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金融素养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
——基于异质性和渠道的实证
2022-04-29王宝来
王宝来
(南京师范大学商学院 江苏南京 210023)
引言
消费升级是经济增长的本质要求和动力之源。党的十九大指出,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在此背景下,政府提出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为经济增长提供新动能。近年来,消费已经成为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自2010年开始,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一路稳中有升,一直维持在50%以上。但是自2015年开始,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一路下滑,由最开始的拉动经济增长4.9个百分点下降至2019年的3.5个百分点。并且,我国居民整体消费率仅为38%左右,远低于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的60%-70%。此外,叠加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消费需求又在短期内被抑制,2020年全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21210元,比2019年实际下降4.0%。后疫情时代,“报复性消费”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有关消费降级的话题引发热议。因此,如何进一步扩大消费需求、优化消费结构,已经成为当前学界备受关注的课题。
文献综述
众多研究表明,消费者金融素养会对其金融行为产生重大影响。具有较高金融素养的居民会提高其市场参与率,并通过有效的资产配置提升收益率,实现财富的积累;或者更加了解各种信用工具,能够选择低成本的信贷方式实现资源的跨期配置,避免过度负债或者提前储蓄,为退休后的生活做好规划,促进其终生福祉。因此,可以预期金融素养对金融行为决策的影响最终会循着某些路径传导至消费端。Jappelli和Padula(2013)二人通过建立金融素养内生化的跨期消费模型,分析了金融素养影响消费的理论机制,并使用意大利家庭收入和财富调查数据,实证检验了金融素养可以通过提升投资组合收益的方式促进消费增长。Milena(2021)等在前人的基础上,将金融素养作为影响资产回报率的外生变量,建立消费生命周期模型,并实证验证了金融素养能促进非耐用消费支出。国内学者对金融素养与消费和消费升级关系的研究还处于探索阶段。罗娟、王露露(2017)研究发现短期消费信贷金融知识的增加显著提高了居民短期消费信贷的数额。孟德锋等(2019)研究表明提高消费者金融素养能显著减少其高成本的信用消费行为。后续研究者进一步尝试从不同渠道研究金融素养对家庭消费及消费结构的影响机制。宋全云等(2019)利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实证研究,发现提高居民金融知识能够有效降低我国家庭储蓄水平,进而促进消费。孟宏玮和闰新华(2019)利用似无相关回归模型研究发现,提高金融素养水平能够降低家庭杠杆率从而提升家庭总消费水平,优化家庭消费结构。罗娟(2020)则利用中介效应模型,探究了金融知识对消费结构的影响,结果表明提高居民金融知识水平可以促进消费结构升级。
理论模型与研究假设
本文在Jappelli和Padula(2013)的研究基础上,引入居民短期消费信贷行为建立新的多周期消费选择模型,研究金融素养与消费升级的相互关系及作用机理。在构建理论模型时,考虑到居民的消费种类繁多,本文将其分为两类:一类是满足基本生存需求的生存型消费C,另一类是满足差异化需求的升级型消费C,并假设生存型消费C在每个时期为常量。众多研究表明,金融素养可以通过优化资产配置提升资产收益率,故可以将投资收益率看作是关于金融素养的一个增函数,写成如(1)形式:
其中Φ为第t期的金融素养,α是收益率对金融素养的弹性系数。本文假设金融素养这种特殊的人力资本同其他实物资本一样,会随时间而贬值,δ为贬值速率。同时,消费者可以对自身的金融素养进行投资,φ为t期在金融素养上的投资量。因此,金融素养的存量变化如(2)所示:
消费者在每期中都会根据当前的预期消费进行短期信贷,在期初借贷并在期末归还,则动态约束条件为(3):
其中A代表t期的财富,y是t期的收入,p为投资金融素养的单位成本,L(E(C)) 为借贷数量,θ(Φ)是短期的信贷成本。最终,在上述约束条件下家庭终生效用最大化问题可表述为(4):
其中,γ是跨期替代弹性,β(0<β<1)是时间偏好因子,记价值函数为(5):
通过求导计算可得欧拉方程(6):
假设短期借贷与当期消费保持固定比例关系,并且消费者对当期消费借贷具有完全预期,因此有(7):
下一步,可将欧拉方程改写为(8):
在跨期替代弹性γ和时间偏好因子β不变的情况下,升级型消费增长率仅与内生于消费者的金融素养有关,由于θ(Φ) 是关于Φ的减函数,且考虑在短期内,有Φ≥Φ,因此很容易得到升级型消费增长率同金融素养呈正相关的关系。考虑不同地区的居民金融素养水平存在差异性,因而对于其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也会所有不同。综合以上分析,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1a:较高水平的金融素养有利于促进家庭消费升级;
H1b:金融素养对不同地区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具有异质性。
进一步分析金融素养影响消费升级的作用机制,我们将式(8)右边分成Φ和两个部分,分别代表财富效应和信贷约束效应。信贷约束是导致消费者不能在生命周期实现平滑消费的重要原因,金融素养则能够有效缓解家庭的信贷约束。主要体现在金融素养高的消费者能增加信贷的可得性,并且对各种信贷工具更加了解,能够选择成本相对较低的信贷方式,从而缓解自身的信贷约束促进消费。由此提出假设2:
H2:较高的金融素养水平可以通过缓解信贷约束促进消费升级。
财富效应是影响家庭消费升级的另一渠道,考虑在一定时期后,消费者的金融素养会处于稳态,则此时的欧拉方程改写为(9):
由(9)式可知,金融素养处于稳态时,升级型消费增长率仅与内生于金融素养的资产收益率相关。其理论依据是,金融素养水平高的居民具有较强的金融技能和金融意识,可以通过优化资产配置等方式提高资产收益率、积累财富,进而通过财富效应促进消费升级。由此提出假设3:
H3:金融素养能促进财富积累,通过财富效应持续影响家庭消费升级。
研究设计
(一)实证模型设定
1.模型1:面板固定效应模型。研究金融素养促进家庭消费升级的水平效应,记作(10):
研究金融素养促进家庭消费升级的结构效应,记作(11):
2.模型2:中介效应模型。本文采用温忠麟和叶宝娟提出的逐步回归法探究金融素养促进消费升级的中介渠道,首先检验居民金融素养是否促进家庭消费升级,即模型(10)和(11),其次检验金融素养对财富效应机制(wealth)和信贷约束机制(constraints)的影响,构建如(12)回归模型:
M为中介机制变量,代表财富效应机制变量(wealth)和信贷约束机制变量(constraints)。最后检验促进消费升级的财富效应机制和信贷约束机制是否存在,构建如(13)和(14)回归模型:
(二)变量说明及度量
1.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消费升级,主要从两个层面加以考察。一是消费水平是否得到提升,使用家庭总消费来衡量,研究的是消费升级的水平效应;二是消费结构是否得到优化,通过构造消费结构升级率综合指标来表示,研究的是消费升级的结构效应。
家庭消费水平——家庭总消费(totalconsump)。本文将调查问卷中家庭各类型消费支出进行加总计算出家庭总消费。
家庭消费结构——消费升级率(Upgrade)。本文认为家庭消费结构升级是指居民消费支出结构的比例关系变化,即居民消费由生存型向发展和享受型、由物质型向服务型的转变。参照现有消费结构升级率的构造思路,本文分别对不同层次的消费占比赋予不同权重,加权后得到各家庭的消费升级率,记作(15)。
2.核心解释变量:金融素养。文献中有许多关于金融素养的定义,本文认为金融素养至少应该包括知识、技能、态度三个维度,其中知识被视作个人理解金融问题的能力;技能则是日常生活中应用金融知识的能力;态度是指做出合理金融决策的信心和动机。本文采用尹志超等人的方法来构造金融素养指标,并将CHFS问卷调查中8个与金融相关的问题纳入金融素养指标测度体系,采取极大似然法提取知识因子、态度因子和技能因子,分别反映金融素养的知识、态度和技能三个维度。表1显示因子旋转前累计方差贡献比率超过85%,其中知识和技能因子特征值为1.0494和1.0797,都大于1,皆表明适合做因子分析。再根据三因子旋转矩阵中的载荷为权重,计算家庭的金融素养水平。
表1 因子旋转前后因子分析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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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介变量。家庭财富变量(wealth):用家庭总资产表示。信贷约束变量(constrained):本文参照甘犁的思路,用信用卡的使用作为信贷约束的代理变量。
4.控制变量。本文选取部分个人统计学特征和家庭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个体人口统计学特征包括户主的性别、年龄、年龄的平方、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是否工作及风险态度。家庭特征变量包括家庭规模、老年抚养比和少儿抚养比、家庭成员身体不好比例、家庭总收入。
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
首先进行基准回归分析,根据hausman检验结果,本文使用的是固定效应模型。在所有的回归分析中,笔者控制了户主特征、家庭特征以及所在地区特征三类控制变量,回归结果中使用家庭层面的聚类稳健标准误。表2中的回归结果表明,无论选择何种模型,居民金融素养对家庭消费升级既有水平效应又有结构效应,且回归系数均位于1%的显著性水平下。从固定效应模型的具体系数来看,居民金融素养水平每增加一个单位,家庭总消费会提升7%,消费结构升级率会增加1.8%,因此研究假设H1a得到验证。
表2 金融素养与消费升级全样本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5%、10%水平下显著,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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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异质性分析
我国疆域辽阔,但各地区间经济发展不平衡,呈现东强中西弱的基本格局,使得不同区域的家庭消费升级并不同步。同时,我国长期处于城乡二元经济结构之中,城乡经济发展水平和居民收入水平等方面差距较大,家庭资产结构、教育水平以及消费观念等亦有所不同,使得城乡家庭在消费水平与结构上也存在较大的差异。因而,探究金融素养对区域消费不平衡、不平等现象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从表3的回归结果看出,居民金融素养对东部地区和城镇地区家庭的消费升级既有水平效应又有结构效应,而对中西部地区和农村地区的家庭消费升级仅存在水平效应而无结构效应,研究假设H1b得到验证。从消费升级的水平效应来看,东部和城镇地区居民金融素养对总消费的促进作用要小于全样本回归时的促进作用,而中西部和农村地区居民金融素养对总消费的促进作用较全样本回归时更大。考虑到农村和中西部地区居民金融素养和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意味着金融素养对消费水平的促进作用符合边际效率递减的经济规律,同时提高经济落后地区居民金融素养水平,将更有利于缩小区域消费差距。从消费升级的结构效应看,发现金融素养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嫌贫爱富”的特征,即对经济发达地区家庭的消费结构有显著促进作用,对经济落后地区的家庭消费结构无明显影响。
表3 金融素养与消费升级分区域的回归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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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居民金融素养促进家庭消费升级的机制检验
根据跨期消费理论,消费者在家庭短期收入发生波动时可以通过借贷来平滑消费,从而实现家庭效用的最大化。但由于流动性约束的存在,消费者无法通过信贷的形式“预支”未来的收入。黄倩和尹志超(2015)研究发现信贷约束阻碍了家庭消费,使家庭的实际消费低于理论上的最优消费;张慧丽(2021)则指出,短期的消费信贷能够缓解消费者流动性约束,从而提升消费水平;同时,宋全云等(2017)认为金融知识缺乏是家庭信贷使用不足的重要原因。而生命周期与永久收入假说认为,消费者在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通过财富的跨期配置来平滑自己一生的消费,因此,财富的积累与变化必然会引起家庭消费行为的改变。宋全云等(2019)研究发现,金融知识通过财富积累显著提高了家庭的消费支出,并改变其消费倾向。因此,本文进一步研究金融素养是否通过缓解信贷约束渠道和财富效应渠道促进消费升级。
表4的第(1)列回归结果显示信贷约束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说明金融素养能够有效地缓解家庭的信贷约束,第(2)和(3)列回归结果表明,信贷约束对提升家庭总消费水平和优化家庭消费结构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说明信贷约束在金融素养促进消费升级过程中起部分中介作用。从具体中介效果来看,信贷约束在金融素养提升家庭总消费水平的中介效应占比仅为2.6%,在优化家庭消费结构的中介效应占比仅为3.5%,中介作用很小,这与现实中的经济现象相符合。短期内,居民通过使用信贷工具缓解了家庭信贷约束,有助于提升家庭当期消费水平,并优化消费结构,但是家庭不可能一直靠借贷度日,因此,通过使用信贷工具缓解流动性约束对家庭消费升级的促进作用有限。总的来看,信贷约束在金融素养促进消费升级的水平效应和结构效应方面均存在部分中介作用,其作用机制为:金融素养→缓解信贷约束→促进消费升级,研究假说2得到验证。
表4 信贷约束渠道与财富效应渠道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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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第(4)列回归结果表明金融素养能显著促进家庭财富的积累,第(5)(6)列是把财富变量加入到基础回归中。其中第(5)列结果表明家庭财富在居民金融素养和家庭消费水平中起部分中介作用,其中间接效应约为0.025,直接效应约为0.045,中介效应占比为36.0%。第(6)列则验证了,财富效应在金融素养促进家庭消费结构升级过程中起部分中介作用,其中间接效应约为0.002,直接效应约为0.016,中介效应占比为11.4%。最后两行分别使用Sobel方法和Boostrap法对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均获得一致性的结果,说明中介效应模型具有说服力。因此,以上分析证明了居民金融素养→财富积累→消费升级的作用机制存在,即研究假设3得到验证。
研究结论与建议
本文利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构造平衡面板,从微观视角研究居民金融素养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研究得出如下结论:总体而言,金融素养对家庭消费升级既有水平效应(提升家庭消费水平)又有结构效应(优化家庭消费结构);从异质性角度看,东部和城镇地区居民的金融素养水平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既有水平效应又有结构效应,而中西部和农村地区居民金融素养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仅有水平效应而无结构效应。最后,本文利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了金融素养促进家庭消费升级的作用机制,研究表明居民金融素养通过缓解信贷约束和财富效应两种途径促进家庭消费升级,其中信贷约束的中介效应较小。
针对以上结论,本文认为政府应积极鼓励多渠道金融教育,特别是农村和不发达地区家庭金融知识普及教育,使居民以低成本获取金融知识,改变金融态度,掌握金融技能。此外,个人要积极参与金融实践,更新自己的金融知识,学会使用信贷工具来缓解自身的流动性约束,能够通过参与金融市场促进财富的积累,从而实现家庭消费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