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生华，诗意栖居

赵敏

对于我

祖国的每一寸沙土

都是晶亮的宝石，

我愿

每座高山，每片平原

都印上我七寸长的足迹。

——郭小川《把家乡建成天堂》

引言

童年时代，读郭小川的诗，我也想走遍祖国的大地，让每一座高山，每一座平原，都印上我七寸长的足迹，那该是多么富有诗情画意！

青年时代，我曾想踏上东北那辽阔肥沃的黑土地，唱着“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的歌曲;我也曾去到大西北，触目无边无际，浩浩平沙无垠的大戈壁，眺望巍巍天山，漫步塔里木盆地;我也曾到过海南，在五指山下、万泉河边，聆听红色娘子军的革命记忆;还曾到过热带雨林去探索神奇和奥秘。可是，那时未能成行，到如今还引为憾事！魂牵梦绕的海南，在我心目中，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永恒记忆，那里有“天涯海角”的巨石屹立，但并不是天涯海角，这只是祖国南疆的一方热土，是我国第二大岛屿。

最近，读了《人民文学》杨海蒂女士的《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系列专题散文，仿佛引领我又踏上了海南这块神奇美丽的土地，领略了热带雨林雄浑、绚丽、独特的奥秘。

妙笔生华，摇曳多姿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以写散文名世的女作家可谓凤毛麟角，一部《古文观止》，竟然寻不出一位女性散文作家，而诗坛还有蔡文姬、谢道韫、李清照、朱淑真等点缀其间，为诗坛增光添采。

在现当代文学史上，真正以诗意栖居，以散文名世的女作家也屈指可数。数风流才女，要算林徽因、冰心、杨绛、沈祖棻四位女士了。林徽因首先是以建筑学家享誉世界，但她的诗与散文，她的卓荦才华，她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人面桃花的丰采，被人们誉为“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这是何等的出类拔萃！冰心、杨绛、沈祖棻也是亦诗亦文，一身而二任的佳人才女。

读了杨海蒂女士的《这方热土》，虽是以“行走笔记”的叙述方式写成的散文，却是以“美学与视觉期待模式”将“历史与现实的内容”呈现在读者面前，体现了《总序》中刘东黎先生所说的“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使地理空间得以诗意栖居，产生更为紧密的关联”。

杨海蒂写的是国家公园——海南热带雨林这方热土。国家公园和一般意义上的自然保护区不同，国家公园是优秀民族文化的弘扬之地，体现国家的主流价值观，它是天然博物馆，是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集萃地，是悠久历史和绚丽多姿的现实的交汇。它博大精深，它含宏万汇，它具有历史学、当代政治经济学、考古学、民族学、人类学、植物学、动物学、地理学等多类学科的内涵和学术价值。因此，承担这样的时代重任，写出涉及那样多学问、知识的自然文学，是一般作家所力不能及的。

杨海蒂女士妙笔生华，摇曳多姿，写出的系列自然文学——《这方热土》，为她点赞，为她喝彩。

识得雨林真面目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位于海南中西部，主要以中部五指山、鹦哥岭为中心，其中包括尖峰岭、霸王岭、吊罗山、黎母山、猕猴岭、七仙岭，这几个广袤的区域，分布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生态系统有山地、河流、湖泊、湿地、植被、生物……各具特色，各不相同。

苏轼写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方热土》中的尖峰岭、霸王岭、吊罗山……也是各不相同的自然风貎和人文景观，但作者识得雨林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杨海蒂在叙述雨林的田野、土地、历史、人物、农事、民族风情的共性外，重要的是突出了各不相同的个性。例如，作者写公园是一部雄浑的交响乐，那么山海相连的尖峰岭，是举足轻重的第一乐章，是辽阔深邃的奏鸣序曲。

纵观全书，雨林的共性是共处热带，雨水充沛，空气湿润，植被繁茂，动植物繁多，林木遮天蔽日，具有黎族、苗族风土人情。而尖峰岭的个性特征是山海相连，山峰陡峭，状如毛尖，刺破青天，而海域辽阔，波光连片，盐田茫茫，晶莹浩瀚。

作者也写出了霸王岭的独特个性，这里是“中国第一黎乡”“黎族的最后部落”，一直保留着最本真的民族风情。男子孔武有力，女子妩媚多情，黎药、黎陶、黎锦、阿刚阿霞兄妹……这些内容作者娓娓道来，让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作者在突出黎族风情时，又突出了树，霸王岭原始森林神秘莫测，有许多罕见的名贵珍木，榕树王、野生荔枝王、陆均松王、天料木王、油杉王……

谚曰：黄山归来不看山，霸王岭归来不看树。此之谓也。

作者在写吊王岭时，突出的个性特征是珍稀动物之多，引用了苏轼流放海南时的诗句：“兽踪交蹄，鸟喙谐穆。惊麏朝射，猛豨夜逐。”海南岛的长臂猿全世界独一无二，而吊王岭的云豹，脆蛇蜥、海南兔、椰子貓……都是国家一、二类保护动物。

黎母山是黎族的发祥地，黎母山中的“空中花园”五彩缤纷，争奇斗艳，“独木成林”的奇观颠破了人们“独木不成林”的世俗观念。而猕猴岭，是猕猴的天堂，猕猴王国的权力斗争也是大动干戈，你死我活。鹦哥岭则是鸟的世界，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里可说是真正的“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真正是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婉转和谐，悦耳动听，而五指山下，万泉河畔，海南人民的革命斗争故事更是引人入胜。

《这方热土》，正如《总序》东黎先生所说，以“田野笔记加博物学的研究方式和书写方式，观察研究与思考国家公园里的野生动物，珍稀植物，在国家公园区域内发生的现实与历史事件”等内容呈献在读者面前。感谢作者“识得雨林真面目，五指山下写美篇”。

诗学与视觉期待的叙述模式

所谓诗学与视觉期待叙述模式，就是以诗人的眼光和文学的语言去叙述，去表达现实与历史生活中的真善美，揭露和鞭挞假恶丑。正如俄罗斯美学家别林斯基说的：“活生生的现实中包含着许多美好的东西，或者更确切说，一切美好的东西包含在活生生的现实中。”（《别林斯基选集》》第二卷）。

国家公园——海南热带雨林是弘扬民族优秀文化的渊薮，是国家主流价值观的体现，在历史与现实生活中，有许多真善美的东西，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中华民族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具体体现。

《这方热土》正是用诗人审美价值和文学的语言表述雨林的雄浑、奇伟、幽邃、奥秘的美。如作者写五指山：重峦叠嶂，奇峰秀拔，林海滔滔，溪洞交错，清泉凛冽，奇石突兀，断崖天堑，龙潭飞瀑。

杨海蒂笔下的五指山堪比五岳泰山的雄伟，黄山的秀奇，华山的险峻，衡山的幽?，恒山的肃穆，少室山的英侠。让人想到诗仙笔下的庐山“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回崖沓嶂凌苍苍”的山石。又如作者写海南的母亲河——万泉河：“犹如一条美丽的白练，从五指峰飘然而下……”这些描写使人想到谢脁的佳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想到韩文公写漓江“江作青罗带”的缥缈悠长。君不闻一切景语情语？景语中寄托着作者的感情。作者写山水之美，写“江山如此多娇”，寄托对国家公园——海南热带雨林的热爱。这就是清末学者王国维“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也。就是《总序》中东黎先生所说的，“在文学空间的体验中沉入生存的渊薮之中，展示生活空间的幽深境界”。

作者又写道：跟随清风和溪水，我们攀登尖峰岭。……新鲜饱满的各种野果，向远道而来的客人点头致意。森林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蝉鸣鸟啾，更显出尖峰岭静谧空灵。

作者已进入物我合一的意境，用拟人的修辞手法和白描手法，分明表现了一个“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美好艺术境界。这是作者文学创作技巧娴熟的表现。

杨海蒂浓墨重彩，叙写自然景观的美，人文景观的美。但正像人世间有邪恶现象一样，自然界也有。她写雨林中的金钟藤——“是侵略性极强的冷面杀手，被它纠缠上的树木都难逃一劫。它是雨林中疯狂的恶魔，雨林遇上它的魔爪就在劫难逃。”她笔下的金钟藤，听名字“金钟藤”多么美好动听，可正像人世间那道貌岸然，俨然“正人君子”，却实际面善心恶、口密腹剑的恶魔，给人类造成浩劫的恶贯满盈的浑蛋人物。

所以捷克作家伏契克说得好：“人啊，我爱你们！你们要警惕啊！”作者写金钟藤，不也正是要人们警惕吗？

事、理、情，历史与现实互为映照

《这方热土》在写海南热带雨林时，采取了叙事、说理、抒情三结合，将历史与现实场景奉献给读者。历史是既往的现实，现实过去成为历史。《吊罗山》一篇，作者写了胜利的喜悦——吊罗山剿匪。20世纪50年代，藏匿在吊罗山的14000名土匪被肃清，60年代，空降到吊罗山的特务被一网打尽。

但历史的惨痛也让人悲愤哀悼。1928年夏，共产党员陈日光，领导成立了红色革命政权。1944年秋，吊罗山苗族人民抗日后备大队成立，陈日光的儿子陈其安任大队长。一日，敌人偷袭吊罗山，陈日光与20多名苗民被捕，敌人定下毒计，若陈斯安肯来坐牢，除了陈日光外，其他苗民可以放回。为了救出同胞，陈斯安毫不犹豫毅然前往。父子二人受尽酷刑，宁死不屈。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后来，父子二人同地同时惨遭杀害。作者叙述这件事后，满怀深情地写道：青山垂首，江河挥泪。英烈父子魂归吊罗山，民族英雄受到海南苗族同胞世代敬仰。一阵风吹过来，林涛阵阵，如歌如泣。作者把叙事、议论、抒情很自然地结合起来。还描写了具有象征意义的漫山遍野的高贵兰花。“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兰、蕙历来作为品德高尚、心灵纯洁的象征。作者亲手采撷兰花编织成花环，敬献在威武不能屈，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陈日光、陈其安父子坟前，向英雄的父子深深鞠躬……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现实。作者通过事、理、情，将历史与现实的欢乐与悲哀与读者共享，这正是作者写作手法的高明之处。

图文并茂，相得益彰

杨海蒂的《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装帧小巧玲珑，端庄秀雅。全书共八篇：《尖峰岭》《霸王岭》《吊罗山》《黎母山》《猕猴岭》《七仙岭》《鹦哥岭》《五指山》。全书有二十多幅彩色插图，和各篇文字紧密吻合，图片色彩鲜明，画面逼真，尖峰岭的突兀，长臂猿的形态，独木成林的古榕树……图文并茂，相得益彰，给读者留下美好的印象。

谚曰：好书不厌百回读。我们从《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的阅读中，读出了国家公园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中的真善美，也看到了自然界与人类世界中的假恶丑，增强了对伟大祖国的尊崇与热爱，对世间丑恶的厌恶与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