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动画电影创作中的时代精神与角色重塑
2022-05-23张伟华贾玉凤
张伟华 贾玉凤
(大连民族大学设计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0)
“国风”动画电影是中国动画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通常是指深度融合中国传统文化,在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人物精神等方面体现民族特色的动画电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国风”动画电影的发展总体平稳。最近十年,国产动画电影呈现出很多积极的变化,在电影数量、票房和口碑上都取得了突破。本文结合近几年热映的动画电影,分析其在时代精神与角色重塑方面的成功做法,为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经验参考。
一、从漠视到推崇——时代精神的深入挖掘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时代精神,早期的“国风”动画电影普遍按照文学作品或者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原型来定位电影中的人物,对于时代精神的挖掘不够,契合度也不高。《骄傲的将军》(特伟等,1956)被誉为中国动画学派开山之作,讲述的是骄兵必败的故事。《大闹天宫》(万籁鸣等,1956)剧情基本遵照小说《西游记》的内容。《哪吒闹海》(严定宪等,1979)忠实还原了明代神魔小说《封神演义》的剧情。20世纪50年代的抗美援朝精神、60年代的大庆精神和雷锋精神、70年代小岗精神、80年代特区精神和女排精神、90年代两弹一星精神,在这几部动画电影代表作中几乎找不到影子。这一时期的中国动画电影侧重儒家的伦理表述,处于将电影当作课堂给孩子讲“智”“勇”“不骄傲”等道理的阶段,与该时期动画电影的低幼观众定位有密切关系。
21世纪以来,民族自信成为国家行为的显著特征,也是每个中国人的内心召唤。社会的发展衍生出众多新的时代精神,例如科学技术的“创新精神”,守护他人生命,勇做逆行者的“抗疫精神”,国家振兴、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心怀天下,做负责任大国的“国际精神”,还有传承了千年的“爱国精神”,以上几种精神凝结成了一个新的名词和时代符号,即“中国精神”。这一时期的“国风”动画电影普遍将“中国精神”融入影片创作,通过生动的电影画面、个性凸显的人物形象、曲折婉转的剧情来传达时代精神的核心内涵,创作出了《姜子牙》(程腾等,2020)、《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田晓鹏,2015)、《白蛇:缘起》(黄家康等,2019)、《哪吒之魔童降世》(饺子,2019)、《新愚公移山》(陈志宏,2020)等众多的优秀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皮影戏、《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水墨画等大量中国传统元素凸显了文化自信。《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江流儿等普通人与大英雄孙悟空一起击败山怪,成功拯救村民,体现了在危难之际不逃避、不放弃的“守护他人生命,勇做逆行者”的新时代精神。中国式的英雄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超级英雄,世界是大家的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亦如此。《姜子牙》中申公豹、四不像、妲己等为了正义而牺牲,姜子牙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的前途,体现了心怀天下,是负责任的大国精神的再现。动画电影与时代精神的深入融合带给了动画电影新的发展动力,也为动画电影的发展争取了更广大的观影人群,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二、从神性到人性——角色性格的大胆转型
最近十年,“国风”动画电影中人物的性格有了明显的转型,在人物的性格定位上丰富了人物情感的层次,改变了动画人物完美性格的形象,增加了人物性格的弱点,淡化了无所不能的神性,凸显了人物的凡人特征。
新时期的动画电影人物更多地具备了普通人温暖的性格。《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江流儿和孙悟空见面时,并肩行走,追着自己的偶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日常生活中一个普通少年追星时的热情与执着,而孙悟空面对江流儿的提问时表现的无奈,以及敷衍又搞笑的回答,让高高在上的美猴王有了浓浓的凡人气息。《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爱哭的父亲李靖和集侠女的刚毅与母亲柔情于一身的哪吒生母,像极了生活中宠爱子女,愿意为子女付出一切的普通家长。《姜子牙》中犹豫、彷徨、执着、多愁善感的姜子牙有着那么多的人生悔恨,让观众感受到了神仙也是凡人。正是这些人物性格中的温暖感染了普通观众,成为与观众情感沟通的桥梁。这些特点在早期的动画电影人物上难以察觉,《大闹天宫》中斗天斗地、见神打神的孙悟空,《哪吒闹海》中刎颈自杀的哪吒,给人感觉是冷冰冰的人物,与观众的距离感极大。
新时期的动画电影人物多了凡人的性格缺陷。《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孙悟空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一人独战十万天兵的无敌形象,而被重新塑造为一个有着太多无助、无奈的形象。但是,票房的成功证明了观众更愿意看到和认可一个会哭的孙悟空、一个被小孩子烦到无可奈何的孙悟空。孙悟空的示弱,一如普通人面对生活的无力感,是更加合理的存在。孙悟空最终恢复法力击败山怪也是观众希望看到的,因为在孙悟空身上感受到了自己对人生超越的渴望,以及冲破命运桎梏的内心呐喊。《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被塑造成了一个具备超级法力的淘气小子,优点突出,缺点更加明显,有着不拖泥带水的爽快个性。太乙真人不再是仙风道骨的传统形象,变身为中年油腻大叔,且做事有些不靠谱。观众从这些有着明显性格缺陷的神仙角色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身边人的百态人生。
新时期的动画电影人物更具个性化。《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在面对天劫时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说了算”在影片上映后,成为年轻人口中的励志名言。21世纪的观众是勇于追求个性、渴望独立、彰显自信的新时代的新群体,个性是这个时代赋予人的共性性格特征。社会对于有个性的人群的包容度达到了历史的新高度,在这种社会背景下,颠覆了传统单一人物性格的人才会有广阔的生存空间,更容易成功俘获观众的心。从神性到人性、从完人到凡人的性格转换,将人物从原有的逻辑结构中、原有的固有形象中解脱出来,成功地赋予神人和完人以凡人的人格因素,成功实现“回归人间”的人物形象重构。影片的热映证明了不完美的人生才是正常的人生,触手可及的电影人物才是观众喜欢的人物。
三、从脸谱美到大众丑——角色外形的颠覆重塑
近十年中国动画电影在人物外形塑造上呈现出生活化和灵动化的特点。早期的动画电影,人物形象虽然也颇具“国风”,但是人物形象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怪诞。《大闹天宫》中太上老君的形象是只有两颗牙,细长的手指,向上外翻的眉毛,典型的反面人物形象,让观众觉得这不是神仙,更像妖怪。《天书奇谭》(王树忱等,1983)中的很多人物形象被塑造成细脖子大脑袋,站不直、弓着背、弯着腰,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反差极大。最近几年的动画电影的人物形象显得更加接地气,《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江流儿的师父穿的是一双破了一个洞的鞋子,大脚趾露出来,让观众感到滑稽又亲切,观众仿佛看到了生活中的自己,外套破了,补一补舍不得扔,破洞牛仔裤更是很多年轻人的着装热门选择。
灵动化的人物形象是最近十年中国动画电影角色外形塑造的重要方向,不同于早期动画电影借鉴京剧脸谱形象的外形塑造,新时期的外形塑造更倾向于让人物变“丑”。《大闹天宫》中齐天大圣桃心圆脸的形象是很多70、80后观众的童年记忆,但是在《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孙悟空却被改成了狭长的马脸形象。《哪吒闹海》中和《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哪吒都是大眼睛,但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增加了黑眼圈、大板牙、烟熏妆,一个放荡不羁的调皮小子的形象让哪吒在影片上映后成为热议话题。而《哪吒闹海》中的哪吒除了大眼睛,其他面部表情相对僵硬,没有给人留下太深刻印象。此外,《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太乙真人被重塑为有着夸张的圆滚滚身材的滑稽形象,《姜子牙》中的姜子牙也在外形上跳出了小说《封神榜》中70岁的老神仙的形象束缚,转型为中年落魄大叔。哪吒、孙悟空等电影人物形象重塑的成功,是新时代创新精神的生动体现。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氛围中,观众普遍具备接受新事物的思想基础,只有改变,才有出路,才会赢得新时代观众的认可。这几部动画电影票房的成功也证明观众是乐于见到动画人物形象的颠覆性变化的。
四、从低幼到全龄——角色定位的成功突围
中国动画电影低幼化现象严重是阻碍电影发展的障碍之一。早期的中国动画电影将观众定位在低幼群体,人物形象单一化,故事情节简单化,以便低幼群体理解剧情。相比较而言,美国好莱坞的动画电影、《疯狂原始人》(科克·德·米科等,2013)、《冰雪奇缘》(克里斯·巴克等,2014)等将角色定位在全龄观众,在全球广受欢迎。全龄化动画电影是指观众定位从孩子到老年人皆包含的电影。2010年以来,中国动画电影的人物实现了从低幼到多龄段,再到全龄段的快速蜕变,成功将成年人这一电影消费的主力军拉进了动画电影的观众阵营。全龄段动画电影的人物须符合全龄观众的审美需求,不再是为孩子们量身打造的卡通形象,更容易实现影片角色的代际共舞,也让电影制作人有了更广阔的创作空间。面对全龄段的观众,影片角色的数量须更加丰富,角色定位也须更加准确,既要有吸引低幼年龄段的角色,也要考虑青年和中年观众的喜好。《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江流儿、小丫头无疑是孩子们喜欢的角色,齐天大圣、猪八戒更符合成年人的口味,普通山怪则是老幼皆能接受的傻呆形象。《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最丑版的哪吒和胖嘟嘟的太乙真人对孩子们的吸引力最大,女侠版的哪吒母亲、深情的哪吒父亲对应的是成年人群体,敖丙的帅气外形与孤独更适合青年观众。全龄段的动画人物定位成为影片的口碑和票房成功的重要元素,是中式美学的一次成功蜕变,彰显了中国的文化自信。
中国动画电影的繁荣离不开时代精神,追求高票房的同时,也要主动承担渗透、传导时代精神,弘扬正面形象的责任和义务,通过创造出中国符号和民族特色的动画人物,增强民族的凝聚力、自信力。通过电影树立文化自信,彰显中国的软实力,借助电影的上映将中国的价值观输出到世界各国。虽然在中国火爆的几部动画电影在海外都票房不佳,但是,相信通过中国电影人的努力,就像好莱坞的《功夫熊猫》(约翰·史蒂芬森等,2008)能够席卷世界影坛,会有属于中国的动画人物形象火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