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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式家具设计的线性艺术论

2022-05-11程艳萍ChengYanping

家具与室内装饰 2022年4期
关键词:龙纹纹饰纹样

程艳萍 Cheng Yanping

(上海商学院艺术设计学院,上海 200235)

楚式家具是由楚人创造带有鲜明楚文化特征的家具艺术形式。在春秋早期以前,楚式家具还没有建立自己的风格,楚国青铜家具、陶制家具在设计上与中原地区的家具形式没有太大差异,而髹漆家具也才刚刚起步。春秋中期以后,周王朝统治日渐衰落,楚国国力日益强盛,楚文化在博采众家之长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形成了独具地域特色且兼容性较强的文化体系。在楚文化影响之下,楚式家具的风格逐渐形成,家具造型丰富多变,色彩华丽绝艳,纹饰繁复,工艺精湛,风格烂漫而恢宏。楚式家具设计最突出的特征是对具有抽象性和概括性线条的运用,家具变化多端的线性构成与线性艺术充分展现了上古南方楚人独特的设计思想和审美趣味。

1 楚式家具设计中线的时代性

楚国是从部落联盟发展起来的,起初阶段经历了开荒拓土的艰难时期,生存环境恶劣,社会压力巨大,让楚人在发展历程中生发出很强的危机意识,也激发了楚人坚韧自主的民族信念和砥砺前行的斗志,形成了挺拔不屈的民族性格。楚人一路征战,开疆拓土,在春秋晚期成为当时实力雄厚的泱泱大国。在对长江流域文化和中原文化的兼容并蓄中,楚人创造了一种有活力的、多元性的区域性文化,创造了一系列富有烂漫生命激情和繁富惊艳的家具艺术形式。在楚式家具设计中,可以看到“线”所体现出的民族精神与时代性。受中原文化影响,龙纹成为楚国青铜器中表现最多的主题,龙纹样式有窃曲纹、蟠曲龙纹、蟠绕龙纹、侧行龙纹、蟠虺纹、蟠蛇纹、尖浮龙纹、双钩龙纹、变形龙纹及透空、圆雕龙形装饰等(图1-图2)[1]。这些龙纹多以曲线构形,有的弯曲成L形,有的呈S形和C形,有的作弓形或三角形设计,龙纹的线性构成形态变化丰富,动感十足,有别于北方中原人纹饰的沉静、刚毅和厚重。楚龙纹多是昂扬向上,尾巴高高翘起,行进中充满生气,有一种与时俱进的时代感,可以看作当时楚人开拓创新、勇于进取的精神象征。

图1 龙纹

图2 双钩龙纹、圆雕龙纹

楚国拥有丰富的铜矿资源,楚人又善于学习他族文化与技术。春秋中晚期之后的楚式青铜家具,从风格新颖的楚式鼎到一些功能各不相同的日常生活用器,都呈现出新的风格样式和时代风貌,青铜家具形制更少束缚,设计更加大胆,创造了中国青铜时代的第二个高峰。

楚青铜家具中的礼器——楚式鼎,不仅是楚文化中贵族身份的象征,也最能体现时代新风尚和楚人的设计喜好。其中最具代表的是升鼎、于鼎和小口罐形鼎。这些楚式鼎在造型和装饰上都有别于商代青铜器的神秘狞厉和西周的简朴庄重。楚式升鼎平底圆腹(图3)、有束腰,大胆突破传统青铜鼎的造型,体现了楚人对造型生动的追求,也是楚风俗在器物形态上的体现。整个升鼎以曲线造型,鼎腹底部由圜底变为平底,有力度感的水平线加上方折的口沿、耳沿与束腰内收的鼎腹、外撇耳、蹄形足所构成的S形曲线形成鲜明的曲直对比,柔中有刚,夸张的外撇耳赋予升鼎向上的张力和动感。于鼎的器形为器腹接近浑圆,圜底深腹,有一鼎盖,弧形附耳,高蹄形足。小口罐形鼎也是圜底,宽肩圆腹,直领小口,肩部附双耳。除此之外还有附耳折沿束颈鼎、扁斜足云雷纹鼎、无凸棱型子母口鼎等。纵观楚式鼎的设计,基本都是以曲线作为造型元素,鼎足偏高,有线形的曲度变化。鼎腹皆为圆腹,腹部会有或凹或凸的线条装饰。有的鼎足部、腹部等处会有动植物纹饰的浮雕装饰。这种曲线为主的造型设计,使得楚式鼎的曲线线性构成更加突出,增添了青铜鼎的精致度,器型从视觉效果上更加秀美、灵动,富于变化,造型与装饰上追求铺陈繁缛的风格,设计意识精确,不仅创造了新的时代风尚,同时又反映出楚人的艺术趣味和锐意突破的时代精神。

图3 王子午升鼎

2 楚式家具设计中线的情感性

楚国地处南方,河流湖泊交叉纵横,山茂林密、水土肥沃。楚地文化底蕴深厚,巫风盛行与宗教崇拜使其造物艺术更加恣肆大胆、想象力丰富,楚人的道家哲学让艺术创作表现出玄虚怪诞的意味和深邃的宇宙意识。这样的环境使楚人的艺术审美深受熏陶,也造就了楚式家具动感飘逸、神秘俊逸的美学特征。

楚人生活的地区水域丰泽,故对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水是柔的,形式多变且有包容性,既有自我变形的能力,又有使其阻碍变形的极大力量。正如兼容并蓄的楚文化,它反映了道,并且代表一个善、美和谦卑的巨大力量[2]。楚人的审美追求也承袭了水的个性特点,崇尚动感。设计中对家具形态动感的追求,突出反映在线条设计上。有别于中原诸夏爱用直线的审美取向,楚人运用曲线舒卷流畅,犹如流水潺潺,又如飘浮的云气,常常以流畅柔美的曲线表达自然动势。家具中的云气纹形态多变,或似翻滚的云海,或似朵朵流云,又或似飘荡的云气,变幻多端又捉摸不定。那些神秘的鬼怪灵神、植物卷草、凤鸟龙蛇等都呈现出曲线的动感,即使是几何形纹饰也在规整中体现些许的动感活力,这活力流动的曲线像灵动的生命、流淌的血液、动中有静,尽显自然生命的百物百态,使物与人在心理上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共振。心理学“同构论原理”讲到,艺术中的表象符号(线条、色彩、音响等)与人的情感可以统一为“情形同构”关系。具体地说,表象符号与人的情感之间是一种“力”的结构的同形关系、异质同构关系。当自然事物形态、艺术表象符号的“力的结构”与人的“心理场”达到“同一”,即异质同构时,艺术作品便由此产生[3]。

楚人崇尚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对自然万物满怀崇敬之情,万物有灵的观念根深蒂固,这种泛神论的自然崇拜的宗教意识贯穿着家具造物始终。楚髹漆家具中有许多模拟动物造型的器物设计,这是动物崇拜的体现。出现在漆器中的神话及动物形态主要有龙、虎、凤、蛇、鹿、鹤、蛙、鸳鸯、鸭等,动物形态一般较为写实。楚人模拟自然物象的造型方式源于古人“观象制器”的设计思想,这种设计方式叫做比象或比拟,心理学中称为联想。蟠蛇漆卮、虎座立凤、鸭形盒、虎座凤架鼓、彩绘猪形盒等都是制器尚象之作。

曾侯乙墓出土的鸳鸯形漆盒(图4),造型生动,接近模仿之自然物象。整个鸳鸯盒腹部挖空,背上有一方盖,浮雕夔龙纹。漆盒上绘有乐人撞击磬的画面,不是按照实际生活中乐人面对钟磬敲击的情景,而是乐人手持大棒背向撞钟,通过这种夸张变形的艺术手法,使画面显得更加活泼,乐人技艺高超的意境也得到充分的体现。大量的几何形纹样,主要是采用变形的手法,有的依然可以看出保留客观事物的某些特征[4]。楚墓出土的彩漆透雕小座屏(图5),屏面是由许多零散部件榫卯拼接而成的,拆散开是许多圆雕,包括透雕的凤4只、鸾4只、鹿4只、小蛇17条。在基座上还有两只浮雕的青蛙,20条蟒。整个座屏构思巧妙、情感丰富,表现出了原始与自然的活力[5]。这些漆器采用圆雕、浮雕、透雕和彩绘的方式造型装饰,器物模拟形象逼真,线条流畅,彩绘纹样的平面线条、浮雕线条、圆雕轮廓线以及透雕中虚实相生的线条交相辉映,形成了复杂且多维度的线性构成,超越了对自然物象简单的模拟,表达了楚人在自然之中发现生命运动之美的内在情感。

图4 鸳鸯漆盒

图5 彩漆透雕小座屏

3 楚式家具设计中线的装饰性

装饰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文化,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饰美是人类的心灵需要,它贯穿了人类造物史始终。楚人善于装饰也巧于装饰,楚人最初的家具设计,是家具装饰的起点,也是楚家具艺术发生、形成的原点。

在造型设计上,楚式家具追求轻巧、精妙、生动活泼的线条风格。线条作为楚人情感的符号,表现出一种洋溢的生命力和运动之美。楚髹漆家具中有许多具象造型的拟形器设计,这些设计是实用和审美心态交融的物化形式。如髹漆彩绘鸳鸯豆(图6),可谓是拟形器造型的经典之作。整个器身是一只埋头侧视、双翅和足敛收的鸳鸯。豆盖和豆座连接成一体,下部是线条流畅的喇叭形底座,构成上粗、中细、下粗的起伏轮廓线,单纯洗练的造型辅以随物赋形的翅、羽、尾、脚的线形纹饰描绘,显得栩栩如生。

图6 鸳鸯漆豆

楚式青铜器造型线性构成多变,轻灵又不失刚劲。除了楚式鼎,还有铜盏、浴缶、提梁盉、匜、盘尊、铜敦、楚式方壶、铜禁等青铜器都呈现出与中原地区不同的创新样式。河南淅川下寺楚墓出土的透雕云纹青铜禁工艺精美(图7)、气势宏伟。长方形禁体四周装饰透雕云纹,云纹呈多层次不规则曲线组合,似游动的小龙或小蛇,极富动感。铜禁面中间为素面矩形,周围也饰有多层镂空云纹,禁身四周攀附了十二只伸长舌、头顶透雕蟠螭纹怪兽。透雕蟠螭纹的兽尾卷曲,与兽首装饰纹样相呼应,令人叹为观止。以镂空透雕手法设计青铜器,体现了南方楚人崇尚空灵通透、新奇繁复的设计追求。楚人在家具造型设计中,往往会将各种雕刻手法和彩绘装饰等叠加运用,将形式美的诸多呈现方式融合创新,点、线、面、体、色相互交融,使楚式家具展现出丰富的线性形式意味和烂漫的色彩。

图7 青铜禁

在纹样装饰上,楚人追求“繁缛富丽”的视觉效果。楚式家具纹饰既有自然景象纹样、动植物纹样、几何纹样,也有人物社会生活纹样。这些纹样或写实或抽象,重视线的表现,对“生动”的崇尚是楚式家具纹饰的特点。楚式青铜器纹饰基本以动物纹为主,尤以龙纹最多,其中透雕、圆雕和浮雕龙纹最具代表性。动物纹和几何纹、植物纹结合运用,纹饰线条构成流畅圆润。楚人偏爱满密复杂的装饰效果,素面无纹的较少,与中原青铜器纹饰简朴风格不同,楚青铜器纹饰活泼有动感、繁复华丽。那些无数游动盘曲的龙蛇形象,或蜿蜒流动,或纠缠盘绕或翘首仰望,显得生机勃勃,既凸显生命律动之美,又是新时代风尚的体现。如曾侯乙墓尊盘(图8),繁复的蟠虺纹呈立体透空状装饰器身,尊口曲线纹饰以多层结构通过高低参差、从上到下构形,浮雕蟠螭纹、立体圆雕龙形耳饰、镂空变形虺纹等交错装饰,俨然一个龙的世界,曲线构成复杂,统一中有线形的层次变化。楚人青铜器装饰会用红铜片、绿松石、玉等材料镶嵌,形成色彩对比,用金银错、鎏金、贴金银箔、漆绘等装饰手法增添青铜器的色彩变化,反映了楚人刻意追求青铜器丰富色彩的饰美心态。

图8 尊盘口部细节

楚髹漆家具纹饰题材更加丰富,纹饰构成依旧曲线居多,结合折线、直线等综合设计。楚人喜欢用充满动感的卷涡纹结构构形,卷涡纹可抽象成自然景象的云纹或雷纹、植物的卷草、几何纹的圆圈、动物纹的龙蛇、凤鸟等。具象纹饰除了动植物纹、自然景象纹还有社会生活场面的纹饰,纹饰通过多变的形式组合,或连续,或对称,或单独装饰,线条长短曲直、粗细强弱等变化呈现线性复杂构成,线条萦回交错,增添视觉美感。如蟠凤纹奁(图9),奁盖面中间饰以卷涡结构的凤纹适合纹样,盖面外圈是二方连续抽象凤纹,奁壁一圈装饰有卷云纹二方连续纹样。拟形器凤形龙纹双连杯,凤鸟上满饰点状和线状羽毛纹样,杯身饰有龙凤纹,杯壁上下各有一组二方连续折线纹装饰,杯底为龙纹适合纹样,整个器形纹饰满身,十分艳丽。髹漆家具一般以红色和黑色为主色调,再施以众彩,讲求色彩对比,善于用黑色调和诸色,装饰效果更加繁丽斑斓。

图9 蟠凤纹奁

4 楚式家具设计中线的意象性

意象是通过对客观事物的观察,经过思维活动提取、概括、抽象出来的事物形象。楚人是通过观物取象的方式获得意象的。观察天地万物即“观物”“取象”是在观察事物的基础上,概括提炼出与原物象不同的形象,它不是原物象的再现,而是被楚人感知的最重要的事物属性。取象包含了楚人的主体意识、经验、情感、思维方式等,它是一个综合的视觉思维过程。鲁道夫·阿恩海姆(Rudolf Arnheim)认为,“视知觉并不是对刺激物的被动复制,而是一种积极的理性活动”[6]。当主体观察者的注意力集中于事物的主要关键部位,且忽视非重要部分,视觉中会出现一种看似混沌而不明晰的意象。这种意象形象并不是主体观者对客体对象把握不足,而恰恰是主体准确把握了客体物象最典型的特质,这种视知觉在大脑中形成的“意象”是视觉主体对客体的被动接受与主动选择、提取、重构的结果。

楚人生活环境中的物象以及自然现象的更替变化都会在视知觉中留下印象,这也是楚人心中意象的来源。意象是楚人在无数客观物象中生发出来的抽象情感形象。例如楚人崇拜的凤鸟形象,是髹漆家具中大量表现的母题。在凤纹设计上,楚人提取了凤鸟的典型形象特征,运用提炼、抽象、重构等设计手法,摈弃了对自然形象的真实描绘,以凤首、凤羽或凤尾来表示该物,或用抽象纯粹的线条来呈现,赋予纹饰意象美感。凤鸟的意象再经过纹饰设计,可形成连续纹样、适合纹样等更具表现力的图式,既生动又具形式美感。自然界的云海翻滚、风雨雷电、水流湍急被楚人意象化之后,变成了涡纹、云纹、雷纹等纹样装饰器物。

楚式家具中许多龙纹、蟠虺纹形象,其意象原形大概可以追溯到蜿蜒游动、盘旋卷曲的蛇的形象。在《美的分析》一书中有讲,“蛇形线赋予了美以最大的魅力”[7]。它柔和优美、生动灵活、律动和谐,可以向各个方向曲绕,让人的视线不断跟随游走变化的线条,从而使视觉获得满足。蛇形线符合楚人的审美追求,深受楚人偏爱。青铜器上层层叠叠的龙蛇纹,或抽象或具象或浮雕或透雕或圆雕,线的构成细密灵动、层次丰富,令人炫目。彩漆蟠蛇卮中,高浮雕的蛇形线盘绕穿插极具立体感。龙纹带流漆杯杯壁上交叠游动的蛇形线龙纹寓动于静(图10),流动感强。曾侯乙墓主髹漆内棺足挡上龙、蛇、凤、神组合纹样布满画面(图11),纹饰动态互异,千姿百态,变幻无穷,完全是蛇形线的世界。荆门包山2号墓的角雕,由三条相互缠绕的蛇形线与虎首龙身的怪兽同构而成,造型设计因势象形,三条曲线粗细有别、交织穿插,整体造型线条由粗渐细,从下向上呈盘升状,有一种蓬勃、自由、生命力旺盛的动势,只有满怀烂漫情思的楚人才有如此的艺术表达。

图10 龙纹带流漆杯

图11 曾侯乙墓主内棺足挡

楚式家具中除了对自然形象的意象提取之外,还有对宇宙天体的意象模拟。如楚式敦最具代表性(图12)。器物主体为一个球体,整体对称式设计,上下共有六个S形曲线形钮设计,球体似浑圆天体被曲线形钮足托起,楚人的宇宙时空观尽显其中,整个器形令人遐想,意味深长[8-9]。

图12 三角云纹铜敦

5 楚式家具设计中线的空间性

楚人的空间感来源于特殊的观察法。游目流观整个宇宙世界,这也是楚人艺术观照的特性所在。通过视点的移动,流观宇宙对象,不仅扩大了楚人的视界,也激发了楚人的空间意识,这种空间意识引导楚人对视域内物象的形、色、质、动势等进行判断,成为楚人重要的视觉经验,启发了楚人的艺术创作。正是这种审美观照,使楚式家具设计有一种恢宏的气魄和无限的空间美感。楚髹漆家具中的虎座立凤、鹿角立鹤、镇墓兽等复合造型的设计都体现了楚人对空间的拓展意识[10-11]。

木雕漆器虎座立凤是楚人具有“集体表象”性的代表作品。凤鸟曲颈向上、昂首张口,好似仰天鸣叫,双翅平展,双足站立在伏虎背上,凤鸟两胁还伸展出一对张扬的鹿角[12]。立于虎背之上的凤鸟姿态昂扬舒展,具有腾飞之势,整个造型创造出一种充满虚幻感的意象空间,并赋予空间浓厚的审美氛围,让人觉得神秘莫测。凤鸟造型新奇而壮美,可以看作是楚文化在鼎盛时期的视觉符号象征[13]。镇墓兽(图13)、鹿角立鹤(图14)等复合造型的空间拓展,来自一对具有视觉张力、飞扬有动势的大鹿角。复合造型对于楚人来说具有精神性的巫术意义,是神性和自由精神的象征。鹿角的线形向各个方向的空间延展,暗示出一个庞大的心理拓展空间,使人有一种轻盈的升腾感,各种线条交错,展现了生命的活力。凸眼、吐长舌的镇墓兽,鹿角向上、向四周伸展,不仅使镇墓兽动感增强,视觉印象灵动多变,又增添了神秘意味,使其具备了超自然的神力。曾侯乙墓的青铜器兽形磬虡,是兽首、鹤颈龙身、鸟翼、鳖尾的复合造型。怪兽的头部、头上的角、双翅、身体和四足都呈S形曲线,曲线运用增添了活力,也积蓄着生命力量。这些造型体现了器物的“体性之线”的空间感[14]。

图13 镇墓兽

图14 鹿角立鹤

“求活尚动”是楚人的审美取向,相比静止的物象,楚人更感兴趣的是充满活力动感、有升腾之势的物象,“动”与“活”是楚人最高的人生哲学主题。楚式家具造型设计普遍重视生命运动之美的视觉表达[15]。家具设计中可以看到曲线的大量运用并结合镂空、圆雕等各种装饰手法来展现虚实空间的造型塑造,线的空间性在虚实转换中得以体现。透雕云纹铜禁中,攀附怪兽头部透雕的层层叠加的蟠螭纹,禁面和禁身四周的多层透雕云纹使整个铜禁实中有虚,显得轻盈灵动。淅川下寺2号墓出土的矩形镂空铜俎,俎面呈下凹的弧面,四腿足向外倾斜。俎面和四足均有折线形的镂空纹饰,俎面饰有蟠虺纹,点线面的简洁设计加上镂空装饰,让铜俎更加轻巧,体现了楚人崇尚虚实相生的审美追求。

6 结语

楚式家具烂漫诡谲、纹饰飞扬,崇尚空灵、奇巧繁复的艺术风格。在追求实用功能之外,强调轻巧灵动、变化丰富的设计美感。楚人生活在神话色彩浓郁的时代,他们从原始社会走来,保留了更多的原始思维和原始社会的自由精神,楚国巫祭之风盛行,宗教崇拜浓烈,文化中熔铸了中原文化与南方原住民文化的因子,这样的环境丰富了楚人的精神世界,激发了楚人的艺术想象,造就了楚人的艺术创造。他们将对自然生命的热爱之情、无羁的神思妙想、新奇的创作手法融合在一起,使楚式家具呈现出一种繁复艳丽、神妙雄奇的艺术美感,其独特的美学视界与中原社会迥然有别。在家具设计中追求飞扬流动的线条,这与楚人积极向上、乐观好动的性格相一致,他们把艺术情感、精神追求、审美观念等都寄托在“线”这一设计元素上,以线明象,以线塑形,以线绘饰,充分展现了楚式家具设计的线性艺术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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