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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犬灯》所记“韩庐”及相关问题考论

2022-04-27杜嘉琪田河

蒲松龄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聊斋志异

杜嘉琪 田河

摘要:本文通过文献检索、实地考察和现场采访等方法,对《聊斋志异·犬燈》的创作背景加以考证,认为是以现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罗村镇大窎桥村(清济南府淄川县窎桥村)的韩家楼为背景进行创作的。文中对《犬灯》中“人”与“狐”形象、“小红衫”与“高粱地”内涵进行分析,以期有助于对蒲松龄“志怪小说”的研究。

关键词:《聊斋志异》;韩庐;韩家楼;考论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志码:A

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犬灯》篇幅较短,作者运用精妙的手法讲述了韩庐里一只可以幻化成灯的狐妖与韩家仆人相恋、相叛、相别的故事,具有非常鲜明的蒲松龄志怪小说色彩。广百宋斋主人徐润曾将《犬灯》的核心内容概言为:“明灯一幻作韩庐,再幻遂成绝世姝。倘攫红衫非主命,相见肯谅薄情无。” [1]文中场景虚实转换,人与妖情恨交织,情节引人入胜,勾勒出一幅魔幻画卷。

一、《犬灯》所记“韩庐”即今“韩家楼”

笔者生长于蒲松龄的出生地淄川县,儿时便听过《犬灯》里“韩庐”的故事,颇感兴趣,想要一探究竟。近年来笔者多次实地调查,认为《犬灯》中故事发生的背景“韩庐”确实真实存在,并非作者虚构。“韩庐”现称“韩家楼”,是一座保存非常完好的清初修建的二层古建筑,坐落在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罗村镇的大窎桥村,据记载是清康熙年间 ① 建造而成。

韩家楼的最初所属者韩茂椿,也正是《犬灯》开篇提到的韩大千,据《淄川县志》记载:“韩茂椿,字大千,淄川人。父源,明代任通政使司右通政使。茂椿岁贡生,以恩荫授光禄寺署丞,补太仆寺主簿。” [2]12与《犬灯》中首句提到的“光禄寺署丞韩大千”籍贯、职位完全相符。《县志》记载:“韩茂椿赋性明敏,学贯古今,文多奇气,尤工诗律。著有《尚友堂文集》三十六卷,《历代古文选》六卷。” [1]在清代,光禄寺署丞的职位是从六品上,在当时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了,并且韩茂椿学识过人,有才华,有学问,可以说是颇有名气。因此,蒲松龄以其为小说人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据韩家楼主人韩义讲述,韩茂椿原住淄川县周村韩家窝,每逢清明节、中元节、重阳节等节日都会到大窎桥村祭拜嫁到王家的姑母 ②,因而与窎桥王家来往密切,偶尔在王家小住,因周村韩家窝家族庞大,住宅拥挤,后来韩茂椿便直接在大窎桥村筑宅定居。后其孙韩祖述与窎桥王家联姻,迎娶王家女为妻,韩家楼就是韩家当时为迎娶王家女而建造的新房。韩大千迁来大窎桥村,后逐渐成为大窎桥村除王氏外比较重要的一族,两家世代交好。蒲松龄曾在窎桥王家做私塾先生,由此推论二人也因此熟识。韩义表示其祖辈也曾讲述当时蒲松龄、唐文赉等人曾多次到访韩家。不仅如此,蒲松龄与周村韩家窝韩大千的族人也有来往,《蒲松龄文集》中收有蒲氏为韩丽宇 ① 写的祭文《祭丽宇韩先生文》和《代韩丽宇祭载绩先生》,还收录《挽韩丽老(丽宇)》《又代毕韦仲挽韩丽老》挽联两幅,以及《为沈德符与韩丽老启》信函和《举韩建侯入乡贤会》文。

关于蒲松龄曾于康熙十二年教授窎桥王氏后辈一事,学界对于当时蒲松龄的坐馆地点有两种说法,一说是蒲松龄于康熙十二年前后设帐于淄川县丰泉乡窎桥王家,二说是蒲松龄康熙十二年坐馆的地点应该是城东的仙人乡马家庄,教授的是由丰泉乡窎桥王氏迁过去的王敷正及其子侄辈。根据王枝忠考证,蒲松龄于康熙十二年前后设帐于淄川县丰泉乡窎桥王家 [3],而丰泉乡窎桥村也正是“韩家楼”所在的村庄。袁世硕认为,康熙十一年秋,蒲松龄与王观正都参加了该年的乡试,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好友 [4]1,由王观正介绍,蒲松龄在王家坐馆。而苏家庆在《蒲松龄设帐淄川县仙人乡马家庄考证》 [5]114-122和《蒲松龄设帐淄川县仙人乡马家庄考证(续)》 [6]137-144考证了康熙十二年蒲松龄是在仙人乡马家庄非丰泉乡窎桥村坐馆,教授的是原属于丰泉乡窎桥村王氏,后来迁到仙人乡马家庄的王敷正及其子侄辈。现学界普遍认同苏的观点。

后王枝忠在《蒲松龄两次教馆丰泉王家说》中根据蒲松龄当时所作小曲《新婚宴曲》的内容、写作风格以及与有关友人王如水的年龄及所著诗词进行推论,考证《新婚宴曲》后《特志事略》中的“适在王村,课蒙为业”的“王村”不应是学界普遍认为距离西铺一里之遥的王村,而是王家人聚集的地方,也就是丰泉乡窎桥王家,认为蒲松龄康熙五年应该是在丰泉乡窎桥庄教书。[7]69-70邹宗良在《蒲松龄年谱汇考》中考证王永胤诸兄弟无人居住王村,因此他否定路大荒《蒲松龄年谱》和盛伟《蒲松龄年谱》中清康熙五年蒲松龄在忠信乡苏李庄友人王永家设馆执教的观点,为王枝忠所论证的蒲松龄在丰泉乡窎桥王氏的“两次坐馆”说提供了依据。清康熙五年蒲松龄与窎桥王氏王樛父子以及王敷正兄弟已有交往 [8]4,此时王敷正一支还并未搬至仙人乡,因此蒲松龄应是于康熙初年首次去到丰泉乡窎桥王家坐馆,据此推测《犬灯》就是蒲松龄在此时有感而发后写下的。

笔者经过走访王克庆 ① 、王世美 ② 两位老人,他们均表示小时候听祖辈说过蒲松龄在窎桥王家教书的事迹,但王家不论是大窎桥村王氏还是仙人乡马家庄王氏原来均属于丰泉乡窎桥王氏,而“韩家楼”位于窎桥村,因此只有可能是蒲松龄康熙初年于大窎桥村坐馆时以“韩家楼”为原型写下《犬灯》一文。但因研究史料的匮乏,有关蒲松龄在丰泉乡王家坐馆的内容在《蒲松龄集》 [9]中记载甚少,不过可以肯定,不论是康熙五年还是康熙十二年,蒲松龄确实与丰泉乡王氏关系密切,与其姻亲窎桥韩家也关系匪浅,并在《聊斋志异》中留有与大窎桥村有关的《犬灯》《鬼哭》等著作。

在进行采访时,笔者选取的窎桥王氏后辈王克庆、王世美等,他们都表示王家与韩家祖祖辈辈关系甚好,交往密切。由此也可推知韩茂椿与当年王氏家族的第十一世子孙,即蒲松龄的学生,王体正、王一正、王秉正兄弟的子侄们相识,与当时窎桥王家的私塾老师蒲松龄是好友。

综上可知,蒲松龄与韩茂椿相识并且确实是以韩氏家族标志性建筑物“韩家楼”为《犬灯》中“韩庐”的故事原型来进行二次加工和创作。

二、“韩庐”遗址考述

“韩家楼”作为韩氏一族历史文化留存的象征,是传统宗族文化的代表性建筑,也是韩氏精神的一种传承与延续。

因为文中没有点明“韩庐”的具体位置,根据现留存建筑与口述采访内容以及村庄发展过程的鸟瞰图可得知,韩氏的家族宅区均处于大窎桥村的东南部,此位置原有两处并排的三进院落。其中,西侧院落第三进院北屋正方为前外廊结构,年代应为清初,檐下雕花精美细致,整体为灰白青砖,墙壁上的砖石纹路清晰可见,保存较为完好。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无法看到当时三进院落的全貌,但是此处仍留存一北进院落,除三间北屋,三间东屋外,还有建于康熙年间的三间西屋及耳房两间。两间耳房历来为家里的雇工也就是仆人居住的地方,其实就是《犬灯》中仆人睡觉的“厦” ① 。现任家主韩义讲述,据说原本在“厦屋”的篮子里面堆放了许多粮食,而当时韩家黄鼠狼泛滥成灾,人赶都赶不走,每到晚上黄鼠狼总是去“厦屋”偷粮,有一天仆人晚上在“厦屋”睡着后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院子里,对此感到非常奇怪,人们谣传可能就是黄鼠狼半夜抬过去的。这样略带神秘古怪色彩的故事由来已久,想必就是蒲松龄来此地时听说黄鼠狼的故事后,才有感而发写下《犬灯》一文。

东侧院落第三进院北屋就是二层楼房“韩家楼”,在笔者实地考察时注意到“韩家楼”的一楼南面约一扇门的形状面积是被砖封住的,并且封处的砖石与墙壁的青砖有着显著差异,便猜测原本“韩家楼”的一层应该是有一扇南门。经过询问“韩家楼”现任家主韩义后也确实得到了证实,“韩家楼”在刚建成是仅有一扇南门供人出入,楼北面是一后院,西侧有一偏门通往后院。因为历时久远,韩家后辈分家,旁边民居的不断修建以及村庄规划设计等一系列因素,后期韩家楼的南门因直接面对村庄过道,不符合庭院设计中宗教礼法的“合院” [10]101-103设计,所以被封死后另开北门。

所以最初的韩家楼是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式构造,青砖黛瓦高墙,屋顶为悬山双坡顶。房屋内部陈设古旧,门窗、楼梯、隔扇等均是清朝的旧物,保存完整,观者自现在的北门进入为正房,右侧为东厢房,正房与东厢房以木质隔扇进行区分,隔扇为“豆腐格”格心,寓意主人富有正直,隔扇上的绦环板用万字纹“卐”装饰,“卐”字是如来佛祖胸前的符号,一般用它来象征万德吉祥、连绵不断、万寿无疆 [11]79-80。正房西南侧有通往二层的侧门,上有“步步锦”纹,拉开侧门为木制楼梯,与侧门上“步步锦”纹样的含义“步步似锦”“步步高升”相呼应。虽然建造至今已过两百余年,但楼梯扶手上的雕花依然清晰可見,楼梯台阶面宽约35至40厘米,总共约12级台阶。沿着木质楼梯进入二层,可以看见房梁上高悬的明灯,拱形窗南北面各开三扇,东西面共开两扇,约有半人高。据韩义介绍,原本的窗户是精致复杂的窗棂构成,上面雕刻着优美的图案,后来为使用方便才改了现在的玻璃样式。二层四面共八个窗户,两两相对,空气流动,视线敞亮明快,从窗中看见明灯盈盈落下变成狐妖的情节马上就有了画面感。

根据测量,仆人睡在“厦屋”里向北望去,约二十米左右正是“韩家楼”,的确可以通过二楼的窗户看到明灯变成的狐妖跑到了“韩家楼”的后院,与文中所写相符。根据文中描述对仆人的行走路线进行推测,仆人跟随狐狸从韩家楼西侧的偏门进入后院,看见她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知晓她狐妖的身份后又偷偷跑回厦屋假装睡觉,后狐妖随仆人跑到前院厦屋里,“遂共宿止。昼别宵会,以为常”。在当时二层建筑本就少见,经过询问韩义表示当年大窎桥村的韩家刚迁来人口少,并且也只有韩茂椿这一栋是二层小楼,因此“见楼上有灯,如明星”的“韩庐”确实就是村民口中的“韩家楼”。

三、赏析《犬灯》

袁世硕言:“最富文学魅力的是篇幅漫长、记叙委曲、描绘如生的传奇体的狐鬼花妖故事,大受读者喜爱,深为文士欣赏;另一类基本上是记述见闻、粗陈梗概的短章,多怪异非常之事,涉于荒怪,不大为读者喜欢,批评家也较少关注。” [12]23-31《犬灯》一文虽短小,全篇仅有381字,细细读来却能够从中品味出那个年代的百种风貌,把明末清初的社会生活以短篇故事的形式展现出来,将狐鬼花妖赋予人的意志和情思,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和文学性。

(一)“人”与“狐”

“人狐恋”属于“人妖恋”的一种,是神话小说中人神恋的一种分支变体,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最早东汉赵晔的《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中记载大禹娶九尾白狐的图腾故事,开启了人狐恋的先河后,狐与人相恋的情节便开始在后代的文学作品逐渐增多且兼具时代特色,发展到清代以蒲松龄的短篇小说作为不断嬗变的狐鬼文化的顶峰。在他的作品中“人狐恋”一直非常普遍,并且不同于现代意义上我们总是赋予“狐”这一意象以狐狸精、狗党狐朋、狐唱枭合等带有贬义色彩的称呼或者成语。蒲松龄笔下的狐狸别出心裁,与人相比甚至更为正直诚恳,聪敏善良,具有高度人格化世俗化的特征,可谓是集人所有美好品格之大成,让人读来对传统狐狸的形象观念大为改观。

《犬灯》中的狐妖同样是“真善美”的化身,具有高度拟人化的特征。如果说最初由“灯”变作“妖狐”时,“既知之,何问焉”“昼别宵会,以为常”,不同于人类恋爱注重精神灵魂上的“柏拉图式”爱情,此时狐女还带有几分狐的兽性和野性,表达较为狂放,一反传统文化中的“狐媚勾人”的观念,而是勇于追求所爱,直率表达,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牢笼,具有现代社会自由恋爱的特点,可以说“她们是一种诗化了的意象,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物形象”  [13]50-51。到了后期仆人与狐女再次重逢时,“至前,举袖障面”,狐女走到仆人面前,用衣袖遮住脸与之交谈,这一古代女子才有的标志性的掩面动作,才是其兽性尽失转而成人的标志。《犬灯》与其说是狐妖与人私会的故事,更像是刚历练成人的狐女在人世间历情劫通晓世事的一番经历。

而其中所塑造的仆人这一形象不失对当时黑暗社会的一种讽刺,“真善美”的狐女形象则是蒲松龄心中“真善美”理想世界的具象化,把心中仅存的温暖美好赋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狐妖”身上,只能用创作来聊慰心中苦闷,这也是他对社会失望透顶一种体现。而狐女与另一角色仆人相较,她赤诚善良,挟灯光而下变成美丽女子与人相恋,来时赤诚明丽,充满炙热的爱意,离开时也洒脱爽快,一场离别酒过后坦然离开,毫无害人之心,单纯善良。反观仆人被主人的鞭笞所要挟,犹疑后“忽忆女子一小红衫,密着其体,未肯暂脱,必其要害,执此可以胁之”,先用甜言蜜语蒙骗狐女使其放下戒备心后听从主人的话去捉狐女,对自我利益的捍卫战胜了速成的情感 [14]106-110。仆人这一形象在全文中可谓是“恶”的化身,所暴露出来人的胆小怕事、贪婪、私欲等具有浓郁的讽刺意味。《白虎通》中有言“狐死首丘,不忘本也,明不忘危也”,蒲松龄可谓把这一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看来,反而是狐“善”人“恶”,发人深思。

“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输璧,不能自达于圣明,真令人愤气填膺,欲望望然哭向南山而去。” [9]人与狐,现实与幻象,落魄的文人只有在自己笔下的那个世界才能够畅想遨游,暂时忘却现实生活中的失意。文章中所设置的仆人的身份也值得人们深思,古代尊卑地位十分明确,仆人作为“下人”,地位较为低贱,所结识相恋的女性在当时应该是与他的身份地位相匹配的普通人家,而故事中狐妖都是聪慧灵敏,美眸勾人的形象,使之与仆人相结合会造成一种在他人看来才貌地位皆不匹配的状态。依笔者所见这其实与蒲松龄的私心有关,蒲松龄在当时作为一个落魄失意的贫苦秀才,科举数次落榜,贫寒只能以教书为生,历经当时社会的险恶,官场的黑暗,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洗礼后,心中的愤懑不甘都在挥毫泼墨中宣泄出来,仆人与狐女的结合便是他私心的一种表现,只要是有情,两相情愿,可以不管身份、家世、地位的悬殊,即使是处于社会下层的仆人也能够冲破封建牢笼与拥有绝对美貌的理想女性在一起。他的某些人生理想,如成名,中举等,也皆寄托于他所创造的“聊斋世界”,寄托于他笔下那些至真至善的理想女性,借以缓和现实生活中的潦倒失意之苦。

(二)“小红衫”与“高粱地”

色彩词使用,在小说中人物及情节的刻画中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犬灯》也不例外,灯光的“亮”,韩庐的“暗”,狐妖小衫的“红”,秋高粱的“艳”,各种奇幻瑰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文章中变幻莫测的情绪感,仔细思考起来,多处场景变换的设置构思巧妙,尤其是小红衫和高粱地两处,色彩鲜明,与颜色青白古朴端庄的“韩家楼”形成强烈视觉对比,读来“景”与“情”踊跃于脑海,体现出作者的文学功底深厚。

红色——积极、温暖,是生命的颜色,象征着情感、幸福、健康和重生。[15]280-282“负荷着强烈深厚的感情力量” [16]118-120,格罗塞也认为,“人类对红色的偏爱,表达了一种生命的张扬和追求” [17]。而与之相反,昏沉的青黑色,则总会给人一种禁忌压抑的沉闷感,轻易就让人联想到高门大户冷清桎梏的宅院,给人截然相反的印象。

作者在文中设置小红衫这一意象,重中之重就在它的颜色“红”上。“韩家楼”的青瓦黛墻,在夜色中犹显青黑昏暗,月影婆娑,枝叶摇曳,模糊不清,此时狐女小衫的“红”更是兼具冲动与诱惑力。夜色下,景物昏暗朦胧有着“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女子肌肤以红色相衬会更为皎洁细腻,柔美生动,狐的妖异美丽,勾魂摄魄,也会因为“红”的鲜艳而多增添几分娇媚姿色,以“韩家楼”的古朴青旧为背景,衬景映情,在黑夜里可谓是对仆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直以来狐妖鬼怪等在人们心中都带有或多或少的恐惧神秘色彩,虽然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大都淡化了恐怖气氛,但作为人们臆想出来的现实不存在的虚拟化形象,无论怎样刻画仍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去吸引读者,让读者抱有期待还是非常必要的。依笔者看来,文中设置小红衫密裹其体这一情节,与“韩家楼”形成醒目的对照,不仅能够让文章多一些跌宕起伏的悬念,也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狐”的美善,“人”的恶——花言巧语去哄骗抓捕狐女,为了自我的利益以其明显的软肋去威胁诱骗。

文人落笔处皆无闲笔,文章结尾处出现的高粱地也同样令人深思,“秋初”一词点明当时高粱接近成熟泛红,作者籍贯地山东喜食煎饼,高粱又是煎饼的主要原料,因此当时村庄种有大面积的“红高粱”。

一般来说,提起高粱地很容易就会使人联想到大片庄稼粮食连绵起伏如同海浪的景观,许多以乡村为背景的小说也由此诞生,尽管它们的主题、内容、情节等皆不相同,但是其文化内涵和意义却保持着一定的相似之处,成林的高粱地里,隐秘,沉默的一个个故事正在悄然发生,而随着一年丰收之际地度过,这些故事终将会被画上句号。结尾处高粱地里幻化出来的“巨第”,既符合“人妖殊途”狐妖终归于纯真自然世界的设定,又对立于韩家楼的压抑禁制。二层小楼是当时社会上层人士金钱地位的体现,而自己明明才学过人却无人赏识,甚至贫困潦倒,难以谋生,只得在笔下的世界幻化出“巨第”,借以讽刺当时僵化的封建社会,以家世、门第为背景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高粱地火红的背景色又像是一场烧至顶峰的大火,让人盼望僵化的社会制度能够与大火一同燃尽,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只得在几杯离别酒后戛然而止,余韵袅袅。

“小红衫”与“高粱地”,一处是情感的转折,一处是戛然而止的结尾,色调贴近,含义却又相差甚远,因此赋予了故事一种参差不定的色彩层次感。故事开头夜色中青砖黛瓦的韩庐与结尾明亮艳丽的高粱地,形成鲜明的对比。人与狐的情感从起到落,起伏转换,“人”“狐”结合既是禁忌,又存隔阂,最后不过是仆人醒来“依然田垄耳”的一场幻梦,是《聊斋志异》中少有的人妖殊途结局。结尾韩家楼、小红衫、狐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表达出作者对于封建社会的一种愤恨不满,唯余下火焰一样的大片高粱地,留给人富有生命力的期望。

四、结语

蒲松龄的笔下,鲜活灵动,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皆赋情思。整篇文章构思精巧,简明概要,景情相映,生动却丝毫不乏味。人与狐相恋,一栋小楼,一片高粱,交织成一个神秘诡谲的故事。作为当时社会的失意人,蒲松龄把苦闷注入笔尖,成就一段段传奇的志怪故事,凝结成中华民族历史长河中的瑰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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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Examination of “Han Hut” and Related Issues as Recorded

in Liaozhai Zhiyi The Dog's Lamp

DU Jia-qi  TIAN He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Cultural Exchange,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examines the background of the creation of Liaozhai Zhiyi The Lamp of the Dog through literature searches,fieldwork and interviews,and concludes that it was written in the context of Han's house in the present-day village of Da Diaoqiao,Luocun Town,Zichuan District,Zibo City,Shandong Province(Zichuan County,Jinan Prefecture,Qing Dynasty). This article is an analysis of the“human”and“fox”characters and the“little red shirt”and the“sorghum field”images in The Dog's Lamp,with a view to contributing to the study of Pu Songling's“novel of the weird”.

Key words: Liaozhai Zhiyi;Han Hut;Han's house;Examination

(责任编辑:景晓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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