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丹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昔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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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甄子丹时，北京已经连续下了三天鹅毛大雪。窗外，冰雪尚未消融，室内，甄子丹身上仿佛有一股熊熊燃烧的火。这把“火”，是即将上映的电影《搜救》点起来的，甄子丹将这部电影定义为演艺生涯中最让自己感到“爽”的一部戏——剧本读起来爽，角色演起来爽，拍摄过程也很爽。

甄子丹将演戏比作是攀登，很享受每一次登顶的快感。每次，他站在山脚下，都忍不住会想，山顶上的风景是什么样子呢？一次次秉持着追求完美的心态，一次次奔着顶峰而去。

一个演员的使命

出道四十载，甄子丹很少演“坏人”。

回忆起上一个叫得出名字的坏人角色，应该还是曹少钦。该角色是一个明朝中叶东厂领导者，出自1992年上映的李惠民导演的电影《新龙门客栈》。片中，他粉面长黛，眼神阴狠，假造圣旨杀害忠良，是一个从头坏到尾的大坏人。

那一年，甄子丹28岁。

1993年，他凭借《黄飞鸿之二：男儿当自强》里的反派“纳兰元述”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有网友评价，“甄子丹将纳兰元述演得可悲可叹可敬，他是一个生错了年代，上错了船，被历史局限的好官……”还有人说，“甄子丹的眼神和布棍，打得黄飞鸿险象环生，这大概是该系列里武功最厉害的角色。”

但很少有人提到，甄子丹拍这部戏时，眉骨断裂，被送到医院缝了6针。外人觉得他好拼，无愧一个演员的职业精神，但演员的使命是怎么一回事，他当时还没概念。

时光推进，甄子丹的演技不断突破，《咏春》（1994）、《精武门》（1995）、《英雄》（2002）等作品让他成了推动中华武术的屏幕英雄。生活中，他的角色也在变化，先成为丈夫，又升级为父亲。他开始思考，什么是“演员的使命”。

2017年，演完《追龙》中的毒枭跛豪后，甄子丹公开宣布了从影原则：作为孩子的父亲，可以接受演“反派”，但绝不演“坏人”。

所谓坏人，即给社会带去负面影响的人，如毫无由来行凶的连环杀手等。他说：“身为演员，我会有观众，我在戏里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可能影响到个人、社会，我希望谨慎行使这个权利。出演坏人，要全心进入对方的心理状态，理解他作恶的原因，长期浸淫在此状态里，人难免受到消耗，行为状态和情绪肯定会入魔，我不希望长期处在那种状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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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角色可以为孩子、观众带去力量，他会更欣慰和自豪，这也是他作为一个演员，成就感的全部来源。“我敬重为了角色献身的演员，但是从我个人来说，心态不能崩掉，更不能带戾气回家面对孩子。”这是身为人父的坚持，也是他的底线。

一面与疼痛为伍，一面享受攀登的快感

“咔！救人！”在香港动作片的黄金年代，片场每拍完一条戏，喊的不是“收工”，而是“救人”。从七楼八楼跳下来，用身体撞墙撞车顶爆炸……武打演员的每个动作，都是在玩命，疼痛是家常便饭。

对甄子丹而言，拍动作片像是打仗，每天都危机四伏;也像是攀登，每到新的山头，就迎来新的挑战。

近四十年的时间，甄子丹都在努力钻研“优秀的动作电影究竟怎么拍”，是设计一场令人刺激兴奋的完美打戏，还是塑造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功夫人物？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最好两者兼备，这在《杀破狼》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2005年，甄子丹和吴京在《杀破狼》中的巷战戏，拳拳到肉，看得人心惊肉跳，这部戏被视作是动作电影中的经典之作。有观众评价，“小巷中时长仅45秒的甩棍对匕首的打戏，让《杀破狼》成了有史以来最精彩的动作片。”

这场戏是甄子丹的主意。原本，吴京角色在剧本中的设定是一枪毙命，他觉得这样浪费了吴京一身的功夫，于是设计了这一场打戏，还因此和制片人起了分歧——因为拍到中途，已没有资金再去支撑这样一场重磅打戏。甄子丹决定自己去同老板争取资金来拍，给吴京加戏。这场巷战戏拍了一晚上，甄子丹在里头加入综合格斗（MMA）元素，抽断了四根棍子。

他还不断在吴京饰演的“冷血杀手Jack”这个角色身上叠加细节。其一是将他设定为一个哑巴，从头到尾不讲一句话;其二是为他设计有别于其他角色的造型，制造反差，在影片中，所有人都穿一身黑，只有吴京独自一人身着白色。有精彩打戏，也有独特的角色，于是有了这场“十年、二十年后都会有人不断提起”的精彩巷战。

动作片领域，甄子丹一直求变、求新，他始终相信“中国的动作片还有很大空间”。一次，剧组去非洲拍戏，当地连电视机都没有，可酒店服务生见到甄子丹就大呼“Ip Man”（《叶问》的其中一个英文片名）。

2016年，《叶问3》上映，甄子丹在TCL中国剧院（位于好莱坞星光大道的著名影院）留下手印，成为继成龙之后的第二位“打”下手印的华人影星。随后，他还获得了“佛山功夫电影周终身成就演员奖”和“最优秀男演员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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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英国人西格里夫·萨松曾写下诗句：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着蔷薇，审视我的心灵吧，亲爱的朋友，你应战栗，因为那里才是你本来的面目。”

甄子丹的性格中，同时存在着阳刚和柔和，对艺术怀抱宏伟且远大的雄心，会被日常中的温柔与美丽所折服。

甄子丹的母亲是国际武术家和太极拳师，父亲是个文人，如果说母亲教给了他严苛与自律，父亲则为他带来了沉浸与松弛。甄父酷爱拉小提琴，受父亲影响，甄子丹自幼练习弹钢琴，多年来，这个音乐爱好始终陪伴他，他很享受钢琴带给自己的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很安静、可以让人放慢脚步的世界。

“动、静、文、武”同时存在于甄子丹身上，形成某种奇妙的呼应。比起青年时代的热血与亢奋，现在的他显得更不疾不徐。他说：“以前光靠着某种热血冲击前进，内心的那股火太旺了，免不了烧到周围的人，甚至烧到桌椅板凳，现在我只想把那股火藏在心里，精准投放。我要让那把火烧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甄子丹和自己内心“猛虎”的相处之道，让人联想到李安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少年“派”与孟加拉国虎“帕克”。帕克生性凶猛，随时可能置同处一船的派于死地，但派一开始就尊重它的习性和领地法则，通过耐心和智慧驯服它、引导它，带领它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最终脱离了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

和派一样，甄子丹与自己内心的“猛虎”相处越发融洽了，这种状态最终将引领他去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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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Q=《女友》   甄子丹=A

Q：可以简单聊聊这次在《搜救》中饰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吗？

A：这部电影是一部灾难片，也是一部家庭片，我在电影里饰演的是一个儿子走失的爸爸。电影是动作片的包装，但主要讲述一个家庭的故事，讲述一家人经历的欢乐苦痛。

Q：这个剧本最打动您的地方在哪里？

A：《搜救》的剧本可以说是我看过的剧本中，很少见的、从头到尾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一部，整个文本都很流畅、细腻，剧本里刻画的关于一个父亲面对家庭、处理家庭关系的细节也很打动我。

Q：这部戏的拍摄环境蛮恶劣的，当时有遇到哪些挑战呢？

A：哇！那可以说处处是挑战。这部戏的拍摄地点在长白山，我们每天都处在零下二十度的自然环境里，拍了很多夜戏，而夜里气温更低，变数也更多。再一个就是这个角色的情绪起伏是很大的，因为故事发生在一周之内，节奏很快，时间很紧张，主人公遇到的又是一些很跌宕、戏剧冲突很大的突发事件，所以我整个人一直维持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中。

Q：拍摄过程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感受？

A：有。拍这部戏的时候，我在长白山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收获很大。以前我虽然去过很多地方拍戏，但很少有机会好好去体会当地的风俗人情，或是品味环境带给我的直观感受，这次都有去尝试。比如休息的时候，我会去当地吃火锅、看天池，和工作人员一起感受大自然的风光，这些体验对我来说是特别珍贵的。

Q：出生于武术世家，觉得习武对人格塑造有什么样的影响？

A：我从小就练武，但没有去逐一分析过它对我具体有什么影响。不过，不管是练武，还是做任何其他事，专业和专注度都是很重要的。尤其像我们，从事艺术门类的工作，一定要有超强的意志力和创造力，这就要不断去研习专业的知识，不断去寻找新的突破口。武术还带来重要的东西——毅力、韧劲，这也是成事必须具备的两个素养。

Q：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的演员，怎么看待“语言的分量”？

A：语言是人和人之间沟通的一种形式和桥梁，像我演戏时说大量的对白，都是在传达某种观点。同样的，动作也是，神态也是。我还是比较看重这些东西的，不希望太随意地去表达，也会考虑到这些对人的一个影响，简单来讲就是希望“负责任一点”吧。

Q：您拿过很多奖项，怎么看待“获奖”这件事？

A：这件事我觉得从客观和主观两个层面来说吧。客觀来说，奖项本身是对我的一种肯定，会让我获得鼓舞;主观来说，人不要依赖这个奖项带来的东西，要明白获奖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觉得票房和观众也可以作为一个检验标准，如果我的表演受到大众喜爱，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Q：将来不拍戏的话打算做点什么？

A：暂时没想过。但将来如果不拍戏的话，可能还是会想深耕细作，多待在幕后，打造出更多好看的动作片。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琢磨、研究打戏怎么拍、怎么打好看，发现它真的是有很大的积累和学问在里头。如果可以让这些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技能发挥作用，我觉得对于传播和延续功夫片还是会有一定的作用的。我自己也很想这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