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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镒 书写草木史诗

2022-05-14聂容止

中国新时代 2022年5期
关键词:植物学植物

聂容止

吴征镒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中国的植物事业,由他主导的科研相关工作,发现了中国南部西南部、古南大陆、古北大陆和古地中海植物区系的发生发展关键地区,系统全面地回答了中国现有植物的种类和分布问题,摸清了中国植物资源的家底。

2022年5月30日,是第六个“全国科技工作者日”。回望历史,共和国的一砖一瓦,无不浸润着广大科技工作者的汗水心血与家国情怀。从钱学森、邓稼先、李四光,到于敏、黄旭华、孙家栋,一个个闪亮的名字,撑起了新中国科技事业的脊梁。

中科院院士、有中国植物“活词典”之誉的植物学家吴征镒正是其中之一。

在吴征镒70多年的植物分类研究中,由他定名和参与定名的植物分类群有1758个,涵盖94科334属,其中新属22个。他是我国植物学家中发现和命名植物最多的一位,改变了中国植物主要由外国学者命名的历史。

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中国的植物事业,由他主导的科研相关工作,发现了中国南部西南部、古南大陆、古北大陆和古地中海植物区系的发生发展关键地区,系统全面地回答了中国现有植物的种类和分布问题,摸清了中国植物资源的家底。

1999年,他荣获被称为世界园艺诺贝尔奖的日本花卉绿地博览会纪念协会“考斯莫斯国际奖”,成为世界第7位、亚洲第2位、我国首位获得该奖的学者。

窥见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

1916年6月13日,吴征镒出生在一个名门望族,排行老三,父亲吴启贤是扬州吴氏,光绪甲午年进士吴筠孙之子,母亲刘钟璇是我国第一代驻西欧外交家刘启彤之女。

吴征镒共有兄弟5人,而这5兄弟中走出了未来的“吴门四杰”:剧作家、教育家、文学家吴白匋(征铸),医学寄生虫学家、医学昆虫学家吴征鉴,物理化学家、核科学家、中科院院士吴征铠,以及植物学家、中科院院士吴征镒。

孩子们之所以能成长为新中国的栋梁之材,母亲刘钟璇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她为孩子们营造了家庭和谐的氛围,劝导孩子们互爱、好学,手把手地耐心教孩子们启蒙知识。

大哥吴白匋回忆:“1910年,余五岁,在天津,先母每日早晨,以方块教余,已识数百。”那年的吴白匋5岁,而二弟吴征鉴刚刚1岁,每天早晨,刘钟璇一手教哥哥识字,一手抱着弟弟,孩子们聚在一处照顾,一个童言稚语,一个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1917年,吴征镒的祖父因病辞世,家中光景日渐黯淡。1920年,全家人在祖母的带领下,搬回吴家在扬州北河下的吴道台大宅院。而母亲刘钟璇也从长远打算,聘请名师回家辅导哥哥们学习英语和数学。

4年后,8岁的吴征镒入家塾读书。测海楼是吴家的藏书楼。由于家中藏书丰富,孩子们自幼便喜爱读书,从中获益颇多。吴征镒年逾九旬之后还能记得在塾中于读“四书五经”之外,又读《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首》,自读《袁王纲鉴易知录》的情景。

小时候,吴征镒常常一个人在家宅花园——芜园里玩。那时在他的心目中,芜园便是他的“娱乐园”,千姿百态的花草树木让小小的吴征镒领略到大自然的神奇。

吴征镒在《我的童年》中写道:“进园门右拐,就是一片孟宗竹林,总有一亩多地,每到春天雨后,就在竹林里看春笋,从刚露尖头到拔节放箨簌簌有声,也就半天工夫,已经长得和我一样高了。”

这片孟宗竹林所在的大花园便是芜园,也是他最为痴迷的天地,竹子神奇的生长速度让吴征镒在惊讶之余,开始观察各种花草树木,一看就是一整天。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幼年的吴征镒领略到了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对植物学萌发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初中时的吴征镒最喜欢自然课。生物老师讲第一堂课的时候,拿着一种紫红色的小花,教他们认识什么是花的茎和花瓣、花蕊等。从那个时候开始,吴征镒就对植物有了初步的认识。后来在老师的启发下,学会采集制作植物标本和解剖花果的技术。

那时候,他最喜欢去测海楼读书,尤其喜爱那里所藏丰富的植物类图书。13岁那年,他在测海楼发现了吴其濬所著《植物名实图考》和日本近现代植物学家牧野富太郎所著的《日本植物图鉴》,便爱不释手,常常翻阅。

完成功课后,他就拿着《植物名实图考》,对着图谱去芜园里认识那些以前叫不上名字的花草,“看图识字”般在芜园中认识了几十种树木花草,并积累了上百份标本。吴征镒曾风趣地说:“我选植物学作为专业,我家的后花园‘芜园’应该是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1931年,吴征镒考入江苏省立扬州中学上高中。生物老师为了鼓励他,专门为他在班里举办了展览,展出他所采的植物标本,并邀请各年级的同学参观,在校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这次经历,也让吴征镒坚定了以植物学为终身事业的理想。

1933年,17岁的吴征镒准备报考清华大学生物系,立志学习植物学。父亲对此十分不解:“学这个有什么用,花花草草能当饭吃吗?”

吴征镒回答不上来父亲的问题,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对植物有很大兴趣,思来想去,只能回答道:“我爱花草,做標本,只想学好它。”

在看到儿子的坚持之后,父亲虽然不太理解,但最终仍尊重了他的选择。而吴征镒也未辜负自己的一腔热情,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清华大学生物系,正式开始了他的植物学研究生涯。

这一脚踏进去,便是一生。

打开一扇五彩缤纷的大门

在清华大学,吴征镒首先接受的是“通才教育”,遇到了朱自清、叶公超、陈桢、萨本栋、高崇熙等教授;开始专修植物学之后,他又得到了李继侗、吴韫珍两位大师的指导。所用教材是英文国际教材,内容却是香山、西山、大觉寺的内容,理论与国际接轨,内容却贴近生活。清华生物系图书馆里,各类名书材料也十分丰富。

吴征镒没毕业就已经参加了“西北考察团”,有机会出野外“万里巡行”,采标本,做卡片,以自然为师,虽是走马观花,但几乎跑遍了全中国,积累了大量感性认识。他认识到,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搞好植物学研究,填补我国在植物学方面的空白,为中国在国际植物学研究中争取话语权,才能发挥自己对国家最大的价值。

1937年,吴征镒从清华大学生物系毕业后留校任教。随后,因为时局的变化,他随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组成的西南联合大学一路辗转迁移到了云南省昆明市。

虽然学校被迫迁往云南,但对于研究植物的吴征镒来说,某种程度上算是因祸得福。他在日记中写道:“余同李(继侗)师、毛应斗先生于晨曦中步行。红梅初放,绿柳吐芽,菜花蚕豆亦满田灿烂。”无论在怎样艰难的岁月里,吴征镒最先注意到的,永远是他热爱的植物。

云南是我国植物种类最丰富的省份,这里的植物种类占全国的一半以上。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后,吴征镒又在李继侗、张景钺两位老师的带领下,赴滇西、滇西南等地进行植物采集和考察。云南的高山云冷杉林、山地云南松林、长绿阔叶林、热带季雨林,以及各式各样的次生植被让吴征镒大开眼界。

吴征镒何曾见过这样丰富壮丽的热带、亚热带植物群落。激动之余,他写下了自己的第一篇论文——《瑞丽地区植被的初步研究(附植物采集名录)》。

从此,吴征镒被红土高原的山山水水、丰富的植物种类和复杂多样的植被景观所吸引,便立下终生的宏图大志:一定要立足云南,放眼中国和世界植物,弄清植物的时空发展规律,以及中国植物区系发展的变化规律。

他一边作为年轻教师兼职任教,一边在北大生物系攻读研究生,师从张景钺教授。同时,吴征镒还实地考察,翻阅各种国内外植物图谱,编纂出《滇南本草图谱》,还举办过多次植物标本展览。

从1939年起,吴征镒在标本室昏暗的煤油灯下,查阅前辈从国外收集的资料标本,历时10年,系统地整理和鉴定标本,整理出3万多张植物卡片,记载了植物的学名、分布、生境和文献。这3万多张植物卡片,正是后来编纂《中国植物志》的基础资料。

一时之间,大家都知道,西南联大有位小有名气的植物学教授。这也让吴征镒感到很高兴,激发了他继续研究植物学的兴趣。

走向一个举世瞩目的巅峰

新中国成立后,吴征镒调入新成立的中国科学院,成为第一批加入中国科学院工作的科学家之一。此后的几年间,他参加或领导全国各大区资源综合考察,包括橡胶宜林地考察、中苏热带生物资源考察、华南林业考察及华南热带生物资源考察、从东北经华东至华南的农业考察等。吴征镒的足迹遍及多地,对中国植物区系、大农业、生态环境保护和合理利用资源等问题有了更全面的认识,思路上也有了新想法。

1958年夏天,42岁的吴征镒力排众议,携全家搬到云南。许多人不理解,为何当时在首都已有一番事业的他,要选择去偏远地区。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希望能专注于自己热爱的植物学。

回到云南的吴征镒,自此纵情于这片“植物王国”。从干燥炎热的河谷到潮湿寒冷的高山,哪里有植物,哪里就出现过吴征镒的身影。

有人说,3万多种植物里,有1万多种是中国的植物工作者用脚板发现的。这句話就是植物工作者用脚丈量大地的真实写照。

1959年,吴征镒参加和主持了《中国植物志》的编写工作。研究植物,可不是坐在办公室就能完成的工作。吴征镒与同事们带上干粮,备好行囊,在莽莽群山中穿行,去寻找稀有植物标本,风餐露宿、毒虫叮咬都是常事。

凭着十年磨一剑的毅力与10年间编制了3万多张植物卡片的苦功,吴征镒得到了颇多赞誉,如“中国植物活词典”“植物电脑”“植物百科全书”等。吴征镒在野外考察时对植物的鉴识能力,不仅使林业部门员工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让国内外的专家们钦佩不已。英国著名植物学家史·布莱克摩尔在后来悼念吴征镒的文章中惊叹:“他的大脑好比是一部植物百科全书。”

西双版纳是植物的宝库,也是吴征镒考察最频繁的地方。在考察时,吴征镒有个习惯,不看天、不看山、不看景,一路上就低着头观察植物。他是先天平足,平地走路都会摔跤,加上西双版纳的雨季很长,土地常年泥泞,极易滑倒。吴征镒经常一不留神就摔一个大马趴,沾上一身红泥,因此被同事们戏称为“摔跤冠军”。

1961年某日清晨,吴征镒照常前往驻地附近观察。没想到,他刚刚走出不远,因为道路湿滑,吴征镒摔倒了。正是这么一摔,吴征镒意外发现了一株“锡杖兰”,这种植物从未被发现过。吴征镒喜出望外,不顾满身泥土,小心翼翼地将这株“锡杖兰”采集制作成标本。

每当谈及此事,吴征镒笑着和同事说:“我不怕摔跤,却怕摔得没有价值。如果每一次摔跤,都能找到从未被发现的新品种,那我愿意天天摔跤。”

20世纪70年代,吴征镒两次进藏考察,归来后就开始着手编纂《西藏植物志》。1980年5月,北京青藏高原科学讨论会上,吴征镒以《西藏植物区系的起源及其演化》为题做了发言,阐述了西藏植物区系的性质和特征。

1984年,68岁的吴征镒又摔了一跤,从此不良于行,需要拄拐行动。但这并不能阻挠吴征镒钻研的步伐,强烈的责任感支撑着他奋斗不息,又完成了一系列考察工作。

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吴征镒再进东北、内蒙古,上大兴安岭、长白山和千山,加深了对北方植物区系的感性认识;接着又第二次进入新疆,实睹戈壁荒漠及旱生草甸、草原植被、春雨和夏雨短命植物和原生苹果属自然林;随后,又对华中的梵净山、张家界、天平山、神农架,华西的灌县卧龙、九寨沟、黄龙寺等地进行考察,乃至东南的武夷山、天目山、千岛湖等,直至中国台湾,从台北、台中到台南直至最南端海岸(1998年),从而完成了全国的植物考察工作。

“吴老一辈子是一个不工作心就发慌的人,80岁以后每天工作6个小时,90岁以后为《中华大典·生物典》,每天工作两三个小时,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令人敬佩。”学生李德铢回忆说,1988年,72岁高龄的吴老还拄着拐杖,带领6个博士生一起在昆明西山考察。

后来,他又创作完成了《中国被子植物科属综论》(87岁)、《中国植物志》(第一卷,88岁)、《种子植物的分布区类型及其起源和分化》(90岁)、《中国种子植物区系地理》(94岁)等4部共计500余万字的专著。吴征镒把他的一生献给了祖国,献给了植物学。

在回忆吴征镒的文章中,学生们这样写道:“吴征镒是一位世界知名的植物学家,这个星球上生长的所有有根生物,几乎全部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世上可能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痴迷植物。”

有记者称,他手中把握着植物资源开发利用的钥匙,为国家植物资源合理利用和生物多样性保护作出了前瞻性、战略性贡献。

2004年,经过四代植物学家的共同努力,历时45年的《中国植物志》全套出版完成,从此,我国31142种植物有了“人口簿”。而这套书2/3以上的编研任务,是由吴征镒任主编期间完成的。此时吴征镒说:“我是终见《中国植物志》集成的老人,亲历45年的艰辛历程,深感如今功德圆满的欣慰,《中国植物志》传赠世间,莫大幸矣。”

“2007年,当年清华的同事任继愈先生邀请他担任《中华大典·生物典》的主编,91岁的吴老身体不好,眼疾已非常严重。”吴征镒的助理吕春朝回忆说,为此,吴征镒花了2年时间重读清代《草木典》,指导吕春朝进行了大量的资料整理工作。2012年春节前夕,吴征镒因身体不适再度入院,仍记挂着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2008年,92岁的吴征镒院士获得国家最高科技奖。面对这样的殊荣,吴征镒说:“我愿意把我的肩膀给大家做垫脚石。”2011年12月10日,国际小行星中心将第175718号小行星永久命名为“吴征镒星”。

2013年6月20日,吴征镒于云南昆明病逝,享年97岁。

“穷万里纵观原本山川探索时空变迁轨迹;立宏志深究极命草木创系统演化新理论。”这幅挽联高度总结了吴征镒的一生。

明星不陨,精神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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