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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温情叙事”艺术三题

2022-05-24翟晶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22年5期
关键词:百合花

翟晶

关键词 细节复现 叙事节奏 限知视角 第一人称叙述

统编新教材必修上册第一单元安排了多篇诗歌和小说,组成“文学阅读与写作”学习任务群。就小说而言,需要完成的任务之一是“把握小说叙事和抒情的特点,体会文学作品的独特魅力”。而《百合花》一篇的叙事艺术形式特色独树一帜,显然可以成为一个可供选择的独特任务教学点,以期能达到“逐步掌握表现美、创造美的方法”之目的。

在我国五六十年代的文学创作中,战争小说呈井喷式发展,取得了空前繁荣。这一时期的战争小说往往具有这样的特点:英雄人物“高大全”,战争人物和战争场景的描写也逐渐形成一套固定的模式。在此背景下,《百合花》横空出世,突破了当时的种种写作模式,引发了社会的热烈讨论。小说中,茹志娟用她细腻的笔触描写了战争后方的生活片段,反映了战争年代里,人与人之间虽交往时短却相交至深的人情美、人性美。正如茅盾所言:“它是结构严谨,没有闲笔的短篇小说,但同时它又富于抒情诗的风味。”动人的温情流淌在《百合花》丰富的叙事形式中,温情叙事强化着小说的抒情内涵,耐人寻味,引人深思,值得在教学中深入探究。

一、细节复现助推情感层次

一部好的作品离不开生动的细节描写,《百合花》亦是如此。这些细节将宏大的战争题材解构为生活日常,使读者身临其境,獲得更为真实细腻的审美体验。

在《百合花》中,细节描写呈复现特点。在文章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对小通讯员肩头撕下来的布片的描写,总共有四次。除此之外,茹志娟还两次写到了小通讯员枪筒中插着的树枝、野花,两次写到了小通讯员送给自己开饭的两个馒头,三次写到了那床铺满了百合花的被子。细节的复现使情感的传递更加具有层次感。

作者最后重点写了被子上那象征着纯洁与感情的百合花,盖在了小通讯员的身上,这既突出了小通讯员的高尚,又表现了普通百姓对解放军战士的深厚情感。那么,茹志娟是如何一层层渲染出这样一种感情的呢?不是叙写宏大战争场面,而是借助点滴细节。借被子时,“我”向新媳妇讲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新媳妇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对于借出新被子,新媳妇此时是不舍和犹豫的;铺被子时,新媳妇将自己的被子铺到了门外的门板上,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思想的转变;最后献被子时,新媳妇劈手夺过被子,盖在小通讯员身上,这一个“劈”字,充分表现了新媳妇在小通讯员牺牲后内心涌动的悲痛、敬佩与懊悔,同时,我们也很容易被新媳妇身上的奉献精神所感染。新媳妇作为普通百姓的一员,思想觉悟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高,从开始的犹疑发展到最后的奉献,整个情感变化借助被子的相关描写富有层次地展现出来,显得自然而又合理,最后传递出的军民鱼水情也因此更加接地气,更为真实动人。

小通讯员带给读者的感动,也与细节复现有着重要关联。在小说一开始,小通讯员带着“我”前往包扎所,他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作者似乎想要告诉我们:小通讯员是战士,但更是一位天真少年。在借完被子后,类似的细节又出现了——小通讯员离开时,“我”看到他的枪筒里多了一支野菊花,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即使要上战场了,小通讯员也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作者在呈现小通讯员的战士形象前,首先让读者看到的是一位有血有肉、热爱生活的少年,这样的少年,我们怎能不爱?可正是这样一位少年,却在战争中牺牲了,他由少年变成为国捐躯的战士,读者的情感,也自然由喜爱变成了心痛。

茹志娟曾说,“战争使人不能有长谈的机会,但是战争却能使人深交……人与人之间,就在这个一刹那里,便能够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在《百合花》中,茹志娟对这种战争年代里的温情进行了动人的抒写,其中手段之一就是令某些细节反复出现,得以突出。小通讯员与“我”、新媳妇都是萍水相逢,但“我”们三人之间却是互相关心的。当小通讯员从新媳妇家借出被子时,不小心将衣服刮破了,新媳妇赶忙拿出针线要帮他缝好,一个“赶忙”的动作,表现了新媳妇对小通讯员的关切。倔强的小通讯员带着刮下的布片上了战场,“我”看着飘动的布片,后悔没给他缝上。同是女性,“我”的后悔未尝不是新媳妇的内心感受。小通讯员牺牲了,一片布还挂在肩膀上。小说结尾,作者不厌其烦地描写那个破洞,新媳妇的情感一步步释放出来,由刚看破布片时的震惊,转而再到懊悔、悲伤。作者反复多次写小通讯员肩头的破布片,强化了读者对这一细节的关注,当然也就可以让人深深感受到结尾处新媳妇看到破布时,变得浓烈深厚的情感。

精致的细节描写宛如涓涓细流,慢慢将《百合花》的情节层层铺展开来,细腻温婉的情感也逐渐深入读者内心,这是《百合花》作为战争小说,却能显得清丽俊逸的原因之一。

二、叙事节奏增强情感张力

《百合花》作为一部战争题材的小说,并未采用快节奏叙事以增添故事的紧张感。茹志娟圆熟自如地控制叙事节奏,快慢结合,张弛有度,使小说焕发出令人动容的情感张力。

按照热奈特的叙事理论,小说中的时间分为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叙述时间是作者讲述故事的时间,通常以故事在文本中所占的行数、页数来计算,故事时间则指故事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时间,通常以年、月、日等时间概念来计算。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之间的错位,就形成了小说或快或慢的叙事节奏。

故事时间与叙述时间基本相等的叙述为等述,以此为基点,“叙述时间无穷大,故事时间为零则为静述”。在《百合花》中,静述主要表现为环境描写和想象,这静述下的情感并不平静。

小说中描写的环境清新明丽:秋高气爽,雨后初晴,空气清新湿润。走在这样的环境中,用“我”的话来说:“要不是敌人的冷炮在间歇地盲目地轰响着,我真以为我们是去赶集的呢!”这段环境描写,出现在文本开头,叙述时间延长,情节没有向前推进。此处环境描写,展现了田园的生机勃勃,烘托了“我”此时轻松愉快的心情,也表现了革命战士的乐观主义精神。读者由此生发出美好、充满希望的阅读期待。接下来不论是“我”与小通讯员的相处,还是小通讯员与“新媳妇”的来往,都印证了读者的阅读期待。但是,小通讯员最终的牺牲却打破了读者的这一期待,破碎感油然而生,悲痛的共鸣感更加强烈。而作者并没有让读者停留在悲痛的层面上,在悲痛的另一端,我们看到了新媳妇作为普通百姓的高尚精神,看到了战争年代里人与人之间的深厚情谊,这未尝不是对开头美丽风景的一种别样呼应。

《百合花》中的想象主要集中在两处,一处是“我”对小通讯员家乡生活的想象,一处是“我”回忆家乡中秋节的习俗。

“我”想象着小通讯员在竹海中拖毛竹的场景这一部分,主体情节虽未发展,但“我”对小通讯员的情感却更进一步,由先前的生气、渐渐产生了兴趣,到亲热起来,读者也能由此画面自然联想小通讯员腼腆、保守性格形成的原因。借被子后,小通讯员上了战场,作者再次将叙事节奏放缓。天边出现的满月让“我”回忆起了故乡过中秋节的习俗和场景。月色、童谣、阖家团圆,是迥异于战争场景的温馨画面,回忆越是美好,当下越发显得苦涩。无论是“我”对小通讯员生活画面的想象,还是对中秋节习俗的回忆,都表现了和平年代里人们安定祥和的生活状态。将之放在战争背景下,丰富了小说的情感内涵,带给读者更大的触动。

《百合花》的慢节奏叙事令人称奇,它的快节奏相比同类型小说,也是别具一格的。加快叙事节奏的手段有很多,最常见的有概述、省略,在《百合花》中,最令人拍案叫绝的一处省略,应是对小通讯员借被子过程的省略。

小通讯员单独找新媳妇借被子时,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从前后文的“蛛絲马迹”中推断。在前文中,小通讯员有意与“我”保持距离,还会因“我”的几句话变得面红耳赤,由此可以看出小通讯员性格腼腆、害羞,不擅长与女性打交道。第二次借被子时,“我们”在外面“大姐、大嫂”地喊,也说明了小通讯员去借被子,甚至没有抬头看清主人的装扮,而新媳妇的反应也引人注意,她“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那么新媳妇为何而笑呢?新媳妇在后文说道:“刚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气了!”我们可以推断,小通讯员在借被子时,一定是害羞腼腆的,低着头,表达不出完整的意思,而新媳妇很可能像“我”一样,故意捉弄小通讯员。

此处省略是作者巧妙的留白。叙事空白“带来了节奏上的不匀称,使阅读出现了激活阅读兴趣的弹性”[4],作者对这一情节的省略,避免了多次表现同一人物的同一性格特点,免去了重复叙述,使读者在探究与思考中,加深了对小通讯员腼腆性格的印象。这样的英雄有血有肉,更加贴近我们的生活,他带给我们的感动也才更加真实,小说也因此更有温度。

朱光潜说,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在如抒情诗般的《百合花》中,茹志娟放慢叙事节奏,使小说承载了更丰富的情感;又加快节奏,突出小通讯员身上的人性光辉和他带给读者的感动。节奏张弛有度,情感富有张力。

三、限知视角与第一人称讲述丰富情感体验

按照热奈特的分类方法,视角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当叙述者知道的事情要比书中任何一个人物知道的要多时,称为“零聚焦”或“无聚焦”,二,当叙述者仅仅知道某个人物知道的情况时,称为“内聚焦”;三,当叙述者知道的情况比人物知道的少,叙述者仅仅是负责客观描写人物对话、不展现人物心理活动时,称为“外聚焦”。第一类可以称之为全知视角,第二类、第三类称为限知视角。《百合花》采用了限知视角,读者主要是通过“我”的眼睛来观察小说中的人物和事件,辅之以其他人物视角。

“我”是故事的参与者之一,因此,“我”不能知道故事的全部。小通讯员于“我”而言,一开始是个陌生人,而他对“我”不理不睬的行为,让“我”有些生气。后来,随着“我”对他的观察深入,看到他总是和“我”保持距离、和“我”说话就出满汗,以及那枪口插着的鲜花,让“我”对这位小同乡亲热了起来。“我”观察小通讯员的过程也正是读者一步步认识小通讯员的过程。这就好像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逐渐认识一个人,如此写来更有代入感。

茹志鹃并没有让“我”一直跟随着小通讯员,而是有适当的隐退。比如小通讯员上战场后这一场景,主要是由担架员描述出来的,这时,叙述者身份出现了短暂的替换——由“我”变成担架员。担架员在担任叙述者的同时,也充当了读者的眼睛。借助担架员的眼睛,我们能看到小通讯员在救人时的义无反顾,看到了那位羞涩年轻人的担当。这是限制视角间的流动,而这种视角的流动令读者全方位、多角度地认识了小通讯员,小通讯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读者对小通讯员的情感也由一开始单纯的喜欢变得丰富起来——充满了敬佩、感动、惋惜等。大部分时候,“我”充当着读者的眼睛,充当读者与小说人物沟通的纽带。,故事主要由“我”来讲述。“我”掌握着故事发展的节奏,掌控着人物出场的顺序和方式。

在《百合花》中,人物是相继出场的,这主要是由“我”—— 引出。因为“我”是女性,所以连长派小通讯员护送“我”到包扎所;因为“我”揽下了接被子的任务,所以小通讯员才会帮“我”去接被子,新媳妇才出场。“我”在整个故事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是小说的线索人物。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时对人物或者事件做出评价,进行叙述者干预,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读者的情感体验。比如,八月十五的夜晚,本该是团圆时刻,可当“我”看到天边涌起的满月时,心中却是憎恶之情 ——月光的映射让我们的战士发起进攻更加困难。这是“我”站在革命战士的立场上作出的评价,表现出了革命年代里战士们心系抗战的思想。而作为普通百姓,在这个夜晚,“我”想到的是故乡,想到的是小通讯员,这是一种细腻的私人情感,更加贴近读者的心理。

《百合花》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清新优美,娓娓道来,向读者讲述了不一样的革命故事,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革命年代里的温情,这是这部小说一直以来能深深打动读者的原因。贝尔曾言,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百合花》综合运用细节复现、节奏张弛、限知视角与第一人称叙事等多种叙事形式,让读者从中获得更丰富更深厚也更触动人心的情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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