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周敦颐传

［元］脱 脱 阿鲁图

周敦颐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元名敦实，避英宗旧讳改焉。以舅龙图阁学士郑向任，为分宁主簿。有狱久不决，敦颐至，一讯立辨。邑人惊曰：“老吏不如也。”部使者荐之，调南安军司理参军。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逵，酷悍吏也，众莫敢争，敦颐独与之辨，不听，乃委手版归，将弃官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悟，囚得免。

移郴之桂阳令，治绩尤著。郡守李初平贤之，语之曰：“吾欲读书，何如？”敦颐曰：“公老无及矣，请为公言之。”二年果有得。徙知南昌，南昌人皆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属得所诉矣。”富家大姓、黠吏恶少，惴惴焉不独以得罪于令为忧，而又以污秽善政为耻。历合州判官，事不经手，吏不敢决。虽下之，民不肯从。部使者赵抃惑于谮口，临之甚威，敦颐处之超然。通判虔州，抃守虔，熟视其所为，乃大悟，执其手曰：“吾几失君矣，今而后乃知周茂叔也。”…………

掾南安时，程珦通判军事，视其气貌非常人，与语，知其为学知道，因与为友，使二子颢、颐往受业焉。敦颐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二程之学源流乎此矣。

（原文据中华书局1977年版《二十四史繁体竖排版》）

【译文】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原名敦实，避英宗旧讳改名。因他的舅舅龙图阁学士郑向而任职，担任分宁主簿。有些诉讼案很久不能判决，周敦颐到任后，审讯一次就辨明其中缘由是非。同乡惊奇地说：“老练的官吏也不如他啊。”刑部使者推荐他，改调南安军司理参军。有囚犯依法不该处死，转运使王逵想严惩他。王逵，凶残剽悍的酷吏，众官都不敢与他争执，周敦颐一个人与他辩议，不听他的意见，于是请别人代行己责，打算弃官而归，说：“照这样怎么能做官呢？杀人以献媚于人，我不干这种事。”王逵悔悟，囚犯得以免死。

周敦颐调任郴州桂阳县令，治官政绩特别显著。郡守李初平认为他贤能，对他说：“我想读书，怎么样？”周敦颐说：“您老学习得不够，我为您讲说。”这样过了两年，李初平果然学有所得。周敦颐调任南昌知府，南昌人都说：“他是能够辨别分宁狱事的人，我们可以诉讼了。”富家大姓、狡猾胥吏、品行恶劣的年轻人，惶恐不安，不但以得罪于府令为忧虑，而且以损害善政为耻辱。后历任合州判官，事不经他的手，官吏不敢决断，虽决断处理了，民众不肯听从。刑部使者赵抃为诬陷的言辞所迷惑，到合州很是威风，周敦颐泰然处之。周敦颐任虔州通判时，赵抃为虔州知州，深入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于是完全明白理解了，握住他的手说：“我差点失掉你了，从今以后我算知道了周茂叔。”

…………

周敦颐任职南安时，程珦任通判负责管理军事事务时，见其气质、相貌不像普通人，与他交谈，了解他治学的方法和内容以探求大道，因此同他结交为朋友，送两个儿子程颢、程颐前往周敦颐处接受训导和治理学业。周敦颐每每命令他俩探寻孔子、颜回感到快乐的地方，体会他们感到快乐的究竟是什么事，二程的学说渊源就是来自这里。

【简析】

北宋著名理学家程颢、程颐两兄弟跟从周敦颐学习，周敦颐经常让他们去用心体会《论语》中孔子、颜回都终身怀才不遇但仍然很快乐的原因，他们所快乐的到底是什么事？由此开创宋明理学。《宋史·道学传》即将周敦颐视为“道学宗主”，对周敦颐的生平事迹做了精彩介绍，本文选摘周敦颐生平的几件事迹来表达周敦颐的高洁人品：“有些诉讼案很久不能判决，周敦颐到任后，审讯一次就辨明”“事不经他的手，官吏不敢决断”两件事迹可见周敦颐有很深刻而又敏锐的洞察力与判断力，这正是胸怀洒落的智慧表现与能力支撑；“以杀无辜的人来献媚于地位更高的人，我不干这种事”“刑部使者赵抃为诬陷的言辞所迷惑，到合州很是威风，周敦颐泰然处之”两件事迹可见周敦颐“不重于求得好的名声而锐意进取追求远大的志向”；“您老学习得不够，我为您讲说”这件事迹可见周敦颐完全不为世俗地位与世人议论所拘束，胸怀坦荡而又潇洒，直率而又雍容；“周敦颐经常让程颢、程颐探寻孔子、颜回感到快乐的究竟是什么事”可见周敦颐品性清朗、心志明净。在《通书》中体会孔颜之乐，是因为深感天地之间有最尊贵、最可爱的大道值得追求，自然就忘记了人生坎坷怀才不遇的忧愁了。我们从《宋史·周敦颐传》看来，周敦颐其人其事确实都具有莲花的高洁品性与道充身安的圣贤境界，难怪二程兄弟从学于周敦颐之后，从此便对科举考试不再感兴趣，而慷慨激昂地想要去追求大道，两人最终也获得了一种因为大道充盈于内心而持久不息的快乐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