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兄弟的隔空对话
2022-04-20闲云隐侠
□闲云隐侠
国家博物馆和河南省博物馆,两个相隔千里的地方,住着一对名叫杜岭的方鼎兄弟。那体型较大的哥哥叫杜岭一号,个头稍小的弟弟叫杜岭二号。自1974年出土后,兄弟俩便分居异地,只能靠隔空喊话来缓解思念之苦……
“大哥,你在国家博物馆住得习惯吗?”
“老弟,我在这儿挺好的。你呢?在河南省博物馆没挨欺负吧?”
“哈哈,小瞧我了不是?我已荣升为镇馆之宝啦。”
“不错哟,刚出土时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我们会有这样好的未来。”
“就是不能见面这事儿挺闹心的。对了大哥,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出土的吗?”
“怎么会不记得,毕竟才过了40多年。你那天还挨了一铁镐(ɡǎo)呢,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那一镐刨得不够狠啊?”
“大哥的玩笑可真冷。我那天正做梦呢,结果被挖防空洞的工友狠狠刨了一铁镐,好在我皮糙肉厚没啥大事儿,但那工友却被震得虎口发麻,铁镐差点脱手飞出去。”
“老弟啊,你那还叫没啥大事儿啊?你的尖叫声吓得人们一直嚷嚷着‘炸弹’‘小心’什么的。”
“要不是挨了一镐后晕头转向的,我当时就会反驳他们:‘啥炸弹啊,我是铜鼎!’不过后来人们七手八脚地清理我身上的泥土时,我还真有点小紧张呢!”
“我们可是参加过祭祀大典的国之重器,有什么好紧张的?”
“祭祀大典毕竟是3400多年前的事儿了。告诉你个秘密啊,40多年前人们喊的那句‘不是炸弹!是香炉!’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
杜岭二号方鼎
“‘香炉’?有喊这句吗?我就记得那时好尴尬,尤其是后来的那几个人,打着手电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们。”
“对哟,那时我们锈迹斑斑的,嵌在土里一动不能动,真尴尬。”
“现在想想也挺可笑的。人们为了探知我们所处的方位,探铲向地表钻孔,结果落下的填土将他们变成了‘土人’。”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挖挖停停地‘抠’了五六米后,他们居然‘钻’到一户人家的大衣柜下面。那家男主人正在吃饭,还以为衣柜里进老鼠了。”
“虽然挖掘过程一波三折,但这点挫折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这可真令我钦佩。”
“若不是对我们的身世好奇,他们也不会在昏暗的防空洞里卖力清理我们啦。”
“大哥说得对。我们体重都不轻,两个壮汉通力合作也难以撼动。那时我最怕他们会贸然拎你的耳朵。”
“哈哈,哥哥我的耳朵虽然保存完好,但毕竟埋藏了三千多年,脆弱得无法承受我的体重。幸好人们发现了这个问题,为了将我完好无损地运出防空洞,他们思前想后,最后决定由四个人赤膊上阵,合力托起我的底儿,把我放到小推车上。”
“虽然他们的行为很‘暖’,但以出土地命名我们,让我十分不爽。杜岭一号方鼎、杜岭二号方鼎。听听,这名字要多土有多土!”
“唉,谁让我们的形制和纹饰几乎一模一样呢?都是双耳、斗形方腹,四个圆柱形空足,鼎面纹着饕餮(tāotiè)和乳钉。”
“咋的?长得一样有罪吗?就不配拥有帅气又响亮的名字吗?再说我们也不一样啊,你不是比我又大又沉吗?为啥不叫你鼎沉沉,叫我鼎飘飘呢?”
“老弟啊,我看你的水平也就到这儿了。鼎沉沉?呵,其实我就比你沉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哥,你重86.4千克,我才64.25千克重,这还叫一丢丢?”
“那叫鼎沉沉和鼎飘飘也不合适啊。要是我们身上有铭文就好了,我们这儿好多青铜鼎都是因铭文而得名的呢。”
“这怨我们咯?我们那个年代出生的鼎都没有铭文啊!”
“别纠结这个了,人们不是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嘛?你那折掉的耳朵也被焊接上了。在被运往省博物馆仓库储存前,我们还像明星一样在郑州展出了半个月。”
“你一提展出我更来气了!你说,那个对你动了歪心眼儿的家伙,当年是不是也藏在参观的人群里?”
“这个我真不清楚啊,不过那时多亏你够机警,否则哥哥我的耳朵也不保啊!”
“我机警什么啊,是那人够愚蠢!他借助夜色的掩护摸进库房,本想撬(qiào)下你的耳朵,工具却不小心掉进我的肚子里,我以为失而复得的耳朵要不保,被吓得一张口便飙(biāo)起了高音。”
“多亏你的尖叫惊醒了守卫,才将准备溜走的盗贼绳之以法。而这次盗窃未遂事件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为了更好地保护我们,哥哥我才被送到保管条件最好的国家博物馆……”
“是啊,我被独自留在河南省博物馆,为家乡人讲述着自己的身世,足足40多年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已经40多年了啊!不过和我们3400多年的岁数比起来,只是短暂的一瞬。”
“唉,三千年前我们金光闪闪的,现在却浑身锈迹。”
“这就是岁月的沉淀,是我们穿越时空,浸染千年殷(yīn)墟文化的证据。”
“对了大哥,你比我早出生几天,还记得我是怎么被造出来的吗?我们这儿有个商朝末年出生的鼎,说我和它的鼎壁都是整体铸造而成。我说不可能,我可是商朝早期的鼎,怎么能和它一样,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
“老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因为我们个头太大,造型又太复杂,工匠们使用了更繁琐的拼铸法。”
“拼铸法是怎样的?”
“就是先将我们的身体划为腹壁、角壁、平板器底、四足等几个部分,然后再将浇铸好的成品以铸接方式拼合成整体。”
“哇哦,所以我们才有这么高的‘颜值’。”
“其实拼铸法是从制陶工艺演化而来的。不同的是,陶器用的是湿接法。”
“制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陶器是我们的祖先。”
“老弟你说对了,我们的形制和功能就是仿自8000年前的陶鼎啊!”
“哦,NO!”
“那时陶鼎在河南一带被当作日用炊具与盛食器。”
“啊?那河南之外的人用什么?”
“他们用圆底而无足的‘釜(fǔ)’,你们博物馆应该有吧?”
“唉!没想到洗尽铅华的我们并不神秘,居然是种炊具。最可气的是,当年祭司在我的肚皮下架起火堆时,我还以为是在给我画烟熏妆呢。”
“烟熏妆哪有画在四足和肚皮上的啊!”
“我自卑了……”
“那可不必。陶鼎做我们的祖先没什么不好,那时它们还被用作陪嫁、祭祀(sì)、征战、出行、赏玩和田猎用品,具有‘别上下,明贵贱’的功能呢。”
“这不和我们作为祭祀用容器的职能差不多嘛?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信正重新扑进我怀里。但商朝人为什么把我们埋在城外的土岗上?那坑足足有6米深,憋得我都忘记怎么呼吸了!”
“商朝人信奉鬼神,他们用活人和牲畜祭祀土地、苍天、河神和祖先,甚至在建造王宫时也要举行祭祀仪式以祈求鬼神保佑。将我们埋在地下就是为了保佑他们能平安顺遂。”
“古人的想象力和内心世界好丰富。可埋再多祭品,也难敌步履匆匆的时光。”
“是啊,那将我们铸造出来的商王都,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现在已变成了仅存城墙的遗址。”
“大哥,既然时间才是最后的赢家,那我们也会像商王朝一样‘锈’飞‘铜’灭吗?”
“老弟啊,只要我们还在华夏大地的沃土上,就不会遭此厄(è)运!你没发现那围观我们的人,和三千年前的商朝人长得很像吗?”
“明白了大哥,我们创造者的血脉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继续坚守。”
“对,从商到如今,并延续至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