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补贴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
——甄选效应和激励效应
2022-04-26韩亚峰李新安杨蔚薇
韩亚峰 李新安 杨蔚薇
一、引 言
改革开放40 多年来,我国经济实现了高速增长,但高速增长也带来了环境污染和产能过剩等一系列问题。依据经济增长理论和国际经验,实现经济发展方式从粗放型增长向依靠全要素生产率提升是维持经济长期稳定增长的引擎( 昉蔡 ,2013)。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发展已从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发展不仅要关注增长速度更要注重发展质量,依靠技术进步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推动力。2019 年国资委在《中央企业高质量发展报告:中央企业高质量发展迈出坚实步伐》中指出,企业作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微观主体,企业的高质量发展是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有力支撑,如何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进而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成为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对此,国家推出了一系列扶持政策:2019年政府加大对中小企业的补贴和债券融资支持力度,缓解微小企业和民营企业面临的融资压力,同时在其他领域进一步放宽市场准入,推动企业转型升级。以政府补贴为代表的扶持政策是否有助于促进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既有文献主要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认为政府补贴有促进作用,主要通过缓解企业融资压力、提高高新技术企业的研发投入以及补贴具有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目的性和导向性的企业,有效提高企业生产率水平,实现企业转型升级(Criscuolo 等,2016;李叶妍和姜楠,2019);另一种则认为政府补贴有抑制作用,高补贴会滋生企业懒惰心理、存在信息不对称带来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及政府官员的寻租行为等,政府补贴往往不会如预期设想中提高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反而还会带来消极影响(Howell,2017)。
那么,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研究观点存在差异的原因是什么?对我国而言,如何制定有效合理的补贴政策来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及作用渠道是本文研究重点。根据2000—2008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采用双重差分(DID)方法从微观企业层面进行实证检验,探讨激励效应和甄选效应视角下政府补贴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之间的关系。本文的边际贡献包括:(1)甄选机制方面,通过构建Logit 模型检验了政府选择补贴企业的依据,企业研发、企业出口、经营亏损与吸引优质外资企业是政府补贴的主要原因;(2)研究视角方面,将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分为激励进入效应和激励退出效应,实证分析了政府补贴进入和退出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产生的差异性影响,丰富了政府补贴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关系的研究;(3)政策制定方面,结合不同补贴强度和补贴策略的检验结果,为政府制定合理有效的补贴进入和退出机制,促进企业转型升级提供了更为全面的数据支撑。
二、文献综述
从政府补贴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研究来看,主要考察两种效应:一是甄选效应,考察哪种企业更容易获得政府补贴及内在甄选机制;二是激励效应,分为激励进入和激励退出两种效应,主要考察首次获得政府补贴的企业和已获得政府补贴的企业退出补贴两种情况下,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
关于政府补贴的甄选效应的研究集中于企业所处宏观环境和企业自身特征方面,研究发现,与政府有紧密联系的企业、亏损企业和具有自主研发能力的企业更容易获得政府补贴。余明桂等(2010)研究了具有政府背景的上市公司与政府补贴之间的关系,发现地方政府影响越大、与企业联系越密切,企业获得的补贴越多;孔东民等(2013)在补贴动机和效果的研究基础上,发现政府倾向于补贴亏损企业,同时不同企业受到的补贴强度不同,即使在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下国有企业仍比非国有企业得到更多补贴。
通过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我们发现政府补贴甄选效应的内在机制可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分析:一是创新研发补贴对于高新技术企业能有效激励产出;二是基于激励企业出口扩张的目的对企业实施补贴;三是基于企业盈余管理动机,政府补贴可以减轻企业财务负担;四是吸引外商投资企业并获取溢出效应的动机使得政府补贴外资企业。陆国庆等(2014)研究发现创新能够提高企业的绩效水平,而企业研发创新需要一定的社会政治环境支持,因此政府通过补贴新兴产业来鼓励企业提高自身绩效水平;Bernard 和Jensen(2004)、Rose(2007)研究认为企业进入国际市场时在收集信息及开拓市场等方面需付出高额成本,政府为了激励企业出口进入国外市场,会通过给予资金补贴来弥补这方面的资金支出;Aharony 等(2000)研究发现当企业亏损或绩效不达标时,可通过政府补贴的方式帮助企业提高业绩,满足监管要求;邵敏和包群(2011)研究发现FDI 相比国内资本能够产生更多的技术溢出效应,政府会对外资企业给予更多补贴。
激励进入效应下,关于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部分研究认为是正向促进的,原因是政府补贴一能降低企业生产经营成本,二能激励企业创新研发,三能缓解企业融资约束。邵敏和包群(2012)利用广义倾向得分匹配法对工业企业样本数据进行匹配,结果表明政府补贴通过降低生产成本渠道提升企业生产率;马嘉楠等(2018)研究发现政府补贴具有激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的杠杆效应,提高企业的创新收益从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郭晓丹和何文韬(2011)发现政府补贴是企业获取融资的重要渠道,可缓解企业的融资压力,提高企业投资能力和生产积极性,从而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也有部分研究发现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表现出负向影响,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补贴在企业内部分配不均;二是企业需求补贴的动机不纯;三是政府补贴对企业的影响不是单一的线性关系。闫志俊和于津平(2017)研究发现政府补贴在企业研发和管理部门分配不合理,会造成资源浪费和效率低下,不利于发挥补贴对企业效率的激励作用;安同良等(2009)通过分析发现政府由于无法掌握企业内部真实情况,使得企业通过发布虚假信息骗取补贴,同时政府没有起到良好的激励和监管作用,从而导致负向激励效应产生;黄先海等(2015)研究发现适当的补贴会降低补贴对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从而提升企业生产率,当过度补贴时,会产生企业是为了补贴而生产,从而导致产能过剩,降低企业的生产率。
激励退出效应下,政府通过补贴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后,可以逐渐取消对这些企业的补贴,企业减少对政府补贴依赖并持续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其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政府对企业的研发补贴提高了企业自身的技术水平;二是政府长期补贴具有信号传递属性,能扩大企业融资渠道。Bernini 等(2017)研究发现,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在短期内呈现抑制作用,长期补贴后由于技术进步促进企业创新水平的提升,带来更高的收益,表现为促进作用;邢会等(2019)研究发现政府长期对企业实施补贴能够向市场传递积极信息,表示该企业具有投资价值,同时表明目前政府规划的导向性,能够吸引市场更多的投资,有利于企业创新和生产率提升。此外,政府对企业补贴后发现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没有提升反而下降,政府则会取消对这些企业的补贴,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企业寻求政府补贴的动机不纯和新制度经济学中信息不对称带来的委托代理问题导致负向影响;二是差异化补贴带来资源误置和效率损失。如Gwartney 等(1998)、颜晓畅和黄桂田(2020)研究发现补贴可能不利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当政府补贴力度较大,补贴带来的利润大于改善企业自身能力带来的利润时,企业会缺乏动力去改善经营能力和进行技术创新来降低企业成本提高创新绩效,可能倾向于将资源用于“寻补贴”活动以寻求更大的利润,而非用来提高企业生产建设能力;Hsieh 和Klenow(2009)研究发现相似企业的政府补贴程度不同,可能由于资源误置导致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差距增大,高补贴的企业会扩大自身的生产规模,而低补贴企业会降低生产率甚至退出市场。
综上所述,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对我国经济转型和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作用,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影响也是学者关注的热点问题,但基于甄选效应和激励效应两方面来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影响的文献还较少。因此,本文从企业微观层面利用Logit 回归和PSM-DID 法来研究甄选效应和激励效应下政府补贴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之间的关系,为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和我国经济转型升级提供支持。
三、研究设计
(一)全要素生产率测度
目前常用最小二乘法(OLS 法)、固定效应法(FE 法)、Olley-Pakes 法(OP 法)和Levinsohn-Petrin 法(LP 法)来衡量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由于最小二乘法因要素投入和生产率之间可能存在关联,固定效应法需要固定全要素生产率的时间变量,二者都会导致结果出现偏差;而Olley 和Pakes(1996)、Levinsohn 和Petrin(2003)分别提出的半参数估计方法OP 法和LP 法可以有效解决上述问题,因此本文运用OP 和LP 两种方法分别测算中国工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具体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描述性统计
(二)模型设定
根据已有的研究可知,企业的资源实力及宏观经济环境等都会影响政府补贴的开展,政府补贴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还可能受到诸如企业规模、利润率等因素影响。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SM)和双重差分法(DID)相结合的方法来评估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首先将样本期内政府补贴企业设为实验组,未补贴企业为对照组,通过PSM 对样本进行匹配。选取的匹配变量包括:(1)企业规模(size),用企业销售额的对数形式来衡量,并用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对企业销售额进行平减处理;(2)企业利润率( profit),用营业利润与销售额之比来衡量;(3)资本负债率( debt),用总资产与总负债的比值来衡量;(4)所有制结构( state),若企业为国有企业记为1,非国有企业记为0;(5)资本密集度(klr),用固定资产与从业人员数之比的对数表示,其中以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剔除通货膨胀因素。基于以下Logit 模型进行估计:
其中,表示Logit 估计函数,X 表示匹配变量集合,S ubsidy= 1 表示受到政府补贴企业样本,P 记为倾向得分。
由于政策冲击的影响及政策使用对象的限定性,实验组和对照组因政府补贴的影响作用产生不同变化,为此我们采用DID 法分析企业得到补贴后全要素生产率的变化情况。通过设置两个虚拟变量和其交叉项,构建模型来比较实验组和对照组在政策实施前后的差异,DID 方法构建的模型为:
表2 变量定义
续表2
(三)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包括企业基本信息、行业地区情况和政府补贴等多项指标在内的统计信息,由于1998—1999 年和2009—2013 年缺失研究开发费、补贴收入等重要数据,本文选取2000—2008 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来进行实证研究。在行业代码方面,2003 年正式实施新的2002 年版《国民经济行业分类》,在此之前使用的是1994 年版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因此为保证结果的准确性,本文参照1994 年和2002 年行业代码对照表,重新调整中国工业行业分类中的四位码,统一使用2002 年公布的行业代码。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甄选效应
1. 甄选效应基准回归
参考冼国明和明秀南(2018)的研究方法,利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2000—2008年非平衡面板数据进行Logit 回归,考察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对政府补贴行为的影响,模型设定如下:
回归结果如表3 所示,表3 显示了总体工业企业样本、不同企业属性工业企业样本、不同行业工业企业样本的Logit 回归结果,从总体样本企业估计结果看,OP 法和LP 法测算下的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全要素生产率较低的企业更容易获得政府补贴,政府补贴呈现出“保护弱者”的特征(邵敏和包群,2011)。从控制变量看,企业规模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企业规模较大的企业比小规模企业更易获得政府补贴,大规模企业具有完善的生产经营体系,自身条件更易达到政府补贴的标准,同时能创造大量就业机会,政府会对该类企业给予重点扶持(Eckaus,2006)。企业所有制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国有企业比非国有企业易于得到政府补贴。企业利润率、资产负债率和资本密集度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资产规模越大、负债率越高的企业获得的政府补贴越高。上述结果表明,规模较大、财务状况良好但生产率较低的企业更易获得补贴,验证了政府补贴对不同生产率企业具有甄选效应。
表3 甄选效应估计结果
战略性新兴行业和传统行业是促进我国经济结构转型的主导力量和突破口,也是政府重点补贴扶持对象(闫志俊和于津平,2017)。政府对新兴行业和传统行业的补贴是否存在差异,是本文关注的重点。借鉴张信东等(2012)的做法,将行业分为新兴行业和传统行业。从行业性质的结果来看,新兴行业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而传统行业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新兴行业中全要素生产率高的企业更易获得政府补贴,而传统行业中全要素生产率低的企业更易获得补贴,可能的原因是新兴行业大多属于资本和知识密集型,政府通过优选一批生产效率高、发展前景好的企业进行扶持,刺激产能扩张进而形成规模效应;传统行业大多是我国的支柱行业或者劳动密集型行业,解决了大量的就业问题,同时传统行业中技术创新能力不足,短时间难以带来快速发展,因而政府更倾向于对传统行业中生产率较低的企业进行补贴,以避免一些企业出现重大衰退而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Aharony 等,2000)。
2. 甄选效应内在机制
研究表明,研发企业、出口企业、困境企业和外资企业等更容易得到政府补贴,政府对企业科技研发进行补贴能够提高企业的创新产出,目前关于政府补贴的政策大多通过对企业研发和出口进行补贴来刺激企业技术创新和扩大出口以实现企业转型升级;此外,为了提高市场活力和扶持企业发展,一些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出现暂时资金困境时,政府出于保护目的会给予其适当的补贴;最后,为了吸引外商直接投资,地方政府在外商直接投资的竞争中会选择偏向补贴优质外资企业(Charles,2011)。因此,在甄选机制设计中,研发企业、出口企业、困境企业和优质外资企业成为关键因素。研发企业、出口企业、困境企业和外资企业分别用企业研究开发费、企业出口交货值、亏损总额和企业外商资本作为指标判断。甄选效应的内在机制的回归结果见表4。
表4 甄选效应内在机制检验结果
表4 估计了甄选效应的四种内在机制的回归结果。研发机制方面,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当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水平较低时,政府会通过补贴促使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提高企业对资源的利用效率和生产效率,改善企业绩效。出口机制方面,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全要素生产率水平低的企业更愿意选择对外出口。政府在出口的过程中通过补贴等形式降低企业的出口成本,通过全球化市场配置增强企业的规模效应,提高企业收入;同时企业也可以通过补贴加强国际交流合作,获得发达国家企业的先进知识技术。困境机制方面,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全要素生产率水平低的企业往往会亏损,为挽救困境企业政府会给予相应的补贴资助。外资机制方面,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全要素生产率水平高的企业外资占比更高。因为外资企业的生产效率通常优于其他企业,为了获得先进的知识和技术溢出,政府会对外资企业进行补贴(Ferrante 和Freo,2012)。综上所述,甄选效应的内在机制中研发、出口、企业亏损情况和吸引优质外资企业是关键因素。
(二)激励效应
1. 倾向得分匹配及平衡性检验
通过Logit 模型估计得到企业获得政府补贴的倾向得分值,并采用半径为0.01 的卡尺匹配法为处理组匹配到合适的对照组企业。匹配之后对结果进行平衡性检验来消除误差影响。从平衡性检验结果可以看出,所有匹配变量匹配后的标准化偏差值均小于5%,相比匹配前有大幅度下降,说明选取的匹配变量是合理有效的;从均值来看,实验组和对照组均无明显差异,说明采取半径为0.01 的卡尺匹配法取得了良好的结果。经过倾向得分匹配的实验组和对照组满足双重差分法对于数据的随机性和均衡性的要求,因此可使用DID 法进行回归分析。
2. 基准模型检验
本部分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基于上述处理结果,运用DID法对模型进行回归,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分别用OP、LP 法测算,回归结果见表5。
表5 基准估计结果
表5 显示了工业企业样本的估计结果。政府补贴对企业发展存在两种效应:激励进入效应和激励退出效应,即政府对企业补贴政策给企业进入和退出带来的影响。激励进入效应下,进入企业和补贴企业的交互项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政府补贴对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起抑制作用,产生负向影响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企业可能为了寻求政府补贴和其他资源,缺乏动力去提高企业的绩效水平;二是政府为了稳定就业和扶持中小企业,将更多的补贴投入生产率低的企业,短期内这类企业的发展和提升空间有限。在激励退出效应下,退出企业和补贴企业的交互项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政府补贴对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起促进作用,这可能源于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政府补贴能够帮助企业缓解融资约束,降低企业内部和外部成本,解决企业资金方面的问题;二是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同时为企业科技创新提供相应的产权保护,使企业更愿意通过技术创新提升全要素生产率。
3. 分样本检验
本部分主要考察不同所有制结构及补贴强度下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
(1) 不同所有制结构的分样本分析。工业行业存在多种不同类型的企业,它们在获得生产性补贴的规模和数量方面存在显著差异。本文将企业所有制性质划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进行估计,估计结果如表6 所示。
表6 企业所有制分样本估计结果
在激励进入效应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交互项系数都显著为负,无明显差异。在激励退出效应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交互项系数都显著为正,但国有企业交互项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优于非国有企业,说明政府补贴对国有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积极影响更大。这可能是由于国有企业自身实力较强,经过一段时间补贴后,能够增加研发投入,促进生产力水平和管理经营能力的提升,政府补贴表现出促进作用;由于非国有企业存在融资约束和资源不足等问题,得到的政府补贴也低于国有企业,其生产经营能力提升幅度更低,导致政府补贴对其的影响更小。
(2) 不同补贴强度的分样本分析。政府补贴强度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具有非线性结构特征。当补贴强度过低,企业无法获得足够的资金支持,企业创新能力不能够充分发挥,同时企业对补贴进行寻租的概率就会降低;当补贴强度过高,寻租获得的收益高于成本,就会诱发企业的寻租行为,企业对补贴的欲望大于企业创新欲望,长期高补贴强度会抑制企业创新,只有适当的补贴强度能够显著激励企业创新,利于企业转变发展方式,提高发展质量(毛其淋和许家云,2015)。基于此,将企业分为高补贴组和低补贴组,获得政府补贴高于均值的为高补贴组,反之为低补贴组,估计结果如表7 所示。
表7 不同补贴强度分样本估计结果
回归结果表明,在激励进入效应下,低补贴企业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高补贴企业的交互项系数为负,但显著性水平存在一定差异,表明政府补贴对低补贴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抑制作用小于高补贴企业,这可能因为在企业缺乏资金支持时,过少的补贴使企业无法获得足够的资源,导致企业创新动力和企业生产率仍处于低水平阶段。在激励退出效应下,低补贴企业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企业退出补贴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得到显著提升,而高补贴企业的交互项系数不显著,原因可能是由于高补贴企业容易对政府补贴形成依赖,因此政府可在初期对业绩较差的企业进行适当高强度的补贴,随着时间的推移补贴强度逐渐降低,并制定合理有效的退出时间表。
五、影响渠道进一步分析
(一)融资约束渠道
企业提升自身生产率需要充足的资金,政府补贴可以为企业提供一定资金支持,减轻企业融资压力,保障企业生产经营活动正常进行。本文参考许家云和毛其淋(2019)的做法,通过构建影响渠道模型来研究“融资约束”在政府补贴进入和退出过程中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为制定合理有效的补贴政策提供经验依据。
以激励进入效应为例,本部分模型主要包括三个方程,第一个方程是前文的式(2),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第二个方程是式(5),考察政府补贴对融资约束的影响;第三个方程是式(6),将政府补贴和渠道变量同时纳入方程,考察它们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
其中,y表示企业全要素生产率。 finance表示融资约束,借鉴李瑞琴等(2018)的方法,用企业利息支出与固定资产原值的比值加上1 的对数来衡量,该值越大表明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越小。X为控制变量,为控制变量系数,n 为控制变量个数。回归结果见表8。
表8 融资约束渠道检验
在激励进入效应下融资约束渠道的检验中,我们检验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总体影响,式(2)中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存在中介效应;式(5)回归系数和式(6)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政府补贴通过融资约束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表现出显著的间接效应;式(6)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直接效应显著,可能存在其他中介变量,同时和异号,表明存在遮掩效应,其中间接效应与直接效应的比值最高为1.94%。同理,激励退出效应下的结果表明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其中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最高有5.85%,其是通过影响融资约束这一渠道来完成的。
回归结果表明,政府补贴对企业融资约束有显著正向影响,即政府补贴能改善企业融资约束问题。在激励进入效应下,融资约束更多表现的是遮掩效应,即政府补贴在加入融资约束这一控制变量后,解释变量系数的绝对值增大;政府补贴通过融资约束这一渠道降低了企业生产率,可能的原因是企业寻求补贴是为了获取高额收入,在得到补贴且融资约束改善的条件下,企业改善自身生产绩效的动机降低,加速了企业的懒惰(安同良等,2009)。在激励退出效应下,融资约束更多表现为中介效应,在加入融资约束这一中介变量之后,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绝对值变小;政府补贴通过融资约束渠道来促进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可能的原因在于企业发展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持,在企业退出政府补贴后,经过之前一系列的补贴,企业融资渠道得到改善,解决了部分融资约束问题,企业研发能力和经营管理能力得到提升,科技创新的提高和管理成本的降低提高了企业生产力水平。因此,政府补贴可通过融资约束这一渠道作用于全要素生产率。
(二)管理性交易成本渠道
政府的干预会系统地影响企业的非生产性支出,其中的管理性交易成本又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万华林和陈信元,2010)。基于此,本文通过构建模型来考察“管理性交易成本”在政府补贴进入和退出过程中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为制定合理有效的补贴政策提供依据。
以激励进入效应为例,本部分管理性交易成本渠道模型主要包括三个方程,第一个方程是式(2),考察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第二个方程是式(7),考察政府补贴对管理性交易成本的影响;第三个方程是式(8),将政府补贴和渠道变量同时纳入方程,考察它们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
其中,y表示企业全要素生产率。c ost表示管理性交易成本,借鉴吴海民等(2015)的做法,用管理费用和总资产的比值来表示企业管理性交易成本。X为控制变量,'、''为控制变量系数,n 为控制变量个数。回归结果见表9。
表9 管理性交易成本渠道检验
关于管理性交易成本影响渠道的检验方法同上,结果显示在激励进入效应下,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其中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最高有7.71%,是通过影响管理性交易成本这一渠道完成的;在激励退出效应下存在遮掩效应,其中间接效应与直接效应的比值最高为6.25%。
从式(7)回归结果看,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政府补贴对企业管理性交易成本有显著负向影响,即政府补贴能降低企业管理性交易成本。在激励进入效应下,管理性交易成本更多表现为中介效应,政府补贴在加入管理性交易成本这一中介变量后,解释变量系数的绝对值变小;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表现为负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成本下降后,企业管理人员降低成本和改进管理的动力降低,使企业懒惰程度进一步加深。在激励退出效应下,管理性交易成本更多表现为遮掩效应,即在政府补贴加入管理性交易成本这一控制变量之后,解释变量系数绝对值变大;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表现为正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虽然企业退出政府补贴激励,但之前的补贴政策使成本大幅下降,提高了企业运营效率,同时企业有更多的资金投入研发,加速了企业生产率的提升。因此,政府补贴可通过管理性交易成本这一渠道作用于全要素生产率。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2000—2008 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数据,从甄选效应和激励效应角度分析政府补贴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之间关系。结果表明,政府补贴企业存在甄选效应,生产率较低的企业更容易获得政府补贴,政府补贴呈现出“保护弱者”的特征,同时甄选效应的内在机制是从研发、出口、企业亏损情况和吸引优质外资企业这四个方面发挥作用。在激励效应的研究中,我们发现激励进入效应下政府补贴对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起抑制作用,而激励退出效应下政府补贴对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起促进作用。分样本检验中,在激励进入效应下,政府补贴对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无显著差异,对低补贴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抑制作用小于高补贴企业;激励退出效应下,政府补贴对国有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积极影响要大于非国有企业,低补贴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得到显著提升,但高补贴企业没有明显变化。最后通过对影响渠道进一步分析发现,政府补贴可通过融资约束和企业管理性交易成本来影响企业全要素生产率。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建议:(1)制定合理的政策补贴。虽然补贴有利于企业研发、出口、走出困境和吸引优质外资企业,但长期的补贴保护会造成市场扭曲,不利于资源最优配置,因此应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和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利用补贴的行政导向性引导企业加强研发投入,从而推动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2)兼顾补贴的有效性和持续性。相关部门应健全考核与评价机制,加强审查和监管,促使企业生产经营活动中各环节协调有序进行。政府的补贴政策在实现地方财政收入和经济增长等短期目标时,还应兼顾提高产业竞争力、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等长期目标,规范政府补贴行为,提高补贴的质量和效率。(3)确定科学合理的补贴时间表。对研发创新能力和创新意愿强的企业可择优补贴,多角度考察企业对补贴的需求程度,针对企业研发的不同阶段分梯度设置不同的补贴政策,筛选出真正需要补贴和有效利用补贴的企业,并制定合理的退出时间表,让政府补贴发挥最大效益。同时结合市场机制,推动企业创新,促进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从而实现经济高质量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