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只紫蝴蝶
2022-05-22秦祖成
秦祖成
1
话题是芳姐引出来的。
芳姐正在给猪喂食。猪妈妈吃食的时候,两个小猪仔欢实地吮吸着它的奶子。那一刻,罗蔓莉心里有一丝感动。芳姐似乎看穿了罗蔓莉的心思:“想怀了吧?趁年轻,再播种一季。”
罗蔓莉被芳姐逗笑了:“我可没想过要生啊!生娃可是个受苦的活。”
芳姐调侃说:“那是。男人快活十分钟,女人受苦十个月。”
两个人一阵浪笑。
罗蔓莉并不是没考虑二孩的事,但每次和许默然谈论到这个话题时,似乎总有一个梗。
许默然不厌其烦地说:“生吧,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我才不想生。”罗蔓莉娇嗔地说,“再生个娃,我就成黄脸婆了。”
罗蔓莉等着许默然的安慰和怜爱,哪知,等来的却是许默然冷冷的一句:“你真不生?”
“不生。”罗蔓莉满心的期待瞬间跌落到冰点。
“不生算了。”许默然不高兴地甩门而出。那一刻,罗蔓莉感觉到了一丝凄凉,她关上房门,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究竟生什么气呢?自打嫁给许默然,日子过得有板有眼。许默然有车有房,外加稳定的事业,是小资女人的理想伴侣。像罗蔓莉这种从农村走出来的女孩,能遇到许默然这样的男人,已经很知足了。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过得不错,婚后第二年,他们就有了爱情的结晶。随着女儿许佳欣的出生,一家人更是其乐融融。转眼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许默然的父母退休在家,正好照料佳欣,他们小两口安心地过二人世界。
“我们再要一个吧!”这话是许默然主动提出来的。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罗蔓莉一边看电视,一边回应着。
许默然什么也没说,起身进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罗蔓莉眼睛盯着电视,心里满是失落。
2
芳姐粗枝大叶,并没看出罗蔓莉心里的疑惑。
芳姐大罗蔓莉一岁多,由于家境贫寒,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在家照料瘫痪的母亲。后来,芳姐嫁给了同村的柱子哥。柱子哥力气大,干起活来像头牛一样。村上办了建筑企业,柱子哥天天在工地干活,芳姐在家种地。
芳姐要下地,罗蔓莉和她一起。地就在屋后,种的是花生。眼下正是夏末,花生苗子正旺盛着。刚到田间,罗蔓莉看到一垄垄茂密的花生苗,一行一行排列着,十分整齐。走近一看,花生苗里已生出许多黄色的小花,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再过一阵子,黄黄的花儿谢了,花针伸到地下,直到花生的叶子慢慢变黄,地下就长出颗粒饱满的花生。
芳姐正在給花生地除草。她的身子在绿茵茵的花生苗间穿来穿去,很用心,很投入。罗蔓莉认真地看着那张停留在绿苗丛中的脸,那是一张被岁月淘洗过的脸,脸上已有了一些皱纹,和自己比起来,明显要苍老不少,但芳姐脸上并没有哀怨之色,她的脸上白里透着红,明显和自己这张粉饰过的脸有着差别。
“芳姐,你累吗?”话一出口,罗蔓莉觉得这话太过多余。
“庄稼人,就是这个命嘛。”芳姐憨憨地笑着,“日子不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出来的?”
“你和柱子哥幸福吗?”罗蔓莉忽然说,“柱子哥对你好吗?”
芳姐憨憨地笑着:“两口子,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吃饱穿暖而已,还能怎样?”说着,芳姐从花生苗中探出头,拍了拍罗蔓莉的屁股,“哪像你们城里人,情啊爱啊,没完没了。”
说到情和爱,罗蔓莉没来由地一阵忧伤,忧伤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是许默然不好吗?
当然不是。
是许默然不爱自己吗?
好像也不是。
许默然拼命工作,操持家务,照顾孩子。说不爱她,实在说不过去。
但是,真的爱吗?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许默然除了拼命工作还是拼命工作,他的心里好像只有工作,或者说,她完全没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婚后,他很少欣赏她、赞美她,很少陪她逛街、看电影,甚至天天在一起,也很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她一眼。这是罗蔓莉最接受不了的地方。
婚前是这样吗?她记不起来。在同许默然恋爱时,罗蔓莉游刃有余,甚至不用吹灰之力就把许默然拉到自己石榴裙下。然后,又毫不费劲地让许默然抖出了忠诚,表明了“非她不娶”的决心。这场奔着婚姻而去的爱情,终于让罗蔓莉有了踏实感。婚姻真的需要踏实感。许默然的“你真美”“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等等这些话,比玫瑰更艳,比在雪地里抱在一起打滚激吻更热烈。这些,就够了,这些,就足以让她对这场婚姻无限期待。
果真是这样吗?许默然在单位忙,在家也是忙,忙完工作忙家务事,然后,陪孩子玩。为什么不多陪陪我呢?罗蔓莉是一名小学教师,还担着班主任一职,天天面对一群小学生,整天板着脸,很难笑起来。郁闷了一天,回到家,许默然和她相向无语,就像隔了一座山。有时,罗蔓莉主动走到许默然身边,问他:“忙什么呢?”许默然头也不抬:“快走开,忙死了,别打扰我。”
有时候,罗蔓莉一个人看电视,她会情不自禁地冲许默然叫嚷:“许默然,你过来。”
许默然不耐烦地来到她身边:“什么事啊?”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
“没事你叫我干吗?”
看到许默然身体僵直地立在自己面前,罗蔓莉觉得极不自在。叫他来干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陪我看会儿电视吧。”这话是罗蔓莉无意识说出来的。
“看电视还要人陪?我还有好多事要忙。”许默然晃了晃僵直的身子,摇头走开。
“陪我一会儿不行吗?”罗蔓莉几乎在央求了。
许默然很惊讶:“我天天不都在家吗?天天不都陪着你吗?”许默然坐下来,坐在沙发上,坐在罗蔓莉身边。
“你就不能离我近一点吗?”见许默然坐下了,罗蔓莉声音变得和缓而温柔。
很奇怪,这么短的距离,许默然尝试了很多次,总显得力不从心。明明觉得已经很近了,但扭过脸看,还是没达到最近的距离,还可以近点,更近一点。这么简单的事情,许默然反反复复地做,还是失败。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在罗蔓莉主动。她靠近许默然,靠得很近,腿碰着腿,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头发触着头发。
可能是太近太近的缘故,那一刻,许默然忍不住笑了:“挨这么近干吗,又不是谈恋爱?”
“结婚了就不能挨这么近吗?我还是不是你的妻子?”
“这样很不习惯,我还是忙自己的事去。”许默然起身,留下羅蔓莉独自坐在那里。
“你怎么这么多事?”罗蔓莉差点要哭出来。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不努力,孩子谁养?哪来的资本生二孩?”许默然冷冷地抛出这些像是责备又像是无奈的话。他的话都是实话。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一切都由他支撑。当初,罗蔓莉不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份责任心吗?
3
从地里回来,柱子哥正在劈柴。柱子哥力气大,一斧头下去,一截木头立马劈成两块。芳姐回屋,给他端来一杯茶,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从婆婆怀里接过娃儿,掏出一只奶子,往娃儿嘴里塞。罗蔓莉注意到,从院子经过的时候,柱子哥一直在干活,没顾得抬眼看她们。难道柱子哥不喜欢看芳姐吗?罗蔓莉在心里嘀咕着。
男人都不喜欢看自家女人吗?
记得有一次,许默然坐在阳台上看书,罗蔓莉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裙子,娉娉婷婷地进了屋。罗蔓莉穿上这件衣服显得精致、淡雅、婉约,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小清新的气息,很像花丛中的紫蝴蝶,不动声色地立在花瓣上,生动极了。罗蔓莉有意识地走向阳台,靠在推拉门边。许默然抬头看她,挤出一丝笑,笑得漫不经心。
“怎么样?”罗蔓莉转动身子,裙摆旋转起来,飘起一缕轻微的风,风里带着一丁点儿香,这是许默然闻够了的女人香。
“还行。”许默然很吝啬地吐出两个字,脸上并没有惊喜的表情。这让罗蔓莉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仅此而已吗?”罗蔓莉抖了抖自己的裙摆,眼神中充满期待。
“不错。”依然是两个字。
“哪里不错?和以前比呢,有什么不同吗?”
“一样。”还是两个字。
“你就没看到我的变化?”
“无聊!”
许默然的回答让罗蔓莉满心的期待打了水漂。她像只沾了水珠的紫蝴蝶,狼狈不堪地扭过头,折回卧室,然后一头埋进被子里,伤心地哭了一场。
许默然继续看他的书。看一阵子书后,望一望窗外的风景。阳台外面有一棵香樟树生得格外苍翠,香樟的一根偏枝正好伸向阳台,微风拂来,枝叶轻轻摆动,飘来一阵阵厚实的香。许默然张开嘴,吞咽着这些香气。这股香和罗蔓莉身上的香味有什么不同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对比。罗蔓莉身上的香,他天天都在闻,很好闻,也闻习惯了。香樟树飘来的香呢?是一阵子一阵子的,有时很强烈,有时又很淡柔,一忽儿一忽儿的。闻着这一忽儿一忽儿的香味,许默然又给自己提出了一个好笑的问题:这根树枝上有多少片叶子呢?这根偏枝就在窗台边,伸手可及,他每次坐在阳台上都要看上几眼,每天都在看,但要说枝头上的树叶有多少片,这个问题真把他难住了。他没仔细数过,不过,今天可以试着数一数,看能不能数清。他以树枝上的小分枝为单位,一个个地数,把一个个小分枝上的数字加起来,就是树枝上树叶的数目了。可是,理论上成立,实际操作中却并没有那么简单。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到哪一个小分枝了,或者数着数着数字记错了,又得重来。反反复复地数了好多遍,还是没能完整地数下来,只能数出个大概。就算不知道具体数字也无妨,天天都相见,都熟悉了,对每一片树叶都了如指掌。哪片叶子黄了,哪片叶子枯了,他都知道的。这就够了。他挺喜欢这些树叶的,打心眼儿里喜欢。他每天默默地看着它们,看着它们生机无限,他很欣慰。
有一种喜欢,是可以不说的。
4
罗蔓莉用手轻轻碰了碰正在喂奶的芳姐,轻声说:“柱子哥喜欢你不?”
芳姐忍不住笑了起来:“肉麻死了。我们乡下人只知道下地、干活、养娃儿,哪有闲心操心啥喜欢不喜欢啊?”
“你们俩谁先爱上对方的?”罗蔓莉又问了一个让芳姐感到肉麻的问题。
芳姐扑哧一笑,她怀里抱着娃儿,腾不出手,就用膝盖顶了顶罗蔓莉两个圆溜溜的屁股:“痒了吧?”
罗蔓莉想起她问过许默然同样的问题。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罗蔓莉先啃了一截卤鸭脖,接着吃了一块卤鱿鱼。她咂了咂舌头:“哇塞,这鱿鱼真够辣的。”许默然正好和她相反,他先吃了一块卤鱿鱼,接着啃了一截卤鸭脖,他恰恰觉得卤鸭脖更辣:“我怎么觉得鸭脖比鱿鱼辣呢?”
罗蔓莉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满:“你胡说,明明鱿鱼辣。”
许默然没有理会,自顾吃着饭。
罗蔓莉放下筷子,心有不甘,拿眼瞪着他:“许默然,你倒是说说,是不是鱿鱼辣?”
“你真够无聊的。”许默然甩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我无聊,你故意抬杠还说我无聊?”罗蔓莉生气了,噘着嘴,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你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感受,你从来都没在乎过我。”
许默然淡然一笑:“因为你先吃卤鸭脖,再吃卤鱿鱼,当然会觉得鱿鱼辣,越吃越辣嘛!”
罗蔓莉不屑一顾:“少搪塞我。”
许默然不再作声。他喜欢安静,渴望安静,也总是在极力制造安静。从认识罗蔓莉到结婚,五年来,他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爱着罗蔓莉,安安静静地操持着这个家;然而,对于罗蔓莉来说,他的安静如同月光下的碎水珠,散落着丝丝清凉。当然,罗蔓莉以前也许没觉察到这一点,或者说她忽视了他对生活的热度。是他不热爱生活吗?当然不是,那只是罗蔓莉的感觉。
“问你个问题……”罗蔓莉似乎并不想绕开刚才那个话题,继续纠缠着许默然,“你还记得我们俩谁先爱上谁的吗?”罗蔓莉用手抚了抚长发,把话题引向深入。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许默然没抬眼看罗蔓莉。
“当然有意义,我要看看你到底在不在乎我。”罗蔓莉放下手中的筷子,定定地看着许默然。
“不在乎你,我会娶你吗?”许默然自顾吃着饭,不理会罗蔓莉。
“现在呢,你还在乎我吗?”
“这么多年我不一直这样吗?”许默然抬起头,看了罗蔓莉一眼,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还是那么好看,还是那么青春、富有活力。
恋爱的时候,他喜欢盯着这张脸看,有时候会看得发呆,看着看着,他会忍不住地說:“你真美!”现在呢,他还会这样盯着她看吗?偶尔也会,但是,好像不会说“你真美”这三个字了。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不会了。有时候罗蔓莉也问他“你说我好看吗?”他看都不用看,便不由自主说出“你还是那个样”这样的回答。
看到罗蔓莉脸上涌上一丝懊恼,许默然说:“难道你要我天天说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吗?”
罗蔓莉无语。这么多年了,许默然变了吗?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曾经的许默然,现在的许默然,除了年龄长了几岁,除了变得更加成熟、淡定、沉着了,什么都没变,尤其是对这个家的责任,从来都没有改变。
那我为什么这么在乎他对我的感受呢?罗蔓莉纠结了。
5
芳姐的花生地一天一个样儿。绿油油的花生苗子起初只开了星星点点的黄花,没几天就成了一团团一簇簇的细黄,那些细黄孕育着生命,要不了多久,地里就会长出饱满的花生果子。
罗蔓莉在老家待了一周,这期间,许默然只打过一次电话,问她好不好玩。罗蔓莉说,好玩得不得了,都不想回去了。许默然说,那就多玩几天。妈的,你就不想我吗?罗蔓莉在心里骂道。骂完,又觉得许默然太绝情了,都不知道来看她,男人有时候真是连猪都不如。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不停地念叨着许默然。
罗蔓莉每次精心打扮一番后,都想得到许默然的赞许,比如她做了个头发,回到家她就问许默然:“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好看吗?”
“这个问题你都问一千遍一万遍了。”
“那你回答我。”
“好看。”
这个平淡而又真实的回答,让罗蔓莉稍稍心安。这一刻,罗蔓莉心里暖暖的:“那你说,我哪里好看?”
“你不还是你吗?难道变了个人?”许默然很厌烦她这些问题。
“你仔细看看,我哪里最好看?”罗蔓莉死活不甘心,她不信许默然看不出来。
“都好看。”
“没有特别之处吗?”
“这个……”这个问题似乎把许默然难住了,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熟悉而又陌生。在他眼里,她是最美的女人,但是,“哪里最美?”这个问题他真没认真研究过。好像也用不着研究吧?天天在一起,天天见面,她——自己的妻子,一直都很好啊!这不就够了吗?
可是,罗蔓莉觉得不够。她逼许默然,要他说出自己的特别之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变化。头天夜里他们做爱的时候,他还抓住了她的头发,闻了她发丝里的香味,还特意把她的马尾辫解开,说特别喜欢她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仅仅过了一夜,今天发型变了,马尾辫不见了,他会不知道吗?她要让他看出这个变化,说出她的变化。
许默然不耐烦,甚至发火了:“我觉得你真是无聊透顶,你烦不烦?没完没了的!”
印象中,这是许默然第一次冲罗蔓莉发火。原本想得到丈夫的一番赞美,等来的却是自讨没趣,罗蔓莉眼里在流泪,心里在滴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冲许默然咆哮起来:“许默然,你这个臭男人,你浑蛋!”
许默然避开罗蔓莉,快步走向阳台。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
站在阳台上,他看到了窗外那棵香樟树。香樟依然苍翠芬芳,只是伸向阳台这边的那根偏枝上,有几片叶子开始泛黄。许默然很惊讶,这叶子什么时候泛黄的呢?他几乎天天都要在阳台上看会儿书,天天盯着那棵树的叶子看上一阵子,都没觉察到树叶有什么变化,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有几片泛黄的树叶。这真奇怪啊!
6
事物的变化真的很奇妙。没几天,花生地里已经看不到细碎的小黄花了,花生秧子也变枯了,花生就要熟了。芳姐拎起一棵花生秧子,轻轻一抖,成熟了的花生果便露了出来。
忙完一阵子活儿,芳姐说去趟莲花寺,罗蔓莉随她一起去的。莲花寺是个小寺,听说挺有灵气。今天是月中,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有不少人赶去祈福和还愿。芳姐生第二个娃儿之前曾去寺里求过,今天她去还愿。芳姐说:“你也去求个愿吧!生男生女都行。你们城里人,生个娃儿咋这么作难?”
罗蔓莉没回答她,心里五味杂陈。
从莲花寺回来,芳姐穿上了罗蔓莉送给她的那件新衣服。罗蔓莉问柱子:“柱子哥,芳姐好看吗?”
柱子哥刚下班,正忙着剥豆子,应付似的笑了笑。
罗蔓莉追问道:“到底好看不好看嘛?”
柱子哥咧开嘴,继续笑着:“天天看,早看够了。”
原来是看够了。她在心里反诘道。
柱子哥喊她们一起剥豆子。满满一簸箕豆子,深绿的、淡黄的、厚实的豆角,被一粒粒饱满而生动的豆子撑得圆圆实实的。三双手在簸箕里忙活着,剥开一只只豆角,一颗颗圆实的豆子滚进簸箕里,如同一个个小生命一样欢悦地挤在一起。
芳姐拿起一个肥硕的豆角,问罗蔓莉:“你说豆子像女人,还是豆皮更像女人?”
罗蔓莉笑了笑,“我觉得豆子像女人。豆子能吃,豆皮不能吃,女人的一生,是给男人的。”
芳姐说:“豆皮更像女人,豆角的皮层既能包容,还能生育,能生出这么多豆子来。”
柱子接过话:“什么男人女人的,豆皮和豆子,谁重要谁不重要,谁会去计较呢?它们在一起才能长成豆角。”
“豆子是长出来的,日子是拼出来的。谁会计较呢?”芳姐跟着说。
罗蔓莉心头不由颤动了一下,他们都不计较吗?难道生活可以不计较吗?她没想到柱子和芳姐对生活会是这种理解。
看到罗蔓莉满腹心事的样子,芳姐讲了个笑话,讲完了,芳姐先笑起来,罗蔓莉也咯咯地笑起来。
三个人嘻嘻哈哈了好大一阵子。
这时,村头一个人远远地向他们走来,是个熟悉的身影。看到远远走来的许默然,罗蔓莉轻轻剥开一只豆子,竟有些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