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岁创立艺术出版品牌,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自我觉醒
2022-05-25张艾宁
记者|张艾宁
“禹田”和“大风”就像是安洪民的AB 面,A 面生活在既定的规则下,而B 面的他长发飘逸、内心狂野、无所畏惧,骨子里永不甘于现状。
举目出版界,像安洪民这样兼具艺术家的纯粹和创业者勇气的人,鲜少有之,凭其履历便可窥斑见豹——
油画专业出身,1989 年入职某少儿出版社任美术编辑,中年时跳出体制,于1999 年“下海”创立禹田文化传媒,将其一手打造为独具艺术气质和国际化内涵的少儿出版公司。如今58 岁的安洪民已经走过30 余年的出版人生,本该功成身退,却在2021 年底着魔般地开始“二次创业”,成立全新艺术出版品牌“大风”。安洪民为此忘乎所以,仿佛突然“知了天命”,任谁也无法劝阻。
他办公室里摆放的年轻时创作的油画和摄影作品,印证着安洪民对艺术的执念,其中,《有风吹过》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幅。而当年拂过马鬃的这缕微风,如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在数十年后的今天酝酿成为“大风”,将掀起艺术出版领域新的风潮。
兜兜转转30 年,安洪民为何选择重新扎入艺术领域?客观来看,当下是入局艺术出版的好时机吗?作为创业者,亦是艺术家,他如何平衡炽热的理想与冰冷的现实?“大风”的诞生,能否给国内艺术出版和美育体系带来新的理解与冲击?
这是一个关于58 岁理想主义者的故事,兜转半生,安洪民终于又做回了自己。
文艺复兴
一聊到“大风”,内敛的安洪民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关注人与艺术的关系,探析生命与创作的互动性,通过人文艺术出版传递人性的温度。”新书书目单的扉页这样介绍“大风”的出版理念。安洪民解释道:“大多数艺术图书会直接展示艺术本身,但事实上,不同时期艺术作品的背后都暗含着历史更迭和社会变迁,‘大风’希望能够借此展示艺术家创作时的思想及心路历程 ,归根结底还是关注人性。”因此,安洪民在规划“大风”第一批书目时,有意绕开凡·高、米开朗琪罗、达·芬奇等被讲了千万遍的艺术大家故事,转而关注艺术史普及、跨文化艺术交流和现当代知名艺术家传记等品类。
对于任何一个新晋出版品牌而言,第一部书的亮相都至关重要,这不仅是品牌出版理念落到实处的证明,更将整体品牌的基调一锤定音。安洪民对此没有过多犹豫,将打响“大风”品牌的第一枪定为其偶像何多苓的作品——《带阁楼的房子》——这实现了他多年的夙愿,也树立起“大风”的质感和调性。
1986 年,“伤痕美术”代表人物何多苓在阅读契诃夫小说《带阁楼的房子》后深受触动,一举画出44 幅油画,结集出版,轰动一时。彼时的安洪民尚处于学生阶段,对何多苓画作中所表达的诗性与浪漫钦佩不已,敬仰之情便如种子般埋在他的心中。36 年后的今天,这颗种子终于结出硕果。
不只有《带阁楼的房子》,在“大风”2022 年的出版计划中,已经有10 部作品排在出版序列中,如《爱德华·霍珀:寂寞的回响》——将美国现实主义艺术家爱德华·霍珀的账簿的页面和相关的绘画作品的复制品对应地呈现在跨页上,以此来展示爱德华·霍珀的毕生之作是如何创作的;《一个人的丝绸之路》——一个意大利人从威尼斯启程,沿着现代丝绸之路,用图片探索神秘东方文明;《德加,舞者:一位诗人的致敬》——片段式的回忆串联了画家德加的一生,将一个活生生的、奇异的,一个多重性格的、矛盾的德加立在读者的眼前……这些即将出版的作品更直观地昭示着“大风”的品牌内核,它们都指向艺术,但又不只是艺术,充满人本思想和人文主义精神。
“大风”的诞生,在某种程度上,是安洪民凭一己之力推动的又一场文艺复兴。
大风品牌logo
自我觉醒
在日常的工作中,安洪民是一个给足员工自由度的民主型领导,这让员工的自我驱动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创业20 余年,禹田内部成长起不少能够独当一面的核心人才,即使安洪民在外游学数月,禹田的各个机能依然能够良性运转。
对于企业来说,拥有强大的内在驱动力是实现可持续发展最宝贵的动力之一,可对于安洪民来说,这意味着个人色彩在公司的弱化。“每天到公司后,打开电脑看看是否有票据需要签字,然后开会做一些重要事宜的决策,其他具体的事务都不需要我插手,没事的时候就会早点下班——这听着有些‘凡尔赛’,但我真不喜欢这样的状态。”说此话时,安洪民的确十分真诚。
直到2021 年初的一天,安洪民与同事们围坐一起聊梦想,一位同事说:“您总在鼓励我们实现梦想,但其实我们更愿意看到您实现自己的梦想,您的梦想是什么?”听到这个问题,安洪民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内心那团被抑制的火苗从未熄灭。
事实上,安洪民入局艺术出版领域早有端倪。在禹田文化传媒创立初期,这家少儿出版机构就以严苛的审美闻名于业内,这源自安洪民对艺术的至高追求,甚至是“审美洁癖”——一本书的文字内容可以让编辑全权负责,但图书封面设计必须由自己亲自把控。
虽然少儿出版人这一身份伴随了安洪民20 余年,但艺术仍是他发自内心的挚爱。自幼热衷美术,由于缺乏系统的引导,自嘲是“野路子”出身,考美院失利后,他便抑制住内心的火苗,曲线救国,进入一家少儿出版社做美术编辑。但在业余生活中,美术、摄影、建筑、雕塑、音乐、电影、诗歌,仍然是安洪民汲取养分和力量的源泉。
大风品牌近期计划出版作品:《带阁楼的房子》《贾科梅蒂的画像》《一个人的丝绸之路》《爱德华·霍珀 :寂寞的回响》
艺术家何多苓于成都印刷厂亲自盯印《带阁楼的房子》
以至于在成为一名专业少儿出版人后,他仍坚持定期去往不同国家接受不同艺术文化的熏陶。在国外时,安洪民最大的乐趣便是去街边书店淘书,如果淘到特别喜爱却还没有被国内出版机构引进的艺术图书,他会感到阵阵惋惜。如今“大风”成立,他终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挖掘世界上更多艺术图书的“遗珠”,助推心爱的图书被更多国人看到。“大风”2022 年即将出版的《一个人的丝绸之路》,便是安洪民在意大利某街角的书店里淘来的“宝物”。
一场冒险
2021 年3 月,安洪民开始正式思考成立艺术出版品牌的计划,自此便一头扎入艺术出版领域,一发不可收。“原先创业时的激情又回来了,每天的精力都特充沛,感觉一下子年轻了20 岁。”决定创立“大风”后,安洪民仿佛变了一个人,每天盼着上班,早上8 点到达办公室,不知不觉就能工作到天黑。安洪民心想:“这种感觉对了,这正是我发自内心想做的事。”
家人和同事都惊诧于安洪民的转变,甚至公司的版权经理和财务总监都在主动为他“降温”,适当提醒他:“出版艺术图书会冒很大的风险,不要短时间内购入太多版权。”
安洪民对此不以为然,在当前市场环境下做艺术出版是一种冒险吗?在他看来,如果将对艺术的了解程度作为标尺,读者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专业的艺术从业者;第二类是对艺术稍有研究的爱好者,安洪民将自己归为第二类人群;第三类是对艺术感兴趣的人,这类人在艺术展览中出现的比例最高,可能日常没机会接受艺术教育,但愿意主动接触和了解;第四类则是对艺术毫无兴趣的人。在近年美育教育和越来越多艺术普及产品的培养下,前三类人群在全社会的占比已经越来越高。
但同时,他认为,当下的艺术出版市场散乱,定位模糊,绝大多数产品在简单粗暴地“讨好市场”,既不能满足上述第一类人群对专业程度的要求,也无法让第二、第三类人群得到很好的精神享受。有温度的人文艺术品牌,正是国内市场所缺乏的。基于此,他将“大风”的受众定位为上述第二、第三类人群,不仅出版艺术图书,还关注人文领域,未来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开办线下画廊书店,定期举办艺术展览、沙龙活动和艺术培训,同时拍摄艺术普及纪录片,借各大网络视频平台推广艺术人、艺术作品,与图书形成联动,将“大风”打造为一个综合文化品牌。
画廊、书店、纪录片、视频……这一揽子规划听起来野心勃勃。安洪民计划为“大风”成立独立的公司,甚至甘愿将禹田收编至大风旗下。对于这场盛大的冒险,他在心里设定了预期:“给‘大风’三年时间,三年内允许禹田为其输血,三年后必定能实现独立运作。”他对此充满信心。
在一定程度上,“禹田”和“大风”就像是安洪民的AB面,A面生活在既定的规则下,而B面的他长发飘逸、内心狂野、无所畏惧,骨子里永不甘于现状。在B 面主导的体系下,“大风”与安洪民几乎合二为一:“我希望能一步一步实现心中对于‘大风’的设计架构,我愿意做这件事,愿意做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