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事张扬的爱

尹燕青 孙展

冬日，风雪交加，我回到久别的家。不足30平方米的小屋里，炉火烧得通红，水壶嗞嗞作响，养父拿出推子、剃刀等理发工具开始忙碌起来，一种幸福的气息迅速温暖了我的心房……

又是上山下乡时那温馨的一幕，从梦中醒来，我的心里充满浓浓的亲情。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养父离开我们快30年了，近日我与爱人常唠起养父的一些往事，能在梦中相见，的确使我大喜过望。

上世纪50年代末，我跟着养父母在新疆开始了新的生活。说实话，起初我对养父的印象并不太好。他寡言少语、脾气暴躁，对我管得很严，有点不循规蹈矩就要遭到训斥，挨揍也是常有的事，在他面前我总有些畏首畏尾。

上小学后的一件小事改变了我的看法。有年夏天午睡正酣，觉得有人轻轻地摇动我的胳膊，睁眼一看，是养父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根还在冒凉气的冰棍，我赶紧接过狠狠咬了一口，浑身的燥热顿时消了许多。

我突然发现养父并没有那么生分，尽管他不苟言笑，但是从他有空就带我看电影、学自行车、买小人书的举动中，我看到了他冷峻外表下一颗慈爱的心。及至走上工作岗位，我的体会更加真切：在人生道路的每个重要节点上，养父都是我最有力、最可靠的支撑。

记忆最深的，就是养父为我理发的事。在农场当知青那阵，我曾经放过几年羊，经受着酷暑严寒的锤炼，使我回城探亲时总是灰头土脸、皮肤干裂，外加一肚子怨气。每次一进家门，养父首先都要给我“改头换面”，理发师出身的他手艺很好，推剪、刮脸，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轻巧、专注，让人感到十分享受。“整容”结束，精神了一大截，心里也平复了许多。养父就势听我谈谈工作，他没有太多的说教，总是言简意赅地嘱咐我，要在艰苦的环境中学会锻炼意志，不断提高自己，有能力终究会派上用场的。这些教诲，对于我安心农场工作产生了极大的作用。

养父时刻关心着我的成长，但从来不愿显山露水。当年，听说独子家庭的知青可以提前回城，从不求人的养父便开始四处奔波，跑了许多部门，碰了不少钉子，终于如愿以偿。那天当养父拿着调令到农场接我时，我欣喜若狂想和他一起分享快乐，可他还像平素一样冷静自若。待到我的工作落实，同在一个单位的养父介绍了些情况后，就再未对我说三道四，而是放开手脚让我走自己的路。只有当我取得成绩的时候，他严肃的脸上才会难得地露出笑容。

1987年，养父母从湖北探亲返回新疆，作出一个重要决定：让我和爱人调回襄阳。虽然有些意外，但听说是为二老落叶归根打前站，我们便同意了。岂料时近一年调动未果，养父却被查出肝癌晚期住进医院。有一天，养父从昏迷中醒来，望着床边的我，眼中充满爱恋，嘴巴也嚅动起来，我凑到跟前听他在念叨：“襄阳、回、回……”没想到养父弥留之际还在惦记这件事！我连忙告诉他：“爸，调动的事快办好了，你就放心吧。”见他轻轻地点头，我再也控制不住，跑出病房擦起了眼泪。

后来从养母那儿得知，我们调回襄阳，完全是养父看中了襄阳人杰地灵，为了我的長远发展才下的决心，但当时没有明说，也是担心万一办不成，影响我在新疆工作的信心，其良苦用心令我深受感动！养父去世后一个多月，我们来到襄阳安家落户，在他帮我们设计好的道路上，书写出人生新的篇章。

父爱博大，父爱无私，父爱也很平凡，平凡得就像一枝小花，不事张扬，不求回报，却会让人长久感受到它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