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市烈山窑址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

陈 超

(1.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江苏 南京，210023;2.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安徽 合肥，230091)

一、烈山窑址概述

烈山窑址位于淮北市烈山区烈山镇烈山村，2017年淮北市重点工程局新湖路项目施工时发现瓷片堆积区。随后经历了2017年和2018年两次考古发掘工作(彩版2-1.窑址地貌)。发掘分为三个区域，Ⅰ区金元窑址区域、Ⅱ区唐代末期至北宋窑址区域和Ⅲ区汉代窑址区。烈山窑址清理各类遗迹70余处，包括6座窑炉、52个灰坑、1条道路、14条灰沟、4座墓葬。出土了数以吨计的陶瓷器残片，可复原器物达4 000余件。Ⅰ区出土瓷器种类较丰富，包括白釉、白釉黑褐花、酱釉、黄釉、绿釉、青釉、黑釉等。除了碗、盘、盏等生活用瓷器，还发现了人物俑、动物俑、围棋子等，有的瓷器上有墨书、刻划或彩绘文字等。可辨识文字有“祐德观”“华严寺”“公用”“宿”“黄一郎宅”“比范五公”等。Ⅱ区出土产品主要是白瓷、绿釉瓷、黄釉瓷、琉璃器、三彩瓷、素烧瓷、黄釉印划大砖、绞胎瓷器等。产品主要有碗、盘、盏、罐、枕、俑、建筑构件等，比较重要的是黄褐釉印花大砖、琉璃建筑构件和三彩瓷器。窑具有窑棒、垫板、垫饼、三叉支托、垫圈等[1]。

在发掘过程中，对烈山窑址区进行了详细的田野调查，并结合钻探资料可知，烈山窑址主要位于烈山西侧，呈点片状分布，目前分为三个遗址区域。第一是金元窑址区，位于遗址区南侧，向西一直延伸到烈山村内，面积大约4万平方米；第二是宋代窑址区，位于遗址区中部，分布面积较小，依然是东西狭长，南北窄，面积约1万平方米；在向北距离宋代窑址区大约350米处的烈山村八角楼下分布一处宋三彩窑址区，属于第三个区域，大部分被新湖路施工破坏并占压，面积仅存约0.5万平方米。

烈山窑址的发现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意义。在唐代晚期，北方白瓷制瓷技术向南方传播。烈山窑址生产的大量白瓷、白釉黑褐彩瓷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明晰的白瓷自北向南传播的瓷业技术线路通道。烈山窑址生产的北宋白釉瓷器采用了覆烧技术，覆烧技术是定窑创烧的，说明烈山窑受到了北方定窑的影响。金元时期的涩圈支烧技术同样是来自于定窑的支烧方法。尤其是白釉黑褐彩瓷器的发现，说明烈山窑受到了磁州窑系的窑业技术的影响。这为我们重新审视安徽在瓷业技术传播过程的历史地位提供了充分的证据。烈山窑炉体量算是宋代时期最大的了，制瓷工艺比较高超，不仅兼烧三彩瓷器，还向寺院和官府定烧一些高级瓷器，并且很可能是南宋周辉《清波杂志》中记载的宿州窑所在地。

二、烈山窑址保护

瓷窑址属于一类手工业文化遗产，分布形态存在南北差异，涉及保护的方案和措施也存在不同。随着文化遗产保护与管理的理论和实践不断发展，窑址类的保护管理也得到学者关注[2]。但遗址类的保护又是一个复杂的机制，是原址回填还是原址复原性建设展示，这涉及遗址的“真实性”“安全性”等理论问题[3]。2018年，淮北市文化旅游体育局、淮北市烈山区文化和旅游局、淮北市重点工程建设管理局、淮北市规划设计院以及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多家单位协商后，决定对烈山窑址进行原址保护并划定保护区域，同时制定原址回填的临时保护方案，具体措施如下(彩版2-10，2-11，发掘后保护)：

(1)根据图纸对窑炉、探沟进行了复测，复测完毕后划线确定好准确位置，然后进行沙袋回填。支护完成后，窑床、烟囱、火塘内填满河沙，支护沙袋与窑壁之间的空隙用沙填实，窑炉本体全部用沙充填覆盖。

(2)为防止窑址因长期雨水侵蚀遭到破坏，根据设计方案要求在底部铺设一层“保护性土工布+土工膜+土工布”，使用的材料为三合一材质。为做好后期场地不积水且窑炉本体明确的界限，铺设完毕后，在窑炉上方构筑土台，高度两米，呈覆斗状，底部长宽超出窑炉1米，顶部长宽超出窑炉本体0.4米，顶部和坡面平整，棱角分明。为加强窑址场地排水，根据方案要求，在紧靠窑址周边开挖了一条宽度2米、长度200米的引水渠。

(3)为方便窑址管理，周边增加围栏，一区围栏长42米、宽36米，二区设计长36米、宽25米，护栏采用规格为1.8×3米。两个区域设有专有防护门。为加强做好窑址管理，减少破坏，对窑址做了文物标识牌和宣传展板，展板介绍了窑址的发掘过程以及宣传文物保护理念。

2019年，烈山窑址获批为安徽省第八批文物保护单位，并根据《文物保护实施条例》的规定，完成保护范围、标志说明、记录档案、专门机构的“四有”工作，同时划定了烈山窑址的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由于新湖路的施工建设、老丰收路、烈山第一煤矿以及烈山村民房占压，烈山窑址的保护区域不能按照窑址实际分布区域划定，只能根据现有道路建设和规划施工用地范围外划定保护区(图1)。目前窑址现场保护区地表有各个功能区标识，并且用堆土形态区分和绿化，范围内已经用铁丝网维护，等待将来有条件继续开展利用工作。

图1 烈山窑址保护范围

三、烈山窑址遗产价值与要素构成

窑址既是一类特殊的遗址，同时也是一种文化遗产。所谓文化遗产是指由先人创造并保留至今的一切文化遗存，分别被表述为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文献遗产和文化景观类遗产等[4]。可以说窑址包含了上述的一切属性，但我们仍需要对通过考古方法和手段发掘出来的烈山窑址的价值凝练和呈现深入研究，为文化遗产的展示深入发掘具体内涵。

认识和发现物质文化遗产中文化价值，突破以往仅从“合理利用”技术层面思考文化遗产的认知局限，形成长时段对文化、文明的研究理念，构建发现和阐释文化遗产文化价值的研究范式，对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当代价值的因素，对凝练未来中国社会发展的文化软实力意义重大[5]。还有学者以文化遗产的价值凝练和价值呈现视角重新审视考古学理论方法的新变化，以探讨考古学在当代价值，考古学应该为当代以及未来国家、社会、区域、社区乃至个体的生存和发展等方面提供富有建设性的启发、思考以及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和理论支撑[6]。

古代窑址所蕴含的是古代制瓷工艺物质和非物质的价值呈现，它体现了在制瓷、生产销售传播的一系列人类行为。诸如原料的选择加工，坯件的成形装饰，窑炉的煅烧成瓷等，在其生产时的各个工艺环节都可能留下相关的遗物和遗迹，如采瓷土矿的矿区、练泥时需要的练泥池和澄泥池、做坯时需要的陶辘轳车及作坊、烧造时的窑炉等、贸易运输需要的道路、桥梁、码头以及废弃的瓷片堆积等。瓷窑址遗产构成包括不可移动文物、可移动文物、历史风貌以及相关非文物文化遗产[7]。

烈山窑址的遗产构成主要包括窑址本体、瓷石矿产区、燃料区、交通运输区以及聚落区五部分。

(1)窑址本体可以分为窑炉区、制瓷作坊区、瓷片堆积区。制瓷作坊区根据功能和工艺不同又可以细分为破碎瓷土区、陈腐区、坯体存放发酵区、拉坯区、修坯区、施釉器、晾晒区、产品堆放区等。

(2)瓷石矿产区。在古代制瓷原料大致分为沉积黏土和瓷石两种，一般北方多用沉积黏土，南方多采用瓷石。而烈山窑是瓷土矿石，窑址边上的烈山就是一处重要的瓷石矿，自烈山窑开始烧造至今都一直是富集瓷土矿(图2)。

图2 窑址东部烈山现状

(3)燃料区。淮北地区是煤炭埋藏区，一直延伸到萧县境内。宋代时期在萧县境内发现煤炭。苏轼做徐州太守时，在萧县的白土镇探访到优良煤矿，欣喜之余写了《石炭歌》(《石炭并引》)，云：“彭城旧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于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冶铁作兵，犀利胜常云。”[8]清代乾隆年间的《徐州府志》载：“白土山在萧县东南五十里，下有镇、有桥并以白土名，南二里有炭山，宋苏轼于此访获石炭，作《石炭》诗。”但烈山窑未发现使用煤炭的煤炭渣，反而是清理出较多的木炭。经过检测是一种当地比较普遍的桑树木材。

(4)交通运输区。淮北地区水系发达，境内有濉河、闸河、沱河、龙岱河、雷河以及通济渠。烈山窑址距离雷河约一里。雷河下游交汇与濉河，濉河继续向南流入大运河(图3)。在通济渠未淹没废弃之前，交通运输主要通过大运河；到了金代晚期，通济渠废弃之后[9]，基本是依托濉河以及其他河段向外运输。

图3 烈山窑所在水系

(5)生活聚落区。烈山窑址与雷河之间存在一片现代聚居区，在宋元时期这片区域是否就是窑工的生活聚居区，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古勘探和发掘来确认。根据手工业生产的普遍现象，制瓷生产劳作的人群不会距离工作环境太远。

四、区域资源及利用

烈山窑址地处淮北市烈山区，区域内拥有丰富的煤矿、高岭土、石灰石、铝、铁、铜等资源。烈山蕴藏丰富的瓷土矿产资源，保存状况较好。20世纪五六十年代陆续建造制瓷厂，濉溪老瓷厂就位于烈山西麓，现在窑址边还有一处老瓷厂的旧址(图4)。在烈山周边还存在多处近现代石灰窑址，有的保存较好。这些近现代旧址可以作为近现代的工业遗产的一部分。

图4 濉溪老瓷厂纪念碑

淮北煤矿资源富集，其中烈山区位于濉萧煤田南部，煤炭开发比较早。明代中期的万历年间，烈山附近的煤窑即是当时两淮流域规模最大的煤矿。清乾隆十年，两江总督尹继善、安徽巡抚魏定国正式向清廷奏请在徐溪口开采煤矿。新中国成立以后，烈山煤矿继续筹划开采。1959年4月1日，烈山斜井(后定名为烈山一矿)移交生产，是新中国成立后淮北矿区第一座投产的煤矿(图5)。现场矿区烈山村内仍保留一处矿井和风洞旧址，但大部分已经变为塌陷区，成为一座美丽的南湖景区。

图5 淮北煤田第一矿

烈山窑址紧邻通济渠、大运河，并且安徽省人民政府已经将烈山窑址列入大运河文化带建设项目之中。位于萧县的萧窑也是隋唐宋时期重要的一处瓷窑址，其产品也通过大运河销往全国各地。那么烈山窑和萧窑作为安徽北部本土的大运河贸易瓷产地，在满足地方产品需求的同时大部分销往外地。

烈山窑址出土了较多的酒具，包括酒瓶和酒盏，集中在元代文化层。这说明当地存在酿酒业。中国古代酿酒业比较发达，主要分为发酵酒和蒸馏酒两种。2019年在濉溪发现一处明清酿酒遗址[10]，也说明了淮北酿酒的历史传承关系。可以想象，在宋金元时期烈山窑的瓷器手工业促进了当地经济的繁荣，到元明清时期，酿酒业又为当地轻工业经济增添勃勃生机。

古代窑址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具有保护利用与展示的天然优势，多数都是结合本地资源优势进一步探索利用，如景德镇进坑窑址[11]、浙江龙泉窑址的保护[12]、磁州窑富田古窑址的保护[13]。烈山窑址所在周边区域资源包括自然风光、人文景观、历史文化遗存、工业遗产以及后工业遗产遗留景观等，可以统筹利用，规划设计出文化旅游线路；以点带线，以线连面，形成区域联动文化旅游发展；打造自然山湖风格、瓷业小镇、古酿酒体验街区的历史文化景观；通过文化引领、旅游开发、学术开展、乡村旅游等途径，形成当地特色窑址现代化发展道路[14]。

五、结语

保护利用烈山窑址是响应国家文物保护政策，是助力“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国家战略，是树立看旗意识、大局意识的表现，对加快地方城市转型发展、提升城市文化内涵具有重要价值，但还需要地方政府在将来的规划设计中充分考虑烈山窑的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以便让历史文化服务于当代民众，提升城市文化形象。

烈山窑址的发现也改变了传统的史学观。烈山窑址在宋金时期属于金人统治区域，在边境设有同邻国互市的市场，叫榷场。这说明了金人并不是传统观点认为的“荒蛮民族”，只会骑马射箭。他们也会组织瓷器手工业生产，发展地方经济，并向全国各地运输。淮北如今是安徽重要的工业城市，烈山窑址的考古发现也为淮北提供了目前最早的轻工业发展证明。

烈山窑生产的产品出现在大运河贸易瓷中，说明其产品通过大运河行销国内。那么烈山窑遗址的发现为大运河瓷器贸易产品来源找到一个重要的坐标点和产地，也为今天构建安徽大运河文化带找到了一处重要的支撑点，为安徽大运河文化带向安徽淮北烈山区辐射提供了重要桥梁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