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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标是报国为民,因为教育不是一笔生意”

2022-05-07

云南教育·视界(综合) 2022年2期
关键词:福耀曹德旺办学

2021年12月6日,记者在福州河仁慈善基金会的办公室里见到了曹德旺。尽管已年过75岁,他依然精力旺盛。办公桌旁是福耀科技大学未最终定稿的设计模型,谈话间他不断介绍着对1 286亩校园的规划。模型里,校园四面环水,不设围墙,桥桥相连,开放而有韵味。

“我相信它会是中国最美、最现代化的一所大学。”曹德旺说。

2021年5月,曹德旺宣布以河仁慈善基金会名义捐资100亿元,在福州筹设一所高校,暂名福耀科技大学。11月20日,基金会公告与福州市政府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项目最终选址福州高新区南屿镇流洲岛。

“有需要我还会再凑出100亿。”在2021年12月4日的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年会上,曹德旺对还未动工的福耀科技大学,公开作出新的承诺。

“探索新型公办大学模式”“瞄准‘卡脖子’问题”“培养产业工匠式管理人才”,曹德旺关于福耀科技大学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这位“玻璃大王”、全国政协委员准备拿出家底,究竟是要捐出一所什么样的大学?

曹德旺是自带“传奇”气质的企业家。在他的自传里,其父曹河仁曾是上海著名的永安百货股东之一,在动荡时局中辗转迁回福清老家,家财尽失。30岁之前,曹德旺卖过烟丝、贩过水果、当过厨师、修过自行车,到1975年,他竟积累出了5万余元的“巨资”,最终在福清高山镇异形玻璃厂采购员的岗位上,迎来了改革开放。

1983年,曹德旺承包了这家乡镇玻璃厂。随着进口汽车进入中国,1986年,曹德旺将主业转向汽车玻璃,通过设备引进与技术攻关,打破了日本汽车玻璃的垄断;1987年,耀华汽车玻璃公司(福耀集团前身)成立,并于1993年成功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成为福建第一家A股上市公司;1995年,福耀玻璃工业集团正式组建。

数十年里,曹德旺带领的福耀一路升级,大步“出海”,最终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玻璃供应商,工厂遍布11个国家和地区,国际市场份额达25%。在这个过程中,他曾历时四年、坚持打赢中国加入WTO以来第一个反倾销诉讼;在近年颇有影响的纪录片《美国工厂》中,作为中国企业家、中国制造、中国式管理的代表,他也与美国工会产生激烈碰撞。

在大手笔资助慈善公益事业上,曹德旺也开风气之先。2011年,他捐出3亿股福耀玻璃股票设立河仁慈善基金会,当时市值为35.49亿元(现已增值至112.39亿元),成为全国第一也是唯一经由国务院审批、以金融资产创办的全国性非公募基金会。到2019年,曹德旺个人捐资累计超110亿元。

曹德旺曾自述所做的第一次慈善动作,是1983年在小学老师的要求下,向母校捐出价值2 000元的桌椅。数十年来,奖教助学资金、捐大楼、捐学院,曹德旺的教育善举遍布各大知名高校。在此次决心“办大学”之前,他的基金会在扶贫济困、奖教助学等方面已累计捐赠34亿元。

毫无疑问,如若进展顺利,福耀科技大学无论从规模还是影响上都将成为曹德旺慈善事业的顶峰。他自称已酝酿多年,有见于大学生就业难、企业也招不到合适人才的错位困境,希望拿出积累的财富和现有的全部精力,来办好这件“大事”。在他看来,教育应该是事业,而非产业,要拒绝资本逐利。在国家资金之外,需鼓励社会慈善资金进入,采取基金会办学模式,营造社会共建大学的氛围。

有参与院校设置的专家认为,尽管省、部层面都尚未有公开文件,但曹德旺捐资办学一事颇受支持,只要资金与基础设施到位,有望像当年西湖大学一样较快批准(西湖大学在浙江省报送后一年内获得教育部同意设立的批复)。他也表示,办研究型大学耗资巨大,资金落实是个挑战。尽管西湖大学顺利启动,但近两年在进一步筹资、申报博士点和本科办学上,也都存在着一定困难。

这一点,曹德旺眼下似乎并没有过多在意。他称曹家还握有200多亿元股票,可以视需要投入学校。未来,他希望福耀科技大学能够成为社会共建大学的模板,将建议政府设立公募基金,以他的信誉与影响力吸引社会各界捐款,作为学校长久存续的主要资金来源。曹德旺认为,慈善是社会第三次分配改革的一种方式。曹家会在未来数十年内逐渐淡出在福耀的影响,把它还给社会。

75岁重新登场,开启人生全新事业,曹德旺办福耀科技大学,能否办出质量得到社会认可?能否打造可持续的基金会筹资模式?能否成为教育的一支生力军,与同侪并进,假以时日重塑中国高等教育的版图?

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条新道路

记者:为什么会想到去办一所应用研究型的大学?

曹德旺:从制造业的实际情况看,这些年招工已经很难招到大学生了。现在大学生的去处,一是公务员,二是互联网、金融等,让年轻人趋之若鹜;但又有很多大学毕业生自己不想就业,读完书不去工作就待在家里。我认为,是我们没有教会学生起码的动手能力,他没有手艺、没有本事,不敢走向社会。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制造业人才短缺,新兴企业招不到人,招来的学生也没法直接用,一些企业就从资本市场拿到钱之后用几倍的工资挖人,最后是整个社会的工价上涨,影响企业发展的前途。

这个问题的解决,需要大学培养实践人才供应企业。

记者:这听上去是职业教育的思路,为什么福耀科技大学的定位是在学历教育体系里,而且还选择研究生作为办学的起点?

曹德旺:我不是想让中国多一所大学,我是想探索一条教育改革之路。我想福耀科技大学将来的大学毕业证书,要能够代表工程师的工作证,这样的毕业生可以很光荣地走向社会。

学历当然很关键,一方面它能坚定学生的自信,另一方面当一个学生能够坚持念到本科畢业的时候,他先天的资质和他自身的努力,特别是在高考这一关,都得到了检测。另外,举个例子,通过自身几十年的经历,我发现培养高中生比初中生的成功率更高,不是因为那三年的学习,而是他更有自信;100个人,高中生可以培养出15个,初中生就只能培养出三五个。

这说明受过基础教育之后,再教育他,培训就快,上场就快。选择研究生作为起点,就是想要快速给社会输送人才。

记者:在你的设想中,福耀科大的学生要经历怎样的培养过程?

曹德旺:我们计划,福耀科大是双导师制度,一个是负责知识、科研,能够完成教育部要求教纲学习的导师;另外一个导师是我们去各个工厂找来的高级工程师,他有一定的素养,能够帮助学生动手。国际上鼓励学生半工半读、勤工俭学,来培养他的工作兴趣,但中国的工厂不接受这个方案,那我们学校就来创造条件。我们会针对工厂缺人的需求,介绍我们的一些学生让教授带着到工厂做项目,人才培养出来之后,合作的工厂可以优先选择。

寒暑假我会要求学生去上班,去实验室,我们帮他培训动手能力,在保证学制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要拿毕业证书,必须要有工程师的资格才能出去。这样他上了社会自己就有信心。万一求职失败,回来找学校帮你解决,不会让学生出洋相的。我也会告诉企业,不要想占我们学生的便宜,我的学生是工程师应聘,不是学生应聘。我相信我的毕业生签合同的价格一定高出普通毕业生一倍,因为物有所值。

最后,我们是非营利的,会鼓励更多贫困家庭的学生到我这里来。我认为,训练一个大学生能够成才的话,一个家庭的贫困问题就全部解决了。

记者:你的办学理念是培养产业工匠式的管理人才,为什么定位在管理者?

曹德旺:福耀2021年获得国家颁发的中国质量奖,这是很高的荣誉,2021年福建省唯一一家,当然这里面有很多人提供帮助,包括大学的资深教授、国家质量管理部门的专家等。这说明质量是一种系统工程,牵涉到很多方面的事情,不是派人检查出来的,它是设计出来、是管出来的。

要成为工厂的管理者,本身要先是一个工匠。(福耀科大的人才)到企業去仍然是工匠,但是他把工匠做好了,将来就会成为领军人物,不是这个学生行与不行,这是你怎么去引导他的问题。

比如这个学生对质量感兴趣,我培养你一定是要成为质量领域的高级工程师。我给你提供教材、教你方法,教你怎么实现你的目标,让你热爱工作、热爱自己的事业,不要老想去当公务员;后面专业做好了,再利用你的专业去扩展,也会成就一番事业,成为一名对国家、社会有贡献的人。

福耀的经验是,年轻人到我的工厂只要能够待一年,他的稳定率就很高了,两年就更高,他能够在这里待三年,就基本不走了。我们企业下面很多子公司的总经理都是高中毕业,但是我相信研究生去都不能顶替他,因为他肯学肯钻研,他会通过努力来补充学历不足。

现在福耀有好几个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他的学历也就是本科,也不是“985”“211”的学校毕业,但他能够帮助福耀做到全球第一,这就是成就。

记者:同为基金会办学,外界其实会将福耀科技大学和西湖大学类比,你怎么看?在办学上,福耀科大未来会对标谁?

曹德旺:我们不对标谁。科研两个方向,西湖大学研究的是前沿科学、研究未来;福耀科大研究的是应用科学,解决当下社会的问题。西湖大学校长施一公是非常有素养的学者,我办的学校跟他是两个方向,可以比翼双飞,并列前进,不会有竞争的问题。

记者:你一直强调对于国内外办学经验的调研和借鉴,这些过程和见闻,如何塑造了你的办学理念?

曹德旺:我很感谢社会各界,包括德国人、日本人、美国人,还有中国的专家学者,他们没有歧视我,为我办学给出了很多好建议,给我提了很多值得借鉴的经验。

他们建议说,要为社会负责,瞄准社会短缺需求,这就是我的任务。像质量工程师人才,社会短缺得一塌糊涂,我们正在整理质量管理的程序案例,2022年会出版这本书,先向社会普及,后面我们就帮企业培养人才,送上社会。

美国人讲,欧美的大学生,快要毕业那一年到处找工作,如果离开学校不去工作,他会疯掉。因为你灌输了他动手能力,就好像去学车,一拿到驾驶证就手痒得不行,到处找车开。

把学生培养成这样,把驾驶证放到他手上,才算成功的教育。

三个五年计划

记者:你预计要用多少年,福耀科大可以进入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

曹德旺:我的计划要用10年到15年。第一个五年我把学校建好,组建教育团队,招生工作抓起来,教育团队会产生化学反应;第二个五年,就要出一些成果,毕业的学生要受到社会欢迎;第三个五年,进入一个平稳状态,办出自己的特色,向国际、国内名校对标。

我现在已经是退休状态,集中全部精力在福耀科大筹建工作上。

记者:筹设计划分几步走?现在进展如何?

曹德旺:我们给它分成六步。第一步,文件报审;第二步,土地征地拆迁——这两项都是政府负责,也完成任务了;第三步,我来负责规划设计校区;第四步,我负责工程管理发包,因为牵扯钱的事情都是我在监管;第五步,筹备建设资金,我已经全部安排到位了;第六步,就是教育团队组织实施他规划的方案。

现在,我们要请一个全球范围有影响力的校长进来,因为学科设置我们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基本上已经形成了,校长进来,按照学科设置去组建教育团队。

记者:你之前表态说,如果有需要你还会再凑出100亿捐给福耀科大。学校会一直依赖你的资助吗?筹资渠道如何长期维持?

曹德旺:曹家持有的股票还有200多亿,我的几个孩子很好,他们对钱也不看重,吃饭也不用愁,我给他们留钱没有用,我们会根据需要继续往里投入,这是启动阶段和扩展阶段。现在很多人提出来要向大学捐赠,我想先抓开工,建设完以后,用不完的钱整理整理,我自己还要再捐,再凑足100亿成立奖教助学基金。

学校是我捐给政府的,到后续阶段,我会建议政府成立一个公募基金用于学校发展,由政府保管,我来监管,用我的名义、信誉吸引社会各界捐资,作为未来学校主要的资金来源。

记者:学校未来交给政府管理,如何保障办学活力?

曹德旺:政府很尊重我,他们让我当十年董事长。用这十年时间,我会建设出一种可继承的、可持续发展的管理制度。

学校是政府的,但是我给它监管,按照慈善法规定,我作为捐赠人,有直接监管的权利。我们的原则是无条件地坚持中国共产党以及中国政府的领导,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董事会的组成,首先是有校长,其次我们基金会来两三个人,然后知名大学的校长再请几位,因为他们有经验,而且他们受过党的多年的教育,因此他们对校长的工作哪里是瓶颈、哪里是开口,都有体会,这样领导班子的问题就解决了。

董事会以下的各种专业委员会由校长管,董事会只批校长的报告,下面学术委员会、教育委员会、顾问委员会、学科管理委员会,都是虚设的机构,但都由校长的教育团队里专职的人来管理这些事情。

记者:你对校长的标准是什么?

曹德旺:首先,我们想要聘到有情怀,有真正报国为民的胸怀、心境的人;第二,他必须是在中国或者在世界上有影响的教育家;第三,要能够理解我们办学的完整想法,推动我们教育改革的思路。

没有聘到校长之前,我先代理校长,盯着工建部分,施工组先把图书馆、博物馆、行政大楼、公共教育报告厅、宿舍等做出来。院系的那些东西,会不断地去参观很多的大学,去吸取最专业的经验。我对校园的建设目标是庄严、舒适、优雅、浪漫、宜教、宜学,还会把最尖端的互联网技术应用在我们的智慧校园管理上。

福耀科大将是没有围墙的大学,既是教育基地,又是一个对社会开放的公共文化场所。

记者:从最初有办大学的想法到今天,实际进展和你的初衷有些什么变化?要实践你的办学理念,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曹德旺:比我想象的更快。

福建省委书记尹力先生是专家、博士,学者型干部,他听说我要办大学,给予了很大的关心和支持,而且在办学里面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时机凑在一起,福州市委也非常支持,有一套专业的班子,几乎包括市委市政府所有的科室,这个项目提出来的问题,当天就给你开会研究,现在叫福耀科技大学筹备中心。

(2021年)4月20日我的报告送到省里头,5月2日,福州市政府在我们大学所在地开拆迁动员大会,现在已经拆完了,我马上开始动工。

我之前以为最大的困难应该是社会的理解,但是我很高兴,计划出来后得到整个社会的祝福,包括很多高校。我收到了很多點子,包括教授资源的共享,我想先选校长,后续由校长和他们讨论合作,这应该让教育家们去做,我只负责学生走向社会的动手能力培养。

教育慈善背后

记者:大学生不想就业的社会因素是什么?这个意义上,福耀科大可以改变社会观念吗?

曹德旺:美国人跟我讲,这跟我们的取士制度有关,跟中国的贫穷落后有关。因为美国公务员是职业经理人,而我们是把公务员作为一个铁饭碗来看待的。

早期我们高中到大学的升学率很低,只有2%—3%,家里考上一个大学生,就无疑如古代中了状元,变成天之骄子。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家长在包办,他只要能够考得好就行。那么,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他也希望家里人再来帮助自己找一个体面的工作。

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我们提出来教育为政治服务,大学生先满足政府机关跟国有企业、央企的需要。后来民营企业进入以后,待遇增加了很多,再加上国家增加了投资的力度,升学率爬到百分之五六十了,此时国家开始公开招募公务员,考公务员比考大学还难,考大学可以考到百分之四五十,公务员录取有的是千分之一,这个矛盾怎么解决呢?

对大学生来说,这也是个压力,因为他没有办法找到体面的工作。家里几辈人一起努力,帮了那么多忙,他怎么交代这件事情?所以美国人讲,这是取士制度的问题。

但我不担心,家长如果知道我在做什么,一定会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来。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因为我已经是退休的状态,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把我过去赚的钱回报给社会。

记者:在福耀科大的培养体系里面,你会希望福耀集团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曹德旺:福耀集团会作为一个支持单位,它本身是我控制的企业。

曹家未来会慢慢地退出在福耀的影响,把它还给社会,这需要一个长期的、几十年的计划来准备,在这一点上,曹家应该会给所有成长于改革开放的企业家们树立一个标杆。

我认为我的钱、我的成功首先应该感谢改革开放,它给我提供了平台让我发展起来。我认为不是我的本事,是国家在社会转型当中,分配制度还需提整的情况下实现的。

邓小平提出来改革开放,那时候积极响应的第一批是农民,历史是很奇怪的,商鞅变法第一个抬杆子的人也是农民,那时候种地还饿得半死,不去种地也就是晒太阳。后来农村改革成功了,又碰到知青回城的事情,这些回城知青没有正式工作,因此跟这些农民一起,成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第一个梯队。

这些是要钱没有钱、要技术没有技术的人,因为我们太落后,国家为了积极推动这个事情,鼓励他们去相信改革开放。改革开放,是把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转变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上面去。

后来企业发展主要靠国家贷款,国家提供资金,一方面促进了企业的发展、社会的发展,同时,硬币的另一面也导致现在很多企业如果把债务还了,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因此我跟许多企业家都讲,应该理解国家,现在必须进行第三次分配,弥补第一次宪法分配、第二次政策分配的不足,否则社会会出很大的问题,企业未来也赚不到钱。

记者:你给自己在教育界的定位是什么?

曹德旺:普通一兵。作为一个公民,我认为全民都应该来关心教育,不是谁的专利,这是国家兴废存亡的大事。

记者:应该说现在这个时期,企业和教育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敏感的,举办也好,捐助也好,你觉得企业或者企业家在涉足教育的时候,红线在哪里?

曹德旺:红线在于企业家的捐赠和办学动机。之所以现在国家对民营企业进入教育有些担忧,就是因为许多人动机不对。像我这样没有盈利要求的好像还很少。我也希望能带起这样一股风气。这所大学,你描述我是民办的还是公办的,对我都无所谓,因为资金来自慈善基金,在国际上定位是财团法人。

记者:教育领域在上一个阶段的路径或者共识是产业化,福耀科大的思路似乎是要去产业化?

曹德旺:没错。教育应该是事业,不是产业,除国家资金进来外,要动员社会公益的资金进来,要作为非营利机构进来,而不是资本。

现在讲三次分配改革,不是均贫富,不是打土豪斗地主,而是发达国家都已经在用的一种分配方式。

一次分配是用宪法来实现的,二次分配是用政策来实现的,当一次分配和二次分配都用上后,还是会有一些效果达不到,因为人有水平的高低、机会的多少,冒尖的涨起来不可避免。如果说都用货币增量来平衡它的话,整个社会通货膨胀会一塌糊涂。相反,如果能够动员、引导富人,让他们自己把多余的财富通过自我调节捐出来,对社会好,对富人也有好处,因为两极分化对国家破坏很大。财富差距太大的话,社会怎么稳定呢?

第三次分配是自我调节,国家鼓励富人自我调节,而不是不断地搬砖把底部垫上来,靠垫是垫不平的。第一步是诱,用荣誉去“引诱”富人捐出来;第二步是导,引导他们从心里愿意捐出来;第三步是逼,比如物业税、房产税、调节税,等到针对财富的各种税种设置完善了,多余的钱拿在自己手上也就没有什么好处了。通过诱、导、逼来实现三次分配,这是管理国家的必要手段。

记者:企业家在涉足教育的时候,目标应该放在哪里?

曹德旺:目标放在报国为民,教育不是一笔生意。

我跟企业家们讲,对财富你不要很认真,世事无常,我能够有今天的财富,首先是改革开放提供的平台,第二当然我自己也很努力,就像我在拉板车的路上,捡到一个草帽子戴在头上,真正要传承福耀的话,我就应该把捡到的这个草帽还给社会,以后谁有能力戴再接着戴下去。

(来源 :《财新周刊》 王伯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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