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养父，让我们给您一个家

欧阳军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离开养父，他的晚年将如何度过。她当然希望回到母亲身边，可她更放心不下养父啊！

她4岁时走失，家人苦寻多年，才知道她被一对收废品的夫妇收养

2000年深秋的一天，四川省资中县铁佛镇女子陈小英，带着4岁的女儿杨曼到县城走亲戚。下午准备返回时路过一家商店，陈小英想扯几尺布料。等她挑好布料却发现，女儿丢了。丈夫杨素明得知消息，立即发动亲友赶到县城寻找，但一无所获。

祸不单行，2002年6月初，杨素明意外遭遇车祸身亡。料理完丈夫的后事，陈小英既要忙农活，又要做家务、照顾儿子杨君，再没有精力寻找女儿。

直到2010年7月，杨君考上大学后外出求学，陈小英才重新有了寻找女儿的时间。她来到县城，一边做家政一边四处打听。雇主谢先生经常出差，承诺帮她一起找。

然而几年过去，杨曼依然杳无音信。

2021年1月5日，在成都市温江区出差的谢先生从火车站附近一个农贸市场打听到，该区金马镇汽车站旁收废品的李老汉，20年前捡到过一个小女孩。谢先生立即赶到金马镇汽车站附近打听，果然有个收废品的李老汉。听李老汉讲述了他当年捡到孩子的经过，谢先生觉得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杨曼。

陈小英得知消息喜出望外，于1月9日中午在儿子陪同下来到李老汉家。李老汉不在，开门的是个秀气姑娘。陈小英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女孩正是她丢失的女儿。她泪如雨下：“曼儿，妈终于找到你了！”

女孩真的是杨曼，已改名李丽。几天前她从养父口中得知，她的家人找来了。她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叫杨君。眼前的两个人，除了妈妈，另一个一定是哥哥。她扑进陈小英怀里痛哭失声，断断续续讲述了当年走失时的情形……

那天下午，妈妈在商店挑选布料，杨曼被店门口摆卖的各色玩具吸引，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她找不到妈妈，很害怕，看到路边有辆汽车，和她进城时坐的车一模一样，便以为是回家的车，就跟着人流上了车。在座位上坐了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色已晚，车窗外什么也看不见。

车到终点站，她下车后发现周围很陌生。她不知道，她已经到了温江县（现成都市温江区）金马镇。她急得哭了起来，恰好被在附近收废品的李明成和张淑英夫妇看到。两人关心地问杨曼从哪里来，爸爸妈妈在哪儿。杨曼不知道妈妈在哪儿，也不知道家住哪里，只知道哭。李明成夫妇商量后决定，先带她回家。

李明成夫妇以收废品为生，有个独生女儿叫李红，比杨曼大3岁。张淑英觉得，他们养一个孩子都艰难，而拾来的这个孩子又一直哭着要回家，她便让丈夫四处打听谁家丢了孩子，想赶紧把杨曼送回去。李明成先后到邻近的两个县打听了几次，但没打听出什么眉目，加上忙于生计，就放弃了。

李明成夫妇心地善良，对杨曼比对亲生女儿李红还好。时间一长，杨曼就安心在李家住下了。一年后，李明成夫妇给她上了户口，起名李丽，正式收养了她。

家中遭火灾，养父为了救她而失去了亲生女儿

2004年底，张淑英不幸患肺癌去世。为给妻子治病，李明成花光积蓄，还借了8万多元外债。

妻子去世后，李明成带着两个女儿，生活更加艰难。为了挣钱，他除了走街串巷收废品，还每天早起到附近一所学校门口卖早点，晚上在车站附近摆摊卖水果。

李红初中毕业考上温江中学那年，想买个新书包。李明成没答应，而是把杨曼的旧书包给她用，给杨曼买了个新书包。这件事让李红感到委屈，她赌气跑了出去，直到深夜才被爸爸找回家。

那天夜里，杨曼起来上厕所，听见爸爸在跟姐姐说话。爸爸说：“正因为妹妹是捡来的，我们才更要对她好，不然对不起她父母，外人也会说闲话。”那一刻，本来因为养父偏爱自己而时常有些得意的杨曼，顿时觉得养父对她的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她有了心结，跟养父感情上也有了隔阂，直到一场灾难发生……

2009年6月2日深夜，睡梦中的杨曼突然惊醒，发现用来堆放废品的那间屋子着火了，火势已经蔓延到她和姐姐的床前。养父在浓烟中一边咳嗽一边喊：“小丽、小红，快跑啊！”可杨曼已经吓傻了，腿都迈不开。关键时刻，姐姐拖着她试图逃离火海，无奈屋里杂物太多，通道不畅，加上浓烟弥漫，没走几步她们便晕倒了。

生死时刻，李明成冲了进来，先把杨曼抱了出去，接着返回屋内把李红救了出来。尽管姐妹俩被爸爸抱到屋外的时间仅相差几分钟，但命运截然不同：杨曼经抢救后脱险，李红却再也没有醒来。

李红的去世，彻底改变了李明成，他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整天少言寡语。杨曼也变了，以前她什么事都等着姐姐做，现在放学一回到家就自觉找事做;以前因为心事重，学习一直不好，现在她学习非常努力，因为她知道，她的命是姐姐换来的，她只有像姐姐那样学习好，才是对养父最大的安慰。

2014年7月，楊曼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南财经大学。录取通知书送达那天，李明成舒心地笑了，那是自李紅去世后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杨曼入学后，开支大增，加上以前的欠债尚未还清，李明成压力更大了。为支持女儿求学并尽早还清债务，他每天早出晚归。为节省开支，早上他一般吃两个馒头再喝点温开水，中午吃碗面条，只有晚上才吃顿像样的饭。因为生活艰苦，他落下不少毛病，经常腰酸背疼，后来还得了哮喘。

杨曼知道爸爸的艰辛不易，不但学习刻苦，生活节俭，课余时间还一直做家教挣生活费，直到本科毕业考上研究生。

最终她决定，这辈子就跟养父一起生活

2021年1月9日晚上10点多，李明成才回到家。看着他一头白发，一脸沧桑，陈小英当场落泪。

一看家里来了客人，李明成心里就全明白了：女儿的家人找来了。他既为女儿能够见到亲人感到高兴，又担心女儿就此会离开他。愣了半天，他才强颜欢笑地对杨曼说：“丽丽，你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看到平时铁人一样的养父说话有些哽咽，杨曼突然想哭。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离开养父，他的晚年将如何度过。她当然希望回到母亲身边，可她更放心不下养父啊！最终她决定，这辈子就跟养父一起生活——养父现在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妈妈至少还有哥哥陪伴，只要她常回去看望妈妈，妈妈是不会怨她的。

可当她对妈妈和养父说出自己的决定后，李明成却老泪纵横地对她说：“丽丽，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别考虑我，更不要因为我做你不情愿的事！”最后还是杨君想得周全：“以后就不要分你家我家了。现在交通方便，咱们距离又不远，就当一家人过就是了。”

听哥哥这么一说，杨曼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何不让养父和妈妈组成一个家庭呢？

很快到了春节，经杨曼提议，养父随她来到她哥家和他们一起过年。那几天，陈小英在厨房忙碌时，李明成在一旁帮忙，两人配合默契，一家人其乐融融。

正月初八是李明成的生日，杨曼特地买了个大蛋糕。中午吃饭时，她看着养父和妈妈，幸福感油然而生：“今天我感到特别高兴，终于又找到了家的感觉。要是我们四个人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就圆满了！”陈小英听罢顿时红了脸;李明成则乐呵呵一笑，没有回应。杨曼知道，这事不能心急，最好水到渠成，因此就没再多说，但撮合养父和妈妈在一起的念头愈加强烈。

清明节后的一个周末，因为惦记着养父和妈妈的事情，杨曼特地赶回温江，却发现家里没人。邻居告诉她，她爸头天在家门口晕倒了，被他们送进了医院。

杨曼急忙去了医院，发现养父明显瘦了，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连个陪伴、看护的人都没有，她当场落泪。李明成却一个劲地安慰她：“你别担心，我没啥病，马上就能出院了。”可杨曼从医生那里了解到：李明成腰部及颅内都发现有肿块，极有可能是恶性淋巴瘤，很危險。

杨曼决定暂时不回学校，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养父。

陈小英知道消息后主动到医院和女儿一起照顾李明成。几天后，考虑到儿子那边环境好一些，陈小英和女儿商量后决定把李明成转到成都做手术。

杨君立即在医院联系床位，并拿出3万元钱作为李明成的手术费。陈小英则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加上杨曼做家教挣的近3万元，他们共筹集医疗费十多万元。

不久，医生为李明成实施了肿瘤切除手术。经对切除物进行病理检测，确定李明成患的是恶性淋巴癌。

一个月后，根据医生的治疗方案，陈小英为李明成办理了出院手续，带他住到了儿子杨君家，每隔半个月陪他到医院做一次化疗。

听说吃黑鱼有助于手术后伤口愈合，陈小英就经常到菜市场给李明成买黑鱼;听说鳝鱼能增强免疫力，她又买鳝鱼做给李明成吃。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李明成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精神状态也不错。

杨曼见妈妈与养父相处融洽，更加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哥哥也非常支持她的想法。可让兄妹俩没想到的是，李明成却态度明确地表示，他是个绝症患者，没资格考虑婚事。

不久，杨曼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直到“五一”假期才回到哥哥家。一个月不见，养父精神状态更好了，几乎看不出生过一场大病，而且杨曼明显感觉到，妈妈与养父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5月6日，杨曼返校前执意带养父到医院做了复查。结果显示，未见淋巴增生细胞，身体其他部位也未见变异组织。杨曼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对养父说：“看，连老天爷都舍不得让您离开我们！”李明成却还是不放心，问医生：“那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医生笑道：“放心吧，再活30年没问题！”听了医生的话，他转头看了看陈小英，泪花闪闪地笑了。杨曼调皮地逗他：“爸，这回您没理由再拒绝我妈妈了吧！”两位老人相视一笑，都显得很不好意思。

（因涉及隐私，文中当事人均采用了化名）

项平摘自《妇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