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界画创作价值与当代发展研究

周靓（西安美术学院）

界画作为中国传统画种，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由于界画的表现对象和缘起均同建筑、屋木等题材有关，因而往往得不到文人画盛行的画家群体认可，认为界画工匠气有余而艺术性不足，但是，界画正因其工整的制图作画手法和严谨的艺术表现力，清晰的再现了众多历史上的生活环境、人文风俗和建筑流派，通过这些让我们更加真实还原了历史，相比其他画种对史料的研究，真正起到了推动的作用。本文旨在研究界画本身的创作价值的同时，对界画当代发展走向进行论述。

一、界画的缘起及范畴

界画起始之初就是在匠人营造房屋的过程中逐步发展演变而来，绘制的方式方法较为独特，相当于当今建筑建造前蓝图的基础功能。界画绘制的初心要求精准主要是出于建造目的，不具备匠心就不可能画好界画，绘界画者是一种工匠精神的表达和建造目的的表现。明代陶宗仪的《辍耕录》曾有记载“画家十三科”中，有“界画楼台”一科，是指屋宇、宫室、楼台、亭台、车船、庙宇等一批以建筑为主要题材的画作。随着应用范围的不断扩大，界画随之转化为绘画种类。

早期的山水画和界画尚不成熟的时候，界画是作为人物画的背景而出现的，曾在中国画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界画在中国绘画史上比较小众，从自东晋源起至今的中国传统界画历史发展长河来看，擅长绘制界画的人数在绘画艺术领域人数中占比微乎其微，有历史记载的界画家合计不足百人，且其中多为自学名家。直至两宋，界画开始从以技术为主单纯的“图”转变成为以艺术表现为主的“画”，这一质的变化将界画创作者由建筑设计的“工匠”身份转化成为“画家”身份，此时的界画达到一定的高峰期，完成的界画按照同比例放大后，可以起到指导施工的作用，或者说达到了现代工程制图的现实效用，但正是因为界画的具象性，在宋代文人士大夫渐兴的主流美学价值中往往遭遇排斥。历代的界画家若仅因绘制界画创作而著名，往往会遭遇到冷眼，甚至认为其缺乏创造力。因为在世人偏拗的眼光来看，界画画法刻板充满匠气而缺少生气，似乎完全无法同山水、人物一科的洒脱旷达、潇洒自如相提并论。界画在表现手法上，同时，融合了科学的理性美与艺术的感性美，是中国古代艺术与科技的结晶。界画表达的是自然环境和人居场域相结合之概念，其边缘直线性的描绘方式不仅是场域概念，同时也是属性概念，界尺所带来的线条力量，不是从“图像”到“图画”的扁平挪移和复制嫁接，而是一种潜在的理性分析与知识推敲，因此界画自始至终是将传统山水绘画技法和建筑工程制图画法相互融合，但从其产生属性而言，不能完全视为单纯工程性。但就是这样一门古老独特的绘画门类,在各种版本的美术史论类著作书籍中，却很少被系统进行梳理，即便是在20 世纪90 年代初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中，有关界画的辞条，也没有收录其中，历史上界画发展至今直至近乎失传也导致了界画画种的边缘性。

二、界画的价值体现

从绘制方法上，界画的“界”主要体现在以界尺作为主要工具，画家将一定长度的竹片一头削成半圆并打磨光滑，作画时将界尺放在需要绘制的位置，手中同时紧握竹片与画笔，将竹片紧贴尺沿方向均匀运笔，用界尺辅助画笔画出均匀笔直的线条，从而勾勒出对象的轮廓线性，其创作绘制的宗旨要求写实工整、造型准确，“尺寸层叠皆以准绳为则，殆犹修内司法式，分秒不得逾越”。这不仅要求画家具备深厚的绘画功底，同时还需熟谙建筑结构知识。有史记载，五代后汉画家赵忠义受命《关将军起玉泉寺图》一画，建筑工匠查看完成的界画中所绘建筑的结构表示竟“一模一样，毫厘不差。”可见很多界画工匠都可以通过画面，将画中的建筑建造出来。正因如此，界画的绘制工具和绘制手法更加适于将建筑物、宫室、器物、车船及亭台楼阁作为表现对象。但有时从广义表现形式上解读界画创作，也可分为用界尺画线和不用界尺画线两种方法。伴随时间的不断推移，界画内涵会产生一些变化，尤其在文人画兴起之后，界画一直不受主流艺术重视，界画的创作难度更大，如今界画更是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较少有人涉足。通过纵横向的对比,将界画家绘画作品及风格特征为对象进行比对,界画创作的每一步发展都与社会现实紧密相连。界画在创作中传统理法的伸延与借鉴、题材与表现都是具有选择性和创新性的。历代界画作品中整理出的概念以及它独有的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不断的引起人们的关注和重视。但界画自有其艺术的一面，作为传统绘画中具有代表性特色的独立画科,界画用其独特的艺术表现力和对象写实力，客观的记录了中华民族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真实市井生活、民风民俗、城乡面貌，形象的记载了古代建筑以及桥梁、舟车等交通工具，现实意义已大大超出审美。它与山水、花鸟、人物画科一样,应成为中国传统绘画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界画除了技法临习、审美鉴赏，更可探寻社会民情、领略文化习尚。

从审美角度出发，界画与人居环境与意识紧密相连，但这种艺术因为小众，始终没有成为中国文化的经典符号。自十八世纪下半叶至二十世纪初，近两百年历史长河中，界画领域的艺术创作及研究是非常缺失的。由于不同历史时期在审美规律、创作目的、历史背景上的差异，界画在其绘画手法及形式表现上，又表现出突出的艺术风格与时代特性。界画与其他画种相比，最大特点就是要求精准、细致地再现所画对象。正是界画要求极工，被誉之“匠气”，所以，推重文人画者，鄙视界画楼台一科。界画的创作仅从美术学角度认知是片面的，它更多体现了建筑学内容。

伴随着界画发展，界画家在创作过程中,往往首先对官方编制的《营造法式》剖析解读后，再通过绘画详尽记录建筑物的构造方式、设计原则等，以建造技术、绘制手法为依托,为历代建筑艺术研究提供了参考。譬如，岳阳楼作为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岳阳楼史上可考修建过数十次，通过岳阳楼现存界画画作元代夏永的《岳阳楼图》、明代安正文的《岳阳楼图》进行考证,可以清晰看出，岳阳楼随着时间流逝产生了建筑形制上的部分变化。夏永绘制的《岳阳楼图》，画面中的楼身属于双层三檐重檐歇山顶建筑类别，而安正文的《岳阳楼图》，画面中楼身属于六边双层重檐歇山顶建筑类别，这些界画中表现的楼体都与今日岳阳楼三层三檐的十字歇山顶建筑类别有较大的不同（图1）。这些传世界画为岳阳楼从古至今的演变给出了重要的参考，对建筑形制的发展研究提供了极高价值的参照。由此可见，界画的价值更多地体现在其艺术价值、理论价值、史料价值等多个方面，而界画家对于创作的严谨的治学精神，对界画的发展也带来了极大的意义。

图1 岳阳楼形制变化

三、界画的发展趋势

针对界画创作发展历史与现状，只有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剖析,充分理解界画的内涵和特征后,才能使界画创新在创作过程中，不断延续表现、拓展内涵和完善技法,真正达到在传统理法上的创新与发展。传承、拓展和创新为当代界画发展注入了旺盛生命力,是其必备条件之一。随着全球经济繁荣和中西文化的并存交融、思潮纷呈,界画在继承艺术精神和传统文化理念的基础之上，不断延伸拓展,界画的创作发展与传统的文化理念、艺术精神的渗入是密不可分的，当代界画的绘制技法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再次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界画创作也在继承传统中国画的基础上，以民族化、本土化为主要绘画风格特色，走上了探讨与改革之路。界画的发展与创新取决于界画家个人观念、思想意识、作画技巧等多个方面的提升与领悟,在创新的同时,还需要体现当下的时代特征与人文个性。以“全面深厚的绘画功底与其现实生活感受相结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画家在研究当代界画创作的发展创新中,始终把握着界画作品所呈现出来的发展演变过程、形式要素成因等多个环节,并且从界画创作的具体步骤、方法、程序上进行展开。在界画当代理论研究方面，游新民的《界画技法》、李智超的《界画的发展和界画的构图研究》、令狐彪的《界画锁谈》等多篇论述，对界画技法特征与发展沿革均进行了严谨的剖析，较大程度纠正了人们以往传统“山水打头、界画打底”的认知与偏见；颜志康的《论界画创作的当代走向》、金琳《中国传统界画的艺术内涵及当代借鉴与表现》、颜志康的《论界画创作的当代走向》等研究，对界画的当代发展、代表人物及其作品进行了梳理，并进行了全面分析。通过以上研究，基本可归纳体现为以下几个分类：一是以继续坚持传统，寻求笔墨渲染的变化创新；二是撇开传统技法，另起炉灶而追求自我的创新；三是在传统技法基础之上，融入西画元素，力求界画发展的当代新趋势。

关于界画的当代创作，出现了以北方何镜涵、高福海、张孝友，南方黄秋园、游新民、徐照海为代表的界画绘画群体。其中，张孝友《南乡旧梦图》（图2）《礬楼夜市》《船桥夜市》《江楼月夜》、黄秋园《阿阁图》、游新民《唐苑丽人图》《周庄纪游》《皖南纪游》等艺术作品，都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力。除此之外，以刘骏为代表部分界画爱好者，将界画表现艺术载体呈现多元化，在瓷器上进行临摹创作，体现了界画在当代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他们选择少数人坚持的画种，将沉淀已久的中国悠久的建筑与园林艺术，通过绘画艺术进一步的传承与发展，不得不说是一种学术和艺术的坚韧。

图2 《南乡旧梦图》

四、结语

一直以来,书法、绘画都是中华历史上重要优秀文化艺术的代表,同时，也是人类文明传承的重要载体之一,界画也不例外。从本质而言,界画创作不但拥有高度审美价值,同时，也具备难得的史料研究价值。界画，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画科，它的发展与当下文化生态以及建筑美学思想息息相关，能否在当代取精华而弃糟粕，并持续复兴是一个值得考量的综合性问题。期望通过分析对比不同时期“界画”的分崩离析，归纳出界画未来发展、转型升级的思路模式，以界画为焦点，对内涵及影响因素进行探析，建设出特有的升级转型体系，更期待未来界画能将传统思维转型和民族国家意识相结合，以一种新的姿态以体现出它的活力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