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平行宇宙”,中小主播春天来了吗?
2022-04-25
刚刚过去的2021年,直播电商行业经历震荡。一系列强力监管举措的出台和合规调查的开展,均在提示这个新兴行业即将迎来进一步的规范,野蛮生长的局面可能将画上句号。“头部主播”接连被追缴大量税款,业内都知道行業乱象将被整肃。
数量庞大的中小主播们,暂时仍未能切身感受到风波,但也已隐隐察觉到变化的到来。只是,眼下他们并无暇过多思考,与算法的周旋、对流量的争夺,牵扯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在这个行业里,如何分到一杯羹,仍是他们的头号课题。
没有影响的“平行宇宙”
用科幻一点的说法,薇娅李佳琦、杭州九堡、义乌北下朱,这可能是三个“平行宇宙”。
在很多杭州本地人的印象里,九堡是城乡接合部,除了长途客运站和成片的服装厂外,再无其他。然而,直播带货风潮突起,背靠九堡的服装产业资源,薇娅从这里横空出世。作为薇娅的“娘家”,九堡一跃成为直播电商的“宇宙中心”,大量品牌和供应链入场布局,一度有上万名带货主播云集于此。只是,薇娅很快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宇宙”,与九堡渐行渐远。
在义乌,北下朱原本名不见经传。机缘巧合下,这个临近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农民回迁小区,被外来的草根创业者相中,成了他们在义乌淘金的起点和大本营。从江湖地摊到社交电商,再到后来的直播带货,北下朱自始至终瞄准下沉市场。今时今日,北下朱各个入口都竖着“电商之都”的牌子,连带着附近的白岸头、东傅宅、下骆宅等一众社区,也都各自以“网红主播村”“电商直播基地”自居。
新年伊始,记者探访九堡和北下朱这两处直播基地,发现一切如常。白天,主播们忙着四处找货;入夜,直播间开始忙碌。两个“平行宇宙”的区别在于,九堡的主播们挑选的是品牌服装和珠宝首饰,而北下朱的主播们寻觅的则是“九块九包邮”的牙膏和论斤称的巧克力。
但变化确实正在发生。黄益杭是九堡某园区的招商工作负责人,与九堡大多数办公场所一样,他所供职的园区同样聚集了大量直播行业企业。在他看来,超级头部主播的离场,确实让渡出相当一大部分的流量,只是这部分流量未必会转移到小主播的头上。“去年双十一,直播带货销售额数百亿元,李佳琦和薇娅占了大头,排名前50位的主播可能吃掉了99%的流量。如今,极少数超级头部主播退场,但他们释放出来的部分流量,对于少数头部主播或许是个机会,但对于全国100多万中小主播而言,还轮不到承接,流量就已经被瓜分完了。”黄益杭如此判断。
“挣不到钱”的直播行业
去年9月,税务部门就曾针对直播行业开出名单,要求自查自补,杭州九堡当地的部分主播也在这张名单上。九堡也不乏纳税金额以10万元甚至百万元计的中游主播,可莎并不在其中。
2020年8月,可莎来到九堡。她和一家服装品牌签订了合同,为品牌方直播带货。那时,她的工作很轻松:“品牌对主播的要求不高,会讲话、会展示就可以了。每天就是事先把词背好,然后播4个小时,收工回家。”可莎很快发现,这份轻松的工作挣不到钱——她对“挣不到钱”的定义是,每月净收入3万元。
在另一个“平行宇宙”,苑子豪做直播快1年了,还没挣够10万元。2021年3月,苑子豪从老家内蒙古来到了北下朱。此前,他对于北下朱的认知全部来自短视频平台——站在北下朱村口那座全长不过几米的“网红桥”上,许多短视频博主热情地向观众介绍着北下朱。在他们的描述中,这里是草根创业的天堂,一夜“逆袭”的故事在这里不断上演。对于一心想要出外闯荡,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成就一番事业的年轻人,这些短则数十秒、长不过三分钟的视频,无疑极具煽动性。
在北下朱,找一份主播的工作并不难。利润以“分”乃至“厘”计的小商品,需要海量的订单才能支撑起一门能挣钱的生意,因此,供应链对于主播的需求,仿佛也永远不存在上限。落脚后不久,苑子豪便加入一个小型的直播团队。他每天播两场,每场3-4个小时;单场近万元的销售额,换来的是他每个月6000余元的收入。
这份收入远低于苑子豪的预期,但是足以保证他在义乌衣食无忧。北下朱出名后,店铺租金一涨再涨,但是对于主播,日常生活成本依然低廉,房租加上水电费,每月通常不过七八百元。更重要的是,苑子豪意识到,北下朱的主播们,挣的基本都只是这点钱:“个人主播如果找供应链合作,行情价是一天200元。相比之下,我的工作还轻松点儿。”
不论是月入数万元还是月入数千元,九堡和北下朱的主播们都觉得自己挣不到钱。然而,总有人是真的挣到钱了的。
“我的一个主播朋友去年在杭州市区买了房,首付200万元。这笔钱,普通工薪族要存好多年,但是对于稍微有点体量的主播,就是两三年的事情。”可莎说。苑子豪在北下朱并没有见识过纸醉金迷,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去年夏天,有相熟的主播一晚上卖出去了价值10多万元的食用盐和椰子汁;第二天在街上遇到那位主播,谈及此事时,对方极力表现得云淡风轻,却又掩饰不住得意,那神情让他瞬间涌起一阵妒意。
他最终把对方的成功归结为努力与偶然的共同作用,其中努力占八成,偶然占两成。可莎不这么看。她认为,在这个行业中存在着某种神秘的游戏规则。偶然的一次成功,无非是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恰巧与那个不可捉摸的规则重合在了一起:“在这一行里呆的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矛盾的。我们每天直播,每天复盘,但依然找不到规律。”
梦想依旧,还要坚持
虽然规律依然未被破解,但是可莎和苑子豪还是感受到了一些变化。在九堡,越来越多的独立主播选择委身品牌或是机构,从“走播”转变为“店播”;在北下朱,各类“装疯卖傻”的段子类视频越来越不吃香,主播们开始研究脚本拍摄短剧,作“剧情号”。行业的规范和健康发展是大势所趋,“走播”变成“店播”、低俗段子变成小品短剧,也是大势所趋。
直播电商逐渐驶进了正常轨道。2021年,国内各主要直播电商平台GMV(网站成交金额)达2.3万亿元,首度反超淘宝系平台。就目前的态势看,直播电商的发展势头依然强劲。无论身在哪个“平行宇宙”,没有人希望被这个行业甩出去。
依旧每天都有人来到北下朱,每天也都有人离开北下朱。对于那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面孔,苑子豪并不关心:“大家眼里只有挣到钱的人,不会在乎那些选择退出的人。”有鉴于此,他决定继续坚持。下沉市场的争夺同样激烈,但苑子豪相信只要能在北下朱站稳脚跟,属于自己的机会总会到来。总有一天,他的直播间也能有“爆”了的产品。
可莎有些迷茫。她说,在这个行业里呆久了,已经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眼里只有比自己赚得多的主播和暴富的主播,这种诱惑太强烈了,以至于脑子里除了挣钱外,就没别的”。
可莎也打算坚持。她不想永远只做一个“配角”,她还想努力摸清那套“规则”。对于前几天的一次直播,可莎仍耿耿于怀。那场直播中,平台方的推流,她没能“接”住,原本2万多人在线的直播间跌到了不到8000人;同样让她不甘的,还有去年“养废”了的3个账号。种种不甘几乎成了某种执念,而这种执念,也驱动着她一次次地在直播间里重复——没点关注的姐妹,请点一下关注。
(摘自《解放日报》于量、巩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