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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语料库的杜博妮和戴乃迭《树王》英译本翻译风格比较研究

2022-05-21韩江洪胡晓昕

关键词:译本语料库译者

韩江洪,胡晓昕

□语言学研究

基于语料库的杜博妮和戴乃迭《树王》英译本翻译风格比较研究

韩江洪,胡晓昕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文章利用语料库,结合刘宓庆的翻译风格理论,从形式标记和非形式标记两个方面,对杜博妮和戴乃迭《树王》两个英译本的翻译风格进行比较研究。研究发现杜博妮译本语言更为形象具体,追求文本语言的艺术性,句式上不拘泥于源语语言形式,兼顾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戴乃迭译本的语言则较为简洁,句式上更加忠实于源语语言。两译本在翻译风格上的差异原因主要表现在翻译目的、目标读者和翻译原则三个方面。

翻译风格;语料库;风格标记

引言

中国当代文学译著的海外推广,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提升中华民族文化自信和传播优秀中华文化的重要途径[1]。随着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中国文学作品译著数量显著增加。国外学者通过译介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来了解中国社会现状,加强对中国的认知,有利于中国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提升。而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寻根文学”的代表,阿城的“三王”系列小说(《棋王》《树王》《孩子王》)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经历了从杂志译介到独立成书的过程[2],这有效地促进了“三王”系列小说在海外的传播,其在海外学术界也获得很高的认可度。小说在海外的传播离不开译者的努力,所以探究不同译者的译本翻译风格有利于推动文学作品更好地走出去。

在阿城的“三王”系列小说中,得到广泛关注的是《棋王》,国内学者对《树王》显然兴趣略缺。《树王》作为“寻根文学”的滥觞之作,自身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学价值。但在中国知网按照主题词“《树王》”检索并经过筛选后仅有27个结果,有学者[3-5]从文学角度分析《树王》的独特之处,拓宽了阿城小说研究的深度。此外,《树王》中蕴含的生态因素也逐渐成为研究焦点[6-8]。《中国文学》杂志仅在《树王》原文出版一年后就推出戴乃迭(Gladys Yang)英译本,作为“急先锋”积极向海内外读者推广,几年后外国出版社也主动推介杜博妮(Bonnie S. McDougall)译本,从国内外出版社的相继译介可以看出《树王》英译本的价值不容忽视,但国内关注《树王》英译本的研究几乎没有。所以本文选取《树王》的两个英译本作为研究对象,也是为了弥补这一研究空缺。两个译本来自两种截然不同的翻译渠道,因而更具有可比性。译本的翻译风格对比不仅有助于加深对两位译者翻译风格的认识,而且能更好地为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

本文拟基于刘宓庆的翻译风格理论,结合语料库,对《树王》杜博妮和戴乃迭两个英译本进行对比研究,探讨两个译本翻译风格的异同,并试图分析差异的原因。

一、研究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文选取1999《阿城小说选》中戴乃迭译本和2010年杜博妮修订版《树王》英译本作为英文语料。在90年代之前,“三王”系列作品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主要依靠中国政府的推动,而在90年代之后除了上述传播又增加了来自英语世界的主动译介。国内,《树王》(戴乃迭译本)于1985年在官方资助的《中国文学》杂志上刊登;1999年中国文学出版社和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联合出版《阿城小说选》,《树王》的戴乃迭(Gladys Yang)英译本收录其中;在海外,《树王》英译本出自1990年Collins Harvill出版的《三王:当代中国的三个故事》读本,被收录其中的《树王》英译本由杜博妮(Bonnie S. McDougall)翻译完成;2010年,杜博妮修订版《树王》由New Directions Books出版社出版。本文依托杜博妮和戴乃迭《树王》两个英译本,创建了汉英平行语料库。所选文本数据经过整理后,导入语料库,为了结果的准确,对所有文本的操作都遵守同一标准流程。《树王》源语文本和两个译本基本情况统计如下表1。

表1 语料基本情况

名 称词数语言文本类型作者/译者 《树王》15985中文源语文本阿城(作者) The King of Trees18704英语目的语文本Bonnie S. McDougall(译者) King of Trees16047英语目的语文本Gladys Yang(译者)

(二)研究方法

自20世纪70年代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开始,学界重新审视译者的主体性,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对译者风格进行了研究。国内学者在该领域取得了发展[9-12],其中刘宓庆在1990年发表的《翻译的风格论》中提出“风格标记”(stylistic markers)理论[13-14],将风格标记分为形式标记和非形式标记两大类。风格的形式标记由六个类属性标记组成:音系标记、语域标记、句法标记、词语标记、章法标记、修辞标记;非形式标记风格符号系统表现方面为:表现法、作品的内在素质、作家的精神气质和接收者因素。刘宓庆的风格标记理论认为风格是可认识的,也是可译的。这一理论提出帮助译者认知原文风格,从而更好地在译文中再现。

如何在文本中找寻译者“痕迹”是译者风格研究的首要问题,不能仅仅运用传统方法对文本进行量化研究,这是极其困难的。语料库的出现为译者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方法,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译者研究的发展。Baker于2000年发表文章,首次提出了将“译者风格”研究作为语料库翻译学的重要课题之一[15]。语料库通过收集文本,根据不同需求对文本进行加工处理,结合定量和定性分析的方法,对译本进行量化分析,从词语、句式、语篇等不同层面对文本进行对比研究。然后,基于量化分析,结合译者、社会、时代背景等方面探讨译者风格。与传统研究方法相比,语料库方法更加客观和科学。

因此本文结合刘宓庆的翻译风格理论,运用语料库方法,对文本进行量化分析,探讨译本差异。

1.形式标记

词语标记:考察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平均词长

句法标记:考察平均句长、各类句式使用情况、直接引语

章法标记:考察平均句长、直接引语、连词

2.非形式标记:省译和增译

二、结果与讨论

(一)两译本的形式标记对比

1.词语标记

(1)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词语标记显示作者的用词倾向。在语料库翻译研究中,经常借助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反映文本的词汇丰富度。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是排除文章总字数对结果的干扰,计算每千词中类符和形符的比值,统计结果相较于类符/形符比要更加准确。一般而言,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越高说明词汇丰富程度越高。本文借助WordSmith(4.0)得出两个译本类符、形符、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数据,整理出下表2。

表2 标准化类符-形符比(STTR)

文 本杜译本戴译本 类符数30162684 形符数1870416047 标准化类符/形符比43.8443.34

从表可知,杜译本类符数、形符数、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均大于戴译本,杜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为43.84,戴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为43.34,这说明杜译本用词要比戴译本略丰富。TEC小说子库标准化类符/形符比为44.63[16],BNC标准化类符/形符比为41.20[17]。两译本均更接近于英语译语语料库,差距分别为0.79、1.29,杜译本差距更小,说明其译本更具翻译文本特征。

(2)词汇密度与平均词长//词汇密度与平均词长是译文语言风格与可读性的重要指标。[18]词汇密度是指实词在文本中所占比重,可以用来反映文本中所承载的信息量和文本的难易度。词汇密度越高,实词在译本中占比越大,信息承载量也就越大。相反,词汇密度越低,则表明文本中功能词比例较高,整体精炼,通俗易懂,但有可能很难将原文的意味表达得完全清楚。本文根据英语词性分类,将《树王》两个译本的实词数量进行了统计,数据结果如下表3所示。

表3 词汇密度

文 本杜译本戴译本 实词数量15 00413 295 词汇密度0.8020.829

参照表2和表3可以得出,杜译本中单词数量一共是18 704,其中实词数为15 004,词汇密度为0.802;戴译本中共包含16 047个词汇,实词数为13 295,词汇密度0.829.两者相比较可知杜译本的词汇密度比戴译本略低,说明杜博妮添加了一定数量的功能词。但是,两个译本差别并不显著,总体上词汇密度相近,这说明两个译本信息量与可读性基本相同。并且两个译本经过Paraconc平行后,基本达成平行对应的效果,这也佐证了两个译本都比较完整地表达了原文信息,鲜有漏译的情况。

但是,根据表2,杜译本的总词数为18 704,比戴译本总词数16 047多出2600词左右,相当于戴译本的16%篇幅,也就是说在两个译本传达出同样的信息量时,杜译本的篇幅是戴译本的1.16倍,因此,戴译本的语言比杜译本的语言更简洁;但同时杜译本对源语文本解释更为详细,译本中词汇表达变化程度要略大,说明杜博妮在翻译《树王》过程中发挥了译者主观能动性,增加了形符,这一选择能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源语文本,从侧面也佐证杜译本受源语文本束缚更小。下面举例来说明两个译本对源语文本解读的详略度。

例1:有知青指出这是庖丁解牛,另有人就说解这木牛,劲小的庖丁怕不行。(原文)

Someone brought up the old story of the master cook who cut up thousands of oxen without damaging his knife - an adept of the way which goes beyond mere skill; Someone else commented that a cook would have to be pretty strong to dissect a wooden ox.(杜译本)

One of us pointed out, 'He's like a cook chopping up beef.’ Another remarked that it would take a strong cook to chop up a wooden ox.(戴译本)

原文中“庖丁解牛”源自中国古代先秦的一则寓言故事,面对文学作品中涉及文化特有的专项名词,两个译者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杜译本对“庖丁解牛”一词进行了增译,适当添加词语加以解释,较为详细地传达了原作者的写作意图,表达出了作品中原有内涵,让读者更加顺畅地理解作品。戴译本中采取直译法,直接从字面上翻译,没有添加任何注释,虽然减少了译者在译本中的参与度,但是对于不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读者来说,这一翻译方式不便于阅读和理解。

例2:大家因都是上过学的,所以便对这只木箱有敬意,极小心地抬,嘴里互相嘱咐着:“小心!小心!”(原文)

Since we had all attended school, we treated the crate with respect and lifted it up very carefully, warning each other to take care as we shifted it over to the edge of the trailer.(杜译本)

As students ourselves we respected this chest of books, and handled it gingerly. “Carefully!” We urged each other as we lifted it to the side of the tractor.(戴译本)

戴译本中,“上过学” 被翻译成“介词+名词”的形式,而杜译本在此处用“sinc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从句中用过去完成时态,表示“曾经”,更贴近原文中“上过学”的意思和原文句式。翻译“对这只木箱有敬意,较小心地抬”这半句话时,杜译本翻译成“动词+名词+介词+名词”形式,更为正式,其描述生动形象,而戴译本的描述精准简短。可以看出,杜博妮在翻译时更倾向于添加一些词语来对源语文本的信息阐释得更加具体形象,以便目的语读者阅读品味,而戴乃迭在翻译时以保留源语文本的基本信息为主,更习惯用精简的形式表达出源语文本信息,但一定程度上使译本画面感变弱,流失了原文的生动性和形象性。

(3)平均词长//平均词长是计算文本中所有单词的平均长度,可以用此反映译者的用词风格。借助软件WordSmith4.0,可以得出两译本的平均词长均为4。

为更好地对比译者的用词倾向,本文通过WordSmith 4.0 统计不同长度词汇在译文中出现的频率,如图1所示。两个译本中4个字母的单词所占译文本中比重最大,且两个译本中2个、3个、4个字母所占比重均超过译本50%,单词字母数超过8个(包含8个)的单词比重均在10%以下,这也进一步证明了两个译本的可读性都比较高,用词长度差距不大,总体来看很相近,译文通俗易懂。

表4 两个译本单词长度频率表

单词长度杜译本(百分比)戴译本(百分比) 1个字母4.38%4.04% 2个字母16.87%18.50% 3个字母22.93%21.54% 4个字母19.42%19.94% 5个字母11.83%11.85% 6个字母9.55%9.14% 7个字母6.67%6.76% ≥8个字母8.35%8.23%

图1 两个译本词长百分比

总体而言,《树王》的两个英译本在词语标记上的风格体现既有共性又有个性。共性在于两个译本的词汇丰富度、文本可读性、承载信息量都很相近,都能完整地传递源语文本信息并且译文通俗易懂。而个性表现在:杜译本的形符数要大于戴译本,说明在传递同等信息量的同时,杜译本的描述更加详细具体,杜博妮发挥了译者能动性,增加了部分生动的细节描写和阐释,一定程度上缩小了目的语读者与源语文化之间的距离,与戴译本精简的语言相比,杜译本要更便于目的语读者接受。

2.句法标记

风格的句法标记表现为各种有特色的句法型式[14]3。译者的翻译策略和风格会影响对各种句式的使用。

(1)平均句长和各类句式使用情况//译文的平均句长也是译者语言风格和译本语言特征的重要标记。平均句长是指文本中平均每句所包含的单词数量。所以要计算平均句长,需要统计文本的总句数和总词数,本文通过WordSmith4.0得出两个译本总句数和总词数。数据如下表5所示。

表5 两个译本平均句长数据比较

数 据杜译本戴译本 总句数14491256 总词数1870416047 平均句长12.9112.78

据表中数据,杜译本句子总数为1449,平均句长为12.91词;戴译本句子总数为1256,平均句长为12.78词,两个译本平均句长数值相近,其中杜译本平均数值略大。与BNC小说子库中平均句长数值15.6词和TEC小说子库平均句长数值24.1词相比,两个译本均更贴近BNC英语源语文本,与英语译语文本有较大差异,其中杜译本与BNC英语源语文本差值更小,这表明杜译本在句式上更倾向于使用归化翻译策略,句式相较更加灵活,杜译本的总句数为1449,比戴译本的总句数1256多了193句,这说明杜博妮调整了源语文本句式,导致句子结构容量扩大,句长比较短小。相较而言,戴译本更倾向于使用异化翻译策略,尽可能地忠实源语文本句子结构。

为了进一步分析《树王》两译本翻译风格在句法标记上的表现,本文检索译文文本中的句号、感叹号、问号、分号和省略号数量,就各类句式进行了统计,数据如表6。

表6 两个译本句式使用情况

文 本杜译本戴译本源语文本 陈述句总数及比例1270(87.65%)1095(87.19%)850(82.52%) 疑问句总数及比例117(8.07%)120(9.55%)121(11.75%) 感叹句总数及比例62(4.28%)41(3.26%)59(5.73%)

根据表6统计的两个译本句式使用情况,结合表5,可以看出杜译本比戴译本多出的句数主要集中在陈述句,这与杜博妮在处理直接引语时倾向将句子拆分,插入引导句有关,具体分析在下文直接引语部分会提到,在此先不讨论。

研究表明,在翻译实践中,译本句子总数一般都要明显多于原文本句子总数。根据表7统计数据,与源语文本中疑问句总数121相比,两译本的疑问句和感叹句总数分别为117和120,相差极小,说明两个译本在处理源语文本中的疑问句时都比较忠实于原文。但是在处理源语文本59个感叹句时,两个译本有所不同。杜译本的感叹句比例4.28%,比戴译本的感叹句比例高1.02%,戴译本中的感叹句总数是41,比源语文本要少18个。

《汉语语法修辞词典》中曾提到:“使用感叹语气抒发比较强烈的感情句子”就是感叹句。感叹句既然是用来抒发感情的句子,那么在翻译实践时,译者需要注意保留源语文本中感叹句所包含的情感。通过仔细比对戴译本和源语文本,发现戴乃迭没有完全按照源语文本处理感叹句主要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将直接引语转换成间接引语,省略感叹号;还有一种是在目的语中找同等功能词汇替换。

例3:移至车厢边,下边只站着一个肖疙瘩,大家于是叫“再来三个人!”(原文)

Since Knobby Xiao was standing alone below we called for three others to help him.(戴译本)

例4:(我)不禁赞叹说:“老肖,这把刀卖给我了!”(原文)

With a sign of envy I begged him to sell it to me.(戴译本)

例5:支书说:“狗日的!”于是讨了一副筷,夹菜吃进嘴里,嚼嚼,看看月亮,说:“不辣嘛。”(原文)

With an oath the secretary picked up a pair of chopsticks and tasted the dish. Hemunched, looking at the moon, then announced, “This isn't hot.”(戴译本)

例6:我说:“肖疙瘩的六爪要一块糖,我答应了,谁有谁就拿一块,少他妈废话!”(原文)

I told them, “I promised Knobby’s Six-claws a sweet. So whoever has one, fork it out and stop talking nonsense.”(戴译本)

在例3、例4两个句子中,源语文本中的感叹句都是用来加强语气。例3中知青们担心箱子太重搬运的人数不够,就冲着远处大声呼唤再来三个人帮忙,感叹号在此可能是想说明说话者加大音量,表达急切之意;例4中“我”惊叹于肖疙瘩的磨刀技术,用感叹句表达赞赏和惊喜。但源语文本作者并没有直接点明,而是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让读者在阅读时更有画面感。在翻译时,戴乃迭将直接引语转换成间接引语,省略感叹号,增加动词“called”“begged”直接点明出源语说话者的意图,减弱了想象空间,这一定程度上方便了读者阅读,但是却让文本丧失了一部分美感。

在例5、例6两句中源语文本都出现了粗鄙词“狗日的”“少他妈废话”,戴乃迭在翻译过程中没有替换目的语中粗鄙词,而是略转换成了中性词,削弱了说话者的语气,例5是支书知晓饭菜不合知青们口味,以为是菜色辛辣,招待不周,用一句“狗日的”表达对做菜人的不满和掩饰尴尬,例6中“我”想找别人拿糖给六爪,却被他人质疑是为自己要糖,所以“少他妈废话”带有被人冤枉的恼怒和烦躁,但是在戴译本中,“an oath”和“nonsense”虽然将原文话语内容表达出来了,却没有道清说话者的情绪,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其语气。

(2)直接引语//在《树王》的源语文本中直接表述篇幅比重不小,影响着文中人物形象塑造和文章主题等方面。在对直接引语的处理上,两个译本有较大出入,可以较为明显地反映出两个译本在句法标记上的差异。

Leech和Short提出,直接引语是指对他者话语的逐词引用。一般来说,标准的直接引语有两个特征,分别是引导句(reporting clause)和引号,但这两者并不是直接引语的必然要求。为了便于语料库检索,本文依托孙丽冰[19]的划分标准,主要研究对象既有引导词,又有引导句的标准型直接引语,统计数据如表7所示。

表7 译本和源语文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对比

文 本《树王》源语文本杜译本戴译本 标准型直接引语数量276305266

根据检索,《树王》源语文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句子数量为276句,杜译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句子数量是305,戴译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句子数量为267。经比较,杜译本的标准型直接引语句子数量多于源语文本,而戴译本的标准型直接引语句子数量略少于源语文本。经过中英文本细读,戴乃迭在处理源语文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时,语序、数量上基本遵循源语文本,只有少数情况下将直接引语翻译成间接引语。例子如下:

例7:我们歇过来了,就问:“到山顶上怎么走?”

Now,feeling rested, we asked him the way to the top.(戴译本)

例8:我说:“老肖,来,一起坐。”

I invited him to sit with us by the fire.(戴译本)

例8中戴乃迭根据源语文本话语的用途,将“说”转译成“invited”,将其深层含义阐释出来,帮助读者更清楚了解“说”所蕴含的信息。与直接引语相比,间接引语为叙述者提供了总结人物话语的机会,故具有一定的节俭性,可加快叙述速度。[20]无论是例7还是例8都只是一些日常对话,与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相比无关紧要,戴译本在此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其转换成间接引语,加快文本叙述进程,帮助读者聚焦于故事主要情节,减少文本处理时间,这也佐证了戴译本更加简洁精炼的特点。

汉英两种语言中直接引语的表述方式有所不同,《树王》源语文本中大部分引导句都放在直接引语内容的前面,戴译本在翻译处理时忠实于源语文本,基本上都遵循了源语文本的语序,这说明戴译本在句式上遵循异化的翻译策略,尽量传递出原文的效果。但杜译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数量比源语文本要多出29句,主要就是因为杜博妮在处理标准型直接引语时,会调整语序,将引语内容拆分,在中间插入引导句。经过文本细读,选取杜译本中的标准型直接引语,根据杜博妮的不同处理方式,得出下表8。

表8 杜译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情况

标准型直接引语处理方式与源语文本语序保持一致句序调整(插入引导句)句序调整(引导句后置)引导句省略 句子数量101898431

根据表格可以看出杜译本中标准型直接引语改动的倾向性,杜译本中最明显的倾向就是调整引导句的句序,改动的句子数量多达173条;与此同时,杜译本中存在31条省略引导句的情况,即改作自由直接引语。

传统的汉语思维,总是遵循已知到未知的顺序安排句子内部结构。“某人说”引导句会先放到话语内容前,相较而言,话语内容是读者期待的未知内容,即“说话者-引述词-引语内容”。但在英语中,直接引语的排列顺序要更加多样。“最中性(无标记)的语序是‘说话者(Sayer)- 引述语(Process)-引语内容(Quoted)’,但是Sayer也可以放在引语内容后或者打断引语内容。”[21]戴连云基于简·奥斯汀的《理智与情感》文本归纳出5种带有说话者和引述动词的直接引语形式,并从中发现“英语小说中最常用的带说话者和引述词的直接引语模式不是S-P-Q式,而是Q1-P-S-Q2式”[22]。所以,杜译本中虽然有101句标准型直接引语遵循了源语文本顺序,但是调整了66.89%的直接引语,表明杜译本倾向归化的翻译策略,在翻译汉语文本时尽量改变汉语直接引语较为单一的句式,使得译文更加贴近目的语用语习惯,便于目的语读者阅读。

从句法标记可以看出,尽管两个译本的平均句长相同,但杜译本的总句数多于戴译本的总句数,尤其体现在陈述句中,这与杜译本善于拆分原句,添加细节改变原文句式有关。虽然在戴译本调整了部分感叹句句式,但是却一定程度上未传递出原文的原有韵味,丧失了部分生动性。

3.章法标记

“章法”指章句组织程式,又指思维、概念的表现法。分析章法标记是风格分析的关键环节[14]4。

刘宓庆提到句、段之间意义的连贯(coherence)及节奏感是章法的表现方面之一。在翻译过程中,衔接词的恰当使用能有效增强译文的连贯性。《树王》中存在许多隐藏的语义关系,这与汉语作为一种高语境文化语言的特点有关,汉语中的句号并不是作为分割句子完整信息的标志,逗号分隔出来的句子也可以形成一个信息完整的区间。但目的语英语是形合语言,通常会运用衔接手段来实现句群之间的逻辑关系,选取相应的连接词将句子连接起来作为一个整体表达出完整信息。因此,本文抽取两个译本中出现的高频连词(按照频率排序,取前5位),整理成表9。

表9 译本高频连词情况汇总

文 本杜译本戴译本 并列550390 时间168166 转折11083 因果5366 合计881705 频率(连词数/总词数)4.7%4.4%

从上表可知,两个译本在连词的使用上有异同。两个译本都对源语文本之中的逻辑关系,比如并列、时间、转折、因果等关系都清楚地展示出来,通过添加连词的方式,向目的语读者传达源语文本句子之间的逻辑关系。杜译本的连词频率为4.7%,而戴译本的连词频率为4.4%,杜译本的连词频率要略高,说明杜译本的翻译显化程度更高。

(二)两个译本的非形式标记对比

风格的形式标记能有助于从语言形式上了解原作所承载的风格意义,但这只是最基础的一步。“要全面、准确地认识原作的风格,单凭直观的形式符号是不够的。风格虽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素质,但确实有所谓神韵、风骨、气势、情调等等特征,我们称之为‘风格的非形式符号’。”刘宓庆提出表现法是非形式风格符号系统具体表现方面之一。“表现法,即作家对题材的选择、处理方式及技法。”

本文通过Paraconc软件实现《树王》两个英译本的汉英平行,尽量保持源语文本句子的完整,尽量避免拆分或合并。在完成源语文本和译本的句句对应后,观察到译文在对应原文时主要有5种情况:分别是1对0(省译)、1对1(一句原文对应一句译文)、1对2(一句原文对应两句译文)、1对多(一句原文对应两句以上译文)、0对1(增译)。对两个译本的汉英平行语料库进行统计,考察译者的翻译策略。情况如下表10。

表10 《树王》两个译本与原文句子层面对应情况统计表

文 本1对01对21对多0对1 杜译本60.41%17011.73%473.24%00 戴译本60.48%12910.27%302.39%00

由上表可以清楚地看出,两个译本的译文与原文句子层面对应情况存在共性。首先,杜译本约84.62%的译文与源语文本是句句对应,戴译本约86.86%的译文与源语文本保持句句对应,这说明杜博妮和戴乃迭译文都是高度忠实于原文。其次,在不对应的情况下,两译本都倾向于将1句原文拆成2句英文来翻译,杜译本1对2的比例约为11.73%,戴译本中约10.27%,两译本中将1句原文拆成2句以上的比例分别为3.24%和2.39%,这一结果也佐证杜译本和戴译本平均句长较短的特征;两个译本都没有出现0对1即增译的情况,说明两位译者在处理《树王》小说时几乎不采用整句增译的方法;虽然两个译本都出现极少处整句省译的地方,但总体上来说,无论是杜博妮还是戴乃迭,在处理《树王》译文时基本上都高度忠实原文,几乎不采用整句增译和整句省译的策略。

三、翻译风格成因解析

上述研究显示,从词语标记层面看,二者在词汇丰富度、实词所占比例、词汇难易度上较为相近,但杜译本语言更为形象具体,追求文本的语言和艺术,戴译本的语言则较为简洁;从句法标记层面看,杜译本和戴译本平均句长类似,较为简短,但杜译本句子总数多于戴译本,尤其是在陈述句方面,杜译本在处理直接引语上也更多遵循归化的翻译策略,便于目的语读者阅读;从章法标记上看,两个译本中杜译本的连词频率要略高;非形式标记中从句子层面对应情况看,杜译本和戴译本都高度忠实于源语文本,基本传递出了原文信息。总的来说,戴译本更忠实于源语文本,而杜译本中译者的参与度更高。本文将从下面三点来探讨两个译本翻译风格差异成因。

(一)翻译目的不同

戴译本最初刊登在《中国文学》杂志上,《中国文学》杂志是官方政府主导对外传播信息和塑造国家形象的产物,其中涉及的翻译模式即杜博妮提到的“权威命令”翻译模式,“政治正确优先于文学价值,译文准确性优先于读者的接受效果”[23]。《中国文学》杂志的创办是为了将中国文学推向世界,在业务上由外文局和作家协会双重领导,这也决定了该杂志要遵循国家机构对外翻译的动机。国家机构对外翻译的动机以源语文化为出发点,采取的是文学外交的思路[24]3。所以戴译本以输出源语文本,满足国家意识形态的宣传需求为目的,减少译者干预。杜译本是由美国新方向图书出版公司出版,是外国出版社主动译介,作为商业出版集团,盈利是必须考虑的因素,所以杜博妮必须充分考虑读者阅读喜好,调整译本与接受读者的期待视野的偏差。此外,戴译本是在《树王》原作问世第二年发表的,而杜译本最初版本时间是1990年,这说明戴乃迭翻译时间可能不到一年,杜博妮翻译时间可以更加充足地去琢磨语言,所以这可能也是两个译本翻译风格差异的因素之一,戴译本语言简洁,杜译本更加追求艺术美感。

(二)目标读者不同

一方面,杜博妮曾将中国文学英译的读者分为三类,又将前两类统称为“受制读者”(captive reader),认为他们喜欢异化的翻译。但是,杜博妮认为,要想更好地将中国文学推出去就必须更多关注“公允读者”(disinterested reader)的需求,“他们在乎译文的可读性和文体风格”[25]23,为了兼顾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杜博妮更多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努力调整原文语言和目的语语言的平衡。另一方面,杨宪益夫妇自1951年应中国外文出版社的邀请,一直服务于《中国文学》杂志,这也标志着夫妻二人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学作品的开始。杜博妮曾经指出,《中国文学》杂志的制定翻译策略者们对文学译本的实际读者少予重视,而只关注专业读者(如出版商、编辑、文学官员、审查员、批评家、学者)的可接受性[25]23,戴译本尽量保留源语文本的语言形式,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

(三)翻译原则不同

杜博妮明确指出译者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译者甚至可以使好诗变得更好,不那么好的诗变得可读。翻译文学对一个国家文化的传播至关重要,作为源语文学的阅读者、翻译文学的创造者、客观读者的代表人,译者应该被赋予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自主权[25]25-26。在完整传递原文意思的同时,杜博妮考虑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提出“归化翻译反而能体现对源语文化的尊重”,“翻译伦理呼唤我们不要异化和贬损源语文化”[25]24。在翻译实践中,重视目的语用语习惯。但戴乃迭的翻译作品体现出一个广为人知的特点,就是从内容到精神都高度忠实于原著,体现出一种“不虚美、不隐善的文化立场。这一立场在她的文章中有着更为明确的体现”[26]。并且戴乃迭服务于国家外文局,国家机构对外译介的翻译规范也制约她的译者主动性,“而译本语言层面的转换基本倾向于忠实原文的策略,方法上以直译为主,译者在有限的空间内对源文进行了某些微调,如合并段落,使译文的叙述更加流畅”[24]6。

结语

本文运用语料库,结合刘宓庆的翻译风格理论,对《树王》杜博妮译本和戴乃迭译本的翻译风格进行了对比分析,研究发现两个译本的翻译风格存在差异。两位译者的翻译风格差异不同的主要原因:一是与翻译目的有关,二是目标读者不同,三是受翻译原则的影响。

当下,针对戴乃迭和杜博妮的研究尚存可值得填补的空缺。戴乃迭的《树王》英译本体现的翻译风格与他本人所表达的“译者不应该是过于自由的‘改写者’,但应该‘多一点创造性’,而不是亦步亦趋地紧贴原文翻译”[27]的想法有所不同,这与《中国文学》当时的“政治要求”有关,译者在译本中几乎隐身,所以未来要想更好地探究戴乃迭翻译风格,可以扩充语料库容量,选取更多的文本素材。另外,关于杜博妮的研究也可以开拓深度,尤其是杜博妮曾经将阿城的“三王”系列小说全部翻译完成并出版,同一个译者的同一作者同一系列小说的翻译风格探究,在未来是值得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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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rpus-based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Styles of Bonnie S. McDougall’s and Gladys Yang’s English Versions of

HAN Jiang-hong, HU Xiao-xi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efei 230601,Anhui)

This paper tries to make a corpus-based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style of Bonnie S. McDougall’s and Gladys Yang’s English versions of Ah Cheng’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ylistic marker theory of Liu Miqing. Through the comparative analyses of formal markers and non-formal markers, some differences are found between the two versions. McDougall’s version pursues the art of the text with more vivid and specific language and does not stick to the form of the source language in sentence pattern in order to take into account the reading habits of the target readers. Gladys Yang’s translation is more concise and faithful to the original text in sentence pattern. The differences in translation styles between these two versions are related to the purposes of translation, target readers and translation principles.

translation style; corpus; stylistic marker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2.02.09

l046

A

2096-9333(2022)02-0059-10

2021-12-24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基于语料库的《中国文学》(1980-2000)英译小说中的国家形象重塑研究”(AHSKZ2020D41)。

韩江洪(1967- ),男,安徽霍邱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翻译学;胡晓昕(1995- ),女,安徽安庆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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