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强化

李晓月 肖 星 喻子秦

委托代理理论认为，在当前两权分离的公司模式下，委托人和代理人拥有不同的经营目标，委托人将实现公司价值最大化作为终极目标，而代理人只关心如何最大化个人利益，两者之间利益目标的不一致导致代理冲突的产生。加之，在企业实际的经营活动中，作为“在位的管理者”，代理人拥有的信息数量及质量远远多于“缺席公司经营的委托人”，导致代理冲突愈发明显。因此，为了避免代理人自利动机而引发“道德风险”问题，委托人倾向于借助提升投资报酬率以规避风险损失。而代理人为了防止双方的代理冲突对自身造成的损失，会选择向委托人提供记录公司经营活动、反映公司财务状况的财务报表，以此向其做出保证。为了提升“承诺”的可信度，理性的代理人将存在主动要求被监督的意愿。同时，随着市场竞争的日益加剧，委托代理问题更是层出不尽。解决代理矛盾需要借助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受托经济责任度量规则，以检验受托经济责任执行的效率和效果，由此产生了对外部监督机制的需求，第三方CPA审计就是一个可以化解这一矛盾、降低代理成本的外部治理工具，这也表明CPA审计具有监督治理职能［1］（P613-633）。

由此，在委托代理理论（Principal-agent Theory）的基础之上，产生了审计需求代理理论，该理论认为CPA审计活动的存在是基于两权分离中委托人与代理人之间契约实施的需要，是由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大背景下的委托代理关系导致的。同时，审计不仅是委托人所需求的，代理人在履行委托代理义务的过程中，为了解决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委托代理问题、避免利益冲突导致的高额代理成本的出现，会产生主动被监督的要求，也即代理人产生了对审计的需求。

一、文献综述

就我国而言，盈余管理行为也普遍存在于上市公司中。近年来财务造假案件频发，诸多上市公司不惜利用各式方法操纵会计利润以达到短期盈余目标，使得会计信息的真实性与可靠性大幅降低，单纯地使用财务报表数据来衡量企业的经营业绩存在一定的风险，严重干扰利益相关者对公司经营状况和未来价值的判断，甚至导致投资者因决策失败而遭受重大损失，扰乱资本市场的运行秩序。因此，资本市场上的投资者逐渐从关注企业报表短期的盈利转向对企业长期盈余持续性的考量，也即投资者会更加关注会计信息是否长期持续可靠。作为独立的第三方，CPA审计同样被视为有效的外部治理与监管机制。注册会计师对被审计单位财务报告实施审计的过程是对其盈余管理等违反会计法律法规行为进行稽查和纠正的过程。CPA审计监督治理作用发挥的力度也决定了注册会计师识别上市公司盈余管理行为的效率效果，对维护外部投资者等利益相关者的权益、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具有重要意义，关乎整个资本市场是否能够良好有序运行。

随着CPA审计对资本市场作用的显现，更多的公司被提出了强制性审计的要求，审计报告准则也在不断地优化与完善。2016年12月，我国注册会计师协会颁布新审计报告准则，要求注册会计师在审计报告中沟通关键审计事项。自2017年1月1日起在A+H股上市公司试点执行，2018年1月1日起在A股市场全面实施。根据我国审计报告准则，关键审计事项指的是注册会计师从其与治理层沟通过的事项中选取的，并根据职业判断认为是对本期财务报表审计最为重要的事项。首先，与治理层的沟通过程将促使注册会计师投入更多的精力，与被审计单位治理层以及审计委员会进行更高频率和更深层次的交流，因而更可能抑制企业的非机会主义盈余管理行为［2］（P1-12），直接反映了CPA 审计的治理效力。此外，公司管理层可能借助有倾向的管理层判断来选择合适的会计政策组合来达到操控盈余的目的［3］（P45-51）。管理层判断实际上赋予了管理层遵循会计准则自由裁量会计政策的空间［4］（P3-12）。而注册会计师在认定关键审计事项的过程中，财务报表中涉及重大管理层判断的领域是注册会计师重点关注的内容，因此准则的执行能够督促管理层保守地遵循会计准则的要求，提高当期会计信息质量。其次，审计报告改革后，注册会计师可以借助关键审计事项向会计及审计信息使用者传递更多与被审计单位经营状况相关的信息，这会促进公司管理层与治理层更加重视关键审计事项所涉及的经营活动，持续优化公司治理结构，提高企业经营质量［5］（P120-135）［6］（P1510-1535）。此外，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后，有助于监管部门对上市公司开展更直接、有效的监管，借助关键审计事项涉及的有关重大风险事项来确认监管重心，更加高效持续地对企业实施监管。因此，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能够对企业产生持续的“威慑”力，提升未来盈余信息质量。

现有文献研究表明，当公司内外部治理机制较为薄弱时，管理者更可能进行盈余操纵［7］（P290-300），进而使得公司的盈余持续性下降［8］（P36-37），而当公司治理具有较为完善的治理机制时，可以有效抑制管理层的盈余操纵行为，增强公司会计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维持高水平的会计盈余持续性［9］（P102-107）。然而，目前在关键审计事项监督治理效应的研究领域内，大多数学者认为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加强了上市公司治理层与审计人员的沟通，增进管理层、治理层对注册会计师审计工作内容和价值的了解与支持［10］（P71-93），进而抑制了管理层激进的盈余管理行为，提升会计稳健性等［11］（P32-37），但这些指标反映的均是企业短期内的财务信息质量。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企业经营风险的不确定性程度提升，考虑到企业收益的稳定性和自身资金的安全，利益相关者更加关注企业的盈余持续性。目前还未有学者对披露关键审计事项是否能产生持续的治理效果进行系统的分析与实证检验。除此以外，现有文献研究了关键审计事项产生的经济后果以及对注册会计师、投资者、公司管理层等不同主体所产生的影响，更多关注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所带来的影响，而较少关注关键审计事项本身的披露特征以及导致关键审计事项呈现纷繁复杂的原因。现有研究虽然统计了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现状，分析了准则实施的经济后果，但两个部分的内容相对孤立，并未深入探讨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实施效果在不同情况下是否存在差异，无法获知不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特征对主体行为所产生差异化的影响，这为本文提供了研究空间。

基于上述背景，本文基于审计需求代理理论，结合我国关键审计事项准则制度背景和实施现状，以会计信息质量的可靠性原则为切入点，探讨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我国企业未来盈余持续性的影响，研究关键审计事项对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强化作用，检验其是否能产生增量的治理效果。将盈余总额拆分为应计盈余和现金盈余，检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公司这三类盈余持续性是否也存在着显著的正向作用。对企业的盈余持续性进行较为系统全面的衡量和分析，并进一步将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特征及现状与其经济后果相结合，系统、全面地剖析这两个密切相关的问题，检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其产生的增量影响，填补现有文献的空白，以期全面、系统地了解准则执行效果，为准则制度者及注册会计师的科学决策提供相应的借鉴。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逆向选择或道德风险等由于资本市场信息不对称而造成的代理问题，可以借助最优契约或监管下的信息披露解决［12］（P405-440）。一方面，CPA审计能促进企业的契约得到有效履行，减少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另一方面，作为独立的第三方主体，CPA审计传递有效信息时，还能不被利益渠道所干扰，被视为一种有效的外部监督机制，能够改善公司治理，降低股东与管理者之间的代理成本［13］（P65-70，30-45），并且针对大股东与小股东之间的代理问题也能起到治理作用［14］（P75-79），所以公司愿意选择CPA审计强化外部治理，更好地抑制代理成本的产生。并且已有很多研究表明，无论是在新兴市场还是成熟市场条件下，CPA审计均是内部监督机制的一种补充，可以有效制约代理人的机会主义行为、降低委托代理成本，维护企业良性有序的运转［15］（P305-360）。另外，借助与外部审计人员的合作，可以学习经验改进公司内部审计的缺陷，完善公司制度，发挥监督治理职能，缓解股东和管理层之间的信息鸿沟［16］（P95-100）。

盈余的持续性是会计信息质量的重要组成部分，稳定而持续的盈余有利于提升资本市场信息效率［17］（P301-336）。在当前的会计准则下，会计估计误差是影响盈余持续性的主要因素，包括主观误差和非主观误差这两类［18］（P437-485）。第一类，鉴于出于主观故意的误差通常是由于公司管理层操纵应计利润所导致的，这无疑降低了盈余持续性。因此，盈余持续性低一定程度上映射了管理层较高程度的盈余操纵行为［19］（P357-373）。而当管理层受到较为严格的内部监管和外部监督时，公司的会计盈余的持续性更好，如高质量的内部控制［20］（P73-80）、高质量的机构投资者监管等［21］（P49-55）。此外，高质量的注册会计师审计不但能够提升公司的会计信息质量，也会产生更强的监督力度，一方面，能够约束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增加应计盈余持续性，同时也能够制约大股东侵占资金行为，提高现金盈余持续性，避免市场高估企业的盈余水平［22］（P128-138）。

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后，要求注册会计师在审计报告中披露关键审计事项，事项的认定过程需要注册会计师充分运用专业知识及其职业判断能力，通过对被审计单位的重要风险事项实施更多的审计程序，鉴别这些关键事项的真实性与合理性，这一过程强化了注册会计师与公司治理层的沟通强度，注册会计师能够获得被审计单位提供的更为细致和丰富的信息，治理层也更容易发挥其监督作用［23］（P76-80），从而降低公司管理层利用业绩波动操纵短期利润从事机会主义的动机，抑制管理层的盈余管理行为。同时，通过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审计过程的透明度得到提升［24］（P60），这促使注册会计师在开展审计工作的过程中，保持更高的谨慎性和职业怀疑态度，因而对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产生制约。因此新审计报告准则的执行能够对被审计单位产生更好的治理效果，降低被审计单位管理层与股东之间的代理冲突。同时，监管部门能够对上市公司开展更直接、有效的监管，借助关键审计事项涉及的有关重大风险事项来确认监管重心，更加高效持续地对企业实施监管。鉴于面临的持续监管压力，公司管理层会更倾向于降低盈余管理水平以规避风险。除此以外，在新审计报告模式下，公司治理层与注册会计师的沟通意愿更强［25］（P77-83），这有助于注册会计师与治理层发挥监督治理作用。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研究假设：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后，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能够强化CPA审计的监督治理职能，提升盈余持续性。

三、研究设计

根据研究假设，选取2015-2019年我国沪深A股主板上市的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并基于所选变量，构建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影响的计量模型。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5-2019年我国沪深A股主板上市的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对选取的初始样本进行如下筛选：剔除ST及PT公司样本，剔除金融类行业公司样本，剔除研究所需变量数据缺失的公司样本，剔除准则实施后因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未在其审计报告中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公司，同时剔除未按要求披露的公司。

在DID检验中，筛选出2015-2016年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形成一个包含4565个有效观测值的样本数据集。在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特征的检验中，以2016-2019年所有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对样本进行剔除及筛选后，最终形成一个包含8721个有效观测值的样本数据集。

本文使用的关键审计事项数据来自沪深证券交易所官方网站，通过搜集各家上市公司的审计报告手工整理而得；本文所使用的其他公司层面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及Wind数据库。同时，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前后1%分位Winsorize处理以排除异常值对整体回归结果的影响。

（二）变量定义及度量

本文研究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实施对公司盈余持续性的增量影响，在此借鉴王生年等［22］（P131-132）、宋云玲和李志文［26］（P18-19）的研究将盈余分为盈余总额（Earnings）、应计盈余（ACC）和现金盈余（CFO），再从这三个角度衡量企业盈余持续性。其余变量的选取与设置如下。

1. 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实施（Post）与执行（Treat）

将自2016 年会计年度起执行新审计报告准则的A+H 股上市公司作为处理组，Treat取1，其余样本均为对照组，Treat取0。A+H股上市公司执行新审计报告准则的时间为2017年1月1日起（2016年审计报告起）。因此，按照准则实施的时间构建虚拟变量Post，若样本所处会计年度为2016 年，Post 取1，否则取0。

2. 控制变量

本文参考王生年等［22］（P132）、Sloan［27］（P300-302）的研究，选取公司规模（Size）、财务杠杆（Lev）、成长性（Growth）、现金水平（Cash）、账面市值比（Mb）、分析师覆盖度（Num_Ana）、是否亏损（Loss）、上市年限（Age）、是否由国际四大审计（Big4）作为控制变量。除此以外，本文还控制了行业（Industry）和年度（Year）。

（三）回归模型的构建

为了检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这一改革事件是否会产生增量的治理效果，同时剔除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及公司本身发展趋势对回归结果的影响，本文构建双重差分模型，检验新审计报告准则在我国资本市场实施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这一行为变化所引起的盈余持续性的增量变化情况。具体如下：

Earningi,t+1=α0+α1Treati,t+α2Posti,t+α3Treati,t*Posti,t+α4Earningi,t+α5Treati,t*Posti,t*Earningi,t+∑αjControlsi,t+ ∑Industry+ ∑Year+εi,t（1）

CFOi,t+1=α0+α1Treati,t+α2Posti,t+α3Treati,t*Posti,t+α4CFOi,t+α5Treati,t*Posti,t*CFOi,t+∑αjControlsi,t+∑Industry+ ∑Year+εi,t（2）

ACCi,t+1=α0+α1Treati,t+α2Posti,t+α3Treati,t*Posti,t+α4ACCi,t+α5Treati,t*Posti,tACCi,t+∑αjControlsi,t+∑Industry+ ∑Year+εi,t（3）

四、实证结果

为验证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影响，本文使用双重差分模型证明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企业盈余持续性的积极作用。在此基础上，本文进行了披露程度和事项类型特征差异检验，并采取一系列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以验证结果的可靠性。

（一）多元回归分析

为了检验新审计报告准则执行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能否持续产生增量治理效应，进而提升盈余持续性，本文运用OLS回归法对双重差分模型（1）至（3）执行回归运算。所列示的结果均经过Robust调整。实证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由于篇幅限制，在此不列示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

表1报告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盈余持续性的影响。由第（1）列数据结果可知表，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盈余总额持续性的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呈正相关关系。进一步地，本文把盈余总额划分为现金盈余和应计盈余，实证检验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不同盈余组成部分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1的第（2）与第（3）列。综合这两列回归结果可知，现金盈余的持续性与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不具有显著的相关关系，而应计盈余的持续性与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呈正相关关系。上述结果表明，新审计报告准则下，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增强了企业的盈余持续性，具体表现为提升盈余总额与应计盈余的持续性，而对现金盈余持续性没有显著的提升作用。这可能是由于关键审计事项的沟通虽然强化了治理层及外部监管机构对管理层的监督治理作用，但操纵现金盈余的活动通常与企业正常经营活动较为相似，注册会计师在持续监督的过程中也难以识别。同时，此类活动隐蔽性较强，不容易引起注册会计师的怀疑，因此对现金盈余持续性的提升作用并不显著。表1回归结果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

表1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盈余持续性回归结果

（二）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本文实证结果的稳健可靠，本文分别采取了PSM-DID、剔除噪音干扰及选取其他表征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1. 内生性检验—剔除样本选择偏误的干扰（PSM-DID）

为有效解决样本选择偏误所产生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为处理组样本公司匹配与其最相近的上市公司作为对照组，具体选取2015-2016年数据，将在2016年年度审计报告中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公司作为处理组，其余公司作为对照组，采用1：5可放回临近匹配。表2列示了经PSM后，模型（1）至（3）的检验结果。

表2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盈余持续性稳健性检验结果（一）

表2的PSM-DID检验结果表明，在剔除样本选择偏误的影响后，关键审计事项准则的实施后，强化了CPA审计的监督治理职能，能够产生增量的治理效果，具体表现为提升盈余总额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回归结果与前文基准检验结果完全一致。

2. 剔除其他因素的噪音干扰

根据已有文献的研究，变更CEO并未真正提升企业的经营绩效，显著提升的业绩是由管理层严重的盈余操纵行为所导致的［28］（P4-14），且这一激进的调增利润的行为出现在CEO 变更后的第二个经营年度［29］（P3-30）。因此，为避免CEO变更事件对盈余持续性的噪音干扰，本文剔除上年度CEO发生变更的样本，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表3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盈余持续性稳健性检验结果（二）

表3的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在剔除上年度CEO变更这一噪音事件的干扰后，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能够强化CPA审计的监督治理职能，提升盈余持续性，这一长期会计信息质量的可靠程度的提升能更好地服务于会计信息使用者，回归结果进一步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

3. 替换其他表征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指标

实际中，管理层判断赋予了管理层遵循会计准则自由裁量会计政策的空间［4］（P3-12）。而根据新审计报告准则规定，注册会计师在选定关键审计事项时，要重点关注财务报表中涉及重大管理层判断的领域，因此准则的执行能够督促管理层更为谨慎地遵循会计准则的要求，采取相应措施以应对信息披露要求的变化，因而会影响会计信息的稳健性。新审计报告准则出台后，要求注册会计师针对重大事项与治理层进行沟通交流，这一过程有利于治理层发挥监督作用，限制管理层选择激进的会计政策［23］（P45-52）。因此，本文进一步以会计信息质量的谨慎性原则为切入点，探讨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我国当期会计稳健性（包括条件会计稳健性与非条件会计稳健性）的影响，剖析关键审计事项对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强化作用，检验其是否能产生增量的治理效果。

本文基于Khan ＆ Watts［30］（P132-150）构建的模型计算出C_Score 来度量条件会计稳健性（C_Score）；参照Pae et al.、杨筝等的研究［31］（P684-695）［32］（P47-52），用持续性负应计度量非条件会计稳健性（Un_Con）。替换变量后的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替换其他表征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指标稳健性检验结果

由表4回归结果可知，Post*Treat与条件会计稳健性（C_Score）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与非条件会计稳健性（Un_Con）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显著性水平较弱。导致上述差异出现的原因可能是条件会计稳健性是基于原则性导向的，赋予管理层拥有更多选择的空间，而非条件会计稳健性是基于规则性导的事前选择，是由会计准则强加规定的，因而即便关键审计事项强化了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对于非条件会计稳健性的提升作用也要弱于条件会计稳健性。上述回归结果表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加强了审计工作力度及透明度，能够对管理层产生监督治理作用，提高会计信息的稳健程度。回归结果进一步验证了关键审计事项能够强化CPA审计的监督治理职能。

（三）进一步分析：特征检验

进一步细化注册会计师的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行为，从披露程度、事项类型这两个特征入手，检验不同的关键审计事项特征所产生的差异化的治理效果，探讨其对盈余总额持续性、现金盈余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影响程度的差异。

1. 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与盈余持续性

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程度及范围越大，表示注册会计师与治理层沟通的频率及获取到的关于公司的增量信息越多，更利于治理层与注册会计师发挥其监督作用［23］（P76-80），从而抑制公司管理层借助业绩波动来实现利润操纵的动机。新审计报告准则并未规定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数量。根据信号传递理论，自愿性信息披露有利于缓解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各种问题，提升企业价值。鉴于此，关键审计事项沟通数量越多的公司，其可能传递出注册会计师和治理层对新准则全面配合的信号，这为编制高质量的审计报告提供了一定的帮助。另一方面，注册会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越多，其要实施的审计程序就越多，发现问题的能力越高，更多的盈余管理行为受到抑制。基于此，本文检验不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对盈余总额持续性、现金盈余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的差异化影响。

其中，在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程度的度量方面，采用审计报告中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个数来度量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程度（Kam_Num）。基于所选变量，执行回归运算，结果如表5所示。

表5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与盈余持续性回归结果

表5展示了新审计报告准则下，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与盈余持续性关系的实证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无论是选择OLS回归模型还是固定效应回归模型，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Kam_Num）均与盈余总额持续性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与现金盈余持续性不具有显著的相关关系，与应计盈余持续性显著的正相关。

上述结果表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越多，注册会计师与治理层的沟通越充分，能对管理层产生持续的监督与治理作用，但仅仅作用于与应计项目相关的机会主义行为。

同时为使上述结果稳健，本文借鉴陈丽红等［33］（P168-P172）的研究以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字符总数（Text）来度量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稳健性检验结果与表5回归结果完全一致，支持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程度越高，盈余总额持续性与应计盈余持续性的提升幅度越明显。

2.关键审计事项类别特征与盈余持续性

除披露程度特征外，关键审计事项的类别特征也存在差异。目前，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内容主要包括各类资产的减值、收入确认、合并与会计处理、金融工具的估值等一系列涉及管理层判断和估计的重大问题。诸多学者通过研究发现公司管理层会借助计提资产减值损失的方式进行“洗大澡”或者平滑盈余［34］（P36-42），应收款项、存货与商誉等各类资产减值涉及的财务金额较大，是被广泛关注的高风险领域。除减值事项外，虚增收入与操纵收入确认时点也是企业财务舞弊常用的手段，同时，固定资产折旧等会计估计变更时，管理者更有可能对当期及以后期间的会计利润进行了调整固定资产折旧［35］（P565-601）。

因此，鉴于与资产减值、收入确认、折旧等会计估计方法相关事项可能更多地涉及大额盈余操纵，注册会计师通过执行关键审计事项应对程序，能够抑制管理层通过操纵此类科目进行盈余管理，使得此类事项的风险降至可接受水平。基于此，本文检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类别涉及影响大额盈余操纵科目的程度对盈余持续性的差异化影响。

其中，在变量度量方面，将涉及资产减值、收入确认及折旧等会计估计方法方面的关键审计事项频次进行加总，以此来衡量关键审计事项的类别特征。回归结果见表6。

表6关键审计事项类别特征与盈余持续性回归结果

表6报告了新审计报告准则下，披露与资产减值、收入确认及折旧等会计估计方法相关的关键审计事项与盈余持续性关系的实证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无论是选择OLS回归模型还是固定效应回归模型，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事项类型（Type）均与盈余总额持续性和应计盈余的持续性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而与现金流盈余的持续性未表现出显著的相关关系。上述结果表明披露关键审计事项越多涉及与盈余操纵相关的科目，越利于盈余总额及应计盈余持续性的提升，对现金盈余持续性并无明显的提升作用。

同时为使上述结果稳健，本文变更盈余持续性的度量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考虑到采用度量盈余总额可能会受到公司非经常性损益的影响，本文采用营业利润占平均总资产的比例度量盈余总额，对模型（1）进行重新检验。此外，现金盈余和应计盈余与应计项目盈余激进度及真实活动盈余激进度显著相关。

因此，本文采用Jones模型，分行业、分年度计算出企业当年可操纵性应计利润（DA），同时借鉴Roychowdhury的研究，分行业、分年度分别计算出操控性生产成本、操控性经营现金流量以及操控性酌量费用，进而得出真实盈余管理的总额（REM），直接检验关键审计事项类别特征与二者的相关性。更换变量度量方法后，稳健性检验结果与表6检验结果完全一致。

（四）拓展性分析

本研究在前文检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法治环境和注册会计师行业专长是否对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盈余总额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的关系产生调节作用。

首先，法制环境。新审计报告准则强化了CPA审计的监督治理职能，提高了会计信息质量。但持续高质量的会计信息最终取决于注册会计师是否能够严格执行该准则并客观公允地进行关键审计信息披露，而这有赖于较高的法制水平来约束。同时，如果被审计单位所在地区法制环境水平较好，各项监管制度也比较严格，对上市公司地经营活动能产生持续的监督作用［36］（P116-126）。因此，本文预期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盈余持续性所产生的边际治理效果与公司经营所在地法制环境指数成正比。据此，本文借鉴王小鲁、樊纲等在《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计算的我国分省份法治环境得分来度量公司经营所在地的法制环境指数（Law_Index）。

其次，注册会计师行业专长。相比于一般事务所，拥有行业专长的注册会计师对特定行业进行了大量资源投入，深刻理解该行业的政策制度、经营常识及财务处理要求，因而能够相对容易地识别客户的盈余操纵行为并及时实施控制。同时，相比于普通注册会计师，拥有行业专长的注册会计师拥有较高的声誉及良好的职业品德，他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声誉，将更主动对特定行业投入大量资源、发掘管理层激进的盈余操纵行为［37］（P199-226）。因此，本文预期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盈余持续性所产生的边际治理效果与注册会计师行业专长成正比。据此，本文借鉴宋子龙等的研究［38］（P1290-1396，84-85），基于审计上市公司总资产计算的注册会计师行业专长（IE）。

法治环境和注册会计师行业专长调节作用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

表7第（1）-（2）列检验结果表明，关键审计事项对盈余总额持续性与应计盈余持续性的强化作用在法制环境水平高的地区及注册会计师更具行业专长时更明显。这主要是由于，法制环境较好的地区各项监管制度比较完善，注册会计师会更严格地按要求执行审计程序以降低审计风险，并且企业管理层也会受到多方持续更为严格的监督，因而关键审计事项的治理效果会更加明显。同时，若注册会计师具有某一特定行业专长，能够全面、准确、及时地发现企业财务报表中的各种错报，因而保证了持续高质量的会计信息输出。

六、研究结论及其启示

本文基于审计需求代理理论，以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原则为切入点，将盈余持续性划分为盈余总额持续性、现金盈余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三类，选取2015-2016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检验了新审计报告准则下关键审计事项对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强化作用，剖析其对未来持续期间会计信息质量所产生的增量治理效果，并以2016-2019年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进一步探讨不同事项披露特征所产生的差异化治理效果。同时，进一步从法制环境指数和注册会计师行业专长入手，检验其对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与盈余持续性之间的关系所产生的调节作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提升盈余持续性的作用机制。

表7调节作用检验结果

本文的特色与创新之处体现如下：第一，契合关键审计事项的决策框架以及市场对CPA 审计的需求，从CPA职能强化的视角入手，系统、全面、有针对性地研究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市场产生的治理效果，揭示了关键审计事项强化CPA审计监督治理职能的作用方式，为准则的制定主体、准则执行主体及准则作用主体的行为选择指明了方向。第二，深入剖析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在提升长期会计信息质量过程中的作用方式，为审计报告使用者了解注册会计师工作过程这个“黑箱”提供了渠道，验证了新增的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市场所产生的治理效果。第三，创造性地将注册会计师审计行为细化至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特征，从信息含量等特征入手，探讨不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特征行为差异化的经济后果。

本文的主要研究结论为：第一，新审计报告准则下，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产生了增量治理效果，提升公司盈余总额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而对现金盈余持续性的作用并不显著。第二，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程度越高、越多事项涉及盈余操纵的科目时，盈余总额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的提升幅度越明显；第三，关键审计事项在法制环境良好和注册会计师越具行业专长时，所产生的增量治理效果越明显，对公司盈余总额持续性和应计盈余持续性的提升效果越明显。拓展性检验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关键审计事项准则强化CPA审计信息传递职能的作用方式，即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要求注册会计师根据其所了解的行业特性及制度要求，提高执业力度与水准，使得管理层受到多方持续更为严格的监督，从而提升长期内会计信息的可靠程度。

上述结论表明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强化了CPA审计的监督治理职能，增强了CPA审计在资本市场中所起到的监督作用，保证持续高质量的会计信息输出，该结论有助于市场了解准则的推行效果，对审计报告准则的制定主体、执行主体及作用主体的行为选择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首先，对于审计报告准则的制定主体而言，其应当及时收集关键审计事项准则实施过程中，准则执行主体及信息使用主体的反馈意见，及时并深入地了解准则在市场中的推行效果是否符合准则变革的初衷，找寻持续完善审计报告准则的方向与路径。其次，对于审计报告准则的执行主体注册会计师而言，注册会计师应在增进对准则理解的基础上，提供丰富、清晰、可读性强的关键审计事项信息，并结合公司的特定风险与审计特点，提供更具个性化、更能反映公司真实情况的特质化事项信息，提升审计报告的有用性。最后，对于审计报告准则的作用主体上市公司而言，应该重视管理层与治理层的信息沟通，强化公司内部对管理层的监督力度，压缩盈余操纵空间，防止管理层在运用会计估计和会计政策时出现错误或失误，规避由于内部控制或监督机制失效而造成的信息失真，从制度上防范财务信息质量风险和持续经营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