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能力视角下科技企业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机制研究
——基于NCA 与SEM 的混合方法
2022-05-12张吉昌呙林义
张吉昌,龙 静,孙 珂,呙林义
(1.南京大学商学院,江苏南京 210093;2.苏宁易购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江苏南京 210003;3.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武汉 430064)
1 研究背景
创新驱动战略是中国经济发展新常态背景下重要的发展战略,科技企业在推动科学技术创新和促进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方面起着“冲锋队”的作用,但科技行业的市场竞争格局与技术环境越发呈现动态复杂特征,新产品开发成为科技企业实现跨越式发展和获得可持续竞争优势的重要路径[1]。然而,科技企业的新产品开发作为一项高创新性、高风险性与高挑战性并存的生产行为,失败率极高。组织学习聚焦于认知和资源的探索[2],为科技企业带来知识结构和能力基础的新变化,有助于将创意转化为产品,被视为一种长期培育持续性、突破性创新的过程[3]。新产品开发本质上是一种学习活动,学习机制成为培育新产品开发优势的重要驱动因素,特别是面对动态复杂的外部环境,科技企业清楚地意识到组织学习是促进新产品诞生的“催化剂”,也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必要条件[4]。遗憾的是,科技企业如何利用组织学习驱动新产品开发优势这一关键问题在现有研究中往往被忽视。
组织学习是企业构建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关键来源[5],但在组织学习与新产品开发优势关系的研究领域,长久以来学者们多默认组织学习对新产品开发是有用的,且主要是对两者直接关系进行研究,这进一步掩盖了组织学习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复杂机理。已有研究探讨了各类学习活动对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影响,但并未得到统一的结论。有学者认为,学习对新产品开发优势起到明显的推动作用,具体来说,组织学习能够增强企业对信息、知识等内外部资源的吸收能力、激活研究与开发潜力,是影响产品开发优势的关键因素[5];但也有部分学者认为,组织学习与新产品开发优势不存在直接的显著正向关系,而必须借由其他中介变量间接推动新产品开发优势[3]。这种研究差异也说明二者间影响机制的“黑箱”仍未完全打开,需要我们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少数研究如于晓宇等[6],从知识管理和机会识别等静态要素视角来解释学习对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影响机制。但近年来有学者指出,学习之所以能为企业带来竞争优势和高创新绩效,本质原因在于企业的动态能力[7]。如果企业只关注学习的表面价值创造逻辑,忽视动态能力对学习效果转换的底层逻辑,容易导致学习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组织学习是具有动态性的系统能力,从动态运作过程角度的研究将更有助于揭示组织学习的作用机理,但目前从动态能力视角系统深入地探索组织学习究竟是如何推动新产品开发优势这一关键问题的研究较为欠缺。
基于动态能力理论的观点,组织学习活动会显著地影响组织对资源的识别、获取、配置与利用,是增强动态能力的重要机制,而动态能力根植于组织学习的过程中[8],会在组织学习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的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此外,动态能力理论表明,构建动态能力的目的是解释企业如何在动态变化的环境下维持和创造竞争优势[8]。因此,外部环境是探讨动态能力与竞争优势关系时需要考虑的关键边界条件。同时,新产品开发过程中充满各种不确定性与风险性,企业为了生存和发展,需要根据信息技术与市场环境的变化来开发出达到甚至超越客户满意程度的产品,而这一行为必然与外部环境发生互动,又在一定程度上加剧环境的不确定性。因此,环境不确定性同样是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外部情境变量。
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是否会调节组织学习、动态能力与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关系?为回答这一问题,本研究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纳入研究框架。基于上述研究缺口和讨论,本研究引入动态能力框架,结合必要条件分析(necessary condition analysis,NCA)与结构方程建模(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SEM)方法,遵循“组织学习—动态能力—竞争优势”这一理论范式,分析组织学习与动态能力对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性和充分性,同时考察环境不确定性对该逻辑链条的权变作用。
2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2.1 动态能力理论
动态能力理论基于资源基础理论与企业能力理论的观点发展而来,用于解释企业如何在动荡的外部环境中保持竞争优势。Teece 等[8]将动态能力定义为企业整合、构建和重新配置内部和外部能力以适应快速变化的环境的能力,并提出了“位势(position)—流程(process)—路径(path)”的三维分析框架。其中,流程是最基础的部分,可以代表动态能力,包括学习(learning)、协调整合(coordination &integration)与重组转型(reconfiguration &transformation),而位势与路径都需要借助流程来发挥作用。在后续的研究过程中,Eisenhardt 等[9]、Winter[10]等学者认为学习是驱使动态能力进化的重要机制和刺激物,学习在某种程度上应当外生于动态能力体系,因此动态能力最基础的维度包括协调整合能力和重组转型能力[11-13]。组织学习是一种企业的内在认知和外在社会环境互动学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组织不断吸收、激活和更新知识,从而达到快速捕捉创新机会、调整资源结构以及提升能力等目标。协调整合能力是指企业对内部资源的协调以及对外部活动与技术的整合能力。重组转型能力是指企业对资源和能力进行再配置,并完成必要的内部和外部转型的能力[8]。此外,动态能力理论还包括如下两个重要观点:一是动态能力具有层次性和演化性的特点,协调整合能力是一种低层次的动态能力,而重组转型能力则是在协调整合能力上发展起来的一种高层级的动态能力;二是动态能力的形成不是一个静态的过程,而是组织与外部环境互动的结果[8]。
动态能力理论适合分析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机制的原因在于:一方面,动态能力的根本目标是确保企业获取可持续的竞争优势,而新产品开发优势是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体现;另一方面,科技型企业的新产品开发活动处于高度不确定的环境中,而动态能力是适用于不确定环境的有效创新保障。综上,动态能力理论适用于解释和深入挖掘新产品开发优势问题,两者具有极强的理论契合度。但在现有研究中,组织学习是否能促进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并进一步促进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外部环境在该逻辑链条中扮演什么样的权变作用,以及组织学习、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是否构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等问题尚未得到有效解决,因此本研究致力于破解这一难题。
2.2 研究假设
2.2.1 组织学习与新产品开发优势
新产品开发是指企业的研发部门开发出全新产品或创建新品牌,也包括提升产品质量和性能,更新产品的生产技术或外部包装[14]。新产品开发优势是指新产品开发效率带来的成本优势与先动优势,以及新产品创新性带来的独特性优势[15]。动态能力理论认为,学习是重复和试验的过程,有利于维持和获取企业的竞争优势[8],而新产品开发优势是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组成部分。首先,组织学习鼓励员工不断学习和分享知识,这使得关于新产品开发的信息资源和知识总量增加,而新产品的开发与创新的复杂性本质要求企业对不同来源、异质性的信息和知识进行有效融合和利用[5]。员工在此过程中不断地对特定领域的知识进行吸收和学习,增强产品创新流程熟悉度和创新敏感度,从而提高产品开发的效率。其次,新产品开发会面临较高的失败率,而对成功经验和失败经验的学习能降低新产品开发的试错成本[16]。例如,Yu 等[6]发现产品开发失败中存在待挖掘的“大”机会,而高科技企业对失败学习行为的集体反思可以识别并利用此类机会,从而降低现有产品生产的成本。最后,组织学习可以提升对于新产品突破式创新机会的把握,增强独特性优势。组织学习也鼓励企业通过外部学习对市场需求和技术知识进行跟踪、识别并及时作出反馈。企业能够快速增强多元化的组织知识和有效性的市场信息,帮助企业打破对既定假设和信念的路径依赖,从而提升对于突破式创新机会的把握[17]。Cooper[18]强调组织学习在新产品开发中的重要性,并论证了组织学习是新产品开发的关键组成部分。Wei 等[19]发现,探索性学习和开发性学习对新产品开发具有协同效应。综上,本研究从充分性与必要性条件两个方面分别提出如下假设:
H1a:组织学习正向影响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
H1b:组织学习是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
2.2.2 协调整合能力的中介作用
协调整合能力是一种连续整合所有资源、将资源系统化利用的能力;是一种伴随并支持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能力;是企业高层级动态能力形成的后备力量。组织学习作为知识积累的途径和知识创造的过程,可以影响资源的识别、获取、配置和利用能力。一方面,适应性学习修正组织策略和行为错误来适应环境,从而表现为协调整合能力的发展。现有文献也证实了学习对协调整合能力塑造的重要性。例如,蔡莉等[20]强调学习对新创企业的资源获取与创造的重要性,创造性或变革性的学习能帮助企业快速识别内外部资源、获取关键性资源。Chang[21]认为,致力于学习的组织成员在处理新旧知识过程中,其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经常会打破常规,从而提高团队识别和利用资源的能力。因此,企业通过组织学习可以及时识别研发新产品所需要的内外部关键资源,发掘获取资源的途径,提升企业的协调整合能力。另一方面,协调整合能力的提升能使企业的经营生产活动更加顺畅,为企业的产品开发决策提供清晰的方向和资源储备。企业单纯地获取资源而不能保证资源的有效利用是徒劳无益的,而资源整合可以帮助企业对所获取的内外部资源进行合理利用与构建,并预见可能出现的产品开发机会,使其更快速地捕捉和实施。例如,小米科技有限责任公司通过搭建小米之家平台,有效整合粉丝资源,为产品开发不断注入新鲜血液。Pavlou 等[22]发现,协调整合能力能使团队成员利用现有资源,进一步生成新的资源组合并激发团队成员的创造力,进行新产品的开发。综上,本研究从充分性与必要性条件两个方面分别提出如下假设:
H2a:协调整合能力在组织学习与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起中介作用。
H2b:协调整合能力是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
2.2.3 重组转型能力的中介作用
企业在适应性学习的基础上,会进一步表现出创造性学习和再学习[12]。一方面,创造性学习和再学习能够促进协调整合能力的构建。创造性学习和再学习不仅仅是对静态资源的协调和整合,而是获取和生成全新的知识,动态地调整企业既定的开发流程、规则和假设,修正甚至打造全新的心智模式,重塑组织利用资源的方式,从而表现为重组转型能力的提高[23]。另一方面,单纯依靠组织学习驱动新产品开发是不够完整和充分的,企业还需要重组转型能力将企业异质性的知识资源与战略资源面向环境的变化进行改变和重构,其中包括所有与产品开发相关的战略部署、业务流程、组织架构和专业技能[24]。正如周健明等[25]发现,对企业现有资源的将就使用并不会显著提升新产品开发优势,而资源重组会正向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此外,科技企业仅仅依靠内部资源难以维持高水平的产品创新活动,而重组转型能力可以帮助科技企业进行开放式创新,获取有利于自身的外部资源并进行重构利用。政府、供应商、高等院校、科研机构、技术中介、竞争对手等都可以成为科技企业外部资源的供给者。其中,以合作开发和创新战略联盟为主要代表,作为内部产品开发的辅助路径,不仅能够增强企业能动性,加快企业产品开发的步伐,而且可以有效降低产品开发的失败率和成本,实现风险共担[26]。例如,沃尔沃汽车通过构建平台资产组合,实施沃尔沃云,显著提高产品创新能力。综上,本研究从充分性与必要性条件两个方面分别提出如下假设:
H3a:重组转型能力在组织学习与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起中介作用。
H3b:重组转型能力是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
2.2.4 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的链式中介作用
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在组织学习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间起到链式中介作用的理论逻辑在于:首先,协调整合能力为重组转型能力的提升打下基础。企业的资源结构需要及时调整、优化和改进,与生产新产品的活动相匹配,为新产品开发输送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而这需要企业不断提高对资源协调和整合的能力,协调整合要求企业的目光不只停留在现有的内部资源或看得见的资源,而要积极识别和获取外部资源;重组转型则要求企业对获取的资源进行加工、组合、配置、协调再利用,而不是简单地堆砌或将就使用,只有这样才能使资源彼此衔接,从而促使企业内的资源优化配置和协同工作,有效率地实施新产品开发[24]。例如,张延平等[27]认为科技企业在产品研发过程中,通过对资源的探索和利用两种能力的动态匹配和调试,可以不断推动产品研发实现颠覆性创新。其次,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虽然均被视为动态能力,但根据学者对动态能力理论的拓展和修正,如Winter[10]和张吉昌等[28]指出动态能力具有层次性以及演化性特点,学者们普遍认同Teece等[8]的观点,即协调整合能力作为一种低层次的动态能力,能够直接或者通过促进其他高层次动态能力的形成来为企业创造价值。本研究同样认为协调整合能力是一种基础的动态能力,而重组转型能力则是在协调整合能力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更高层次的动态能力,随着协调整合能力的逐渐积累,当其达到某一个水平,则引起组织流程和惯例发生根本性改变,即重组转型能力提升。
根据动态能力的理论逻辑,组织学习、协调整合能力、重组转型能力和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密不可分,具有很强的关联性,企业通过高效地组织学习,可以不断优化资源结构和流程惯例,增强协调整合能力,进而演化为重组转型能力,最终增强企业的新产品开发优势。综上,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4: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在组织学习与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2.2.5 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作用
动态能力理论指出,动态能力作为企业高阶组织能力,其目的是解释企业如何在动态变化的环境下维持和创造竞争优势。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形成不是一个静态的过程,而是组织与外部环境互动的结果。环境不确定性主要包括市场不确定性与技术不确定性。市场不确定性反映消费者需求和偏好的快速变化;技术不确定性是指由于新知识、技术以及产品的更新换代速度很快,从而使得技术水平显著变化且不可预测性增强[29]。有学者认为稳定的环境很难激发企业的活力,动态复杂的环境反而有利于鞭策企业居安思危,提高对环境的灵敏度,提升企业的经营绩效[23]。
组织学习通过互动和交流带来的知识共享创造有利于组织革新内部创新活动的环境,员工所拥有的异质性知识资源及创新思想可以用来推进组织创新。此外,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的经营环境中,新技术与新知识的繁衍速度加快,科技企业更需要高水平的组织学习去广泛地寻求外部信息和知识,整合内外部资源,投入到新产品开发活动[30]。居家服务品牌泰笛科技创始人姚宗场认为,“每一家公司都要花30%的精力用于研究变化,用户在改变,企业也必须改变,学习如何才能让用户获得新产品带来的意外惊喜”[31]。因此,在环境不确定程度较高的情况下,科技企业势必需要加快组织学习,及时收集消费者需求信息并学习相关技术知识,甚至可以在变化之前实现新产品的研发,获得先动优势[29]。
综上,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5:环境不确定性正向调节组织学习与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的关系。
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的环境下,企业很难准确捕捉消费者的行为偏好和消费习惯,消费者不再满足以往单一的消费模式,个性化需求日益明显,这使得消费行为和消费偏好的不可预测性逐渐增强,加上技术环境的动态性和复杂性,企业新产品开发将面临较大的压力,企业更需要协调整合能力及时对内外部资源进行筛选、整合和利用[12]。强协调整合能力可以帮助企业挖掘多样化的资源,不断获取和吸收关于客户需要、客户心理的信息,为最大限度地满足和超越客户体验而积极探索,最终发现环境变化带来的市场机会,同时助力企业搜寻技术资源和人才,为企业的产品技术变革和创新构建基础[24]。综上,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6:环境不确定性正向调节协调整合能力与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的关系。
Teece 等[8]指出,重组转型能力能支持企业对资产和组织结构进行持续的战略更新,以确保能够响应快速变化的环境。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的情况下,科技企业研发出的新产品在面市之前随时都可能面临过时的风险,企业为有效地响应消费者新的和不断变化的需求,会对自身创新方式作出重大改变,需要将足够多的资源和注意力投入到生产工艺、制造流程和产品结构的转型升级中去,在全新的领域积极探索并自主研发核心技术,及时更新捕捉市场变化,才能使产品在市场中获得相对的竞争优势[1]。科技企业会积极寻求外部的资源,例如与其他合作伙伴建立联盟关系、实施技术并购等,将获取的资源与信息加以整合[20]。相反,当外部环境的变化放缓时,科技型企业将知识转换为产品从而产生价值的速度变慢,极有可能产生组织惰性和外部依赖性,不利于企业重新审视内部流程惯例、实现重组转型带来的新产品开发优势的提高,例如诺基亚和摩托罗拉的衰落就是很好的例证。综上,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7:环境不确定性正向调节重组转型能力与科技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的关系。
本研究基于动态能力理论提出的理论模型,如图1 所示。
图1 理论模型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方法
参考池毛毛等[32]的研究,采用SEM 与NCA 两种方法验证研究假设。SEM 依据选题的理论基础构建出固定变量路径进行充分性验证,不能对前因条件的必要性进行分析。在NCA 中,必要条件是指某一特定结果产生所需的条件,如果该条件不存在就无法产生相应结果。NCA 通过分析前因条件的效应量(effect size)和瓶颈水平(bottle neck),定量地展示实现某一水平的结果变量所必须具备的前因条件水平,是对传统的充分性分析技术的有效补充[33]。
3.2 样本描述
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获取数据。调查分为两个阶段:在预调查阶段,笔者与相关科技型企业创始人进行了深度访谈,了解企业产品开发的具体情况,在此基础上,通过查阅相关经典文献并考虑有关学者的建议,编制了初始调查问卷;随后,为确保量表的信度与效度,先进行了小范围的预测试,基于预测试结果对调查问卷的题项表达进行完善,最终形成正式调查问卷。正式调查阶段,选取新产品开发较为活跃的科技企业作为调研对象,受访者为企业创始人、中高层管理者、部分产品研发部门员工。通过线上与线下两种方式共发放问卷300 份,回收调查问卷260 份,采用独立样本T 检验对问卷题项的均值和方差进行对比,结果表明通过两个渠道回收的样本之间不存在显著性差异。此外,剔除未完成问卷作答、所填选项呈现明显规律或数据缺失等无效问卷57 份,最终获得有效问卷203 份,有效率为67.7%。有效样本的统计学特征如下:从企业年龄来看,成立3 年及以下占52.7%,成立4 年~8年占13.8%,成立8 年以上占33.5%;从企业资产来看,1 亿元及以下占46.2%,大于1 亿元~10 亿元占26.2%,10 亿元以上占27.6%;从企业性质来看,国有企业占27.7%,民营企业占72.3%。
3.3 变量与测量
对调查问卷中的题项,采用李克特五级量表方式进行测量。组织学习(organizational learning,OL)的测量基于Sinkula[34]的研究,共有6 个题项,示例题目为“贵企业的管理层认同组织学习是获取竞争优势的关键”;基于Teece 等[8]和Wu[11]的研究,使用4 个题项对协调整合能力(coordination &integration capability,CIC)进行测量,示例题目为“贵企业很清楚自身所需要的各种资源”;使用4 个题项对重组转型能力(reconfiguration &transformation capability,RTC)进行测量,示例题目为“贵企业能利用现有的资源开发和拓展所需的其他资源”;新产品开发优势(new product development advantages,NPD)的测量基于Pavlou 等[22]的研究,共使用5个指标来衡量新产品开发优势,示例题目为“在过去的5 年内,贵企业降低了新产品的总体开发成本”;环境不确定性(environmental uncertainty,EU)代表环境不确定性,基于李文亮等[29]的研究,从市场不确定性与技术不确定性2 个维度共6 个题项进行测量,示例题目为“本行业顾客的消费喜好难以捕捉”“本行业相关技术的生命周期较短”。此外,选取企业年龄、企业规模和企业性质作为控制变量。
4 假设检验
4.1 信度与效度检验
量表的信度与效度检验结果如表1 所示。信度检验方面,各量表的克隆巴赫系数值α 与组合信度值均大于0.7,表明量表的信度较高。效度检验方面,包括内容效度、聚合效度和区分效度,首先,本研究所涉及的量表均是在参考权威文献中成熟量表的基础上修订而成,并邀请同领域的学者和企业实践者对量表的题项表达、布局、问题量等方面进行评价和建议,修订后最终形成定稿,说明量表具有较高的内容效度;其次,量表中每个题项的因子载荷均大于0.5,说明量表具有较高的聚合效度;最后,环境不确定性的AVE 值接近0.5,其他量表的AVE值均大于0.5,说明量表具有较高的区分效度。
表1 量表的信度与效度检验
4.2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为降低共同方法偏差对研究结果的影响,在事前控制方面,对从国外文献中提取的英文量表进行回译,通过反复地比较、修正,尽可能向受访者展示最准确的语言表述,以降低语言表达模糊带来的误差;此外,为降低由于受访者的心理因素带来的填写偏差,打乱量表中的各变量及其关题项的排列顺序,并让受访者匿名填写。在事后检验方面,进行Harman 单因素检验,对所有变量的题项数据进行无旋转的主成分因子分析,得到KMO=0.887、χ2=2052.423、P=0.000,第一个因子的最大方差贡献率为32.013%,表明问卷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4.3 相关性分析
表2 为各变量的相关性分析结果,组织学习与协调整合能力(r=0.581,P<0.05)、重组转型能力(r=0.629,P<0.01)、新产品开发优势(r=0.555,P<0.01)均显著正相关;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r=0.699,P<0.01)、新产品开发优势(r=0.525,P<0.01)均显著正相关。这为后续的假设检验提供初步支持。进一步,对所有解释变量进行方差膨胀因子测算,结果显示平均VIF 为1.42,最大值为2.70,远小于阈值10,表明解释变量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2 变量的相关性分析
4.4 必要性的假设检验
采用R 软件的NCA 包对前因变量的必要条件进行检验,即组织学习、协调整合能力、重组转型能力与环境不确定性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性检验。首先,分析前因变量的效应量。效应量是指产生特定结果需要必要条件的最低水平,取值范围为0~1 之间,数值越趋近于1 表示效应量越大,小于0.1 则说明效应量很小[33]。NCA 包可以调用上限回归(ceiling regression,CR)技术分析连续变量和超过5 级的离散变量,使用上限包络(ceiling envelopment,CE)技术分析二分变量和不到5 级的离散变量。基于样本特征,选取CR 技术产生上限包络线进行测算,但同时汇报CE 的计算结果,比较结果的稳健性。基于Dul 等[33]给出的衡量标准,必要条件的效应量(d)需大于0.1 且达到显著性水平(P<0.01),由表3 可知,组织学习与协调整合能力是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而重组转型能力与环境不确定性不是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综上,H1b与H2b得到证实,H3b未得到验证。
表3 形成新产品创新优势的必要条件检验
其次,分析前因变量的瓶颈水平。瓶颈水平是指产生特定水平的结果需要必要条件的水平值。如表4 所示,要达到60%的新产品开发优势水平,需要15.0%水平的组织学习、18.2%水平的协调整合能力、2.2%水平的重组转型能力,而环境不确定性条件不存在瓶颈水平。
表4 形成新产品创新优势的瓶颈水平分析
4.5 充分性的假设检验
4.5.1 全模型检验
通过结构方程模型估计,获得理论假设中各关系的路径系数与模型的判定系数R2值,并结合T值进行显著性检验。各变量之间的路径系数如图2 所示,结合数据分析结果可知:(1)组织学习显著正向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β=0.297,P<0.01);(2)组织学习显著正向影响协调整合能力(β=0.591,P<0.01)与重组转型能力(β=0.334,P<0.01);(3)协调整合能力显著正向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β=0.202,P<0.05);(4)重组转型能力显著正向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β=0.201,P<0.1)。综上,H1a被证实,初步判断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均在组织学习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存在部分中介作用。模型对协调整合能力的解释程度R2值为0.349,对重组转型能力的解释程度 R2值为0.572,对新产品开发优势的解释程度R2值为0.431,表明模型解释程度可接受,且模型的SRMR 指标值为0.075,表明模型的拟合度较好。
图2 全模型路径系数关系
4.5.2 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的中介效应检验
采用Bootstrapping 检验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的中介作用及两者的链式中介作用。将Bootstrapping 的再抽样次数设置为5 000 次,结果如表5 所示。首先,检验协调整合能力的中介作用,协调整合能力在组织学习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影响的中介作用显著(置信区间上限与下限之间不含0),假设H2a得到验证。其次,检验重组转型能力的中介作用,重组转型能力在组织学习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影响的中介作用显著(置信区间上限与下限之间不含0),假设H3a得到验证。最后,检验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的链式中介作用,由表5 可知,链式中介效应值为0.061,95%置信区间为[0.013,0.106],不包含0,说明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能够起链式中介作用,H4成立。
表5 中介效应分析
4.5.3 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效应检验
采用回归分析方法验证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效应,为避免多重共线性问题,先对组织学习、协调整合能力、重组转型能力和环境不确定性进行中心化处理,然后分别进行乘积项的构造。由表6 可知,环境不确定性对组织学习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正向调节效应显著(β=0.100,P<0.1),H5得到验证。
表6 调节效应检验
为直观地展示调节效应,绘制简单斜率图如图3 所示,可知随环境不确定性的提高,组织学习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正向作用增强。由表6 可知,环境不确定性对协调整合能力与新产品开发优势的正向调节效应不显著(β=0.069,P>0.1),H6未得到验证。由表6 可知,环境不确定性对重组转型能力与新产品开发优势的正向调节效应显著(β=0.196,P<0.05),H7得到验证。由图3(b)的简单斜率可知,随环境不确定性的提高,重组转型能力对新产品开发优势的正向作用增强。
图3 调节效应
4.5.4 稳健性检验
采用Bootstrap 方法对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效应进行稳健性检验,重复取样5 000 次,计算95%的置信区间,由表7 可知,假设H5与假设H7成立,假设H6不成立,与以上检验结果一致。
表7 调节效应的稳健性检验
5 结论与讨论
5.1 研究结论
(1)科技企业进行组织学习有利于形成并增强新产品开发优势,且组织学习是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此结论与Huang 等[35]学者的研究结论相符,进一步说明开展组织学习是科技型企业获得新产品开发优势的重要保障,是对组织学习与新产品开发优势两者关系研究的拓展和细化。
(2)组织学习分别通过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正向影响科技型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协调整合能力是科技型企业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首先,这一结论验证了组织学习是动态能力的重要驱动机制,并从动态能力的视角揭示了两条形成并增强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可行路径。其次,协调整合能力是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协调整合能力虽然是低层级的动态能力,但在推动高层级动态能力的形成和新产品开发过程中起到基础性作用。最后,重组转型能力不是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必要条件。原因可能在于,从中国科技企业的产品研发现状来看,企业创新战略水平仍处于相对较低水平,协调整合能力在新产品开发过程中起基础性作用,而科技企业的重组转型能力还有待增强[36]。
(3)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在组织学习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这一结论表明科技企业通过组织学习可以掌握企业内外部有关知识,增加资源获取途径,提升协调整合能力,为高层次的重组转型能力的构建做好准备。
(4)环境不确定性分别正向调节组织学习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重组转型能力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关系,但是对协调整合能力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关系的调节作用不显著。这说明组织学习与重组转型能力在动态的环境中尤为关键。该结论进一步解释了为什么有的科技企业能够在恶劣的外部环境中逆境前行,而有的科技企业却不进反退,对Leonard[37]提出的“企业如何避免陷入能力刚性”这一重要问题的回答进行补充。假设H6没有成立的原因可能在于协调整合能力嵌入在组织中,是一种相对静态的能力[8],更多是聚焦于组织内部的变革,当外部环境发生变化时,企业难以快速作出调整和反应[12]。
5.2 理论意义
(1)本研究从动态能力理论层面试图厘清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的可能机制和边界条件,拓展了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微观基础和理论认识。首先,将Teece 等[8]提出的动态能力三维度的逻辑关系进行理论推导并进行实证检验,是将动态能力理论系统地应用于新产品开发领域的一次有益尝试。其次,基于动态能力理论提出了“协调整合能力—重组转型能力”这一链式中介,延伸了二者之间中介变量的研究,进一步验证了动态能力理论中关于动态能力具有层级性与演化性的论断。最后,近期焦豪等[38]呼吁学者基于中国情境探究动态能力影响竞争优势的作用机理和过程机制,本研究是对这一研究呼吁的有效回应。
(2)本研究试图较完整地探究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在组织学习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的中介作用以及两者的链式中介作用,从动态能力视角揭开组织学习转化为新产品开发优势过程中的“黑箱”,为“组织学习如何影响新产品开发优势”这一目前学术界尚有争论的问题提供新的理论阐释视角和实证证据,同时丰富了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前因认识。
(3)本研究试图拓展不确定环境下组织学习、协调整合能力与重组转型能力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边界条件研究。一方面,传统观点认为,环境不确定性有时会对企业形成产品开发优势产生负面影响,而本研究通过理论推演和实证研究发现,企业对外部环境感知的增强会积极影响组织学习、重组转型能力与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之间的关系,论证了环境因素在提升企业动态能力和可持续竞争优势上不可忽视的作用,在理论上澄清了不同动态能力维度在外部环境中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差别,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另一方面,以往的观点认为内部的学习机制是动态能力提升重要因素,而根据本研究结论,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同样可以是动态能力提升的驱动因素,这无疑是对传统动态能力理论的重要补充,也为未来的动态能力研究提供了新视角。
(4)本研究文采用NCA 和SEM 相结合的混合方法试图对新产品开发优势形成的前因条件的必要性与充分性进行全面讨论,这两种方法结合实现优势互补是未来很有前景的方向,如同池毛毛等[32]为国内较早运用NCA 和SEM 相结合方法的研究,有助于推动新产品开发领域必要和充分两种关系研究的发展。
5.3 管理启示
(1)科技型企业需要加强组织学习,更新产品开发的知识基础与知识结构。首先,管理者需要把企业的经营宗旨和战略布局进行集中化成像,转换为所有成员普遍认同的共同愿景;其次,团队成员的固定思维、陈旧思想将会阻碍组织的进步,只有不断接纳、学习有益的观点,不断质疑现有的做事方法、惯例,才能有所创新;最后,应当重视企业内部学习导向的建设,积极创造良好的学习氛围,从而为动态能力的提升提供知识基础。
(2)科技型企业在通过组织学习提升新产品开发优势的过程中,必须重视动态能力的桥梁作用,从战略高度塑造动态能力。企业在研发新产品时不应该只“埋头苦干”,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具体的产品改进或开发策略上,还要“抬头看路”,从战略高度去思考如何利用组织学习促使动态能力的提升,从而打通新产品从概念到设计、生产、营销等全链条的动态能力[39]。协调整合能力虽然是新产品开发的必要条件,但在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科技型企业需要将该能力进化为更高阶层的重组转型能力。
(3)科技型企业应充分利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促进作用。管理者应意识到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对企业产品创新的驱动作用,即企业的市场环境和技术环境越是不确定,企业越应该加强学习力度,增进重组转型能力,紧跟市场和技术的变化,增强企业的新产品开发优势。
5.4 研究不足与未来展望
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有待未来进一步完善。首先,只考虑了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效应,未来研究可以考虑市场环境和制度环境等其他环境变量的影响;其次,企业会经历从创立、生存到成长等不同阶段,每个阶段所面临的资源基础与外部环境会有所不同,本研究未考虑这种动态变化,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讨不同生命周期视角下企业学习、动态能力和环境对形成新产品开发优势的影响差异;最后,基于科技企业样本形成的研究结论更多适用于科技型企业,今后研究可以采集其他类型企业数据,验证研究结论的适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