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新时代共同富裕思想的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
2022-05-23孙智君
孙智君
武汉大学 经济思想史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2
范嘉旭 吴传清
武汉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李 萌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一、引言
2021年10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求是》刊文中明确提出一个深刻论断:“现在已经到了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他进而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习近平,2021a[1])。毋庸置疑,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探索并开辟了一条既不同于西方渐进式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也不同于苏联传统社会主义道路的富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遵循这条道路,中国在经济、政治、文化和生态等诸层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经济总量平稳增长,产业结构持续转型升级。2020年中国GDP现价总量为1013567亿元,第一、二、三次产业增加值占GDP比值分别为7.7%、37.8%和54.5%(1)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N].人民日报,2021-03-01(010).;以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与金融业为代表的两大现代服务业增速分别为16.9%和7.0%,对新冠肺炎疫情和后疫情时代的中国经济贡献率合计高达54.1%(2)经济持续稳定恢复综合国力不断增强[N].经济日报,2021-01-19(009).;5575万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优势显著;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繁荣发展;生态环境明显改善(3)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N].人民日报,2021-03-13(001).。基于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深刻思考,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前中国的全面发展已经“为促进共同富裕创造了良好条件”。他进一步阐释何谓中国语境下的“共同富裕”:共同富裕的对象或主体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内容是全体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全面富裕;共同富裕的属性既“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共同富裕的推进过程是一个在不均衡与均衡中动态发展的过程,“不是所有人都同时富裕,也不是所有地区同时达到一个富裕水准,不同人群不仅实现富裕的程度有高有低,时间上也会有先有后,不同地区富裕程度还会存在一定差异,不可能齐头并进”(习近平,2021a)。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共同富裕内涵丰富而深刻,为中国制定共同富裕的顶层设计提供了宏大的思想基础。2021年10月29日,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确定到2035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的目标。2021年11月11日,中共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确定社会主义中国将坚定不移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道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国全面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意义、根本属性、面临的挑战及解决问题的路径等论述丰富而深刻,从经济学、文化与伦理学等视域发展和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理论,为学术界从学理上进一步深化研究奠定了思想基础,为全社会推进共同富裕提供实践指引,为世界社会主义国家的未来发展提供了“中国样本”,为世界经济走向共同繁荣贡献“中国智慧”。
国内学术界深入学习和研究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关于共同富裕的重要叙述,创造性地归纳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包含的“八个明确”,其中一个重要的“明确”侧重于人的发展,阐明并提出解决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关键之处在于实施共同富裕(王伟光,2017[2]);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蕴含的“以人民为中心”“共同富裕”等实践要求,是扬弃西方经济理性的新时代经济理性(杜黎明,2020[3]);“强起来”的政治经济学应强调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张占斌,2018[4]);新时代经济发展层面的重大理论创新之一,是从邓小平到习近平,形成了发展中国家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实现共同富裕的理论体系,形成了新时代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逻辑(洪银兴和刘伟,2018[5]);习近平关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论述是坚持问题导向,在“问题倒逼”中形成牢牢坚持人民中心的发展战略和根本举措(顾海良,2016[6];洪银兴,2020[7])。上述成果为后续研究奠定了深刻的学理基础。本文以习近平总书记共同富裕相关讲话、《求是》杂志等期刊论文及相关会议材料为基础,从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视角研究习近平新时代共同富裕思想,把握其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中国传统文化体系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的定位,力求深入认识习近平新时代共同富裕论述的经济、文化与伦理意蕴。
二、习近平新时代共同富裕思想的理论创新
共同富裕是一个包含经济学、文化和伦理学等在内的交叉理论范畴。从经济学角度看,实现共同富裕的底层逻辑是国民经济在高质量发展水平下的良性循环。其一,在假定全社会都认同共同富裕理念的前提下,在既定的资源条件和技术水平下生产和创造足够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总量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要条件;其二,在经济总量保持可持续增长的前提下,基于市场分配机制和政府第二次分配机制的收入能为实现“橄榄型”格局奠定基础,并与第三次分配的可持续制度化机制相结合,逐步实现全面共同富裕;其三,通过市场机制和政府机制保持全社会良好的生态循环,达成经济发展和美好生活的可持续性。从文化和伦理角度考察,实现共同富裕的内在逻辑是社会对于善的认知、对正义和伦理的追求,对共同富裕最大限度的认同。从政治层面判断,国家治理在经济和伦理的基础上设计一套合理、合法、稳定的制度以保障共同富裕的实施和实现。“开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必须以理论创新引领事业发展。”(4)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N].人民日报,2021-11-17(001).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时代课题是理论创新的驱动力”(习近平,2021a),习近平在正确认识和把握中国中长期经济社会发展重大问题的基础上,通过思考和回答共同富裕这一时代课题,从经济学、伦理学等视野推进理论创新。
(一)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准则的“高质量发展经济学”理论创新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的政治经济学,也是新经济格局下的“高质量发展经济学”理论,其中核心思想是从经济角度研究新时代社会主义生产的根本目的,研究新时代共同富裕的生产基础、经济运行机理、分配机制等理论。
1. “以人民为中心”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社会主义生产目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范畴之一,根本目的是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成员的共同富裕。早在2012年,习近平就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习近平,2021b[8])。此后他多次在重要会议上阐述以人民为中心的重要准则,“我们的目标就是让全体中国人都过上更好的日子”(习近平,2020a[9]),“适应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更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必须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为为人民谋幸福的着力点”(习近平,2020a)。从“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推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习近平,2021b),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习近平,2021a),这一思想的演进不仅坚持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即“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更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经济发展阶段相结合而形成的全新理论成果。
2. 经济发展转向以“适应科技新变化、人民新需要”为生产原则的高质量发展阶段。习近平从经济运行的总体态势和存在的局部问题两个方面分析中国新阶段特征,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提出重大历史判断,“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5)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N].人民日报.2017-10-28(001).。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呈现以数量和规模快速扩张为特征的高速增长趋势,其结果是经济总量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同时存在宏观经济循环不畅,中观层面产业结构亟需转型升级,城乡之间、区域之间以及各区域内部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微观企业组织相关要素无序发展,创新能力不适应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产品的质量和品类相对社会需求较低等诸多问题。必须正视经济总量与经济结构之间存在的尖锐矛盾,理解这是中国现代化进程进入一个新时期面临的新矛盾,当前的矛盾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从总量上已经得到满足,但是经济社会还无法完全提供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高质量物质和精神产品,解决问题的关键思路是经济发展转向以“适应科技新变化、人民新需要”为生产原则的高质量发展阶段。习近平指出:“我们要重视量的发展,但更要重视解决质的问题,在质的大幅提升中实现量的有效增长”(习近平,2020a)。唯有通过高质量发展,才能“形成优质高效多样化的供给体系,提供更多优质产品和服务”,达到供求的高水平均衡,中国经济才能持续健康发展,最终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目的——共同富裕。
3. 宏观中观微观相协调、供给需求相均衡的高质量现代经济体系。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确保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如期实现的重要保障,“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习近平,2021a),因而,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也是共同富裕实现的重要保障。经济发展具有多维性,“现代化经济体系,是由社会经济活动各个环节、各个层面、各个领域的相互关系和内在联系构成的一个有机整体”(习近平,2020a)。习近平运用多学科理论和范式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经济体系。
遵循马克思政治经济学范式分析经济机体的总体运行,创造性地提出中国特色的宏观经济高质量循环理论。针对世界经济面临重大卫生事件,习近平精准判断中国正处于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关头,“从宏观经济循环看,高质量发展应该实现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循环通畅,国民经济重大比例关系和空间布局比较合理”,“逐步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习近平,2021b)。他依据中国古代广博深厚的传统医学哲理进行分析,经济循环畅通,就像打通了人的身体中统摄全身阴阳气血的任督二脉,则“物质产品会增加,社会财富会积聚,人民福祉会增进,国家实力会增强,从而形成一个螺旋式上升的发展过程”;否则出现宏观上增速下降、失业增加、风险积累、国际收支失衡等情况,微观上产能过剩、企业效益下降、居民收入下降等问题(习近平,2021b)。
在运用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分析经济活动的“各个环节”后,习近平进一步分析经济发展的“各个层面、各个领域”。他指出,“西方经济学关于金融、价格、货币、市场、竞争、贸易、汇率、产业、企业、增长、管理等方面的知识”,应“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由此,他提出中国应适应新时期的新需要,建立高质量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包括如下层面:一是由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现代金融和人力资源四大要素协同发展的现代产业体系;二是要素自由流动、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三是体现效率、促进公平的分配体系;四是优势互补、协调联动的城乡和区域发展体系;五是循环低碳、和谐共生的绿色发展体系;六是多元平衡、安全开放的对外开放体系。上述六个体系构成一个复杂精密的系统,需要以适合中国国情的宏观调控机制和微观市场机制作为润滑剂和规制手段,“一体建设、一体推进”现代化经济体系,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习近平,2020a)。创新性、协调性、生态性、开放性和共享性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本质特征。经济高质量发展是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保证产品质量、资源精准对接与优化配置的发展模式,是以数字经济为基础、以智慧经济为主导的创新驱动型发展模式,是经济数据准确、质量主导数量、保证有效GDP的发展模式,是发展与共享兼容、实现全面共同富裕的发展模式。
4. 以创新、劳动力、资本和企业组织等要素融合构筑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微观生产体系。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关于生产要素作用的讨论层出不穷。其中,科技创新、劳动力、资本和企业组织形式等要素与时代、经济地域、社会制度等具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习近平对相关要素之于共同富裕的重要作用也进行了深入分析。
习近平指出,“向改革创新要动力,发挥引领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动力源作用”(习近平,2021b)。“企业是科技和经济紧密结合的重要力量”,“企业是创新的主体”,“应该成为技术创新决策、研发投入、科研组织、成果转化的主体”(习近平,2021b)。“要发挥市场对技术研发方向、路线选择、要素价格、各类创新要素配置的导向作用,让市场真正在创新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随着信息技术、生物技术、制造技术、新材料技术、新能源技术广泛渗透到几乎所有领域……使社会生产和消费从工业化向自动化、智能化转变,社会生产力将再次大提高,劳动生产率将再次大飞跃。”(习近平,2021b)未来,在自动化、智能化无人工厂的生产过程中,劳动者的直接劳动将大幅度减少。科技创新将为人民创造更多享受精神生活的时间和空间;但是另一方面,新技术不断取代劳动者并不意味着劳动者作为关键生产要素的消失,科技创新首先来自于劳动者的研发和制造,自动化、智能化工厂在生产过程中,组织运筹、监管和维修等都离不开活劳动,活劳动依然是关键因素。
基于对创新和劳动两种生产要素关系的深刻认识,习近平一方面倡导人民保持勤劳的传统,另一方面要着力提升劳动力的素质。他提出,“鼓励勤劳创新致富”。和脱贫攻坚一样,共同富裕同样需要注重激发劳动者的内生动力——“幸福生活都是奋斗出来的,共同富裕要靠勤劳智慧来创造”(习近平,2021a)。日本学者杉原熏从历史角度对于东亚民族的劳动力禀赋进行归纳总结,并提出“勤劳革命”理论。这些国家或地区以种植水稻作物为主,水稻一年二熟或三熟,在播种、插秧、收割、灌溉等农作程序中,东亚民族培育了勤劳、合作与集体主义的精神支柱和文化特征。[10]这种劳动力要素特征在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勤劳革命的直接和间接效应引致了一条独特的技术演进和制度设计路径,在中国工业化、城市化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40年来取得的成就……是全党全国各族人民用勤劳、智慧、勇气干出来的!”(习近平,2021b)同时,习近平强调,“高质量发展需要高素质劳动者”,勤劳与高素质融合,得以提升人力资本,形成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动力,为实现共同富裕奠定基础。
关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其他微观要素,习近平指出,“资本投入、安全生产、股市调控、互联网金融管控等都是高风险、高技能的,如果判断失误、选择不慎、管控不力,就会发生问题甚至大问题,严重的会影响社会稳定”(习近平,2021b)。他尤其强调,“要防止资本无序扩张、野蛮生长”,资本无序扩张形成行业垄断,尤其是布局在第三产业中的平台经济、义务教育培训、互联网金融等行业,挤压实体经济和中小企业的利益空间。解决资本无序扩张的问题并不是要打击资本。短期内对垄断性企业的规制可能会对经济效率产生一定的负效应,但是中长期的正效应是打破垄断促使技术外溢,利于创新,利于相关行业的健康发展;此外,有利于维护市场竞争秩序,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和全面富裕的进程中,企业资本在经营过程中应始终保持与国家宏观政策的协调性,否则易发生资本无序扩张。防止资本无序扩张,需要认识到生产小型化、智能化、专业化将成为产业组织新特征,着力构建大中小企业融通发展的微观组织生态。
5. 沿“点”-“轴”-“面”推进是共同富裕的区域演化路径。习近平辩证提出在推动共同富裕过程中应尊重区域发展的客观规律,即区域发展的不平衡是普遍的,“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要符合经济规律、自然规律,因地制宜、分类指导,承认客观差异,不能搞一刀切”(习近平,2021b),在发展中将达到相对平衡。因而,“不同地区富裕程度还会存在一定差异,不可能齐头并进”,富裕程度“是一个在动态中向前发展的过程,要持续推动,不断取得成效”(习近平,2021a)。一般地,区域经济发展遵循“点”(经济核心区)-“轴”(由多点互联形成的线状经济地带)-“面”(由经济核心区和轴线的扩散效应形成的范围广泛的区域)的规律。“产业和人口向优势区域集中,形成以城市群为主要形态的增长动力源,进而带动经济总体效率提升”(习近平,2021b),但城市单体规模不能无限扩张。“长期来看,全国城市都要根据实际合理控制人口密度,大城市人口平均密度要有控制标准。”“我国各地情况千差万别,要因地制宜推进城市空间布局形态多元化。”(习近平,2021b)中长期来看,中国的共同富裕在区域空间上的演进路线可遵循区域经济的演变规律,由“点”到“轴”、由“轴”到“面”层层推进,具体而言,从“点”的角度看,中国超大型城市、特大型城市以及其他区域中产业集聚度高、经济效益好的集聚区是共同富裕的示范区和优先推进区域;从轴的角度看,以上述区域为点沿交通路线扩散发展的经济区域,将逐渐具备实现共同富裕的条件;从面的角度看,随着整体区域经济发展呈现相对平衡,共同富裕的空间范围将推至全国(陈映,2009[11])。总体上,共同富裕的空间意义即人口在各区域的合理分布、资源在空间维度的优化配置,实现经济在时间维度的可持续发展。
6. 初次分配、再分配和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分配制度。中国特色的分配制度设计是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一环,也是实现全面共同富裕的制度保障。习近平指出,“总的思路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分配结构”(习近平,2021a)。从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确立的“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到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构建“体现效率、促进公平的收入分配体系”(习近平,2021b),习近平关于新时期中国收入分配的论述继承发展了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社会的最终分配依据理论,并创新性地在基本分配制度建设中提出了共享理念,共享经济坚持按劳分配和要素贡献分配并存,从社会成员共享发展成果的角度重新解读收入分配,突破效率和公平的二元对立,强调效率与公平的互补性和兼容性,体现了高质量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互动关系的政策含义。
习近平指出,“从分配看,高质量发展应该实现投资有回报、企业有利润、员工有收入、政府有税收,并且充分反映各自按市场评价的贡献”(习近平,2020a),“优化收入分配结构,健全知识、技术、管理、数据等生产要素由市场评价贡献、按贡献决定报酬的机制”(习近平,2021b)。这里,习近平一方面阐述了在市场化条件下依据生产要素对国民收入的贡献多少所进行的初次分配,初次分配有助于提高经济效率,其本质是价值交换;另一方面阐述了以政府为主导的再分配,政府为维护社会稳定,以及为保证公共活动的正常进行,通过国家权力推动资源从多者手中转移到少者手中,再分配有助于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社会公平。“应该”二字体现了习近平尊重要素产权,尊重新经济时代以信息技术和移动技术为支撑的新兴商业模式和就业形态的应得利益,也体现了他对于经济规律的尊重。
新发展阶段,推动共同富裕必须充分发挥第三次分配的积极作用。习近平提出,“重视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等社会公益事业”(习近平,2020a),以“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习近平,2020a)。厉以宁(1992)[12]首次提出第三次分配的概念和作用,“第三次分配靠道德和信念的力量”,“只要社会主义两个文明都发展了,第三次分配会逐步增多”,“第三次分配有助于达到共同富裕”。2007年,学术界提出更加宽泛的“第三配置经济学”概念,认为当市场机制和政府机制出现失灵时,需要第三配置的力量加以矫正。第三配置主要来自三种社会力量,一是价值体系、道德观念和宗教信仰等精神力量;二是成文的乡规民约、社团规章等正式制度和不成文的习俗、社会规范等非正式制度;三是非政府、非营利性的社会团体、民间组织、慈善机构等社会组织力量。第三次分配是第三配置在分配领域发挥功能的结果。从经济学意义上看,第三配置具有微观、中观和宏观经济功能(严清华等,2007[13]),其中,微观经济功能生成第三配置的经济基础,比如,鼓励企业家踏实坚持生产性创新,践行高质量发展,在高质量发展中做共同富裕的促进者;鼓励家族、家庭和个人等先富群体自愿向社会捐赠其所属资源和财富,实现“先富带动后富”的分阶段梯度推进共同富裕;中观经济功能培植第三配置的中间力量,比如鼓励社会组织通过定期募集、慈善和公益方式推动财富流动;宏观经济功能达成第三配置的总体目标,经由道德力量、社会责任和法律法规等合力引领,将民间企业、社会组织、个体、家庭等多元微观主体的力量整合,促进社会成员和睦和谐,全面推进共同富裕实现。
(二)融合中国传统“人心”“共富”文化和西方“正义”理念的伦理学理论创新
众所周知,经济体中的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定的文化、宗教和伦理约束下,其经济行为也相应地受上述因素的约束和影响,我们需要从文化人的角度出发研究人类的共同富裕问题,需要从整个社会的文化、宗教、伦理演化的角度看待其必然性与必要性。生活在全球化时代,西方文化、宗教与伦理也无可避免地融入中国话语体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类的共同特性,只是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渊源于不同的文化、宗教和伦理背景,导致实现路径和具体内容有所差异。
1. 根源并超越于中国传统共富文化的“经济伦理学”理论创新。习近平多次强调,“要深入研究中华文明、中华文化的起源和特质,形成较为完整的中国文化基因的理念体系”(习近平,2021b)。中国自古以来优秀的道德文化蕴含着丰富的与“民本”、“人心”、“富民”、“济民”、“均富”和“公平”密切相关的思想资源。从历史的角度,上古时期,舜初即位即选立专官以担当为民求福利之任,“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王世舜,2011[14])。大禹则倡导“惟修正德,利用厚生”(王世舜,2011)。《洪范》将食(农殖嘉谷等可食之物)、货(各类钱币)列为八政之首,认为是生民之本,并将“富”列“五福”之一。为保证人民富庶,《周礼》不仅设计了完善的重农、重商和重工政策,还设计了包括薄征和散财在内的“救荒政策”,后者即以粮食和各种物品接济贫困人民,从而成为后世扶贫政策的最初来源,《周礼》也成为中国各种经济制度之源流。老子最早提出以民为本的治国思想,“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四大中的“人”即人民是社会存在的重要基础;老子还称“多藏必厚亡”(高亨,2010[15]),隐喻人类活动的因果率,即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若对财富及相关资源掌控过多,导致社会其他成员缺乏基本资源,社会失衡状态愈益严重,则面临的危机也越严重。孔子主张“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杨伯峻,1998[16])。孔子也提倡轻税,主张藏富于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均富学说在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其主要意义在于政府通过收税和其他手段使人民的担负趋于平均。此后的中国历史,伴随秦帝国和汉王朝的建立、大唐和大宋的变革、明清王朝的盛衰转换、民国时期的激烈嬗变,“均富”等社会伦理思想渗透至以宗族为基础的乡土社会而形成民间地域性和血缘性秩序,进而形成一种民间互助机制,构成中国社会共同富裕的底层逻辑,尽管上述时代因缺乏共同富裕的社会体制、经济体制而无法实现共富的目的。历史走到今天,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传统中国的优秀文化与现代中国的体制力量以及组织效率相结合,创新性地形成了中国特色的分配逻辑思维。
2. 兼容并蓄西方公平、正义和合作的伦理价值观。公平和正义是西方伦理学、法学、政治学和哲学诸学科聚焦的重大问题。古希腊时代,数学家和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认为,“一定要公正。不公正,就破坏了秩序,破坏了和谐”。他基于“数是万物之原”的理念,试图将数理秩序引进伦理领域,认为正义是一个内部均等的数,可以由一个平方数来表示;哲学家柏拉图认为,富人与穷人组成的国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富人的国家和穷人的国家两个国家,两者之间总是互相攻击(柏拉图,1986[17])。当代诸多西方学者运用现代分析工具证明人类具有正义、公正、互利、合作等禀赋和行为模式。宾默尔(2006)[18]运用博弈论分析人类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制度形成过程中存在着道德博弈与生存博弈;Samuel and Herbert(2004)[19]指出人类的正义与道德伦理,是在历史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心智模式。约翰·罗尔斯(2009)[20]指出,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德性。艾克斯罗德(1996)[21]的研究指出,善良人之间选择合作,敌对者之间只要环境合适也会选择合作,从而奠定了诚信社会的理论基础。“中国立足自身国情和实践,从中华文明中汲取智慧,博采东西方各家之长,坚守但不僵化,借鉴但不照搬,在不断探索中形成自己的发展道路。”(习近平,2020b[22])将西方公平、正义和合作的伦理价值与中国传统文明相融合,丰富了“共同富裕”这一伟大构想。
三、习近平新时代共同富裕思想的实践创新
“共同富裕”是一项复杂、艰巨、长期的系统工程,涉及中国改革诸环节、诸层面、诸领域的深刻转型。
(一)以数字经济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为主体的高技术产业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重点
在新发展阶段的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层面,随着中国共同富裕路线的确立及随之而来的系统性实践,此前经济发展中遵循三次产业结构中逐渐提高第三次产业比重的趋势有所改变,更加注重第二次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尤其是全面发展数字经济,着力培育以高端制造业、大数据、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同时,从经济韧性和安全性角度,实施产业安全保障战略,布局“产业链、创新链、供应链”,注重弥补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短板。
数字经济是构建现代经济体系的重要内容。2016—2019年,中国数字经济总量年均增长达20%。“发展数字经济,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推动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6)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N].人民日报,2021-03-13(001).。2019年颁布《国家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区实施方案》,将河北省(雄安新区)、浙江省、福建省、广东省、重庆市、四川省等六省市纳入国家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布局。试验区旨在探索政务数据高效安全流通和应用的制度设计;通过数字化打通政企数据流动通道,形成政产学研用协同创新机制,为关键技术创新成果奠定技术和制度基础;探索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共性平台,使中小企业在集成应用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过程中,降低转型成本,培育发展新动能;建设数字经济新型基础设施,提升部分传统产业和农村地区网络化水平,发挥数字经济的普惠效应。2020年颁布的十四五规划将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工业互联网、区块链、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等产业列为数字经济重点产业。2021年,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将提升中国数字经济的统计核算准确度。总体上,随着数字经济逐渐渗透至第一、第二、第三产业中,其规模将不断增长,对整体经济和共同富裕的贡献率将不断提升。
战略性新兴产业作为高技术制造业的主体领域,对提升中国产业的国际竞争力、提升经济整体质量、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具有重要的作用。十四五规划将包含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航空航天、海洋装备等在内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设定为超过17%。为实现十四五规划设定的目标,一方面,国家重点聚焦战略性新兴产业中的核心行业,拟组建新的中央企业集团,加强工业母机、高端芯片、新材料和新能源汽车等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另一方面,各区域可以因地制宜利用地方资源禀赋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推动先进制造业集群发展,构建一批各具特色、优势互补、结构合理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增长引擎”(7)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N].人民日报,2021-03-13(001).。发挥集群的规模效应、学习效应和溢出效应,加速技术外溢和迭代,形成各具特色的竞争优势,为缩小区域差距做出贡献。
习近平多次在国内外公开场合讲话中提及“产业链、创新链、供应链”布局问题,2020年,他在考察陕西时强调“要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布局产业链,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迈出更大步伐”(8)王向华.春潮涌动开新局[N].陕西日报,2021-04-23(005).,指出中国实体经济的发展应“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9)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N].人民日报,2021-03-13(001).。在保持制造业比重稳定的基础上,分行业做好供应链战略设计和精准施策,形成具有更强创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靠的产业链供应链。
(二)农业农村现代化是缩小城乡差距实现共同富裕的坚实基础
务农重本,国之大纲。表1数据显示,中国城镇和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从2012年的2.84降至2020年的2.56,意味着经过四十多年的努力,中国城乡差距问题有了一定的改善。但是,“促进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习近平,2021a)。随着中国经济社会进入新发展阶段,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是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重要举措之一,其主要途径是通过生产设施化、服务社会化、产业融合化、生活便利化、环境绿色化、治理高效化、农民技能化、乡风文明化,达到农业高质高效、乡村宜居宜业、农民富裕富足的根本目的。提升农业农村现代化水平,在保障重要农产品有效供给的基础上,借助数字经济和现代服务业提升农业生产效率,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都市农业、生态农业、智慧农业、数字乡村等新兴业态和模式,“农业农村的现代化助力乡村振兴,促进城乡协调发展、城乡共同富裕”(10)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J].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报,2021-06-30(18).。
表1 2012—2020年中国城镇和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及比值
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实现农村共同富裕的主要举措有六个方面。其一,聚焦现代农业生物技术、绿色智慧高效生态农业生产技术、农产品质量安全与生命健康开展技术攻关,以提升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其二,打造集农产品加工园、产地冷藏保鲜设施、产地冷链物流基地等一条龙的现代农业产业园,建设优势特色农业产业集群,延长并增加农村产业链附加值,加快发展农业全产业链有助于农民分享全产业链增值收益。其三,试点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区,在农业全产业链诸环节推广绿色低碳模式,逐步将农业项目纳入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发展绿色生态农业,加快传统农业转型升级。其四,充分利用美丽乡村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传统,发展乡村休闲旅游、乡村康养产业、民俗文化旅游等新兴业态,提高农民收入水平。其五,通过规划与政策引导,试验示范各类产业发展平台,探索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实现路径。根据中国农业农村部资料,中国已在全国范围内先行先试多个国家级农村产业发展平台,如粮食安全产业带、农业现代化示范区、农业优势特色产业集群、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农业产业强镇、国家农业可持续发展试验示范区暨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区、“一村一品”示范村镇、科技支撑典型示范村镇、农产品质量安全县、国家农产品外贸转型升级基地、农业国际贸易高质量发展基地、国有农垦场等等产业发展平台,示范引领农业设施化、园区化、融合化、绿色化、数字化、开放化发展,形成梯次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格局。其六,深化农村土地制度、农村集体产权制度、农村集体经营性资产股份合作制改革,建立健全城乡统一的建设用地市场,“盘活农村资产,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习近平,2021a);探索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的政策机制(11)傅夏仙.扎实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N].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11-25(001).,“确保不发生规模性返贫和新的致贫”(习近平,2021a);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同质同标,推动城市优质服务资源向农村覆盖。
(三)推动服务业高质量发展是扩大优质供给服务民生的重要手段
理论上,按照服务功能的不同可将第三次产业分为生产性服务业、生活性服务业和公共性服务业。共同富裕的实现,一方面需要提高生产性服务业对农业和制造业的服务质量,以提高生产效率,实现更高的产业附加价值;另一方面需要提高生活性服务业和公共性服务业的质量,以降低人民在教育、医疗、住房等方面的民生成本。当前,无论是生产性服务业还是生活性服务业,都还存在着局部性的资本无序扩张,提供高质量服务的关键均在于破除垄断。以平台企业存在的垄断现象为例,应建立健全平台经济治理体系,破除垄断和服务业资本的无序发展,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推动第三产业回归服务本质,使其更好地服务于生产和民生。
对于生产性服务业而言,打造竞争有序多元化的市场主体,营造与其他产业平等合作的环境,有助于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局面,生产性服务业的市场规模将不断扩大,为共同富裕奠定经济基础。习近平十分重视金融在现代经济体系中的重要作用,强调“深化金融体制改革,畅通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渠道、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提高直接融资比重,促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健康发展,健全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深化利率和汇率市场化改革,同时健全金融监管体系”(12)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N].人民日报.2017-10-28(001).。对于生活性服务业和公共性服务业而言,医疗、教育、住房等生存型支出比例较高,形成居民在文化娱乐等方面支出的挤出效应,解决之道主要在于对相应行业采取规范政策,破除行业垄断暴利,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扩大优质供给的数量和普惠范围,降低民生成本,才能促进居民消费升级。在未来行业的选择上,根据十四五规划,“推动生活性服务业向高品质和多样化升级,加快发展健康、养老、育幼、文化、旅游、体育、家政、物业等服务业”。以育幼服务业为例,针对该行业发展不充分不均衡的状况,中国出台了系列政策完善托育服务体系,十四五规划拟支持150个城市利用社会力量发展综合托育服务机构和社区托育服务设施,新增示范性普惠托位50万个以上,以扩大完善托育服务供给,实现幼有所育。
(四)落实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战略推动区域协调发展
中共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区域协调发展,立足解决中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不断提高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改善交通基础设施通达均衡程度,历史性解决绝对贫困问题,区域间差距不断缩小,各区域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改善,为促进共同富裕创造了良好条件。从人均GDP角度看,数据显示中国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部四大区域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见表2)。
表2 2012年与2020年中国四大区域人均GDP
习近平对中国区域经济发展形势有着全局维度的精准分析和判断,他强调“提高发展的平衡性、协调性、包容性”(习近平,2021a),“深入实施区域重大战略和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促进东、中、西和东北地区协调发展”(13)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N].人民日报,2021-12-11(001).。科学谋划中国区域协调发展的路径,以技术创新为重要支撑,以体制创新为重要保障,完善商品和要素市场、养老保险制度、土地管理制度、能源消费双控制度、生态补偿制度和财政转移支付制度,推动要素全方位高效循环,增强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等主要空间形式提升经济发展水平与人口承载力,形成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习近平,2021b)。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区域发展沿着1979年至1990年间区域非均衡发展战略—1991年至1998年间区域协调发展战略—1999年至2012年间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全面实施逐步推进,党的十八大以来,区域协调发展战略进入深化和创新阶段。四大经济区域协调发展层面,“继续推动西部大开发、东北全面振兴、中部地区崛起、东部率先发展”;大城市群协调发展层面,“深入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长三角一体化发展”(14)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N].人民日报.2017-10-28(001).;“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探索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路径”;“高标准、高质量建设雄安新区”;“坚持陆海统筹,发展海洋经济,建设海洋强国”;充分发挥各级经济圈的增长极作用,截至2021年,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230家,其中东部地区103家,中部地区55家,西部地区50家,东北地区22家(15)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国家级高新技术开放区168个,其中东部地区69家,中部地区44家,西部地区39家,东北地区16家(16)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部。;国家级自贸区21个,其中东部地区10家,中部地区4家,西部地区5家,东北地区2家;边/跨境合作区17个,其中东部地区0家,中部地区0家,西部地区12家,东北地区5家;海关特殊监管区167个,其中东部地区92家,中部地区26家,西部地区40家,东北地区9家(17)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总署自贸区和特殊区域发展司。。以推动沿海发达地区产业逐步向中西部地区梯度转移为主要目的8个国家级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获批在建。此外,普惠金融具有良好的减贫效应,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改善收入分配状况,因此应强化普惠金融在促进收入提升与不平等改善之间协调统一的能力,将普惠金融与金融扶贫、开发性金融、绿色金融、科技金融相结合,服务于国家重大战略,进一步发挥中国人民银行、国有及政策性金融机构、政府部门在推动普惠金融发展的作用(邹克和倪青山[23])。总体上,多地域、广维度、多层次的开发开放平台为实现区域协调发展提供了宏大的政策支持,为促进不同区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发展载体。
(五)构建公平合理的收入分配格局,完善共同富裕的制度保障
新发展格局下,中国特色的收入分配体系为共同富裕奠定坚实的制度基础,即“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习近平,2021a),通过“提低、扩中、调高”,“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增加低收入群体收入,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分配结构”(习近平,2021a)。
初次分配的改革重点包括两个方面。其一,提升劳动者报酬在GDP中占比,提高劳动生产率,提振消费。针对不同所有制形式劳动者设计分类别的政策安排,研究并发布体现不同行业和不同群体特征的薪酬分配指引;完善非公有制企业劳动者的工资集体协商制度,增加一线劳动者的劳动报酬;事业单位在逐步实现绩效工资总量正常调整的条件下,探索高层次人才绩效工资总量单列制度,探索主要领导收入分配激励约束机制;国有企业普遍实行全员绩效管理。其二,进一步落实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和数据五大生产要素的市场化配置,“完善按要素分配制度”,其中尤其强调通过完善资本市场,鼓励居民进行资本投资,增加居民的财产性收入。
持续完善再分配制度,通过再分配环节的制度建设和相应改革,纠正初次分配环节形成的收入差距,其重点在于不断“完善以税收、社会保障、转移支付等为主要手段的再分配调节机制”(习近平,2021b)。对于税收,习近平提出,“合理调节过高收入,完善个人所得税制度,规范资本性所得管理。积极稳妥推进房地产税立法和改革,做好试点工作。加大消费环节税收调节力度,研究扩大消费税征收范围”(习近平,2021a)。关于社会保障,政策将综合考虑物价变动、职工平均工资增长、基金承受能力以及财力状况等因素,推进社会保险待遇水平与经济社会发展的联动调整,稳步提高社会保障待遇水平。关于转移支付,习近平强调要“完善财政转移支付制度……合理确定中央支出占整个支出的比重。要对重点生态功能区、农产品主产区、困难地区提供有效转移支付”(习近平,2021b)。此外,当前再分配最大的突破口是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蔡昉,2020[24]),主要方向是推进基本公共服务标准体系建设;在义务教育、就业社保、医疗卫生、养老服务、住房保障、文化体育、社会赋予等领域促进公共服务资源向基层延伸、向农村覆盖、向边远地区和生活困难群众倾斜,加快补齐基本公共服务的软硬件短板弱项。
对于三次分配的完善措施,习近平指出:“要加强公益慈善事业规范管理,完善税收优惠政策,鼓励高收入人群和企业更多回报社会。”(习近平,2021a)一是重视培育社区型慈善组织,支持枢纽型慈善组织发挥带头作用,形成覆盖全国城乡的慈善组织网络;二是将激励个人捐献摆到突出位置并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如进一步扩大税费抵扣额度;三是加强法定社会保障制度与慈善事业的有机衔接;此外,将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应用到三次分配,一方面拓宽潜在捐助者范围,另一方面增加慈善公益的公正性和透明度。
(六)打造新时代文化和文明高地,推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
把提高社会文明程度作为实现共同富裕的重大任务。习近平指出:“促进共同富裕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高度统一的。”(习近平,2021a)首先,“推动理想信念教育常态化制度化,加强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教育……促进全体人民在思想上精神上紧紧团结在一起。”其次,不断深入研究中华文明、中华文化的起源和特质,“形成较为完整的中国文化基因的理念体系”。再次,“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完善文化产业规划和政策,不断扩大优质文化产品供给”,使社会效益、经济效益相辅相成;以文化公园、文化带等重大文化设施建设工程,以及影视文化创新中心和数字文化产业集群为载体,为促进共同富裕提供良好文化环境。
全面推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是解决我国资源环境生态问题的基础之策。”(习近平,2021b)关于如何实施,习近平指出了发展方向,“要坚定不移贯彻新发展理念,全方位全过程推行绿色规划、绿色设计、绿色投资、绿色建设、绿色生产、绿色流通、绿色生活、绿色消费”(习近平,2021b)。在习近平相关思想的指引下,2021年9月22日发布的《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对具体实践作出部署,要求在经济社会发展各类中长期规划,尤其是区域重大战略实施中,强化绿色低碳发展导向和任务要求,构建有利于碳达峰、碳中和的国土空间开发保护新格局;此外,加快形成绿色生产生活方式,倡导绿色低碳生活方式,把绿色低碳发展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凝聚全社会共识,加快形成全民参与的良好格局。
四、结语
“共同富裕”既是一种经济创新,也是一种文化与伦理创新,更是一种政治行动纲领。在习近平总书记的语境下,共同富裕的内涵包含“富裕”与“共享”两个维度。从更宏大的新时代理论体系考察,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以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为基础,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深切关注新时代人民全面发展的需要,以共同富裕为根本目的,一方面,研究如何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实现宏观经济高质量良性循环,构建完善的现代产业经济体系,统筹发展城乡区域经济,协调微观经济诸要素有序组合,铸就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另一方面,研究如何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建立初次分配、再分配和三次分配的基础分配制度,中国社会每个个体在不远的未来将享有高收入、高财产积累和高水平的公共服务,在此基础上将获得更大的、可持续的发展能力。这是习近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关于共同富裕论述的重大经济学理论和实践创新。实现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重要的伦理问题。初次分配讲求经济伦理和劳动伦理,二次分配讲求政治伦理,初次分配与二次分配相辅相成,第三次分配作为前二者的辅助与补充,讲求资本伦理。相较于市场机制的初次分配和政府机制的再次分配,第三次分配的本质是道德与善,融合中国传统文明与现代思想、西方公平正义理念与中国改革经验,以中国社会强有力的相互扶助的社会网络、生活伦理以及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理念为基础,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地设计共同富裕的经济政策与社会政策,在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过程中主动解决地区差距、城乡差距、收入差距等问题,推动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这是习近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关于共同富裕论述的文化与伦理理论创新与实践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