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声生教授辨治溃疡性结肠炎中医临证经验

孟梦　周强　朱春洋　张声生

摘要 目的：深度挖掘并系统总结张声生教授治疗消化科疑难性疾病溃疡性结肠炎（UC）的临床经验，分析张教授的组方用药规律，临证策略与思路。方法：本研究收集张教授门诊治疗UC病例资料97例，总计289诊次，并运用我团队与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共同合作开发的“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系统”进行分析处理。结果：通过数据分析得到张教授治疗UC核心处方：炙黄芪、炒白术、薏苡仁、黄连、木香、白扁豆、三七粉、地榆炭。常用药对有：1）炒白术、炙黄芪、地榆炭;2）薏苡仁、白扁豆、山药;3）黄芩、黄连、木香、白芍;4）延胡索、仙鶴草、三七粉;5）当归、香附;6）防风、葛根。药物随证加减规律为：：1）腹胀伴有肠鸣时，多用槟榔、木香、焦神曲;2）腹痛伴大便脓血时，多用延胡索、地榆炭、仙鹤草;3）里急后重时多用黄连、儿茶、三七粉;4）畏寒时多用炮姜、肉桂;5）口苦时多用黄连、连翘。结论：运用“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系统”分析了UC的症状和证候规律，总结了张声生教授中医临证策略与思路。

关键词 疑难病;溃疡性结肠炎;中医;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临证经验;组方用药; @ 张声生

Professor Zhang Shengsheng′s TCM Clinical Experience i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of Ulcerative Colitis

MENG Meng，ZHOU Qiang，ZHU Chunyang，ZHANG Shengsheng

（1 Digestion Center，Beijing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apital Medic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10，China; 2 Department

of Gastroenterology，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Zhejiang Chinese Medical University，Hangzhou 310006，China）

Abstract Objective：To explore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CM） clinical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Zhang Shengsheng in the treatment of ulcerative colitis（UC） in the gastroenterology department and analyze his medication regularity and clinical strategies.Methods：This study collected the Data of 97 UC patients treated by Professor Zhang in the outpatient clinic，with 289 visits in total.The data were analyzed and processed by Integrated Medical Record Data Mining System co-built by this research team and Institute of Information o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Results：Data analysis revealed that the core prescriptions formulated by Professor Zhang in the treatment of UC contained Astragali Radix Praeparata cum Melle，fried Atractylodis Macrocephalae Rhizoma，Coicis Semen，Coptidis Rhizoma，Aucklandiae Radix，Lablab Semen Album，Notoginseng Radix et Rhizoma powder，and processed Sanguisorbae Radix.The commonly used drug combinations were： 1）fried Atractylodis Macrocephalae Rhizoma-Astragali Radix Praeparata cum Melle-processed Sanguisorbae Radix， 2）Coicis Semen-Lablab Semen Album-Dioscoreae Rhizoma， 3）Scutellariae Radix-Coptidis Rhizoma-Aucklandiae Radix-Paeoniae Radix Alba， 4）Corydalis Rhizoma-Agrimoniae Herba-Notoginseng Radix et Rhizoma powder， 5）Angelicae Sinensis Radix-Cyperi Rhizoma，and 6）Saposhnikoviae Radix-Puerariae Lobatae Radix.The modification principles of prescriptions are listed below. 1）Arecae Semen，Aucklandiae Radix，and Massa Medicata Fermentata were added in the context of abdominal distension accompanied by borborygmus. 2）Corydalis Rhizoma，processed Sanguisorbae Radix，and Agrimoniae Herba were added in the context of abdominal pain accompanied by purulent and bloody stool. 3）Coptidis Rhizoma，Catechu，and Notoginseng Radix et Rhizoma powder were added in the context of tenesmus. 4）Zingiberis Rhizoma Praeparatum and Cinnamomi Cortex were added in the context of aversion to cold. 5）Coptidis Rhizoma and Forsythiae Fructus were added in the context of bitter taste in mouth.Conclusion：The present study analyzed the symptoms and syndrome rules of UC by the Integrated Medical Record Data Mining System and summarized the TCM clinical strategies and ideas of Professor Zhang.

Keywords Refractory disease; Ulcerative coliti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tegrated Medical Record Data Mining System; Data mining; Clinical experience; Prescription and medication; Zhang Shengsheng

中圖分类号：R249;R256.3文献标识码：B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2.06.015

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一种慢性非特异性炎症性疾病，主要累及结肠和直肠，临床特点为持续或反复发作的腹泻、腹痛、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和不同程度的全身症状，黏液脓血便是UC最常见的症状[1-2]。临床上UC常迁延难愈，多反复发作，可伴有如关节损害、皮肤黏膜病变等肠外表现，严重影响了患者的生命质量与身心健康，是消化领域的疑难、难治性疾病。UC发病原因尚不明确，可能与遗传、环境、感染、免疫及黏膜完整性等因素相关，且近年来UC的发病率在中国呈逐年上升趋势[3]。UC属于中医学“久痢”“休息痢”“大瘕泄”等范畴，目前现代医学在UC的治疗上主要采用激素、氨基水杨酸制剂、免疫抑制剂、生物疗法等，因具有不良反应且价格昂贵，故存在一定局限，而中医药在UC的治疗上标本兼顾、内外合治，存在一定优势环节。

张声生教授（张教授）现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首席专家、消化中心主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专科全国脾胃病协作组组长;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国家中医脾胃病重点学科带头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脾胃病重点研究室主任[4]。张声生教授师从国家级名老中医李乾构教授、赵荣莱教授、姜良铎教授，30余年来一直从事消化系统疾病的临床、教学及科研工作，曾主持并参与多项关于溃疡性结肠炎的国家“十一五”科技支撑计划资助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行业科研专项等科研项目，在UC的临床治疗方面见解独到，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临证收效显著，得到了广大患者的肯定。

“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系统”由本团队与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共同合作开发（已申请国家发明专利：201610754623.7），通过本系统对张教授门诊治疗UC的病案资料进行统计分析及数据挖掘，总结张教授组方用药规律及中医临证策略与思路，以便推广运用。

1 资料与方法

1.1 资料来源 收集2018年1月1日至2019年12月31日因UC就诊于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消化中心张教授门诊的患者共97例，总计289诊次。本研究项目已通过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伦理审批（审批号：2019BL02-040-01）。

1.2 诊断标准 UC西医诊断标准参照《炎症性肠病诊断与治疗的共识意见（2018年·北京）》（由中华医学会消化病学分会炎症性肠病学组2018年发布），需将临床表现、内镜和病理组织学检查结合起来进行综合判断，且诊断时需排除其他感染性和非感染性结肠炎，其中结肠镜检查+黏膜活组织检查是UC诊断的主要依据[5]。UC中医诊断标准参照《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诊疗专家共识意见（2017）》（由中华中医药学会脾胃病分会2017年发布）[6]，辨证归纳为大肠湿热证、肝郁脾虚证等6种证型。兼夹证包括夹瘀、夹湿。

1.3 纳入标准 UC诊断明确。门诊病历资料记录需完整，要求：1）至少就诊2次。2）以下信息记录全面：患者基本情况（性别、年龄）、主诉、主症、舌脉、中西医诊断、处方（药物名称及具体剂量）。

1.4 排除标准 1）不是针对UC就诊治疗者;2）诊疗过程中只服用中成药或西药的患者;3）治疗过程中使用其他治疗UC的中成药或西药种类及用量变化者;4）病历资料记录残缺或不完整者。

1.5 信息采集 要求研究者详细记录门诊患者就诊信息，内容需涵盖就诊日期、患者基本情况（姓名、性别、年龄）、主诉、现病史、既往史、舌脉、辅助检查、中西医诊断、处方（药物名称及具体剂量）。通过拍照以照片形式存储，且同一患者全部就诊信息于同一文件夹统一保存。

1.6 数据统计及录入 将门诊病案数据进行整理，将数据规范化录入“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系统”，采用由专人负责录入，专人负责核对的双校正方式。该系统可高效和便捷地完成数据系统化整理及结构性入库，在此基础上进行挖掘及分析，并对分析结果实现可视化输出。

2 结果

2.1 一般资料 共纳入张教授门诊治疗UC病例资料97例，总计289诊次。其中男50例，女47例，男女比例为1.06∶1，年龄19～78岁，平均年龄（40.9±4.1）岁。

2.2 证候分析 统计分析治疗2周及2周以上患者首次就诊证候，共97例，频次见表1。另夹瘀者64例（65.98%）;夹湿者71例（73.20%）。

2.3 有效率分析 按照症状缓解情况分析治疗后患者有效率。有效与无效均采用积分制进行评价，经治疗后积分减少标记为有效，积分无变化或增加则标记为无效。具体评分标准如下：治疗前根据患者不适症状严重程度将其分为4级。0分、1分、2分、3分相对应症状严重程度分别为：没有症状;症状较轻，对日常工作和生活无影响;症状中等，对日常工作和生活有一定影响;症状较重，严重影响日常生活并难以坚持工作。经过治疗后根据症状缓解程度将其分为4种情况：1）症状完全缓解，在原有积分上减2分;2）症状较前好转，在原有积分上减1分;3）症状无明显改善，原有积分不变;4）症状加重，原有积分加1分[4]。

病例筛选标准：纳入评价病例治疗时间为4周（±1周）及12周（±2周）。基线为首诊主诉，结合排名前9位的主要症状（不含舌脉）进行评价，通过治疗后症状积分改变情况计算治疗有效率。86例患者被纳入治疗4周评价组，37例患者被纳入治疗12周评价组。见表2。

2.4 用药频次分析 本研究共纳入病历资料289诊次共289张中药处方，使用中药总计103味。根据用药频次排名为前20位的中药及其剂量统计分析。见表3。

2.5 药物组合的复杂网络分析 通过复杂网络分析药物，将权重值设置为100并逐渐调节提升，张教授治疗UC核心处方逐渐清晰。核心处方由炙黄芪、炒白术、薏苡仁、黄连、木香、白扁豆、三七粉、地榆炭八味药物组成。

2.6 复杂网络分析中药间关联情况 药物之间的复杂网络分析反映了其相关性，相关性大的药物又称为“药对”。设置置信度>90%，提升度>1，通过中药关联性分析可得到张教授临床治疗UC常用药对有：1）炒白术、炙黄芪、地榆炭;2）薏苡仁、白扁豆、山药;3）黄芩、黄连、木香、白芍;4）延胡索、仙鹤草、三七粉;5）当归、香附;6）防风、葛根。

2.7 复杂网络分析症状与中药关联情况 症状与中药间复杂网络分析提示了二者间关联，权重越大则相关性越强，即药物随证加减规律。见表4。

3 讨论

3.1 病因讨论——审病求因，追根溯源 本文运用“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系统”分析张教授治疗UC中医临证思路与策略。通过数据分析得到患者证候频次排序依次为：大肠湿热证、肝郁脾虚证、脾虚湿蕴证、脾肾阳虚证、寒热错杂证、阴血亏虚证，证候频次与既往研究临床实际相符合[7]。张教授在临证过程中十分重视病因病机，UC病因复杂，包括外感时邪、饮食不节（不洁）、情志内伤、素体脾肾不足等，多因素共同作用而发病。张教授认为本病病位在肠，涉及肝、脾、肾诸脏，脾虚失健是其发病基础，湿热蕴肠，气滞络瘀为其基本病机，“湿”与“瘀”作为主要的病理产物，在本病的发生、发展上为因亦为果。在UC的治疗上，需要审查病机，若只顾“清泻湿热”，则正气愈虚，若一味“温中补涩”，则助热化火，更易闭门敛邪、延误病情。

由于本病迁延难愈，反复发作，且随着社会发展，工作生活压力逐渐升高，情志因素在本病发生发展及复发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致使肝郁克脾，脾气虚衰，津液运行输布失常，下注大肠聚而成湿，蕴久化热，且气虚推动乏力则血滞络瘀。张教授抓住UC患者多情志失调的特点，在“寒热并用，调气行血”的基础上，调肝理脾，祛湿化瘀贯穿本病治疗的始终。

3.2 治疗讨论——治病求本，组方当精，灵活配伍，随证加减 通过数据挖掘、统计分析得到张教授治疗UC核心方：炙黄芪、炒白术、三七粉、地榆炭、黄连、木香、白扁豆、薏苡仁。《本草纲目》中指出：“黄芪甘温纯阳，补诸虚不足、益元气、壮脾胃、去肌热、排脓止痛、活血生血、内托阴疮。”《神农本草经》云：“主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补虚。”《本草备要》也提到：“黄芪壮脾胃，凡劳倦内伤，脾虚泄泻，脏器下垂，气虚血脱…皆可用之。”《本草汇言》云：“补肺健脾，实卫敛汗，驱风运毒之药也。”本方应用炙黄芪取其化腐生肌，升阳固脱之效，且较生黄芪更具健脾补中益气之功。炒白术健运脾胃，燥湿利水，温补中气。UC病初气结在经，久病则血伤入络，加入三七粉则活血而不破血，止血而不留瘀。地榆炭清热解毒，敛疮，凉血止血。“无积不成痢”，针对湿热壅滞肠中，应用薏苡仁、白扁豆健脾清肠燥湿。《神农本草经》云“黄连主肠癖腹痛下痢”，强调其乃清热药中唯一功兼止泻之药，用于湿热泻痢疗效甚好[8]。木香善通大肠滞气，调气则后重自除，行血则便脓自愈。全方以清热化湿、健脾益气为主，兼化瘀、调气、行血之法，反应了张教授从“寒热”“气血”“内痈”辨证论治UC的用药经验及学术思想[9-14]。

中药间关联性分析提示张教授治疗UC常用药对有：1）炒白术、炙黄芪、地榆炭，健脾益气，清热止血，用于舌胖大、大便不成形、大便脓血、乏力者;2）薏苡仁、白扁豆、山药，健脾祛湿止泻，用于舌苔白腻、便溏、便黏者;3）黄芩、黄连、木香、白芍，清热燥湿，调气和血，用于大便次数增多、大便脓血、里急后重者;4）延胡索、仙鹤草、三七粉，清热凉血，行气活血，化瘀止痛，用于大便脓血、腹痛者;5）当归、香附调气行血，用于腹胀肠鸣、大便脓血、里急后重者;6）防风、葛根，行气胜湿，升阳止泻，用于大便次数增多、便溏、便黏者。

症状与中药关联提示“随症加减”用药规律：1）腹胀伴有肠鸣时，多用槟榔、木香、焦神曲，理气消胀、健运脾胃;2）腹痛伴大便脓血时，多用延胡索、地榆炭、仙鹤草，清热凉血，解毒敛疮，止痛、止痢;3）里急后重时多黄连、儿茶、三七粉，清热缓急，活血生肌，收湿敛疮;4）畏寒时多用炮姜、肉桂，温中散寒、引火归元、助阳止泻;5）口苦时多用黄连、连翘，清热解毒燥湿。

3.3 用药特点讨論——重视化瘀，善用风药 UC病程多较长，久病入络，且现代研究表明微循环障碍是UC的重要病理环节，故张教授临证过程中尤其重视化瘀药物在UC治疗中的运用[15-18]。常用化瘀类药物有三七粉、五灵脂、茜草、蒲黄等，其中三七粉性温，味甘微苦，入肝、胃、大肠经，最为常用。《玉揪药解》记载：“三七能和营止血，通脉行瘀，行瘀血而剑新血。凡产后、经期、跌打、痈肿，疤痕、一切瘀血皆破;凡吐衄、崩漏、刀伤、箭伤，一切新血皆止。”三七粉具有活血而不破血，止血而不留瘀的特点。

李东垣在《脾胃论》中最早提出“风药”概念，风性善行，风药多辛香，走窜力强，多有升发之性，阳气升腾，脾胃健运，湿邪得化，故风能胜湿[19]。“湿”作为UC的主要病理产物，亦因亦果，贯穿疾病始终[20]。张教授在治疗UC中善用风药，如常用对药防风、葛根，其中防风为风中润剂，《医方集解》云：“防风辛能散肝，香能舒脾，风能胜湿，为理脾引经要药。”葛根，发散而升，《本草纲目》云：“葛根乃阳明经药，兼入脾经”，二者同用，共奏健脾、升阳、燥湿、止泻之功，临床疗效显著。

4 小结

通过应用“病案一体化数据挖掘系统”对张教授门诊病案进行挖掘分析，梳理总结了张教授治疗UC的用药规律及中医临证思路与策略。张教授在临证过程中追根溯源，重视病因病机，尤其重视情志因素对于UC的影响，认为脾虚失运是其发病基础，湿热蕴肠，气滞络瘀为其基本病机，“寒热并用，调气行血”为治疗通则，调肝理脾，祛湿化瘀贯穿本病始终。治疗UC核心方为炙黄芪、炒白术、三七粉、地榆炭、黄连、木香、白扁豆、薏苡仁共八味。在此基础上随证加减，重视风药运用，对UC具有良好疗效。望在本研究基础上，逐渐完善名老中医经验挖掘技术，发掘名医经验精华，以便推广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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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7收稿 本文编辑：杨燕）

基金项目：北京市属医院科研培育计划项目（PZ2018011）

作者简介：孟梦（1989.03—），女，硕士，主治医师，研究方向：中医治疗消化系统疾病的临床及理论研究，E-mail：mengmeng@bjzhongyi.com

通信作者：张声生（1964.11—），男，博士，主任医师，研究方向：中医治疗消化系统疾病，E-mail：zhangshengsheng@bjzhongy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