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笼罩艺术的“迷雾”(三)
2022-04-26姬炤华
□姬炤华
让我们来游览一下中外绘画艺术的历史长廊,看看不同文化、不同时期的艺术,共同遵循了什么规律。
虚实对比
明代画家沈周的《山水》中,离我们最近处的山石长有青苔和树木;稍远处的山斑斑驳驳点了很多墨点,国画叫作“苔点”,表示那上面也长着许多植物;而最远处的山则只用蓝色淡淡地染出山形。这些山上其实都长着相同的树木花草,只是越远越看不清楚而已。通过观察我们会发现,远处的山只能看见蓝色的轮廓,而看不清上面的植物、建筑,以及爬山的人,这就是“透视”原理。
《山水》 明代 沈周
中小学美术课本上就有关于绘画“透视”的知识。这些知识其实都是人们日常所熟悉的常识,主要就是“近大远小”“近实远虚”“平行直线在远方消失”等。“近大远小”就是同样大小的东西,离观看者距离近看起来就大,距离远看起来就小;“近实远虚”就是“近者清晰,远者模糊”。由于“近大远小”,距离近的东西射进眼球的光线就多,因此细节能被清晰地分辨出来,而距离远的东西射进眼球的光线少,看起来就模糊,仅能粗略分辨出轮廓;“平行直线在远方消失”也是尽人皆知的常识,铁路的钢轨是平行的,永远不可能相交,但是我们站在铁路中间往远处看,两条钢轨之间的距离越远就越窄,直到在地平线处相交为一个“点”而“消失”,这也是由于“近大远小”,远处钢轨间的距离在眼中“小”到无法分辨,就感觉好像是一个“点”了。
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的《红磨坊的舞会》中,画面上近景人物大,远景人物小,离我们越近的人,五官容貌以及服饰的细节越清晰,到了画面的远处,人物的细节变得完全看不清了,脸部只有一个肉色的色块,没有五官。这幅画完全符合近大远小、近实远虚的透视原理。
“虚实对比”是画家利用透视原理,使画面主次分明、富有韵律的重要手段。“虚”的部分可以衬托、凸显“实”;“实”的部分可以强化、加重“虚”。现代摄影术告诉我们,景物不一定是近实远虚,摄影机镜头拍近景清晰时,远景就模糊;拍远景清晰时,近景就模糊。眼睛的视网膜和镜头是一样的,当我们盯住远景看时,尽管近景实际上是清晰的,但也会被眼睛忽略而变得模糊,因为眼睛不可能同时看清远景和近景的细节。根据这一现象,画家可以利用“虚实对比”突出想要突出的,把观众的视线吸引到那里;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表现特殊的场景和情感,比如用全“虚”表现浓雾、用全“实”表现混乱无序的社会动荡等等。总之,不管是“实”还是“虚”,都是相对的,可以变化的,关键要看画家利用它们来表达什么,不能拘泥于“近实远虚”的死框框。
面积对比
在清代画家丁观鹏的《无量寿佛图轴》中,佛祖的头、胸和脑后的光环形成这幅画最明亮的区域。其他人物都只用细细的白线勾勒,脸部的白色比佛祖少很多,但佛祖这块明亮的白色在整幅画上所占的面积很小,与周围大面积的黑色对比,形成强烈的反差,产生一种黑夜中点亮一盏明灯的效果。佛祖的头部仿佛是这幅画里的光源,像暗夜里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指引着迷途的航船找到回家的方向。
《无量寿佛图轴》 清代 丁观鹏
《自画像》 1893年 德国画家柯勒惠支
德国画家柯勒惠支的《自画像》与《无量寿佛图轴》的手法如出一辙。位于画面最上方的那盏灯,是全画最明亮的区域,与大面积的黑色形成强烈对比。柯勒惠支是同情底层民众的左派画家,作品都极具舞台效果和悲剧般的震撼力。柯勒惠支的生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空前绝后的经济危机,在两次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屠杀中,先后失去了儿子、丈夫和孙子,由于其自身的政治立场,遭到了纳粹的无情迫害,最后在德国最为艰难的1945年离开人世。这幅《自画像》仿佛是柯勒惠支的墓志铭,那盏灯照亮了她的脸和她面前的工作台。柯勒惠支就是希望能用画笔,划开现实世界沉重黑暗的重重大幕,让人类沐浴在善与爱的阳光之下。那盏灯尽管微弱,但却能给人以无限的希望和无尽的力量。
线条对比
“线条”是自然界没有的东西,是人类的主观创造。既然是无中生有的主观创造,就不用受任何羁绊,可以自由自在,任意挥洒。线条的变化也就可以非常丰富:有粗有细、有直有曲、有浓有淡、有柔有刚……不一而足。
五代宋初画家石恪的《二祖调心图》是一幅禅画,表现的是高僧伏在虎背上参禅调心的情景。高僧头部的线条浅淡柔韧,有皮肤的质感,而衣服的线条则遒劲奔放,如同枯木虬枝一般,这样的线条乍看像一块山石或老树,细一看才认出是个和尚,既很好地表现了麻布袈裟的质感,又巧妙地体现出心无挂碍、万象皆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禅境。石恪的这幅《二祖调心图》首开大写意人物画之先河,对后世影响极其深远。
艾贡·席勒的这幅《自画像》殊途同归,也有相似的趣味。脸和手的刻画较细致,而衣服则用粗犷洗练的线条,似乎毫不经意地草草勾勒。所不同的是,《自画像》没有《二祖调心图》酣静闲适的味道,由于社会背景不同,《自画像》有着一种苦闷忧郁的神经质般的气息。艾贡·席勒生活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他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死于战后席卷全球的西班牙流感。这个时代的许多文人对于社会现实均抱以悲观、绝望和颓废的态度,《自画像》中的衣服既有布料粗糙的质感,又隐含着对社会现实的愤懑,衣服的线条与脸和手的线条相比,变化虽大,但整体上都有刚直僵硬的感觉,给人一种压抑、不灵活的印象。
《二祖调心图》 宋代 石恪
《自画像》 20世纪初 奥地利画家艾贡·席勒
这两幅画共有的特点是,它们都有一种超脱凡尘的倾向,《二祖调心图》在主动避世,而《自画像》则是被迫逃离,总之都有一颗在现实世界无法留驻,而要在艺术世界中寻找家园的心灵。
(摘自《艺术通》,读库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