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地平线上
2022-04-27杨丽
杨丽
当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高建群先生的那篇文章。我的西地平线不过是车上的匆匆一瞬,有落日,但还来不及细想,便又匆匆消逝。
那是从张掖到敦煌的路上,晚上八九点钟的西部,太阳还高悬着,如同南方的正午,只是光芒温和了许多。车行在高速公路上,两旁是莽莽荒原,有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荒漠,有的间杂着几丛杂草,几乎看不到水源。史上,公元848年,归义军首领张议潮在收复瓜沙十一州后,派出十队使者分别前往长安传递消息。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悲壮出使,狂沙漫卷,吐蕃追击,最后只有敦煌高僧悟真率领的一队使者抵达了长安,他用颤抖的声音,给唐宣宗带来了一个口信:“丝路通了!”而今,重走在这条路上,现代化的出行方式让每一粒沙、每一棵草都失去了质感,只变成路旁快速流动的点与线。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全黑,在停车区停下,耳边的风穿过一览无余的旷野呼呼作响,格外令人心悸。
王之涣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维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诗中的边塞就在这路的不远处,不知当年的人们是怀着怎样悲壮的情怀又或是怎样冲天的豪情踏上这片土地的啊。千年过去,如今的敦煌小城,路边尽种柳树,是为了抚慰将士们的乡思吧,是为了诉说谪居关外的离殇吧……在《又见敦煌》中,年轻的学者与诗人王维对话:一年,有多长,不过一瞬间;一生,有多长,不过一瞬间;一千年,有多长,诗人答道:“不过一瞬间。春一去,冬一来,一千年就过去了。”我不知道,余生我还会不会重走这条西行路。我只知道,即使再見,也再难是现在的容颜。
还是在这条西行的路上,30年前,1988年的7月25日,诗人海子在进藏前乘火车到达了德令哈,也许只是一个休憩,也许只是一个中转,却偏偏遇到了一个阴凉的雨夜,高原的海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这戈壁尽头的小城,在无人的孤独的荒野中,寂寥催生出了这首凄美的诗歌《日记》: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今日的小城德令哈因海子而闻名,每年都有无数的诗歌爱好者不远千里前来朝圣,海子的纪念碑、纪念馆一应俱全,只是诗人却在次年的春天永远地作别了这个世界。
其实,如果海子再往前走一些,就是美丽的茶卡。这号称天空之境的地方,有着世界上最纯净的蓝和最干净的白,蓝白之间,水天一线。海子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我想,茶卡那倒映在水中的天也许能让诗人的灵魂安放吧,可是,时光偏偏将他留在了荒漠尽头的德令哈。
30年后,我循着这条路,夜宿德令哈。路上,灯火通明;天上,北斗高悬。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那晚,我想看到的是这么久以来,夜空中最亮的星。
[简评]境由心生,物随心转;心之所向,境之所在。因情化景,因景缘情。那山,那水,既是山水,亦不是山水,终归于山水。“西地平线上”的动人之处,不只在于戈壁荒漠的苍凉雄壮,还有人与自然的相处相生。从古至今,从戍关的将士到善感的诗人,历史的厚重与人文的沉淀赋予这片土地别样的美。
(指导教师 张 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