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与古代瘟疫防治*
——兼论道医和佛医的治疫贡献
2022-05-09严小青
严小青 刘 艳
瘟疫是人类至今无法摆脱的阴影。从古至今,人类遭遇了无数的瘟疫。非典、鼠疫、流感、天花改变了人类社会结构以及对生命的认识。古人早已认识到瘟疫是疫毒之气,其致病原因不同于一般的六淫外邪。史载,汉、宋、清三个时期,是中国历史瘟疫发生的高峰时期。每当发生瘟疫,道医与佛医都积极参与治理瘟疫。道医,不是道教,但道教文化思想介入其中,是道士学者、教外道家学者以道利生、以医济世的医学流派。佛医,是佛教文化与中国传统医药文化相互影响、相互补充、相互融合的产物,以古印度“医方明”为基础,讲求“内外兼修”“身心并治”。中国先民们早就发现芳香植物能够影响人体身心健康,从而利用香料预防瘟疫、消除瘴气、去毒杀虫,积累了大量相关的防瘟治疫知识,意识到:初生儿用檀香洗口,可除胎浊;紫苏叶可消除鱼类之腥浊;沉香、檀香等可用于预防瘟疫;青蒿等可治疗瘴气;艾叶、菖蒲、樟脑等可消毒、杀虫,特别是樟脑、龙脑香(冰片)等对服饰的防虫防蛀效果独特,平时服食、佩带、熏蒸、悬挂、涂抹香料亦能达到良好的防疫作用。在治理瘟疫过程中,香料被大量利用。
1 无形与无尽:先民对瘟疫发生机制的初步认识
瘟疫,产生于无形,四时皆可发生,在中国史料中早有记载。如《周礼》记载:“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瘧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1]到后来,《吕氏春秋》里进一步解释,如果季春之时像夏天一样,则温气大腾,则“民多疾疫”[2]。说明古人对瘟疫的产生原因已有初步认识,认为一年四季中,只要出现“非时之气”,时令之气不正常,瘟疫随时可以发生。
易传染、难治疗、症状似、易流行是瘟疫的主要特征。黄帝曾问:“五疫之至,皆向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难施救疗,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歧伯答曰:“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3]814《黄帝内经·素问》又有:“厥阴不退位,即大风早举,时雨不降,湿令不化,民病温疫,疵废。风生,民病,皆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3]833古人认识到瘟疫发生与气候有关,症状相似,但只要“正气存内”,就能“避其毒气”。因此,古人摸索出成熟的防疫治疫经验。张仲景、张从正等名医尤其擅长。
东汉张仲景[4]在《伤寒杂病论》的序言中说“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公元196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其中的“伤寒”除了指外感热病外,还包括了当时的烈性传染病,可见当时瘟疫流行之猖獗。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三国曹植《说疫气》记载了当疫病流行的惨状:“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夫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5]明确说明“疠气流行”,并非“鬼神所作”,而是“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所致。
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七哀诗》中记载了当时“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的凄凉情景。史料记载,从汉桓帝刘志,至汉献帝刘协的70余年中,有瘟疫流行17次。疫情连绵不绝,致使民不聊生,士大夫阶层也无法幸免。“建安七子”中的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也逝于此时。
古时医家对瘟疫的认识与治疫的方法有一定传承性。药王孙思邈(公元581年~公元682年)喜好道家老庄学说,他将儒家、道家、释家的养生思想与传统中医学的养生理论相结合,提出许多养生方法。宋徽宗称孙思邈为“妙应真人”。他经过反复实践研究,从葛洪《肘后备急方》中发现用“屠苏酒”预防瘟疫的药方,他在此基础上再精心配制,让未染疫的人也喝下此酒,使瘟疫得到很好的控制。
宋代中外交流繁荣,很多有治疫作用的域外香料传入中国。医家留下了许多宝贵经验。北宋医王庞安时(公元1042年~公元1099年),出身医学世家,潜心研究张仲景《伤寒论》,认为伤寒与温病是性质不同的两类外感热病,提出寒温分治的观点,写下6卷《伤寒总病论》,对后世温病学说的创立和发展影响深刻。
名医张从正(公元1156年~公元1228年)的《儒门事亲》承袭《黄帝内经》和张仲景学说,对瘟疫的临床表现、治疗方法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又如正二三月,人气在上,瘟疫大作,必先头痛或骨节疼,与伤寒、时气、冒暑、风湿及中酒之人其状皆相类。”但是,大瘟症在表,不可下,不可用巴豆大毒之药治之。他提出伤寒之气有六禁,一禁大下之,二禁沐浴、火炕重被、热粥燔针,三禁妄用热药,四禁巴豆银粉丸方,五禁车载马驮远来病人,六禁大汗之后杂食嗜欲、忧思作劳。
在此背景下,古人不断寻求防治瘟疫的有效途径。例如,明末清初的传染病学家吴又可(公元1582年~公元1652年),提出疠气致病学说和祛邪达原的理论,形成温热病的辩证论证方案,写下《瘟疫论》一书,其方剂达原饮、三消饮临床效果奇佳。
2 朴素的诉求:先民防治瘟疫的几种香料
现实里,瘟疫并不因为人类的虔诚与敬畏而停止肆虐。人类与瘟疫的对抗一直处于胶着状态。
在与瘟疫对抗过程中,人们较早注意到香料的防疫避秽的功效。香料一般有挥发性气味,有芳香化湿、芳香杀菌、芳香活血等功效,气味刺激鼻腔黏膜产生抗病毒能力的免疫球蛋白,从而减少上呼吸道感染。
《周礼》中就有“焚牡菊以灰洒之”防治虫害的方法。战国时代,人们对香草兰的避瘟作用的认识是:时人煮水以浴,疗风,故又名香水兰;《离骚》言其绿叶紫茎素枝,可纫可佩可藉、可膏可浴;至汉时,池苑种兰以降神,或杂粉藏衣书中辟蠹。此草浸油涂发,去风垢,令香润[6]。
利用焚熏香料产生的化学成分,来消除空气中的病菌、净化环境,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两汉至南北朝时期,社会各阶层开始流行熏香,士大夫们以熏香为乐、为雅,成为一时的风尚。
人们主要用丁香、艾纳香、兜纳香、甘松香、安息香、乳香等香料防治瘟疫。《本草纲目》等医用文献,《山家清供》等起居文献,《法华经》等宗教文献,《红楼梦》等小说文学,记载了人类对瘟疫的认识以及芳香植物的医用功效。
丁香,桃金娘科蒲桃属,原产于印度尼西亚摩鹿加群岛,西汉时期,爪哇使者觐见汉朝皇帝时口含丁香,使口气芬芳。汉魏时期名医华佗曾用丁香、百部等药物制成香囊,悬挂在居室内,用来预防“传尸病”,即肺结核病。
兜纳香,此香亦非原生中国。《广志》称其“生剽国”。剽国既今缅甸。诸多史料记载大秦国(今罗马)亦出兜纳香。李珣云:“味辛,平,无毒。主恶疮肿 ,止痛生肌,并入膏用。烧之能辟远近恶气。带之夜行,壮胆安神。与茅香、柳枝合为汤浴小儿,则易长。”[7]20
蜘蛛香,又名马蹄香、九转香、养血莲等,败酱科植物的根。李时珍称其出蜀西茂州松潘山中,状如蜘蛛及藁本、芎的草根,须粗,色黑,气味芳香而辛温无毒,当地人较珍贵此香,猫亦喜食。此香辟瘟疫,主治中恶邪精,鬼气尸疰[8]。
藒车香,古书所言是一种驱虫的香草。《楚辞》有“畦留夷与藒车”,是关于此香最早的园圃栽培信息。唐代草药学家陈藏器称此香功能主治鬼气、去臭及虫鱼蛀蠧。“鬼气”是一种因邪气侵袭所致死亡的疾病,模糊可知此香的治疫功能。至晚唐时,李珣称藒车香生海南山谷中,不仅可治霍乱、辟恶气,还可熏衣[7]37。第一次明确将此香用于防治瘟疫。所以古人多栽种。李时珍说:“昔人常栽莳之,与今兰香零陵相类也”。
藿香,又名山茴香,唇形科植物,释名兜娄婆香。《楞严经》有:“坛前以兜娄婆香煎水洗浴”。稽含[9]称:“出交趾……古诸国吏民自种之,丛生,五六月采,日干乃芬香。”
阿魏,又名“熏渠”,相当于梵语hi-gu、蒙古语“哈昔泥”、波斯语kasnī,伞形科植物新疆阿魏或阜康阿魏的树脂。此物因极臭而能止臭,杀虫、消痞、辟瘟、治疟,诸鬼物畏之。
甘松香,又叫“穗甘松”,英文名spikenard或nard,败酱科甘松属,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开粉红色钟形花,根部茁壮,香味清新,根茎可以通过蒸馏法提炼出琥珀色的芳香油膏。在早期的中外丝路往来中,甘松香比较多见。在印度的阿育吠陀医学中普遍使用“甘松香”。它的梵语叫nalada。《翻译名义集》卷八中,把梵语nalada写成“那罗陀”,并把此字分析为naradhara(人所佩带的),据说因为人们可以把这香花系在腰带上。人们把香花系在腰带上主要用来避秽和香化环境。
甘松香从选材、采集到加工的程序复杂,根茎蒸馏时间长,香膏包含了醇类、酮类、醛类、酯类、单萜和倍半萜烯等几乎所有精油的成份约170种,极其珍贵。印度的阿育吠陀医学和中国藏药配方中常用此香消炎止痛、理气开郁、醒脾健胃。《奇效方》有“每日焚烧甘松”,可治痨病。
当时人们受限于对香料的科学认知,有时对于神奇的除疫效果无法说明原因,赋予了很多香料神秘又朴素的色彩。例如,唵叭香,对于此香,有不少争议。古人不知具体是何物,以其国名,气味稍似阿魏,可和诸香爇之。有学者认为“唵叭香”是阿末香,是阿拉伯语(anbar)的汉字音译。阿末香(anbar)在阿拉伯语里意为龙涎香。当时东北非是龙涎香的原产地,波斯人去非洲采购此香并销往中国[10]。
实际上,还有沉、檀、龙脑、阿勃参(a-bwur-sam,即巴尔酥麻香,是热带植物炬香木科勃参树的树脂)等香,都可被用于除秽防疫,只是极其贵重,不能多用。
3 香疗与治未病:香料防治瘟疫的有效实践
香料含有特定的化学成分,香气浓郁,可祛疫疗疾。中医理论中,香料是一种群体药材,有的味辛,有的性热,有的性温,被称为香药,具有芳香化湿、芳香解表、芳香开窍、芳香活血、芳香避秽、芳香行气等功能。香药强调阴阳属性、性味归经,遵循“君臣佐使”组方规律,有效避免副作用,并且发挥协同强效作用。
治未病是采取预防或治疗手段,防止疾病发生、发展的方法,是中医学的特色理论。《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有:“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中医“香疗法”对治未病效果明显。不少宋明时期的中医文献著有“芳香门”,内容多为以香入药、以香配伍,其中包含了可治未病的“香疗法”。
熏香是抑制霉菌、驱除秽气的一种方法,属于中医外治法中的“气味疗法”。中医认为五脏六腑外合皮毛,开窍于五窍,因此通过皮肤黏膜、汗孔五窍作用于人体的中医外治法,实现对人体的调节,有效提高了防御外邪的能力。民间用香避秽除疫的方法主要是悬挂香囊、熏烧香料、服食香料药。如北宋名臣王博文每于正旦四更之时就烧丁香以辟瘟气[11]269。
口服芳香除湿、芳香开窍之药可达到预防疫病的目的。唐宋时期,香料治病的临床运用开始成熟,沉香丸、丁香丸、木香丸、乳香散等多有记载。如《新修本草》载,安息香有开窍辟秽、行气活血的功用,常用来治疗中风昏厥、猝然昏迷、血晕、心腹疼痛等病症[12]。
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有治温病不相染方,即“松叶,末之,酒服方寸匕,日三服”。唐代王焘用这个方子来“辟五年温”,明代王鏊在《古单方》中也收有此方,谓之“治天行瘟疫”。
《苏沈良方》记有能“安气血,却外邪”的“苏合香丸”。此丸用“苏合香、白术、朱砂、沉香、诃子肉、丁香、木香、香附子、白檀香、乳香、荜拨、乌犀屑、安息香各一两,麝香、龙脑各半两”配成。其方本出《广济方》,谓之“白术丸”,后人编入《外台千金》等方,主治与“气”相关的疾病。苏轼曾亲眼见证奄奄一息的人被灌了“苏合香丸”后起死回生的神奇。真宗朝时,还曾以苏合香丸、苏合香酒赐予近臣,从那以后,此方开始盛行于世[13]。
很多治疫丸药可服、可熏、可佩。例如,“煞鬼丸”:将“麝香、犀角、木香、白术、鬼箭羽、桃仁、辰砂、虎头骨、雄黄”[14]802,研细为末,制成桐子大的蜜丸,用温水一次服下二十丸,此药能辟瘟疾,可佩之。“辟瘟丹”:将“虎头骨、朱砂、雄黄、雌黄、鬼臼、皂荚、芜荑仁、鬼箭羽、藜芦”[14]843,研细为末,炼成弹子大的蜜丸,囊中盛放一丸,系在手臂上。据说可以在病人房前烧用一丸,使一切邪鬼不敢靠近。“煞鬼”“邪鬼”应是模糊概念中的瘟疫。
《证治要诀》载:“烧乳香,以烟熏口目顺血脉,可治口目歪斜。”[15]李时珍称,沉香、檀香、乳香等香料“气味辛微温无毒,可去恶气、治心腹病痛、消疮肿、清人神”,可治小儿“痘疮黑陷”[16]。其著作中有,一起熏烧沉香、蜜香、檀香、降真香、苏合香、安息香、樟脑、皂荚等香可辟瘟疫。
还有很多专门外用的芳香药方。《备急千金方》记载了用芎藭、白芷、藁本等香粉抹身。王焘博采众家之长,在《外台秘要方》中,也有粉身治瘟病的记载。后来,人们意识到除了呼吸道之外,眼睛也是易受感染的重要通道。清代鲍相璈用含有冰片、麝香的“人马平安散”点眼预防时疫[17]。还有藿香、佩兰、菖蒲、厚朴、冰片、麝香、牛黄等芳香开窍药材,可以通过“嚏法”预防六淫邪气从呼吸道进入人体。
至明清时,香料防治不同症状瘟疫的方法清晰起来。明代医药文献集防疫治疫之大成。明人朱橚《普济方》伤寒门,收录有断瘟疫、辟瘟疫时气、瘟疫恶疾等处方。《赤水玄珠》里收有诸多治瘟疫的香药[18]。《本草纲目》多处提到“辟禳瘟疫”“辟除瘟疫”。
清代著名医学家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中所附载的曹府特制的“藏香方”,由沉香、檀香、木香、母丁香、细辛、大黄、乳香、伽南香、水安息、玫瑰瓣、冰片等20余气味芬香的中药研成细末后,用榆面、火硝、老醇酒调和制成香饼。赵氏称藏香有开关窍、透痘疹、愈疟疾、催生产、治气秘等医疗保健的作用,其言不虚。因为制作藏香所用的原料本身就是一些芳香类的植物中药,用其燃烧后产生的气味,来除秽杀菌、祛病养生。
以“香”防治瘟疫逐渐成为节日习俗。《御定月令辑要》卷五提及,正月上寅日,用绛囊盛雀飘草(女青)末三合,挂帐中,能辟疫。现在每到端午,人们普遍贴符、悬艾以御瘟疫。人们钉桃符、书门阃、针烧灸、采药登山,就是为了“使万邪不窥其户,百鬼不入其门。使万病不干其体,疫疠不入其身”。到了九月九日,还要臂上系茱萸囊,或头插茱萸,登高并饮菊花酒,以避恶气。
4 与中医一体:道医和佛医以香治疫的贡献
道医,古称“大医”,是以《黄帝内经》等道家经典为基本理论,以阴阳五行学说为辨证施治手段,借用道家(道教)文化、释家文化和传统中医文化,运用一系列独特的医术和方法,形成了一个由教内宫观大德道士、教外道家学者组成的特殊道医流派。
中国历史上出现过很多道医。例如,葛洪、孙思邈就被称为真人。隋唐以后,道医开始普传,其医法与传统中医融合。明朝李时珍在其《本草纲目》中,集历代医贤们防疫治疫的经验,专列“瘟疫”一章;清朝叶桂首创温病“卫、气、营、血”辨证大纲,他们都是有道之人,精通医道和天地之道。
道医沿袭了方仙道、黄老道的修行方法,其修练方术有守一、行气、服食、房中等,其中服食则离不开香料。因此,香料在道家修行过程中必不可少,道家医学的发展与药材资源的多寡密切相关,并有一些道家专用的香料。
佛医讲求“内外兼修”“身心并治”,有“物药”“法药”之分,强调“预防医学”和“治未病”的理论非常完善。物药治身,法药治心,以治心为内在目标,以治身为外在目标。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很多香料药材随着佛教一起传入中国。在南北朝时期,已有很多域外香料传入中国。南朝士人范晔在他的《和香方》自序中写下“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
从此,域外香料大量传入中国,拓展了中医用药来源。同时,释家医学也与中医学相结合,许多中药方剂以梵香药配伍,对中医发展的贡献很大,促进了中医学的发展。
面对瘟疫,出现了不少慈悲的出家云游之人。宋人张君房在《云笈七签》中提到,唐代道人殷七七,名文祥,又名道筌……不知何所人也。游行天下……曾于泾州卖药,当时灵台(今甘肃)蕃汉暴发瘟疫和瘴疠,口服此道人之药即愈,人们称之神圣。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浙东饥疫,瑞龙璋(禅师)于温台明三郡,收瘗遗骸数千。另外,还有制赤丸黄散以济世的崔文子,赠紫丸药以治疫的负局先生,都是好黄老之事的云游真人,医活者上万,而不取一钱。后人多有纪念。
道家用香讲究,和释家一样,认为香贵在沉水(沉香)和旃檀,依上清香珠丸合和,不得用甲麝(即甲香和麝香,这和释家不用动物类香料的慈悲理念不谋而合),也不可只是单纯用乳头香。招真致灵,务存精志。
道医葛洪《肘后备急方》认为温疫是“伤寒、时行、温疫,三名同一种……其年岁中有疠气兼挟鬼毒相注,名为温病。”并有“治瘴气疫疠温毒诸方”部分,记载了辟瘟疫药干散、老君神明白散、度瘴散、辟温病散等治疗和预防温疫的方剂。
成书于唐开元年间的《道藏经》,被明人高濂《遵生八笺》收录,有“避瘟疫冷饮子”,空心冷服,每季吃四贴,能辟瘟疫时灾,兼补下元。元代朱丹溪在其《丹溪心法》中提出治瘟疫,宜补,宜散,宜降。
道士所焚之香一般具有药用功效,所以他们焚香祈求上天为自己去病长寿有一定的依据。道家所用的香料都按程序预先加工炼制过,其炼香方法讲究。周嘉胄在他《香乘》中提到的冷谦真人制作的“太乙香”,制作工艺是秘而不宣,原料配方与四气五行结合,焚烧后产生的气味可清气神明。
在道家修炼方法中,香汤沐浴类属于重要的养生修炼法之一。诸多香料文献都记载了道士用白茅香、符离香等香料煮香汤沐浴这一道教仪式[11]97。所谓“香汤”,就是调配各种芬芳香料的温热洗澡水。香汤沐浴的作用不仅在于洗净身体,涤尽垢腻,并且还在于借助洗涤身垢的启发影响,反过来对洁净内心起到一定的作用,人的神气自然清朗,有利于养生修炼。道教作道法之前,皆香汤沐浴,自有一定的道理。
沐浴的香汤常用五种香料调配而成。据多本道家文献记载,五香并不专指特定的五种香料,而是兰香、白檀、白芷、桃皮、柏叶、沉香、鸡舌香、零陵香、青木香等几种香料中任取五种香料调制。
《太上七晨素经》中记载的“五香汤”则是用鸡舌青、木香、零陵香、薫陆香、沉香五种香料配制而成。其中白芷含有多量挥发油,味芳香,据道教密传,白芷具有避邪和去三尸的作用;桃皮是桃树去掉栓皮后的树皮,因其皮含柚皮素、香橙素等,所以气味芳香,具有较强的健脑醒脑作用,且可以杀诸疮虫,辟邪气;柏叶,则具有轻身益气,令人耐寒暑、去湿痹、止饥的作用,道家称能降真仙;零陵香,对心腹恶气、齿痛、鼻塞皆有较好的疗效,道家称零陵香能集灵圣;青木香,有升降、利吐的作用,还能清醒毛孔,促进皮下毛细血管的血液循环,使沐浴者遍体舒适,道家认为此香能消秽召真。
香汤要按照一定的配量和火候以及特殊的水、澡豆、蜜汤等制成。据称调汤之人可获功德无量,而能沐浴香汤之人也可获福,所以道家有“沐浴七事获七福”之说。
设道场斋醮、求福去祸、祈禳灾疫是道家活动的重要内容,而香汤沐浴、焚香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种道教仪式,通过这一庄重的仪式来表达对道教诸神的虔诚和敬畏,祈祷得到诸神的佑助,以达到驱除鬼魔与灾疫的目的。宋代统治者很重视这一仪式,如宋太宗在《缘识》诗中就倡导说:“香汤沐浴更斋清,运动形躯四体轻,魔鬼自然生恐怖,神魂必定转安宁。”
释家和道家使用香药的方法相似,即熏烧、口服、浸泡洗浴,将香料制成香水、香膏、香油涂在身上。《大佛顶广聚陀罗尼经》卷二记载:用郁金花、龙脑香、煎香、沉香、牛黄等制成药膏。《大唐西域记》载:“身涂诸香,所谓旃檀、郁金也”;“取药劫布罗(龙脑香)和拙具罗(安息香)香,各等分,以井花水一升和煎取一升”,可治疗“蛊毒”;“取胡麻油,煎青木香,摩拭身上”,可治疗“偏风,耳鼻不通,手脚不随”;以“菖蒲、牛黄、麝香、雄黄、枸杞根、桂皮、香附子、豆寇、蒮香”等作“香浴”,可以辟秽化浊,开窍通经。释家香花——龙花,梵名那耆悉,生西南诸国:味苦寒无毒,主结热湿黄,大小便涩赤诸热,明目,取汁洗目,主赤烂热障。总体来看,释家主要利用香料的芳香通窍、活血杀菌、香化环境等功能,达到防治瘟疫的效果。
5 结语
香料与中医的融合,成为香药,促进了中医发展,丰富了中医理论,主要体现在中医文献形成、中医治疗理念、中医治疗方法等方面。不难看出,自古以来香药防疫和香疗治未病是有益的实践。美国历史学家威廉·麦克尼尔认为,瘟疫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人类历史的走向,包括文明的兴衰、人类的迁移、宗教的盛衰、科技的发展等。中国古人用香防治瘟疫与中世纪欧洲人的做法异曲同工。“芳香治疫”“芳香养生”和“芳香疗法”是东西方共同的文明,实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传统道医与佛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为防治瘟疫做出过很多努力,但人类至今无法战胜瘟疫。防治瘟疫是一个长久的问题,是对人类永不停歇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