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说话
2014-05-08何荣芳
何荣芳
李老汉走到外孙身边,挤着他坐在了长条凳的一端。李老汉刚说了一个“球”,小年轻们便都一起哄笑起来。
孙女红儿结婚的这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李老汉今天很开心,他看见小姨子和妹婿来了,女儿女婿们来了,侄儿外甥们来了,外孙和外孙女们也来了。他们不仅给红儿带来了红包,也给李老汉带来了吃的喝的。女儿又给他买了几套夏天的衣衫。
一群人挤在红儿的闺房中看嫁妆,看化了妆的新娘,一群人围在堂屋里的八仙桌旁打麻将、看麻将,一群人坐在院中的花圃边高谈阔论,还有一群女人在厨房叽叽喳喳地忙活。
李老汉在人群中转过来折过去,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他的目光寻找到了他最疼爱的小外孙。外孙是吊在他的脖子上长大的,小时候对外公的依赖,到现在想起来都还让李老汉感动。转眼间他就长成大小伙子了。李老汉在茶几上的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桃,蹒跚地走到花圃旁,递给了小外孙。
外孙和一帮小青年在说球。球,李老汉也是知道的。这几天电视天天放,连新闻联播都把会议搁下了,来说一段球。李大爷本来对球是不感兴趣的,无奈小儿子下班一回家就把着个遥控器,不断地换着频道看球。李老汉是没有迟小秋看,没有常香玉看,没有徐玉兰看,才只好将就着看看球。看见许多人在大草坪上发疯似的争抢一个球,那个球就那么珍贵?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外国人想必是穷疯了。你看我们国家就不稀罕去争抢,我们国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李老汉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也一天比一天寂寞了。
李老汉走到外孙身边,挤着他坐在了长条凳的一端。李老汉刚说了一个“球”,小年轻们便都一起哄笑起来。他们继续大声地说他们的球,有的兴致勃勃,有的痛心疾首。李老汉就成了“球”边上的空气。
李老汉觉得无趣,就又折回到堂屋里。他在妹婿身后看了看,看见他一手的臭牌。他转到大女婿身后,看见大女婿的牌基本上要听了,就站下没有走。大女婿摸回一张好牌,能和了,却打了一张想跑风。李老汉忍不住就埋怨了:能和不就和了。结果,小妹婿抢着和了。
大女婿大声说:“爸,你又看不清,尽乱说。你去沙发上靠靠歇歇。”李老汉听了女婿的话有些不高兴,这不是明显在赶自己吗?
李老汉不开心,背着手转到了院门外。李老汉过去的相好香桥正从院门外路过。她是从村部的小超市里称了几斤米回去。见了李老汉,她就放下米袋子歇下了。
“哪里来呢?”李老汉问。
“买米来。”
“哦,看女儿來啊?”
“才不看她们呢。一个个都飞得远远的,都不管我,我也懒得看她们。”
“她们自己来了?好,好,还是女儿好。”李老汉耳朵早背了,揣摩着香桥的口型,自顾自地说着话。正说得高兴呢,就听见老伴在身后大声地喊:“你这个老东西,家里忙成这样,你还有空闲聊,还不快去剥豆子。”李老汉只好灰了脸,去厨房剥豆子。
小女儿见爸爸坐下来剥豆子,忙抢了过去。“爸爸,您歇着,我来。”
李老汉只好丢下豆子。厨房里都是女人,女人说着女人们的话,做着女人们做的事,李老汉在这里碍手绊脚。
李老汉只好走到院子里,在和花圃相对的另一角的冷清清的柿子树下坐下了。老黑猫本来在树荫下伸展着躯体睡着觉,看见老主人在竹椅上坐下叹气,就懒洋洋地爬起来,弓着身子在他的裤管旁蹭起来,温柔地咪咪叫。李老汉伸手把猫抱进了怀里。
“爸,爸,我爸呢?”是大女儿说话的声音,这回李老汉听真切了。接着他就看见大女儿一手拎着个小马扎,一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朝他走过来——哦,女儿是要来跟我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