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命历程的职业女性时间利用特征及差异研究:以大连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为例*
2022-04-22张育庆詹程程
张育庆,高 雅,詹程程
(辽宁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0 引 言
女性主义地理学自诞生起就注重女性视角下的社会空间建构,探讨女性与时空间的互动关系,目的在于改善女性的生存状况,破除社会中的性别不平等现象[1].尽管当前女性的就业率达到史上最高峰,承担着与男性同样的社会责任,却仍然是最主要的家庭照料者[2].传统的性别角色要求女性以家庭为重[3],因此其日常各项活动的时间安排多服从于家庭的需求[4-6],导致其出行链复杂且机动化较低[7],而男性更多将时间用于市场工作、休闲和娱乐活动中[8-10],各项出行目的更为明确,这使家庭日常的时空间行为存在严格的性别分工[11].这种“男性养家糊口,女性照顾家庭”的家庭模式[12],被认为是“自然秩序”[13],从而加剧了日常生活中的性别不平等现象,使女性面临更大的时间贫困.因此女性的职业生活稳定性更差,工作时间更分散,更容易从事兼职工作或完全退出劳动力市场[8,14].
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较高[15],且家务活动执行度比男性更显著,持续时间更长[16].近年来中国职业女性在婚后或生育后因无法兼顾工作与家庭而退出劳动力市场,并且工作与家庭的双重制约也限制了女性休闲时间的利用[17].随着中国女性受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的进一步提高,其个人意识、能力、自我赋权不断增强,时间利用的自主支配性也更强[18],单身女性的时间利用与单身男性相差不大,休闲和个人卫生护理等活动的时间较长,受家庭束缚小[18-19],但中国很多高学历、高职位、高薪资的职业女性选择晚婚晚育或不婚不育.对于女性来说,结婚和生育是其生命历程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会使女性的日常生活、个人经济等发生变化,进而影响其时间利用.然而在以往的女性时间利用研究中,由生命历程转变而导致的女性时间利用变化尚未引起广泛关注.
本文针对中国女性的特殊性,在中国女性大面积就业的背景下,探究职业女性如何处理日常生活中工作与家庭的双重任务,在婚姻和生育这2个节点事件发生后,其日常时间利用有何变化,运用方差分析和最小显著性差异法(least significant differ‐ence,LSD)分析其时间利用的具体差异,目的在于探究导致女性日常时间利用产生差异的原因,揭露女性面临的时空困境的根源,这不仅能够透视当今中国社会职业女性的实际生活状况,也符合当前女性主义地理学研究视角向微观化和基本日常生活转变的趋势,以此丰富国内女性主义地理学研究框架.
1 数据与方法
1.1 研究区域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调查区域为大连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简称高新区),位于辽宁省大连市区西南部,占地153 km2,常住人口约25万,就业率达70.00%以上.该区是1991年3月建立的首批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和国家数字服务出口基地,是中国东北高新技术产业集聚的高地和自主创新平台,园区以软件和信息服务业、生命科学、新材料等高科技新兴产业为主导产业,是大连市重要的人口居住区与就业核心区,对于职业女性的研究具有较高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本次调查所采用的数据来源于2020年4月所进行的大连市高新区职业女性时空间行为的随机抽样调查,实际发放问卷314份,回收有效问卷数266份,问卷有效率为84.71%.调查内容包含职业女性的个人及家庭基本信息和时间利用状况.从问卷结果来看,未婚和已婚女性分别为131和135人(有子女40人,无子女95人),调查样本的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职业女性的基本情况
1.2 研究方法
根据调查问卷所得信息,基于生命历程理论中结婚和生育2个节点事件,将此次研究的职业女性分为未婚、已婚无子女和已婚有子女3类,参考国家统计局2018年全国时间利用调查公报[20]中的活动类型划分,并结合时间地理学有关时间利用的基本框架[21-22],将职业女性日常活动划分为休息睡眠、个人卫生护理、用餐及饮食、工作、家务、购物、交通出行和休闲8类,并根据职业女性的工作情况,将工作日和休息日进行分开调查.首先描述整个职业女性群体的时间利用基本状况;其次将婚姻和生育作为定类数据,运用SPSS软件进行方差分析,将日常每项活动所花费的时长作为定量数据,研究不同婚姻和生育状况的职业女性的时间利用是否具有差异,并在方差分析的基础上用LSD法进行事后检验,进行两两组别之间的差异对比;最后,根据职业女性的生命历程特征,婚姻和生育等节点事件发生前后的房屋持有状况、职住距离等个人属性的变化,探究影响处于不同生命历程时期的职业女性时间利用产生差异的原因.
2 职业女性时间利用特征
2.1 工作日和休息日时间分配特征
综合来看,职业女性的时间分配特征(图1)表现为:工作日中,休息睡眠和工作时间占主导,均>7.00 h,总计占整日时间的59.21%,其中工作时间最长,平均达到7.15 h,而其他活动的时间均未超过2.00 h,由此可见,在工作日中,除去休息睡眠等个人生活必需活动所占据的时间,职业女性每日的时间利用重点在工作上,其工作时间符合劳动法中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00 h的规定;休息日中,职业女性的工作时间为2.38 h,占整日时间利用的9.93%,因为在此次调查的高新区内,高新技术企业所占比例较高,公司之间和公司内部竞争激烈,相对于男性员工,女性员工对自身的职业前途普遍存在不确定性和地位下降的焦虑,因此仍保持2.00 h以上的远程办公,而随着工作活动的固定性制约大大减弱,职业女性的休息睡眠、家务、交通出行和休闲等活动的时间有显著增加,其中休闲活动的利用时间增加幅度最大,由工作日中的1.73 h增加到2.88 h.
图1 职业女性日常时间利用总体特征
2.2 不同生命历程女性的时间利用差异
运用SPSS软件进行方差分析和LSD事后检验,来比较婚姻与生育这2个生命历程节点事件对职业女性日常时间利用的差异.在计算过程中,P用于检验变量之间相关性,F为临界值,此次分析中,当P<0.05或P<0.01时均表示2个对照组差异显著,值越小差异越显著.
(1)未婚女性和已婚女性的时间利用差异.当婚姻作为定类变量时(表2),不同婚姻状况对于职业女性工作日中的休息睡眠、用餐及饮食、工作、购物和交通出行这5项活动的时间利用未表现出显著性(P>0.05),意味着在工作日中,处于不同婚姻状况的职业女性对于这5项活动的时间利用并无差异,不需要进行事后检验.但婚姻对于个人卫生护理、家务和休闲这3项活动的时间利用呈现出显著性(P<0.05),运用LSD方法进行事后检验,在工作日中,婚姻对于职业女性个人卫生护理的时间呈现显著性差异(F=4.84,P=0.03),未婚女性个人卫生护理时间的平均值(1.79 h)明显高于已婚女性(1.50 h);在家务时间的利用上同样呈显著性差异(F=21.17,P=0),未婚女性日常家务时间的平均值(1.2 h)明显低于已婚女性(1.86 h);休闲时间的利用同样呈现显著性差异(F=11.59,P<0.01),未婚女性休闲时间的平均值(1.99 h)明显高于已婚女性(1.47 h).
表2 不同婚姻状况的职业女性时间利用差异
在休息日中,不同婚姻状况对于休息睡眠、个人卫生护理、用餐及饮食、工作、购物和交通出行这6项活动的时间利用未表现出显著性差异(P>0.05).但婚姻对于家务和休闲这2项活动的时间利用呈现出显著性差异(P<0.05),运用LSD方法进行事后检验结果发现:在休息日中,婚姻对于职业女性家务时间的利用呈显著性差异(F=20.91,P=0),未婚女性家务时间的平均值(1.74 h)明显低于已婚女性(2.79 h);休闲时间的利用同样呈现显著性差异(F=14.52,P=0),未婚女性休闲时间的平均值(3.37 h)明显高于已婚女性(2.40 h).
(2)未育和已育女性时间利用差异.当生育作为定类变量时(表3),有无子女对于已婚职业女性的休息睡眠、个人卫生护理、用餐及饮食、工作、购物和交通出行这6项活动的时间利用未表现出显著性差异(P>0.05),但在家务、休闲这2项活动的时间利用上呈现出显著性差异(P<0.05),运用LSD方法进行事后检验,在工作日中,生育状况对于已婚职业女性家务时间的利用呈现显著性差异(F=3.99,P<0.05),无子女女性日常家务时间的平均值(1.52 h)明显低于有子女女性的平均值(2.00 h);有无子女对于休闲时间的利用呈现显著性差异(F=12.26,P<0.01),无子女女性休闲时间的平均值(2.00 h)明显高于有子女女性(1.24 h).
表3 不同生育状况的已婚女性时间利用差异
休息日中,有无子女对于已婚职业女性的休息睡眠、个人卫生护理、用餐及饮食、工作、家务和购物这6项活动的时间利用并未表现出显著性差异(P>0.05),但对于交通出行、休闲这2项活动的时间利用呈现出显著性(P<0.05),运用LSD方法进行事后检验结果发现,有无子女对于已婚职业女性交通出行时间的利用呈现显著性差异(F=5.30,P=0.02),无子女女性交通出行时间的平均值(1.82 h)明显低于有子女女性(2.86 h);有无子女对于休闲时间的利用呈现显著性差异(F=23.96,P=0),无子女女性休闲时间的平均值(3.48 h)明显高于有子女女性(1.95 h).
2.3 不同生命历程女性时间利用差异的原因
(1)女性的生命历程具备年龄特色.调查对象的年龄范围在19~55岁(图2),≤29岁的女性婚姻状况多数为未婚(占该年龄段女性总数的75.00%),30~34岁这一年龄段是婚姻高峰期(已婚女性数量占该年龄段女性总数的62.50%),并且有子女女性的数量也从该年龄段开始逐渐上升,≥45岁的被调查者均为已婚有子女女性.从处于不同生命历程的女性的时间利用状况上看,未婚女性个人卫生护理时间明显高于已婚女性,主要原因是:第一,对于职业女性来说,除工作时间是最大的固定性制约外,未婚女性无家庭制约,生活自由,日常时间利用的自主性强,有较长时间用于个人卫生护理中,而已婚女性受家庭制约大,家务等时间会占据很大一部分个人卫生护理的时间;第二,未婚女性的年龄多≤29岁,年轻的未婚女性更注重个人外貌形象,因此个人卫生护理时间也更长.
图2 不同年龄段的职业女性的婚姻生育状况
(2)女性生命历程中伴随房屋持有状况的变化.在当代中国,新组建的家庭也会成为一个新的社会经济个体,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女性房屋所有权的变化.在此次调查的职业女性中,处于不同婚姻和生育状况的女性具有明显不同的住房状况,未购房共计96人,其中未婚女性比例很高(84.38%);已购房共计170人,其中已婚女性比例很高(70.59%).当婚姻作为定类变量时(表2),方差分析结果显示: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已婚女性的家务时间都明显高于未婚女性,休闲时间相反;而已婚有子女女性的家务时间和交通出行时间又明显高于已婚无子女女性,休闲时间相反.这与居住空间状况的改变有密切联系,对于未婚女性来说,就业后的居住地多根据工作地位置来选择,并且由于经济状况、未来工作与家庭的不确定性,多选择在工作地附近租住房屋,由于并非自有房屋,在家务及房屋维修方面所占时间较少,有更多时间用于休闲等个人可支配时间中[23-24].而对于已婚女性,在当前社会婚前拥有自有产权的“婚房”日益成为一种社会规范,夫妻多在婚前购买自有房屋,由此带来女性家庭事务时间的增加[8,16].
(3)女性生命历程中职住关系的变化.在此次调查中,由职住关系带来的通勤时间也是职业女性整日时间利用的重要组成部分,未婚女性的职住距离较短,职住距离<1 km中比例高达65.38%;已婚女性的职住距离较长,职住距离≥10 km的比例高达72.00%(其中已婚有子女为50.67%).56.52%的未婚女性单程通勤时间在0.25 h以内,72.73%的已婚女性的单程通勤时间>1.00 h(其中有子女为48.49%),见表4.这是由于未婚女性多选择在工作地附近租住房屋,因此会带来较短的职住距离与通勤时间,而已婚夫妻多在婚前购买自有房屋,并且婚后夫妻房屋的选择多服从于丈夫的工作地或子女的就学位置,因此居住地不一定会在职业女性的工作地附近,由此带来的职住分离现象会使职住距离和通勤时间相应延长[25],这就会占据已婚女性其他活动的时间利用,尤其对于有子女女性来说,接送子女上下学,或者在休息日将子女送去课后辅导机构等都会增加其出行量与出行时间,占据其他个人可支配时间.
表4 不同生命历程的职业女性的职住关系 单位:%
(4)节点事件的干预.中国女性普遍的生命历程为:从学校步入社会、参加工作、结婚、生育子女,如相关研究及前文所述,婚姻和生育是职业女性生命历程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对于家务时间的利用来说,处于不同婚姻和生育状况的职业女性家务时间差异显著(表2、3).正如 Milkie等[26]、Hochschild和Machung[27]等学者的研究中所提到女性的“第二次转变”,即工作中的女性不仅要完成自身日常的有酬工作,还要负责家中的无酬工作.通过分析此次研究结果,在家务活动的执行中,未婚女性的家务时间远远低于已婚女性(表2),这是由于未婚女性无家庭牵绊,生活的自主性更强,而婚姻会增加女性的家庭责任,由此增加其家务活动时间,而生育子女后,对子女的照顾又再次加重了有子女女性的家庭照料责任,因此用于家庭事务的时间较无子女女性更长.
3 结论与展望
3.1 结论
本文从女性主义地理学有关女性家庭与工作冲突的角度出发,从结婚和生育这2个影响女性生命历程最重要的节点事件入手,对比处于不同生命历程阶段的职业女性日常时间利用特征,运用方差分析研究不同婚姻和生育状况的职业女性日常时间利用是否有差异性,并在方差分析的基础上进行LSD事后检验,分析不同生命历程职业女性群体的时间利用差异具体体现.研究结果表明,处于不同生命历程时期的职业女性各项时间利用均有不同程度的差异,具体表现为:
(1)当婚姻作为定类变量时,未婚女性和已婚女性的时间利用差异主要体现在个人卫生护理、家务和休闲中.工作日中未婚女性的个人卫生护理时间高于已婚女性0.29 h;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未婚女性的家务时间均少于已婚女性,其中工作日少0.65 h,休息日少1.05 h;休闲时间相反,工作日中未婚女性多于已婚女性0.52 h,休息日多0.97 h.
(2)对于已婚女性来说,当生育作为定类变量时,已婚无子女女性和已婚有子女女性的时间利用差异主要体现在家务、交通出行和休闲中.工作日中已婚无子女女性的家务时间明显少于已婚有子女女性0.48 h;休息日中无子女女性的交通出行时间明显少于有子女女性1.04 h;无论工作日和休息日,无子女女性的休闲时间均多于有子女女性,其中工作日多0.76 h,休息日多1.53 h.
(3)在以女性主义地理学的角度对职业女性生命历程分析后,处于不同生命历程阶段的职业女性时间利用呈现出差异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女性的生命历程会随年龄的变化而具有规律性,从而使其日常各项活动的时间分配会有规律性的变化;其次,由于房屋产权等个人经济水平上的差异,也会影响职业女性每日的时间利用;再次,职业女性的职住关系主要表现在职住空间位置与通勤时间上,不同生命历程的女性的交通出行时间有显著差异,对其通勤相关的出行活动时间产生影响;最后,职业女性的职业历程会受到结婚和生育2个节点事件的影响,从而延长其家务等活动的时间.
3.2 展望
在以人为本、重视差异的后现代思潮大背景下,女性主义地理学作为一门关怀女性及少数群体的新兴学科逐渐被大众所熟知,基于女性主义视角的居民时空间活动特征、行为方式等的研究得到了长足发展.不少实证研究均发现职业女性群体在处理工作任务的同时仍然脱离不了“男主外,女主内”这一传统家庭模式,尤其对于已婚与有子女的女性来说,其每日的时间安排更易受到家庭的影响,并且女性与男性对时空的塑造及重构是截然不同的,本文在详细分解职业女性每日的时间分配后也同样证实了这一结果.
然而在职业女性的生命历程中,除婚姻和生育这样家庭性节点事件对女性日常时间利用的影响外,影响不同女性个体生命历程的节点事件可能还有个体差异性,例如还应考虑女性进入劳动力市场、职位转变等社会性节点事件的影响,并且随着当前中国女性受教育水平的迅速提升,其自我赋值逐渐增强,高学历、高职位、高薪资的女性晚婚、晚育、单身现象越来越普遍,由于其日常生活更加自主化,其时空间行为更为自由,因此受教育水平、个人经济状况、居住环境、家庭行为等也是影响女性时间利用的重要因素.以上对于真实还原女性的日常生活状况同样具有重要意义,值得女性主义地理学界的相关学科进行深入探讨,以求用更加全面的目光探究女性的生活特征及各项活动的时空间背景,以此为提高中国女性的生活品质与社会参与,平衡性别关系提供启发,不断丰富中国女性主义地理学的研究广度与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