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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设计师朱赢椿:实验与回归

2022-04-20谭睆予

出版人 2022年4期
关键词:红山猩猩动物园

文|谭睆予

一个书籍设计师对内容的敬畏、对情趣的坚持和对自己的突破,随着设计师本人的设计理念越发成熟而不断衍生出新的内涵。

朱赢椿一口气为南京红山动物园做了三本书,这些书似乎和他以往担任设计或是作者的书都不太一样,但仔细看,隐藏在里面的一直是那个最真的朱赢椿。

对朱赢椿来说,自己做书和设计书是一名匠人的两门手艺。在为出版社设计图书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研究文本内容,书的内容是主角,自己的设计理念需要“从内容里生长出来”,以达成与内容最自然的共处;而在做自己的书时,他往往可以放飞自我,让内容与设计彼此生发,亦己亦彼,甚至做一些新奇的尝试,这便有了《设计诗》《虫子书》《便形鸟》……大自然给了朱赢椿最活跃的灵感,也给了他的设计最一拍即合的载体。

最近,朱赢椿作为策划、主编和设计指导为红山动物园制作了三本书,其中一本是画册,很好地体现了他的这两门手艺。《红山动物园是我家》和《熊在吗》被他定位为“大众读物”, 内容有很强的纪实属性,相较以往自己创作的书,需要做得“正”一点,更多的是艺术地选择表现角度,而不是进行艺术创作;设计不能喧宾夺主,不能成为比红山动物园的饲养员和动物更显著的存在,书中一些别有心思的小设计也是为了更好地展现纪实的内容。但朱赢椿还是朱赢椿,一定会有意料之外的安排——比如将熊馆门口的游客留言簿做成了一本书,游客们在留言簿上写得最多的留言“熊在吗”成了这本书的书名。画册《我们不是野兽派》从选题到设计则更加“朱赢椿”。这是一本将猩猩的画作集结而成的画册。因为猩猩属于猛兽,平日无法走近抚摸,朱赢椿便为这本画册设计了一个模拟猩猩毛的书衣,让读者尽情地触摸,获得与猩猩近距离偎依的温暖感受;书衣拿下来还可以做个小挎包或笔袋。他和出版社为这个会大大增加成本的设计讨论了很久,因为此书的选题极具个性,大家最终商定,书的印量可以不要太大,但一定“要有意思”。

朱赢椿一直是朱赢椿。在“为别人做的书”里,朱赢椿只是将自己巧妙地“藏”了起来,考虑市场审美,考虑成本定价,根据图书的内容为它们量身定做最合适的美丽书衣;而在那些为大众所熟知的“世界最美的书”“中国最美的书”中,他大胆地做着关于“美”的设计实验。从朱赢椿以往的作品到为红山动物园发声的三本书,贯穿始终的,是一个书籍设计师对内容的敬畏、对情趣的坚持和对自己的突破,并随着设计师本人的设计理念越发成熟而不断衍生出新的内涵。

把自己藏起来

“在为客户做书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自己藏起来。”

年轻的时候做设计,朱赢椿形容自己“特别自信固执”,有时候不把编辑的话当回事——“就是要表达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设计经验的积累,他慢慢形成如今更为克制的设计理念:合适就好——从内容出发,根据出版社的诉求做最适合的设计。

面对市场时,出版社无不希望自己的书能从书堆里或手机屏幕上一下“跳”出来,朱赢椿认为这可以理解,但书不是方便面,吃完就把包装扔掉,作为商品的书同时还有文化属性,每本书都有自己的气质,有的适合大声呐喊,也有的适合文静的表达,设计上不能一味地“喧哗”,“每一个设计都应该从内容里生长出来”。这始终是朱赢椿投入最大精力的方面。从他过往设计的作品中可以见到他对每本书独特气质的把握:用大字标题为《文案三章》设计的封面热烈且醒目,将《平如美棠》的外观变得如同内容一样美得“可做嫁妆”(网友语),《尤利西斯》又被他做得雍容华贵又活色生香。

做设计的时间愈久,对内容的敬畏就愈是深入,现在的朱赢椿在面对经典作品时,生怕个性与具象的图案曲解了内容,有时候就干脆舍弃掉个性。朱赢椿设计的新版《一个人的村庄》,只见书名“一个人的村庄”几个大字在静谧的村庄背景图上散布开,其他并无更多,却将刘亮程这一位新世纪田园作家精神世界的气氛传达得极为到位。“经典作品不需要设计师去呐喊,面对这样的书稿时,设计师要做的是克制,设计不要有太多的元素干扰文字。”秉持着这样的理念,朱赢椿直言最近几年在经典作品的设计上把自己的个性隐藏得越来越深,低调地做一个内容的服务者。

市场是内容之外朱赢椿关注的另一个重点。给出版社做书时,从书的定位到书的定价,朱赢椿都会从出版社角度一一考虑到。一本书到底是给谁看的?编辑提出先入为主的概念,传达给设计师后,设计师再根据自己的审美经验,结合成本等市场因素综合考虑,从版式到用纸,从工艺到附加值,给出立体的设计方案。为人做书和为己做书在朱赢椿看来,就是一名工匠的两种手艺,前者是对美的运用,要考虑边界;后者是对美的实验,要考虑的则是突破边界。

为由于疫情而陷入经营困境的红山动物园做书,朱赢椿认为首要的目标是扩大受众,但具体到这三本书的做法,又有不同。 《红山动物园是我家》和《熊在吗》无论是内容、设计还是价格都要亲民,做成天然具有亲和力的书,就像红山动物园一样,提供欢乐、温情与知识,因此他并没有为这两本书做任何个性张扬的设计,而是去寻找动物园最能触动人心的那一部分,选取美的视角,尽力地去展现——展现动物,展现每天陪伴动物的饲养员,展现人与动物的共处,让它成为所有人的书,而不是朱赢椿的书,是所有人引领设计师完成了设计。而朱赢椿,始终藏在深处。

美的实验

然而大众更为熟悉的朱赢椿,还是那个很“皮”的朱赢椿,那个会把书做成一块肥肉的朱赢椿,那个把鸟的便便做成鸟的朱赢椿,那个翻译虫子文的朱赢椿,那个让诗歌动起来的朱赢椿。作为“最美的书”习惯性获奖者,不断拓展美的边界才是他面向大众时最突出的标签。

究竟什么才是图书的美?就朱赢椿自己获得“世界最美的书”“中国最美的书”的实践而言,图书的美是内容与形式的融合之美,形式本身就是内容,内容也可以成为形式;形式与内容互为彼此,这种理念本身就创造了一个出版品类。随着社会阅读、审美水平的发展,在未来,这类图书会变得越来越常见。

事实上,“最美的书”来自朱赢椿创作的一系列实验书。与“大众读物”不同,这些书原本就是冲着实验或概念去做的,注定会有争议,甚至是批判,朱赢椿认为这也正是实验书的价值所在。

做《不裁》之前,朱赢椿已经做了十余年的教辅书设计和一段时间的大众书设计,前者封面千篇一律的大字体和花哨的图案几乎没有设计可言,后者虽然给了他一定的设计自由,却仍是在既有轨道之内的创作,他迫切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书。三十多岁的年纪,满脑子的新奇想法呼之欲出,最终便有了《不裁》的一鸣惊人。

外界的认可赋予了朱赢椿更大的创作自由度,他将实验书的题材拓展到他最熟悉且最有感情的动植物上,《蜗牛慢吞吞》《蚁呓》《虫子书》《便形鸟》等实验性作品相继面世,朱赢椿在这个过程中“玩”得不亦乐乎,伴随而来的是各种奖项和批评。对于批评和讽刺的声音,朱赢椿早已坦然,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哗众取宠或是搞另类吸引眼球,他的灵感来源于自己对生活最真诚的体验,并在创作中投入全部身心。“你自己对待一本书的态度,读者会从书里读出来。”朱赢椿说。

在红山动物园看到猩猩作画的朱赢椿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他大胆想象着这些画,觉得它们既像孩子的涂鸦,又像某位大师的作品,“可以认为猩猩的画从某种程度上拓展了艺术创作者的思路,同时又是对儿童绘画的一种启发”。于是他将猩猩的画做成了一本非人类的艺术画册——《我们不是野兽派》。和另外两本书相比,《我们不是野兽派》显然不具备“大众读物”的特征。这是一本需要艺术想象力来欣赏的画册,是猩猩艺术家引领所有人进行美的体验,设计师要做的,是给猩猩艺术家搭建一个具有识别性的醒目舞台来聚焦众人的目光。这是两位艺术家之间灵感碰撞的产物。但出其不意必有争议。猩猩会画画吗?这是艺术品吗?……这些争议早就在朱赢椿的预料之中,但出版社还是决定陪着他冒险,把画册做成一本从里到外都极具个性的书。这本书最终采用了昂贵的仿红猩猩皮毛护封套,这也是缘于这本书的独特性——猩猩作画这个选题本就是富有艺术个性的,那么干脆让这本书从书名到外观设计都有张扬的个性。

无论是早期的《不裁》《虫子旁》,还是刚刚出版的《我们不是野兽派》,“美”都不是朱赢椿创作这些实验书的唯一目的,作为一个书籍设计师,他通过形式和内容上的种种实验和创新,不断地开拓着图书在题材、设计方面的想象,也为书籍本身带来了更多可能。

突破

对于自己如今在书籍设计和创作上获得的自由度,朱赢椿毫不讳言“获奖”这件事在最初一段时间里发挥的作用。做《不裁》时,他一方面想要实验内心迸发出的各种新奇点子,另一方面也希望能通过获奖得到更多的认可。而在习惯了拿奖这件事之后,朱赢椿就开始有意识地从各种奖项中挣脱出来,“我不能一味地被‘奖’这个事情捆绑住”。不过朱赢椿并不建议年轻的设计师远离奖项,因为这是崭露头角、获得认可的有效方式之一。

认可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选择余地,现在朱赢椿更愿意从那些找上门来的书中选择有挑战的来做,他不想重复自己,希望做的每一本书都有生长的感觉。在这个过程中,朱赢椿也会遇到瓶颈,对自己设计的书不满意的情况时有发生;“总在找,总觉得会更好”,这就像一种执念,有时候甚至因为过于追求完美的结果,始终没有做出让自己满意的方案而放弃。“就是胆子变小了。”朱赢椿说。

近两年给傅雷和陈寅恪的书做设计,朱赢椿没有用任何图,完全靠字、线、面勾勒出图书的封面,再配合适合的字体、好的纸张和工艺,这是他理解的最适合大师作品的设计——就是老老实实地,用最朴素却又最精致的材料衬托伟大的内容。

而在继续创作实验的路上,朱赢椿还在不断扩大自己的边界——甚至是用做一本非人类艺术画集的方式为已经不在世的猩猩创作一本动物传记。

从品类上看,儿童绘本很有可能成为朱赢椿接下来想要深入研究的方向。事实上,最初开始创作的时候,他并没有把孩子作为他主要的读者,然而这么多年来,他在儿童读者中获得了极高的人气。这让他又意外又高兴,也是他打算进一步探索儿童读物的巨大动力。

他认为绘本可以天马行空地表达很多东西,“通过折叠或隐藏,你可以把一本书做得特别有趣,而当你把这些有趣的装订或工艺应用到绘本中来,会让绘本故事的讲述变得更加丰富有趣”。朱赢椿并不喜欢现在市面上为立体而立体的书,这些立体书工艺跟不上,纸张没选择好,阅读体验并不好。他心目中理想的立体书会更多地在立体的形式和故事的巧妙结合上下功夫。

“红山动物园”丛书出版以后,有童书出版机构找到朱赢椿,跟他探讨做一系列红山动物园绘本的可能。朱赢椿对这个想法很感兴趣。或许在未来几年,他创作的以红山动物园小动物们为主角的绘本就会出现在市面上。

对于朱赢椿,我们永远可以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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