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先秦儒家人性论

杜超 边策

【摘要】 人性论在中国哲学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张岱年先生认为中国哲学有其自身的研究系统，其内容大致可分为宇宙论（或天道论）、人生论（或人道论）、致知论（或方法论）、修养论与政治论五个部分。人性论作为这五大研究内容的重要一环，对于了解中国哲人的思想具有重要意义。人性论一直是历代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一个重要命题，而这一问题的实质其实也就是性善性恶之争。在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问题上，看似哲学家们是争锋相对的，但其理论之间还是有着丝丝的联系。先秦时期孔子第一次提出了人性的问题，随后孟子荀子在其基础上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三者的人性思想代表了先秦儒家的人性观之精华。本文通过对孔孟荀三位先贤的人性论的微浅探讨，进一步分析其思想的联系与区别。

【关键词】 人之本性;性善;性恶;区别;联系

【中图分类号】B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4-0047-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4.015

一、孔子的人性思想

孔子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他也是第一个提出人性问题的圣人，但是孔子很少直接谈及人性问题，关于孔子人性问题的文字记载也就少之又少。《论语》中有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子贡说孔子的书籍知识可以看得到，也可以听得到讲解，但是孔子关于人性和天道的问题却见不到文字的记载，也听不到孔子的讲解。虽然孔子人性思想的文字记载比较少，但毋庸置疑的是其人性思想是真实存在的。

孔子关于人性的问题，较为直接的是《论语》中：“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一句。在儒家哲学史上，性有“生之谓性”的含义，这里的性就是指人先天所具有的本性。孔子说性相近就是说人的本性是相接近的。习就是指后天学习经历所养成的性，而且这种性是相远的，不同的，这表明孔子认为人性是可以通过后天的环境影响或后天学习来改变的，而且这种改变的结果差异可能是巨大的。

除此之外，在《中庸》中有“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的记载。在这里孔子把“天命”看做是性，顺着天命赋予的本性去做事就是道。“天命”是至高无上的，所谓的“道”也必须通过顺着本性去做事。孔子还说自己“五十而知天命”，由此结合孔子的学说思想，我们不难推断出其虽没有明确说明人性的本质问题，但其人性思想的本质也应该是合乎天命，顺应天道的。孔子一生最重要的观点就是“仁”“孝”等思想，那么他的人性观点也与他的“仁”的观点也一定息息相关。也就是说，孔子认为人的本性就应该是具有“仁”的或者说他希望人们后天所习的性是和“仁”的要求相符合的，要把“仁”作为自己人性的最终目标。从另一方面来看，与善相对立的恶是怎么形成的呢？这正是由于后期每个人的“习”相远所导致的，“恶”之人抛弃了天命所赋予的人性中的仁、忠孝等思想，才违背了道，变成了恶，而当时孔子所生活的礼崩乐坏的时代就是人们缺乏了仁爱忠孝所造成的。综上，从善恶两方面的来源的问题上来讨论，我们可以得出孔子人性思想是包含了仁爱的具有善的属性的。

孔子的人性思想虽然是与“天命”一致的，但是孔子并不批判人性之欲望。孔子认为：“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欲富贵，恶贫贱都是人的正常本质，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必须通过正确的方式去追求。

通过这些仅有的文字记载与孔子一生的主要追求分析，我们不难看出：一方面，孔子的人性论认为，人们的本性是相近的，相似的，而且是要具有仁爱忠孝的属性的;另一方面，孔子还认为后天的环境对于人性是有重要影响的，孔子希望人们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努力培养具有仁爱的后天人性。虽然孔子没有明确做出性善性恶的定论，但是他关于人性的思想对后人提供了有利的基础，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二、孟子的人性思想

孟子是继孔子之后儒家的又一位杰出代表，他的基本观点是人性本善。《史书》记载孟子是“受业于子思之门”，这就足以说明孟子的思想是在孔子思想的影响之下逐渐形成的。孟子生活的年代与孔子不同，孟子所处的时代，时局更加动荡，战乱不断，同时这个时期所出现的各个思想流派也比孔子时代的流派更多，多种思想流派的蓬勃发展对儒家的发展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中杨朱墨翟的思想学说影响最大，《孟子》中就有记载：“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而孟子以孔子的正统继承人自居，就和一切不符合于儒家的学说进行了论战，对杨墨的思想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在孔子人性论的基础之上明确提出了人性本善的人性论，借此以捍卫儒家思想的地位。

孟子认为所谓的人性，就是指“人之所异于禽兽也”的特性，把人性与动物之间的不同，人所固有的属性作为人性的本质。他提出：“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在此基础上，他又说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他认为人与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有人性，普通人很容易就把他丢弃了，而圣人君子则保留了这种特性，顺着自己的人性即仁义的思想去做一切事情，而人如果没有这种仁义的人性则于禽兽没什么两样。孟子还认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也; 辞让之心，礼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犹其有四体也。”这里的不忍人之心就是孟子所谓的人性，而这种人性可以说是本善的。因為人天生就拥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这四种心，而这四种心也分别对应了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四种美德。这也就是孟子所说的四端说。虽然人人本就拥有四种向善的心，但是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品质表现出来的却是不同，这是因为人们在后天丢失了这种本心。

在《孟子·告子上》中有：“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丰收之年和灾荒之年人们所表现出来的不同不是“天之降才”的不同，而是后天的善心丢失的结果。这就说明，虽然人性是本善的，但是会受到后天的环境影响，大家仍需要通过后天的努力来维持保持这种善的本性。虽然每个人天生便拥有向善的心，但很容易受到后天的种种影响而被蒙蔽丢失。所以人们需要通过对自身道德的修养来维持或者寻回自己的本心，通过后天的努力不断使自己的善端扩大以至于达到圣人的境界。也正因为人性是本善的，所以人们是可以通过道德修养重新回到善的本性状态。

尽管孟子的性善论也受到了其他思想的批判，但这并不能影响孟子性善论在儒家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他的思想对后世儒生的影响也是极其巨大的，他的性善论也很快成为儒家人性思想的正统。

三、荀子的人性思想

荀子是战国末期的儒学大师，荀子与孟子一样，一生致力于发展儒学和孔子之道，但他的人性观点却与孟子的性善思想截然不同，他提出了人性本恶的观点。荀子生活的年代是一个群雄割据的时代，虽然依旧战争不断，但是整体的社会却趋于统一，同时荀子受到当时百家的思想影响，将法家的思想与儒家礼的思想结合起来，提倡对礼的法制化来解决社会重建秩序的问题。那么他的性恶论也是在这一基础上得来的。

荀子认为人之所以为人者，是因为人“其有辨也”。他说：“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也就是说当自己感觉饥渴便有了要进食饮水的想法，当自己感觉冷了就想去温暖的地方或穿更多的衣服，当自己累了就想要去歇息，这种趋利避害的行为，不需要向谁学习，他把人性看做是是人们一种与生俱来的心理和生理的本能。在此基础上，荀子又说“人性之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由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在荀子看来，人生下来就有“耳目之欲”且“喜好声色”这种欲望和喜好就是人世间祸乱的源头。如果不对人身上这种本能加以限制，任由其发展下去，那么人们一定会将伦理道德规范推翻，从而引发淫乱、残贼、争夺之类的恶果，最后也一定会归于暴乱，而这些当然也都是恶的。那么在人性当中就存在着向恶发展的可能性，因此，人性本恶。荀子虽然主张人性本恶，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走向悲观主义，他认为通过后天的培养和教化，人是可以去恶向善，拥有高尚的道德情操的，这是因为人之性有“性伪之分”，荀子说：“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 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人生而固有的本性，虽然是不能改变和根除掉的，但它却是可以修正、矫治和转化的;善行美德的积累、实践与修为，虽然不是人本性中固有的东西，但却是人通过后天努力可以成就的。人的本性是恶的，是天生的，而体现人的本质的善是人通过后天修为与不断努力所能成就的，也就是所谓的“伪”。这就是所谓的“性伪之分”。荀子说：“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人之性虽然是恶的，但是却可以通过化性起伪的方法成为后天性善的圣人，“涂之人可以为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由此可以看出，虽然荀子主张“人性本恶”，但这并不是说人性就一直是恶的，他同样注重后天的影响，认为人们可以通过后天的道德修养来成就自身的善。

四、孟荀人性论之异同

综上浅析，不难发现，孔孟荀三位思想家虽同为儒家学派，但对于人性的问题却有着各自不同的思想，孔子没有明确的提出性善性恶的观点，但认为人性相近，是具有仁的属性的。孟荀的思想看似背道而驰，但他们同为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其思想仍具有相通之处。由于孔子没有明确说明人性本善還是本恶，且孟荀二人都是在孔子思想的基础上发展得来的，所以本文暂只浅谈孟荀人性论的异同。

（一）不同之处。孟子与荀子人性论之不同之处即孟子认为人性本善，而荀子则认为人性本恶，二人对于人性问题之所以有不同的看法，笔者认为是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孟荀对于“人性”内涵的界定不同。孟子认为，人性是“人之所异于禽兽者”的本质属性，认为人性是与动物禽兽的性有本质区别的属性，也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心， 亦即仁、义、礼、智“四端”之心。而荀子则认为人性是“人同于禽兽者”的属性。认为“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人性就是与动物一样所都具有的“饥而欲食， 寒而欲暖， 劳而欲息， 好利而恶害”之趋利避害的本能。孟子关注的是人的道德特质，而荀子则是从人的外在感受本能出发的，这是二者的区别之一。

其次，孟荀对于人性根源问题的看法不同。孟子所谓的人性，是人生而固有的能派生仁义礼智等伦理道德的四心、四端，其根源在天，在义理之天。孟子把四端之心看作是“天之与我者”，他根据天人相通的原则认为人的本性是应遵从道德之天的要求的，天赋予人性以道德的属性，人性当中天生就具备了道德的属性。而荀子所谓的人性，是人的自然本能，它也是根源于天的，但却是自然之天。荀子明确的将天界定为客观存在的自然界及其运行变化的规律。他说：“列星旋转，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然后他又说“性者，天之就也”，人性是天生的，人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是和其他万物一样都具有天所赋予的属性的。而天是自然之天， 那么， 天所赋予人的也就是自然属性，即自然本能。

另外，孟荀认为完善人性的途径是不同的。冯友兰先生对孟荀人性论的评析道：“主性善者教人复其初， 主性恶者教人‘长迁而不反其初’，此孟荀之不同也”。孟子认为人天生就具有“良知”“良能”，在道德修养方面主张“扩其心”，要求发挥与扩充人之向善之心，“凡有四端于我者， 知皆扩而充之矣”;同时他还认为“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主张通过反求诸己的方法，反思自身的问题，不怨天，不尤人，通过对自身的反思并加以改进从而完善自身。荀子则认为人性虽本恶，但是人却性伪有分，认为可以通过“化性起伪”的方法将人先天的自然属性转化为后天人为的道德特性，也就是通过学习和环境对人性进行改造，使其为善。“今人之性恶， 必将待师法然后正， 得礼义然后治”，道德是后天教育与学习的结果，通过外在的教化可以使人为善。

孟子的性善论与荀子的性恶论是相互对峙的，他们对人性的界定、根源理解不同，而且所主张的完善人性之的方法也是不同的，背后也可以看出孟、荀对待人生的态度也是不同的。孟子以一种积极向善的心态看待人生，相信人具有自我完善的能力，寄希望于心中仁义礼智的自我扩充，表现出乐观的理想主义;荀子则以一种冷峻目光审视人生，怀疑人具有自我完善的能力，寄希望于社会礼义王道教化的外在塑造，表现出悲观的现实主义。

（二）相同之处。孟子与荀子的人性论定义虽然是不同的。但是他们同为儒家，都以儒家所追求的思想为自己的思想追求。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们的人性论思想是相通的。

首先孟荀都重视后天的环境学习对道德修养的影响。孟子认为，人性虽然是善的，但是人们在后天却很容易将这种善丢失，原因就是后天的环境影响。“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既然后天是可以影响人性的，那么就可以通过后天的培养来改变。荀子则认为“性伪有分”且可以“化性起伪”，通过后天的王道教化，可以完善自身的性;其次，二者虽对人性本是善恶的问题各持己见，但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希望人能向善，主张通过后天的努力达到善的目的。孟子认为人性本善，人在后天也要不断努力去扩充自己的善。荀子正是因为认为人性本恶，所以才希望可以加强王道教化，使人“弃恶从善”;最后，孟荀都认为“人人可以为圣”。孟子认为：“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认为尧舜与凡人是有相同之处的，都有仁、义、礼、智之心，如“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认为“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也认为“涂之人可以为禹”，只要通过努力，就可以达到“积善而不息”。

虽然孔孟人性论在思想理论的表达上相互对立。但是他们在内容上是相互补充的，从不同的侧面表达了儒家求仁的思想。他们都是在孔子仁学思想下发展而来的。孔子主张修己身，认为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追求仁的过程，且“为仁由己”，同时又受到社会的约束，即“约之以礼”。孟子性善论和荀子性恶论就是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来继承和发扬孔子的这种思想，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综上所述，人性论的善恶问题历来被众多思想家所争论，无论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哲学家们的最終目的都是希望通过对人性的分析，找到一条通往国泰民安的道路亦或是找到一条完善自身，教育后辈的理想道路。以人性论为基础，最终落实到自己的方法论，修养论以及政治论的问题上来。无论是性本善亦或是性本恶，我们人类都应该严格要求自己，秉持一颗善心，向着美好和仁爱努力奋斗。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沿途的风景或许会变，不变的使我们的目标与信仰。21世纪是一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在追求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不能停止对自身的追求与要求。时时“扩其心”，刻刻“求诸己”，不求成为尧舜一样的圣人，但求可以成为与尧舜一样的“善人”，传承中华民族的美德，努力实现社会主义中国梦，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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