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予你的依然是锥形的沉默

羊白

一顶发黄的草帽

温暖，是陈年的余温

树木、草垛、老人

都静默着，和儿时一模一样

日子终于可以慢下来

流水，也凝结成冰

像一个孩子沉湎于他的母亲

迫切需要安慰，被抚摸

她变得愈来愈宽敞

愈来愈亮。这慈祥的荣光

像一条天上的河

自上而下把我浇灌

我是蛰伏了一冬的麦苗

突然渴望表达

以静止的方式。欢迎你

每一株都是我奔跑的影子

你眼前的重复

事物用不断地提速来超越自己

我继续原地。欢迎你——

世界的到来，和离去

我给予你的依然是锥形的沉默

大雪封山

大雪封山

世界愈来愈短

困于无辜

我安于这举重若轻的时刻

哦爱人，我得停止想你了

水，沸腾了

我得往壶里加水了

我得往炉里加煤了

把羊赶进羊圏，给牛放上草料

给孩子做好饭，把桌子摆好

把凳子擦亮

把一家人的生活安顿好

把门窗关好

把炉子里的火封好

把锅碗收拾利索

把第二天要吃的黄豆泡上

当一切都安顿好

孩子睡了，夜静得像一面鼓

夜美得像一面镜子

更像是临镜自照的仪式

使斑驳凌乱的世界有了那么一些美好

一点点，一个小小的支点

就足以使风暴有了秩序，归于安静

天高地厚，人情冷暖

我们卑微，被指派

或以指派的方式被安顿

我们安顿不了世界

只好安顿家庭、孩子、牛羊

所有的落叶，都在北风里合唱

所有的道路，都被睡眠安顿下来

这宁静时刻，就像怀抱的孤儿

因为有人疼爱，被关怀

而显得温情脉脉，意味深长

一块温柔的门槛

把道路收集

无论出走多远

多厚的云层

月亮的圆缺并不重要

家就是家，如同鞋底的泥

家使道路有了归宿

一下就站在了门槛上

热泪盈眶——你回来了

一家人走动或坐着

说东说西说陈年旧事

窗外的雪，炉内的火

火上的锅，锅里的蒸汽

湿润，清香，缭绕……

这北风呼啸的夜晚

一切发烫的梦想停止旋转

家成為唯一的中心，嘘

你听：宗教般的钟声

沿炊烟小路缓缓升起

日子纷飞。面对一堵墙

墙上已经过期的日历

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

你手指摩挲着指出的样子

如同在抓紧一场大雾

这么多的日子把你包围

这么多的水把你漏掉

你光裸的脊背弯下去

仓皇抱紧的依然是私处

是羞愧且难以启齿的苍白

那些春日的鸟鸣

夏天的繁花

秋日的果实

眼睁睁，就只剩下落叶

在风中盘旋……

眼睁睁

一本稿纸就黑了

而故事还未结束

你不得不又贴上一张日历

每个格子都让人激动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