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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酒里究竟有什么

2022-04-29李浩

环球美酒 2022年4期
关键词:索斯庙堂酒神

李浩

茅台是一种酒,又似乎不止是酒那么简单,它有令人惊讶的负载和独特的向度。这种神奇的酒里,究竟有什么?酒和文学是一种特别亲近的共生关系,有人说,如果没有酒,大半个盛唐的文学都会因此失色——不,说得小了少了,其实是整个中国文学都会失色,我们会损失掉太多太多的名篇……一打开文学史,就能嗅到从中溢出的、经久不散的酒香。

酒会给予我们宽阔,包括内心的自由感,包括那种“世事再也无挂于心”的豁达——“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白,《将进酒》),“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李白,《春日醉起言志》)“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唐寅《桃花庵歌》);酒能给我们欢愉,让我们在短暂的欢愉中得以栖身,并且放大这种欢愉感——“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王维《田园乐七首·其七》),“浮生长恨欢娱少,肯将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宋祁《玉楼春·春景》);酒会让我们“物我两忘”,生出更强的“此生何生”、“我是谁、我到底身在何处”的自问——“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李白,《行路难》),“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辛弃疾《水调歌头·壬子三山被召陈端仁给事饮饯席上作》),“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欧阳修《浪淘沙》);酒,会让我们认识自己的孤独,面对自己的孤独,部分地欣赏或抑制自己的孤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刘克庄《贺新郎·九日》),“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白居易《琵琶行》);酒,还会让生命生动,真实,表现得更为率真——“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杜甫《饮中八仙歌》),“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苏轼《西江月·遣兴》)“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晏几道《鹧鸪天》)“春酒香熟鲈鱼美,谁同醉?缆却扁舟篷底睡”(李珣《南乡子·云带雨》)“今年摧颓最堪笑,华发苍颜羞自照。谁知得酒尚能狂,脫帽向人时大叫”(陆游《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

酒给予我们的,几乎就是诗能给予我们的,几乎就是生活能给予我们的,如果一直引用和分类言说,它很可能等于是把“半部”中国文学史重抄一遍,几乎可以无限地抄录下去,且不说世界文学中的、同样庞大的“脍炙人口”。酒中有我们的人生,即使对我这样不善饮酒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酒里有我们的人生,有我们对于生活的种种感悟、体味,现实和追忆,有我们的人生思考,有我们才能难舒的悲凉和悲怆……酒是可贵的、可爱的拟或“可憎”的载体,没有任何一种情绪不能在酒中获得得表达,正如没有任何一种情绪不能在诗中(文学中)获获得表达一样。

在尼采著名的《悲剧的诞生》一文中,他谈到文学(在这里,“悲剧”其实是一个有着误译性质、不得不勉强对应性使用的一个词)产生于两个有些相悖的向度,一种是以太阳神阿波罗为代指的,象征着光明、庙堂、崇高和希望之梦,包含着尊严感和庄重性;另一种则是以酒神狄奥尼索斯(巴库斯)为代指的,象征着自然、原始和冲动的陶醉,“在醉的战栗中,整个自然的艺术强力得到了彰显”……尼采说,如果我们不仅达到了逻辑的洞见,而且也达到了直接可靠的直观,认识到艺术的进展是与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之二元性联系在一起的,那么我们就在美学科学上多有创获了。是的,在尼采的思考和体认中,“酒神”是文学性产生和得以彰显的支点之一,“酒神情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酿造了文学,一半儿的文学。

在茅台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在中国的酒文化中,“酒”其实并不只具有狄奥尼索斯代指的“酒神情绪”一种指向,它其实是种独特的“兼有”,它兼有阿波罗的庄严、神圣和庙堂气,同时兼有狄奥尼索斯的自由、奔放和释放的陶醉感。这一点,在茅台的身上体现得更为淋漓,更为统一。

在中国,酒的最初的、最重要的用途原本是用来祭祀,而非人的饮用,大概我们的祖先早早地将酒看做是珍惜的、只有之前的先人和上苍才配饮用的稀有之物,只应用以祈祷与祝福——在这点上,它早早地就和庙堂、神圣联系在一起了。在中国,我们的文学和生活中的一切都有一种潜在的“道德约范性”,我们愿意将我们所有的所见、所为都泛道德化,将一切一切都看做是“天道”在人世间的折射和投影:酒,自然也是如此,也具有这样的部分含意——至现在,我们略显规范甚至繁琐的敬酒方式中依然包含着这样的内容,它不仅仅是对陶醉的召唤。至于狄奥尼索斯的那一面,我想弗用我再做任何的解释,我们在中国的古典诗词中可以清晰“窥见”它的存在。

人生得意与不得意,孤独和喧哗,欢乐与哀愁,因此交付于杯中之酒。这或许就是茅台酒里回荡的那些神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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