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俗字类型研究

○ 常海龙 闫艳

(内蒙古师范大学 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事林广记》是宋末陈元靓编撰的一部大型民间通俗日用类书，其内容贴近民间日常生活所用，所以极受百姓欢迎。成书之后，书坊商贩为了盈利赚钱，不断增削修改，使之形成了数种版本，其中现存最早的是元至顺年间的椿庄书院本《事林广记》和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两者行数和字数基本相同，但后者俗字更多①。俗字是区别于正字而言的一种通俗字体[1]，其主要流行于底层百姓所写的籍账、文案、券契、药方当中，“非涉雅言，用亦无爽”[2]。俗字的流行曾先后在魏晋六朝和晚唐五代形成过两个高峰[3]13，宋代以后，随着版刻书籍的盛行和流传，以正楷为主的印刷体的地位不断得到巩固和加强，字体逐渐趋于一统。人们的书写有了可遵循的范本，从而减少了俗字存在的机会和市场[3]14，而民间日用通俗类书是俗字仅能坚守的市场和土壤之一，写刻本的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便是其中代表，本文对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中的俗字进行归类研究，以期窥得宋元间俗字的发展面貌。下文笔者结合张涌泉先生《汉语俗字研究》、曾良先生《明清小说俗字研究》和黄征先生《敦煌俗字典》中的俗字分类方法②，将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中的类化、简化、增繁、变换和讹变等五部分俗字做简要讨论。

一、类化俗字

(前集卷之一·天文类·虹霓说)

(续集卷一二·杂术类·厌禬符书)

按：(1)引自宋人陆佃撰《埤雅》，查检其明刻本及点校本《埤雅》原文[4-5]，“蜺”均做“霓”。《说文》曰：“蜺，寒蜩也。从虫儿声。五鸡切。”[6]《尔雅·释虫》曰：“蜺，寒蜩。注：寒螀也，似蝉而小，青赤。”[7]《方言》：“蝉大而黑者谓之，黑而赤者谓之蜺。”[8]“蜺”均释为一种昆虫，而将“蜺”解释为天气现象，是由于“霓”“虹”意义相近，连写之下，导致“霓”字受“虹”字影响而类化作了“蜺虹”。(2)“”为“探”之俗字，这是受潜意识影响下的类化，将常见的部件“米”来替代“探”中不以书写记忆的部件。(3)“”字为“牛”之俗字，因涉下文的“道路”而增繁类化，变成增加了部件“辶”的“”。(4)“”字为“卓(桌)”之俗字，因涉下“凳”字影响而产生类化。

二、简化俗字

(一)简化俗字中有省略笔画，以简笔代替繁笔的，如：

(前集卷一·天文类·隋天文志)

(前集卷二·历候类·律吕配卦图)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正月)

(前集卷一·天文类·十二宫分野所属图)

(二)简化俗字中有省略部件，或以部分代整体的，如：

前集卷之五《方国类》有：

(前集卷五·方国类·方国杂志)

(前集卷一〇·家礼类·五服年月)

(前集卷七·人纪类)

(别集卷一一·兽禽类·牧养类要)

(后集卷一·帝系类·历代源流)

(后集卷七·辞章类·文章缘起)

(后集卷五·先贤类)

(别集卷一一·兽禽类·山海灵怪)

(三)简化俗字中草书楷化的，如：

(后集卷四·圣贤类·武庙从祀)

(别集卷三·刑法类·大元通判)

(后集卷七·文籍类·经史述作)

(后集卷一三·武备类·军阵奇正)

(续集卷一·道教类·天师世系)

(续集卷一·道教类·天师世系)

(四)简化俗字中部分符号替代的，如：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九月)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三月)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四月)

(续集卷一〇·医学类·药八数种)

(后集卷一二·音乐类·音乐原始)

(后集卷四·圣贤类·文庙从祀)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九月)

符号代替是俗字中常见的简化方法，而符号“文”的使用堪称其中的典型代表，诸如(舉)、斉(齊)、斎(齋)、(礬)、(嚳)、斈(學)、斍(覺)等字形变化早已在张涌泉先生《汉语俗字研究》、曾良先生《明清小说俗字研究》当中有详细清晰的举证，这些字形也都无一例外的在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中一一得到印证，另有“”字，查《宋元以来俗字谱》等均无收录，按俗字简化规律“文”当为一个繁复部件的代替符号，用理校方法推断上下文均为药石之属，推断其为“礬石”，“礬”字《说文》不载，《玉篇》云：“扶袁切。石也。”[9]《类篇》云：“符袁切，药石也，有白青黄黑绛五种，文一。”[10]《汉语大词典》等均视“矾”“礬”二字为繁简体关系[11-13]，结合同卷下文的“矾石”进行本校，其确为“礬”字简化而成的俗字无疑。

(后集卷四·圣贤类·武庙从祀)

(别集卷一一·兽禽类·医疗须知)

(前集卷七·人纪类·四民常业)

(后集卷一·帝系类·历代统系)

(后集卷九·幼学类·幼学须知)

(前集卷一〇·家礼类·冠礼总叙)

(后集卷一·帝系类·历代统系)

(前集卷九·人事类·莅官政要)

(续集卷一二·卜史类·梦寐因想)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除日)

(前集卷七·人纪类·先贤嘉言)

(后集卷七·辞章类·文章缘起)

(前集卷八·人事类·立身规戒)

(续集卷一·道教类·天师世系)

(前集卷八·人事类·立身规戒)

(后集卷九·幼学类·幼学须知)

(前集卷一〇·家礼类·冠礼总叙)

续集卷之十《医学类》：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八月)

(续集卷一〇·医学类·药八数种)

(别集卷三·刑法类·大元通判)

(续集卷一·道教类·天师世系)

(别集卷九·饮馔类·烧肉炙肉法)

(别集卷九·饮馔类·庖煏须知)

(后集卷一〇·闺妆类)

(续集卷一〇·医学类·药八数种)

(续集卷一〇·医学类·解救药毒)

(续集卷一〇·医学类·药八数种)

三、增繁俗字

(一)增繁俗字中有添加笔画的，如：

(前集卷八·人事类·立身规戒)

(别集卷九·饮馔类·庖煏须知)

(二)增繁俗字中有添加部件的，如：

(前集卷八·人事類·治家法度)

四、变 换

变换有改换形旁或声旁的，如：

(前集卷一·天文类·两仪图说)

(2)軰。我軰探花归去后，从他两个恋香衾。(前集卷一〇·家礼类·婚礼总叙)

(前集卷八·人事类·治家法度)

(5)迯。田土灾旱，种植无收，以此将带全家小全户迯往迤南诸道。

(别集卷四·公理类·六案所隶)

(前集卷五·方国类·方国杂志)

(续集卷一〇·医学类·收藏要法)

五、讹 变

讹变可能会造成许多认知上的错误，严重的话，甚至会造成文字的讹混。江式在《上文字源流表》中有：“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14]颜之推《颜氏家训》卷六《书证》云：“吾昔初看说文，蚩薄世字，从正则惧人不识，随俗则意嫌其非，略是不得下笔也。所见渐广，更知通变，救前之执，将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官曹文书，世间尺牍，幸不违俗也。”[15]俗字造成的讹误泛滥，甚至于连当时的知名学者都要屈就从之，幸不违俗。其难以厘改，谬错虚巧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讹变引起的讹混。如：

(前集卷二·节序类·岁时杂记·三月)

(前集卷五·方国类·方国杂志)

综上而言，西园精舍本《事林广记》中的俗字分类虽然并没有跳脱魏晋六朝和唐五代时期的俗字类型，甚至其中一部分早已出现甚早，不仅宋元有流传，明清也在流行，现在被采用作为简化字，这体现了俗字的历史继承性；还有一些按照俗字部件的简化替代变化规律新造的俗字，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指导我们梳理字意演变的线索，为文字规范化提供参考[16]。

【 注 释 】

①森田宪司：《关于在日本的〈事林广记〉诸本》，见于邓广铭、漆侠主编：《国际宋史研讨会论文选集》，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1992：273。

②张涌泉先生在《汉语俗字研究》的第三章将俗字的类型分为：增加意符、省略意符、改换意符、改换声符、类化、简省、增繁、音近更代、变换结构、异形借用、书写变异、全体创造和合文十三类；曾良先生在《明清小说俗字研究》第三章第一节中将俗字划分为讹变、音借俗字、变换、简省、增繁、草书楷化、同化、使用古字、新造和字形异用十种类型；黄征先生在《敦煌俗字典》的前言部分把俗字划分为类化俗字、简化俗字、繁化俗字、位移俗字、避讳俗字、隶变俗字、楷化俗字、新造六书俗字、混用俗字、准俗字、草书俗字和行书俗字十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