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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陌生人

2022-05-26[美国]雪莉·杰克逊

美文 2022年9期
关键词:多拉女仆韦斯特

[美 国] 雪莉·杰克逊

 [美 国] 雪莉·杰克逊

译者田墨浓  1989年出生,男,北京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传播学院学士,英国莱斯特大学硕士,北京语言大学在读博士,曾发表散文作品和译作多篇。   

我从不传播流言。如果世界上有我厌恶的东西,那就是飞短流长。

约一个星期前,在小店里,多拉·帕娥斯又开始讲哈里斯家男孩子的谣言,我立马儿就走出来,并告诉她,若是再向我嘀咕一个字,我这下半辈子将不再理她。

我言出必践,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同多拉说一句话,这便是我对流言的看法。不过,汤姆·哈里斯也太放任那个孩子了;那小家伙该用鞭子好好抽一顿,那样也许可以制止关于他的胡言乱语。这些话,我对哈里斯说过一百遍还要多。

你要是想起隔壁的一处房子却不发疯,我自己都会觉得好笑。你可以看到镇上的人们站在店铺里,挤在墙角,压低嗓音谈论那些小仙女和爱尔兰矮妖精。其实,他们每个大活人都知道,现在那些东西没有,也从来没有过,却还是要绞尽脑汁虚构出新故事来讲。我说过,我从不赞成流言蜚语,即使是关于小仙女和矮妖精的。而且,以我之见,简·朵拉的脑子里小毛病不断。朵拉一家毕竟是以越老头脑越糊涂著称的,而简把蛋糕送进面包房却忘了放鸡蛋时的岁数,可比她母亲这样去做时年轻。有人说,她是故意那样做,来向那些不拉她一起投票的女士们报复的,而大多数人说,那个老女人把事情的路数搞混了。我敢说,如果仙女真的到了她的脑子里,她向外看时,会在花园里看到仙女。朵拉家的人到了一定岁数什么话都说,简现在正是那个时候,前后不差六个月。

我就住在主街南头,倒数第二间房子,他们叫我艾迪·斯皮纳。我的房子再往南,只有一间房子。然后,主街仿佛消失在树林中——人们把树林叫做斯皮纳丛林,因为我的祖父建了村里第一间房子。在那些怪人搬进来之前,房子属于巴顿家,但巴顿先生在城里找了工作后他们便搬走了。他们离开后,巴顿夫人的妹妹与妹夫住在这里已将近一年,也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了。

巴顿一家终于搬走了——我猜想镇上的每个人都促成了他们的搬走——不久,那些怪人就搬进来。我打一见到他们的家具就觉得他们怪。这以前,我已经知道他们是年轻人,可能结婚时间不太长,他们来看房子时我见过他们。这时,一见到抬进去的家具,我就知道,我和这家女主人之间会有麻烦的。

搬运车是在早晨约八点钟到的。当然了,我总是在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洗完碟子,整理完屋子。这时便坐在门旁的走廊里开始为穷人缝补旧衣物,我真的被一个在我身边悄悄溜走的场面所吸引。天很热,我午饭只做了点沙拉,而走廊在大热天正是个可以坐下来用饭的好地方。这样,进那间房子的东西我一样不落都看到了。

首先,是那些椅子,全都很时髦,腿儿不像腿儿,座儿不像座儿。我总说,一个女人买那种浮华的家具肯定对她的房子没有什么正经想法——因为,清扫那些又细又小的腿周围的地方不过举手之劳;而要想不卖把子力气又怎能把地板打扫干净呢。第二件事是,她有许多矮桌子,那可糊弄不了我——看到那些矮桌子,你一定得想那间房子里人们肯定会胡吃海喝;那些矮桌子就是为开鸡尾酒会需要很多地方放酒杯的人家预备的。海蒂·马丁就有那样的矮桌子,而她饮酒的方式简直就是犯罪。后来,我又看见人们搬进大桶,我更肯定了。任何一个刚结婚的人有那么多碟子,要没有很多鸡尾酒杯才怪呢,你根本想不出它们另有他用。

后来,所有东西都搬进去之后,我去了小商店。在那碰到了简·朵拉。我告诉她,隔壁房里会有酒会,她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那家人有个仆人。不是一周来一天做重清洗活的人——而是一个女仆。就住在他们房里,什么活都做。我说我没注意有什么女仆,而简却说,对大多事情来说,如果我没注意到,她不会相信它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可韦斯特家有女仆确实是千真万确的;不出十分钟前,女仆还在商店里买了只鸡。我们认为晚饭前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把鸡做好,后来我们又认定鸡大概是为明天准备的,韦斯特一家计划到小酒店吃晚飯,女仆可以在家里给自己做个鸡蛋或是别的东西。简确实声言,请女仆的一大弊端是——简这辈子也没有请过女仆。她真请女仆的话,我再也不会同她说话——你从来也不会有剩东西。不管你有什么饮食上的打算,你都必须得重新买肉。

回家的路上,我四处寻找女仆。从商店回家最快的路是穿过我隔壁后花园的小路,尽管我通常不走这条路——因为走后花园的路,你不可能碰上可以一起消磨时光的邻居——这回我想快一点准备晚饭,就走了这条穿过韦斯特家后花园的小路。

韦斯特就是他们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女仆叫什么,因为简没能打听清楚。也亏得我走了这条路,因为我看到了女仆,正在花园里四脚着地,挖着土。

“晚上好。”我尽可能彬彬有礼地说,“这样在地上干活可有点潮啊。”

“没关系。”她说,“我喜欢生长的东西。”

我得说她的声音满悦耳的,只是做家务活她有点太老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是家境窘迫才出外做工,可她却快活得很,长得圆嘟嘟的,像个大苹果。我觉得她可能是他们的老姑妈或是什么别的亲戚以这种方式被收留的。于是我仍旧有礼貌地问道:“我看你们今天刚刚搬进来。”

“是的。”她说。嘴严实得很。

“这家名叫韦斯特吧?”

“是的。”

“您大概是韦斯特夫人的母亲吧?”

“不是。”

“或者姑妈?”

“不是。”

“一点都不沾亲带故?”

“对。”

“你仅仅是女仆吗?”后来我想她可能不希望我提起这事,但话一经出口,我再也没法收回了。

“是的。”我得说她回答得相当愉快。

“我想工作很累吧?”

“不累。”

“只照顾他们两个人吗?”

“是的。”

“我想你不太喜欢这工作吧?”

“工作不错。”她说,“我甚至可以使用很多魔法。”

“魔法?”我问,“它可以帮你早点做完工作吗?”

“确实能。”她只是眨眨眼,笑笑说,“你想不到,是不是?我刚才趴在地上是为家里人做饭。”

“是的。”我回答,“我可想不到那儿去。”

“看不出吧。”她说,“这就是我们的饭食。”她让我看一个橡树果子。我发誓她真的让我看了,还有一个蘑菇,蘑菇里有些碎草。

“看起来好像不够吃的。”我说,有点想走开。

她对我笑笑,又跪在地上找橡树果子。并且告诉我:“如果有富余,我给你送一碟,你会发现它好吃极了。”

“可你又把鸡怎么样了?”我问,我已经离开她,远远地走在小路上了,我还真想知道,如果他们不吃鸡,那他们买鸡干什么。

“噢,鸡啊。”她说,“那是买给我的猫的。”

看吧,竟真的有人给猫买一整只鸡,而不是光让猫啃鸡骨头。像我刚一到家就通过电话告诉简的那样,店主霍尼韦尔应该拒绝卖给他鸡,或者最起码,让她买些更便宜的东西,像碎肉什么的。即使那样,我们俩谁都不相信,猫真的会吃到鸡。我们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只猫;你想啊,怪人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都是存不住的。

我了解到的事实是,那天晚上,隔壁没人吃鸡;我站在椅子上可以从厨房的窗子俯视他们家的餐室。他们晚饭吃的东西热气腾腾,盛在一个褐色的大钵子里。想起橡树果子,我禁不住笑起来,因为钵子看起来正像是一个大橡树果子。也可能是这个钵子使她想起了吃橡树果子的怪念头。而且,她说话算话,后来还真的给我送来一碗,放在我后门的台阶上。我可不想深更半夜给一个怪女人打开门。正像我后来告诉简的那样,我当然不想吃一个怪女人调弄的杂和饭。我用勺子把它搅了搅,味道还不差。我和简一致认为,没准起先我们是对的,鸡是为明天准备的。

我不得不答应简,我得试着走进那家,看看他们是怎样安置那套花哨的家具的。于是,第二天早晨,我拿着他们的碗,径直走到他们的前门——在镇上,我们一般都进出后门。但因为这家是新来的,特别是我不敢肯定到了有女仆的人家该怎样叫门,我便到了前门——而且敲了一下门。我起了个早,做了一锅炸面饼圈。这样,还碗的时候有东西给他们带回去。看到男的七点半就出去上班了,我就知道隔壁家都起来了。他这么早出门,肯定是在城里工作。简认为,他在办公室工作。因为她看到他走着去车站,而不是一路小跑;简说在办公室工作的人没必要按时按点儿。她怎么知道的,我可没法告诉你。

是矮小的韦斯特夫人开的门。我得说她看起来够赏心悦目的。我心想,有女仆给她端早饭和一应的东西,她一准还没起床呢,他们难道不是这么过日子的?但她却穿着粉红色便服,清醒异常。她一时没请我进屋,我便悄悄向前挪了一点。她向前走了走,请我进去。我得承认,家具尽管滑稽,她安置得却很得体。窗子上挂着绿窗帘。从我屋里,看不清窗帘的样式。一进屋,我发现窗帘上有像是织进去的绿葉的图案。那壁毯,搬进去时我当然见了,也是绿色的。一些搬进去的大箱子里装的肯定是书,因为书橱里放了很多书。我不假思索地说:“天啊,你们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快,肯定是一夜没睡。可我没看到你们亮灯啊。”

“那是马莉做的。”她说。

“马莉是那个女仆吗?”

她微笑了,说:“比起女仆,她真的更像是教母。”

我真恨自己会显出好奇,便只是说:“马莉肯定忙得不得了。昨天她还在花园里面挖东西呢。”

“是的。”要想从这些人口里知道点什么真是太难了,他们的回答总是那么简短。

“我给你带来些炸面饼圈。”我说。

“谢谢您。”她把碗放在其中的一个小矮桌子上——简认为他们肯定把酒藏了起来,因为我没能发现任何他们有酒的迹象——然后她说,“我们将用它来喂猫。”

告诉你吧,你们喂不喂猫我倒不关心。“你们一定有只异常饥饿的猫。”我对她说。

“是的。”她说,“我真不知道没有它,我们会怎样。当然,它是马莉的猫。”

“我还没见过那猫呢。”我说。尽管这不像是两个女士闲谈时的正经话题,但我们若是谈论猫的话,我倒可以搭上话的,因为六十年来,前前后后我也养过几只猫。像我后来告诉简的那样,她本该了解很多关于村子、村民的情况,诸如去哪里买金属器具——我知道的事实是,自从汤姆·哈里斯为一磅钉子要我十七美分后,我已把一打人劝得不去光顾他的小店了——我正是可以挑动她向整个村子开战的人。可她却抱着猫的话题不放。“它喜欢孩子。”她还在说着猫。

“我想它是马莉的伙伴。”我说。

“噢,您知道,它帮助马莉。”她说。这时我开始考虑她没准也是一大怪人。

“那猫怎么帮助马莉呢?”

“帮她使魔法。”

“我明白了。”我说,并赶紧道别,心想我得赶快回去打电话,全村肯定都想听听事情进展如何。我还没走到门口,女仆走出厨房。她极有礼貌地问我早安。然后她转向韦斯特夫人说她在为前寝室做窗帘,夫人是不是决定窗帘的式样?正当我站在那,垂着下巴一言不发时,她伸出手,一手的蜘蛛网——我真的在那以前和以后都没见过有谁会齐整整地沾一手蜘蛛网,也没见有人想那么干——她还拿着一羽兰色的鲣鸟毛和一条蓝丝带,她问我喜不喜欢她的窗帘。

好啊,这一问正好给我解了围。我搭讪几句,出得房来,便一路小跑到了简的家。当然,她说什么都不相信我。她陪我走回家,只是为了看看那间房子的外观。如果她们没去挂上前寝室的窗帘,我会感到永生的惊奇。柔和的白色网眼窗帘上有一个蓝色的花样,简说看起来像蓝鲣鸟毛。简说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窗帘,可我每见到它就会浑身打颤。

不出两天,我开始见到一些东西,一些小东西,有些甚至会在我的屋里。有一回,我的后台阶上竟有一篮子葡萄。我敢打赌,我们村从不种那种葡萄。因为,它们像是罩了层银粉一样闪光,而闻起来又像是一种外国香水。我把它们倒在垃圾里。但我还是把一块在前厅桌子上看见的小绣花手绢保存起来,现在仍然在我梳妆台的抽屉里。

有一次,我在篱笆上发现一只彩色顶针。还有一次,萨曼莎,那只我养了十一年还多的猫从外面回来时戴着只绿色的项圈,我给它取走时,它还愤怒地向我咕噜了几声。又有一次,我竟在我的厨房桌子上发现一只树叶做的篮子,里面满是榛子。想到有人进出我的房间连最起码的招呼都不打,而我又看不见他进进出出,我真气得颤抖不已,直要发疯。

在那帮怪人未搬到我隔壁房子时,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一天早晨,我正在一个墙角处把这事告诉阿克顿夫人时,年轻的奥尼尔夫人打那走过。她告诉我们她带着孩子去商店时,见到了女仆马莉。孩子要长牙,一个劲地哭。马莉给了他一小块绿色的糖果让他咬着玩。我们认为奥尼尔夫人准是疯了,竟让孩子要那家人的糖,并把事情告诉我们。我又把那家人喝酒,摸黑安置家具和在花园里刨饭吃的事告诉她们。而阿克顿夫人说她当然希望她们不会仅仅因为有个花园就觉得自己有权进花园俱乐部了。

阿克顿夫人是花园俱乐部主席。简说如果事情做得公平的话,我该当主席,因为我拥有镇上最古老的花园。而阿克顿夫人的丈夫是医生,我不知道如果不选阿克顿夫人当主席,人们生病时会指望医生为他们做些什么。不管怎样。阿克顿夫人还是有权决定到底谁能否进花园俱乐部。我得承认,今天这事,我们都同意阿克顿夫人的意见。但第二天,奥尼尔夫人却跑来告诉我们,她觉得那家人不一定都是怪人,因为孩子的牙夜里没闹什么毛病就出来了。

你准没想到,这些日子,女仆每天都去商店,每次总是买一只鸡。别的什么也不买。看到女仆走来,简总要顺便去商店。她说女仆每天只买一只鸡。有一次,简鼓起勇气对女仆说她们一定喜欢吃鸡。而女仆直视着她,坦率地告诉她,他们都是素食者。

“那我猜,只是为了猫。”简说。每次鼓起勇气时,她都显得很不镇定。

“是的。”女仆回答,“只是为了猫。”

我们最后认为,一定是男主人从城里带回食物。我却猜不透为什么哈尼韦尔的商店那么不够格。等孩子们的牙好点以后,汤姆·奥尼尔给他们送去一些新摘的香甜的玉米。他们肯定很喜欢,因为后来他们又给奥尼尔家孩子送去一条蓝色的毛皮毯子。年轻的奥尼尔夫人说,毯子很柔软,不论冬夏,那孩子再不需要另一条毯子了。而那个一度病病歪歪的孩子也开始长得强壮起来,你简直看不出会是原来那个孩子。但奥尼尔家还是不该接受陌生人的礼物,谁知道那毛皮干净不干净啊。

后来,我发现隔壁房子还跳舞呢。他们一夜接一夜地跳舞。有时,我会躺着睡不着,直到十点,十一点,听着那异教徒的音乐,我真希望我有勇气到隔壁直言责备他们一番。倒不是噪音吵得我睡不着觉——我得说音乐挺柔和的,像是催眠曲——但人们没有权利那样生活。人们应该在适当的时间就寝,适当的时间起床,用他们的时间来做好事,做家务。妻子应该给丈夫做饭——而不是开一盒城里的罐头了事——她还该时不时地拿块自制的糕点到隔壁家消磨时光,并及時了解村里的新闻。而最重要的,一个妻子该自己去商店,在那她可以与邻居们会面,而不是只打发女仆去。

每天早晨走出门去,我都会在草地上发现仙人圈。任何一位邻居都会告诉我,那预示着冬天会来得早一点。而现在,隔壁那家人都不考虑买煤。每天我都等着看亚当斯和他的卡车,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储藏室一点煤也没有;我只要从厨房里俯身,便可一下子看到储藏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要款待客人。简认为他们是那种一到冬天就出去旅行,好躲避与邻居一起扫雪的人。但你所能看到的只能是储藏室。他们把窗帘拉得紧紧的,你就是走到跟前,也找不到一条小缝向里看,而他们却在里面舞来舞去。我真希望自己有勇气某天夜里径直走到他们前门大敲一通。

是的,玛丽·考恩认为我应该那么做。“你有权,艾蒂。”有天她在商店里对我说,“你当然最有权利使他们在夜里安生。你是他们最近的邻居,做这事正合适。告诉他们,那样做是在村民面前给自己的脸上抹黑。”

可是啊,糟糕的是,我偏偏就鼓不起勇气来。我时不时会看到娇小的韦斯特夫人在花园里走动,或者女仆马莉拎着小篮子从林子里出来——捡橡树果子,一点没错——可我从没来不会向她们点头。在商店里,我只得告诉玛丽·考恩,那事情我做不成。“我所以做不成,就因为他们是异邦人。”我说。“起码是某种异邦人。他们好像不明白人们说什么——好像总是答非所问。”

“如果他们是异邦人的话。”多拉·帕娥斯插话说,她来商店买点糖放在蛋糕上,“那就没有理由让他们搬进来。”

“那样的话,我可不去拜访异邦人。”

“你不能向对待一般人一样对待他们。”我说,“要记住,我去了他们家,尽管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去拜访。”

于是,我又不得不给她们讲一遍那家人的家具以及他们饮酒的事情——整夜跳舞的人也会整夜饮酒,这是合情合理的——而我那手祖母传下来的做炸面饼圈的手艺却伺候了猫。多拉认为他们在村子里不会做什么好事。玛丽说她知道没有人要去拜访他们,因为不知道是否合适。后来我们只得中断谈话,因为马莉走进来买她的鸡。

多拉和玛丽不停地用肘碰我,向我挤眼,要我走过去同女仆谈话,你会认为我是个委员会或是什么组织的头儿,可我要告诉你们,我可不想再次出丑。最后,多拉看到推我也没用,便走过去站住,女仆转过身来说:“早安!”

多拉接过话茬说:“村里有很多人,小姐,想知道些情况。”

“我想是这样。”女仆说。

“我们想知道你们来我们村里做什么。”多拉说。

“我们觉得这是个生活居住的好地方。”女仆答道。你看吧,多拉的话头给掐断了。谁会择居卜宅只是因为它地方好呢?人们住在我们村是因为他们生在这;可不是因为地方好而搬来的。我猜多拉知道我们在等她,因为我看到她长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么你们打算在这住多久呢?”

“噢。”女仆回答,“我想我们毕竟不会住太久。”

“即使他们住不长。”玛丽后来说,“他们也会带来不少祸害,因为他们给年轻人树了个坏样子。就说哈里斯的儿子吧,我听说因为无照驾驶被警察抓起来了。”

“汤姆·哈里斯对那个孩子太心软了。”我说,“这种孩子值顿鞭子。而镇上的人可没人教他整夜跳舞饮酒。”

正在这时,简来了,她听说镇上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拿着从林子里或他们父亲的花园里采的蒲公英和浆果去我隔壁的房子玩。我真不敢相信——孩子们在四处传扬隔壁的猫会说话,他们说猫会给他们讲故事。

哎呀,这消息真能把我打垮,这你想象得出。要不是相信那种胡说八道,孩子们现在说什么也会有更多自由的。安妮·李来商店后我们问她该怎么办,她说应该有人去报告警察。那样在有人受伤之前,事情会有所了结。她说,让我们设想其中一个孩子多走一步进了那房子——我们又有谁知道他能不能再出来?对呀,这念头虽说不吉利,但安妮·李对事情坏的一面的看法总能让人相信。一般来说,自从他们知道该离我的果园和瓜地远一点以后,我与孩子们就没什么交往可言了。我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除了马丁的儿子,有一次他从我前院偷了块马口铁被我报了案。但我得说,猫时刻觊觎着孩子们的想法,无论如何,那不现实。

你想不到吧,就在第二天,他们把阿克顿家最小的男孩子偷走了!孩子还不到三周。阿克顿夫人为花园俱乐部忙得不可开交,就让孩子和他姐姐到林子里去玩。人们所知道的是,他们把他弄走了。简打电话告诉了我。她是从多拉那听来的,多拉是在商店里看到阿克顿的女儿跑进来告诉她妈妈的。她说弟弟在林子里跑丢了。人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时,女仆马莉正在离他不到10英尺的地方挖东西。简告诉我,阿克顿夫人,多拉和半打别的人正向隔壁家走去,她让我赶快出去,免得漏看什么事。如果她来晚了,我要给她讲讲发生的事情。我刚刚走出前门就看到沿街走过来那伙人,大约有十个或十二個母亲,她们义愤填膺地走来,什么事情都吓不倒她们。

“来吧,艾迪。”多拉对我说,“这回他们终于坏事做绝了!”

我知道,要是退缩不前,简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便走出房门,打头向隔壁走去。阿克顿夫人可给气坏了,她准备直接上前敲门。没等她敲,门开了。韦斯特夫人和那个小男孩站在门口,看他们满脸笑容,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马莉在林子里发现了他。”韦斯特夫人说,阿克顿夫人劈手就把孩子拽过来。你肯定觉得他们一直在恐吓孩子,因为孩子一到妈妈身边就大哭起来。他所能说的只是“猫咪”。你可以想象,那简直让我们凉透脊梁骨。

阿克顿夫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问道:“你把我孩子弄走了,是你不是?”韦斯特夫人看上去很惊讶。

“马莉在林子里发现了他,我们正要把他送回家。”

“我们想象得出你们是怎样把他弄回家的。”多拉嚷道。接着,安妮·李也从背后尖叫:“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我们镇子?”

“我想我们会的。”韦斯特夫人说,“这儿的生活方式与我们所想象的不符。”

嘴皮子倒不错,是不是?没有什么比人们对小镇说三道四更让我怒上心头的了。这是我祖父建了第一所房子的小镇。此时此刻,我不挺身说话又让谁说呢?

“异邦方式!”我说,“你们是邪恶的异教徒,你们又是跳舞又是雇女仆,你们这种人走得越早对你们越好。我最好告诉你们。”我手指点着她——“镇上某些人再也忍受不了你们这种怪异的方式了。听着——好好听着,我告诉你,最好的建议是拾掇起你们的家具、窗帘、女仆和猫,在我们没把你们驱出镇子之前溜走。”

简声称她认为我根本就不会说这话,但其他人都在场,她们能证明我说了——除了阿克顿夫人,她对谁都没好话。

但这时,我们又发现他们给了小孩子什么东西,来收买孩子的感情。阿克顿夫人把东西从孩子手里掰出来,孩子一直在哭。她拿出东西一看,真让人难以置信,当然了,这种人没有什么太低廉的东西。那是个小巧的金色的苹果,还闪闪发光呢。阿克顿夫人使尽平生力气把它狠狠掷在门廊的地板上,小玩具一时间碎成粉末。

“我们不要你任何东西!”阿克顿夫人说。后来我告诉简,韦斯特夫人的脸色异常难看。她站在门口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去,关上了门。

有人要朝他们家窗口扔东西。但我告诉他们,毁坏私人财产是犯罪,暴力的事最好留给男人干。于是,阿克顿夫人把小孩领回家,我去简家里。可怜的简,全部事情结束得那么快,她都没来得及穿上紧身胸衣。

透过厅房的窗子,我看到隔壁门前停着辆搬运车。人们开始往外倒腾那件花里胡哨的家具。我赶紧打电话告诉了简。简一点也不奇怪。“还有谁搬家搬得那么快呢?”她说,“没准他们原打算带着孩子偷偷溜走呢。”

“也许是女仆作了魔法。”我说道。简给逗得哈哈大笑。

“听着。”她说,“去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挂电话。”

就是从我的前门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只看到搬运车和家具出来;韦斯特和那个女仆始终没有露面。

“男的还没有从城里回来。”简告诉我说,“我这里可以看到大街。她们今晚会给他消息的。”

他们就是这么离开的。我自觉功劳不小,可简却让我怒不可遏,她说阿克顿夫人也贡献很大。到那天夜里,他们就走光了。我和简打着手电去隔壁,看看他们损坏了什么东西没有。房子里什么也没留下——连鸡骨头,橡树果子都没留——只有楼上一只蓝鲣鸟的翅膀,不值得往家拿。我们下楼时,简把它扔到了火炉里。

还有一件事,我的猫萨曼莎生了小猫。你不会觉得奇怪,可它却像判决书一样让我担惊受怕。萨曼莎已经8岁多了,这个老笨猫早就过了生育年龄。你看到它会觉得好笑,它像只风华正茂的母猫一样跳来跳去,兴奋异常,好像自己做了一件猫没做过的事;那小猫真让我心烦意乱。

当然了,人们不敢来向我提小猫的事,但他们却拾起了小仙女和矮妖精的蠢话题。不可否认,那些小猫毛色黄得鲜亮,它们有橘黄色的眼睛,个子要比一般的猫大些。有时,我在厨房里忙碌时,它们都盯着我,这使我脊背发凉。镇上有一半孩子非常想要那些猫——“仙猫”“神猫”。孩子们叫它们“神猫”——可没一个大人想要小猫。

简说那些猫异常神秘,接着简甚至以猫作谈资,传播我们家猫的谣言。我会这辈子再不同她说话了。她不告诉我人们怎么谈论我的小猫,而流言简直让我难以忍受。

(责任编辑:庞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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