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布赖特与她的胸针

陈泓杉

2022年3月23日，美国前国务卿马德琳·科贝尔·奥尔布赖特病逝，终年84岁。

奥尔布赖特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国务卿。她的外交生涯几乎一直与战争和冲突相伴，因而充满争议。她是鼓吹以武力“捍卫民主价值观”的美国“鹰派”，积极推动北约东扩、力主对南联盟发动轰炸、支持就所谓“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伊拉克实施制裁和战争等。她甚至还公开宣称，“如果我们必须使用武力，那是因为美国是不可或缺的国家”。

对于她的死，俄罗斯媒体这样评论道：奥尔布赖特大力支持北约东扩，为日后的乌克兰危机埋下祸根。她去世的第二天，恰好也是塞尔维亚纪念美国和北约轰炸南联盟的日子。塞尔维亚社会党主席、议会议长达契奇称，不应该为任何人的死亡感到欢欣鼓舞，“但所有对无辜民众的死亡负有责任的人将永远背负诅咒”。

奥尔布赖特于1937年5月15日出生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她的父亲曾担任过驻南斯拉夫大使，德国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后全家移民美国。在克林顿总统执政时期，奥尔布赖特先后出任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1992～1995）和国务卿（1997～2001）。在出任国务卿期间，奥尔布赖特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女性。

在奥尔布赖特的职业生涯中，胸针成为她“所向披靡”的“秘密武器”。上世纪90年代，随着冷战结束，外交斡旋、谈判和斗争成为大国关系的主要模式，也给了职业外交官崭露头角的机会。1992年，奥尔布赖特出任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在她担任这一职务期间，她的霸道和强硬经常让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加利都不得不退避三舍。1997年，奥尔布赖特被克林顿总统任命为国务卿。在外交舞台上，胸针经常被她当做传递外交信息的独特符号。

她出国访问时，经常戴着一枚老鹰模样的胸针，这是在炫耀美国的实力。愉快的时候，奥尔布赖特也会佩戴瓢虫或者热气球胸针。外交谈判进展缓慢感到焦急时，她又会将海龟胸针别在肩膀上。被惹怒时，奥尔布赖特则会佩戴螃蟹或蜜蜂胸针，表现得咄咄逼人，不可一世。佩戴象征着一些国家文化符号的胸针，则是她基于对相关国家传统文化的考虑，并不代表她支持这些国家。比如龙的胸针代表着中国，熊的胸针代表着俄罗斯，考拉胸针则代表着澳大利亚。有些胸针往往还带有预告的含义。佩戴蘑菇胸针就是在预先向媒体吹风，说明自己无内情可告，因为蘑菇只有在黑暗中才生长得好。

有些胸针则代表了她的外交态度。如在媒体曝出俄罗斯曾试图窃听美国国务院后，奥尔布赖特在欧洲与俄罗斯外长碰面时，故意在裙子上别了一枚体型硕大的甲壳虫胸针以示嘲讽，因为在英文中甲壳虫代表了窃听器。奥尔布赖特还曾佩戴一枚有三只猴子的胸针会见普京。猴子常用于警告人们抵抗诱惑。当俄美关系出现改善、在太空领域达成合作时，奥尔布赖特在见到普京时又佩戴了一枚金制的太空飞船胸针，以示庆祝。1996年2月，奥尔布赖特在听闻美国飞机在古巴领空活动时被古巴战斗机击落后，戴上了一枚低头的蓝鸟胸针，显示出她的恼怒和谴责。1997年，在向卢旺达种族灭绝大屠杀中的遇难者致敬时，奥尔布赖特佩戴了一枚和平鸽胸针，以示美国置身事外的态度。

然而，奥尔布赖特的行为却恰恰与这枚和平鸽胸针形成强烈的反讽，胸针成了刽子手的象征，沾满了鲜血。

奥尔布赖特在担任国务卿期间，强烈支持北约东扩，说服克林顿总统争取中东欧国家加入北约。在她的极力推动下，波兰、匈牙利、捷克等国加入北约，这是冷战后北约首次东扩，也为今天的俄乌冲突埋下了历史隐患。她在美国是否出兵波黑时，曾发表一番“如果我们有那么一只优秀的军队却不用，那留着它又有何益”的“慷慨陈词”，甚至将时任参联会主席科林·鲍威尔气得几近喷血。正是在奥尔布赖特的强烈坚持下，北约军队对波黑进行了空袭。她也因此留下了好战的骂名。也是在她担任国务卿期间，科索沃战争爆发，北约对南联盟进行了大规模空袭，连续轰炸了78天，造成数以万计的民众伤亡、流离失所，并最终导致南联盟军队从科索沃撤出。这场战争也被《时代》周刊称为“马德琳的战争”。在美国发动对伊拉克战争和对伊拉克實施制裁的问题上，奥尔布赖特态度强硬。在面对记者提出如何看待美国对伊拉克的制裁造成超过50万儿童死亡的这一问题时，她竟然放言“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然而这个代价是值得的”。这句冷酷的评论变得甚至比制裁政策本身更广为人知。美国《新闻周刊》称她为“冬日母狮”。

2019年3月8日，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左）在波兰华沙大学举行的一次有关美国与俄罗斯外交和东欧国家政策的会议上，回答记者提问。

然而，在政坛叱咤风云的奥尔布赖特也有伤心的时刻。她的珠宝盒里珍藏着一枚卡特里娜胸针，装饰很贵重，由精美的紫水晶和钻石制成，这是一位在卡特里娜飓风中遇难的母亲托自己的孩子赠送给她的。奥尔布赖特有过三次怀孕生育的经历，在第二次怀孕分娩时，由于难产婴儿不幸夭折。这枚卡特里娜胸针之所以让她难以自持，或许还寄托着她对至爱之人的情谊。

对于奥尔布赖特来说，家人赠送的胸针弥足珍贵。在奥尔布赖特结婚当天，父母赠给她了四件套的石榴石首饰，其中就有一枚胸针。不过，对奥尔布赖特来说最有意义的，可能还是五岁小女儿凯蒂在情人节那天亲手为她制作的心形胸针。

奥尔布赖特的婚姻是她那个时代女性生活的缩影。那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时代，各种思想涌动，却依旧难逃旧式制度的束缚。随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女权运动愈演愈烈，传统婚姻模式逐渐瓦解。

1955年秋，奥尔布赖特被著名的女子大学韦尔斯利大学录取，开始攻读政治学本科专业。大学期间，她对民主党政治产生了浓厚兴趣，还遇见了自己未来的丈夫约瑟夫。读书期间，奥尔布赖特在《丹佛邮报》担任实习生，约瑟夫是该报的年轻记者。当时社会流行着一种称为“钉住”的爱情仪式。当一个男孩想要对他爱慕的女孩表示忠诚时，会将自己大学联谊会的徽章赠送给女孩。女孩一旦在胸口别上这枚徽章，就象征着双方关系突破了恋爱阶段，即将走向更崇高的意义。当奥尔布赖特接受约瑟夫的这枚徽章时，俩人关系虽未达到订婚的程度，但仪式感是刻骨铭心的。即使当时奥尔布赖特自诩是成熟独立的女性，她也被这枚特别的胸针甜蜜地“钉住”了。遗憾的是，这枚特别胸针的结局并不完美。

从韦尔斯利大学毕业后，奥尔布赖特先后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奥尔布赖特师从后来成为美国著名政治家的布热津斯基，这为她赢得了未来发展的机会。1977年，布热津斯基被卡特总统任命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奥尔布赖特也在老师引荐下到白宫工作。奥尔布赖特一边照顾家庭，一边参与各种各样的政治事务，包括为政治候选人募集资金，就在那时她认识了年轻的阿肯色州州长克林顿。奥尔布赖特逐渐展现出她女强人的一面。然而，就在奥尔布赖特事业渐入佳境时，1983年，她维持了23年的婚姻关系以失败告终。丈夫约瑟夫出轨了一名比自己年轻10岁的记者。破裂的婚姻让奥尔布赖特沮丧不已。之后奥尔布赖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外交生涯。

对奥尔布赖特而言，胸针也是意志和独立的象征。

在奥尔布赖特被提名为国务卿时，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女性身份使她不得不面临男性权力体系的压力。当人们因性别因素对她表示质疑时，奧尔布赖特佩戴了一枚硕大的剑刺钻石形胸针，意为“打破玻璃天花板”，表示她要打破社会为职业女性设置的障碍，登上权力的高峰。2016年，奥尔布赖特还佩戴这枚胸针为希拉里竞选总统站台。卸任国务卿后的奥尔布赖特也没有闲着。就在她去世前，即便身患癌症，仍然战力不减。在得知俄乌爆发冲突后，她立刻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对普京加以指责。

对于中美关系，奥尔布赖特认为，中美关系是美国外交领域最复杂的课题，美国“不害怕一个强大的中国，但不希望它主宰东亚”。她在回忆录里说，对任何一届美国政府来说，中国太大了，美国不能忽视他，但也很难拥抱他;中国很难被左右，因为中国非常、非常地自豪。在美国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并造成人员伤亡后，奥尔布赖特深感兹事体大。在中国政府的强烈要求下，奥尔布赖特代表美国政府对中国进行了公开道歉，防止事态恶化。

2012年，奥尔布赖特被授予“总统自由勋章”。对于她的离世，不少人直言：“斯拉夫人的地狱一定会为她预留一把椅子”，这是“带着血债的女人”，是“战争刽子手”。不知已在九泉之下的奥尔布赖特听到这样的声音，还能否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