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交响 世纪风华
——记中国交响乐事业的开拓者韩中杰
2022-04-20张萌
张 萌
2021年4月,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国家大剧院第七届“中国交响乐之春”成功举办。作为中国最具代表性的演出机构,“中国交响乐之春”是国家大剧院成立后创办的第一个品牌项目,旨在从创作、演出和传播等多个层面推动中国本土交响乐发展。本届主题为“百年辉煌·时代回响”的“交春”,将这一宗旨推进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广度。
伴随着这些令人百感交集的乐音,回望中国交响乐事业一个多世纪以来跌宕起伏、筚路蓝缕的风雨历程,我们不能忘记的是,那些曾经为它的发展壮大作出过杰出贡献的老一辈艺术家们。本文所谈及的指挥家韩中杰先生,便是这个群体中极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作为中国交响乐事业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创造者,他富于传奇色彩的生命轨迹,串联起了这段历史的诸多重要节点。因此,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刻,重温这位世纪老人独特的人生经历和成就,不仅表达了对先辈们的缅怀和致敬,更能够透过他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与时代大潮的深刻互动,让我们对这段历史产生更为真切和生动的体悟。
一、走入历史:执着的选择
韩中杰,1920年11月生于上海。这是一个风云际会、充满变革的时代。此时,距第一个由中国人组建的西式管弦乐队——上海贫儿院管弦乐队成立过去了11年;距中国人创作的第一首管弦乐作品——萧友梅为纪念老友黄兴、蔡锷的相继离世创作的《哀悼进行曲》问世,也仅仅5年。彼时的上海,作为中国与外国的通商口岸,是中西文化交汇、现代传统碰撞的地方,充斥着灯红酒绿,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借助“德先生”“赛先生”的启蒙,图谋着国家民族的新生;普通民众也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向往着更优渥的生活。
(一)立志
由于祖父在外国人的海关做事,韩中杰幼时的家境还算殷实。长期跟外国人的接触,让祖父见识到了文化知识的力量,于是尽力让后辈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作为长孙,年少的韩中杰被送到上海工部局在租界创办的英语学校——华童公学就读。在这里,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得到了初步的展现,对于口琴、小提琴、乐理知识等能够接触到的东西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终于,一次学校组织学生们去听工部局乐队演奏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经历给了他人生的方向。少年的心彻底被那气势磅礴的音乐震撼了。他后来回忆说:“就是这样一场音乐会,也就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使我毫不犹豫地确定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毕生从事音乐。”上海工部局是清朝末期外国人设立的一个拥有治外法权的独立机构,负责管理上海租界外国人的各项事务。它下属的上海工部局乐队是我国近代历史上水平最高、影响最大的管弦乐队,其早期成员虽然都是在沪的外国音乐家,但从梅百奇时代起,便在扶植中国优秀音乐人才方面做了很多工作,马思聪、沈雅琴、赵梅伯、黄友葵、斯义桂、吴乐懿等青年音乐家获得了与乐团合作的机会。从1935年起,张贞黻、谭抒真、黄贻钧等中国音乐家更是陆续加入乐团效力。这对于中国早期音乐人才的成长无疑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二)求学
韩中杰的决定遭到了祖父的坚决反对。虽然20世纪初叶的上海已经相当开化,但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学习音乐依然是一件很不“体面”的行当。但此时他心意已决,不顾祖父断绝经济支持的警告,决意报考上海国立音专。考试前夕,“八一三”事变爆发,驻守上海的十九路军奋起反抗。韩中杰毅然加入救护伤员的工作中,甚至连自己在学校获得的银盾奖牌和自行车都捐给了抗战部队。战事稍息,他才发现已错过了报考的日期。但倔强的他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去向校方陈述自己的遭遇。接待他的是时任教务主任陈洪老师,获悉这个正义少年的情况,陈老师破例为他增加了一次测试。满怀音乐理想的韩中杰终于有机会迈入艺术殿堂的大门。
当时的国立音专可谓中外名家云集,钢琴系的查哈罗夫、拉萨列夫,声乐系的苏石林,管弦系的舍甫磋夫、富华等都是造诣不凡的音乐家,加上很多工部局乐队的兼职教师,学校的教学成果颇丰。对于其开放的办学思想理念,从韩中杰的入学经历我们也可窥得一二。1937年,17岁的韩中杰开始跟随俄罗斯专家,同时也是工部局乐队的副首席丕切纽克(Pechenick)学习长笛。得到高人的指点,让他在业务上进展飞快。就读期间,黄自、萧友梅两位曾为学校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先生相继离世,这令韩中杰感到十分痛惜。
(三)谋生
专业上出色的表现,很快让韩中杰在经济状况上有了起色。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电影工业发展迎来了第一个黄金时期。作为本土电影业的重镇,上海在其中更是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据统计,当时中国开设的一百七十余家电影公司中,仅上海一地就有141家。方兴未艾的市场空间,带动了一连串周边产业的发展。因为专业过硬,韩中杰受到黄贻钧、章彦、秦鹏章等国立音专学长的邀请,加入了他们在百代唱片公司的小乐队,为电影、话剧配乐,为唱片录音。他们与后来陆续加入的谭抒真、黄飞立、马思宏、张贞黼、陈传熙、陆洪恩等人组成了“配音帮”。30年代后期,绝大多数国产电影的配乐都是由“配音帮”承担的。
虽然还不能跟工部局乐队相比,但这也算是一份十分体面且收入不菲的工作。有了稳定的生活来源,不仅让原本紧张的家庭关系得到缓和,更让韩中杰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好友。从上面的名单不难发现,每一位都是在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四)转移
好景不长,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上海迅速被日军全面占领,平静的学习和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局势日紧,章彦、黄飞立、程静子、马思宏等朋友纷纷离开上海奔向大后方。经过一段时间的权衡与准备,韩中杰与刚刚订婚的张仁鸿也踏上了西去的路程。
经过了四个多月的辗转颠沛,两人于1944年8月初抵达了位于重庆的青木关国立音乐院。关于这段经历,韩中杰曾在自己的回忆录《我的音乐生涯》中有过非常详细、生动的记载,其中的种种艰辛、奇遇,简直就是钱锺书《围城》中相应桥段的现实翻版。青木关国立音乐院是国民党创办的高等音乐学府,时任校长是吴伯超先生。与韩中杰同时任教的,有作曲家江定仙、陈田鹤,歌唱家黄友葵,民族音乐家杨荫浏、储师竹、曹安和等名家。在重庆生活的两年有清苦、有温馨,更充满了各种斗争。各种势力相互角逐对抗,让原本清净的艺术殿堂也弥漫着不协和的气息。
抗战胜利后,韩中杰夫妇虽辗转回到上海与家人团聚,但物是人非,日子并不太平。一场更大的社会变革正在酝酿之中,年轻的音乐家心里充满了复杂思绪。
二、拥抱历史:见证新中国音乐史上的诸多“第一次”
解放前夕的上海,波云诡谲,风雨飘摇。对于每一位身处时代变更中的当事人而言,都不可避免地经历着心理上的纠结与抉择。谈及当时的心路,韩中杰曾坦言,一方面对于国民党的“腐败情境身处其中,历历在目”,另一方面,“对于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社会究竟还是不了解的”。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接管了上海工部局乐队,并更名为“上海市政府交响乐团”。解放前夕,乐团由中国共产党接管,韩中杰被委以重任,参与到乐团的管理工作中来。与共产党的接触,让他之前的种种顾虑很快消除了,又积极地投入到自己热爱的艺术事业当中。见证了共和国初创的音乐事业的方兴未艾,更在改革开放之后的艺术生活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韩中杰见证了新中国音乐史上的诸多历史性时刻。
再次,小额诉讼的附随性还导致小额诉讼的适用范围受到多重限制,难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我国民诉法第162条对小额诉讼的案件规定了双重条件或标准,其一是简单的民事案件,其二是标的额为小额。这样的设定必然使小额案件的审理范围极为狭窄,因为非小额的简单案件以及小额非简单的案件都不可能通过小额诉讼来解决。
(一)登上世界的舞台
1951年,为了准备参加在民主德国柏林举办的第三届世界青年联欢节,时任文化部艺术局副局长的周巍峙亲自来到上海交响乐团,借调杨秉荪、陈传熙、司徒志文和韩中杰、秦鹏章等人赴京增援。
世界青年联欢节是由总部设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世界民主青年联盟主办的大型国际活动,其宗旨是反对侵略和战争,歌颂和平与友谊。“联欢节”以丰富多彩的文艺演出、联欢、座谈、报告、参观、比赛等活动吸引着各国青年的参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联欢节”都是社会主义中国与世界进行文化交流和展示的最重要国际舞台。1949年8月,中国便首次应邀派出了由一百二十余人组成的代表团,参加在匈牙利的首都布达佩斯举行的第二届“联欢节”,向世界展示了新中国青年的风采。
时隔两年,国家派出了更为强大的阵容——来自57家单位的222名成员组成的中国青年文工团,周巍峙担任团长。总团下设乐队、歌唱队、歌剧队、舞蹈队、杂技队、京剧队和舞美队。韩中杰被委任为乐队队长,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为《白毛女》《董存瑞》《打击侵略者》等三部歌剧、五个舞蹈以及《黄河大合唱》伴奏的排练。这对于一个临时拼凑的乐队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韩中杰在活动中又一次展示出其卓越的艺术才能和领导能力。最终,乐队在他的带领下不仅出色地完成了各项演出任务,他还忙里偷闲参加了联欢节期间的音乐比赛,在长笛比赛中获得了三等奖,与李志曙(获声乐比赛二等奖)、周广仁(获钢琴比赛三等奖)一起成为最早在国际音乐赛事中获奖的中国音乐家。
(二)史无前例的巡演
联欢节结束后,青年文工团的部分团员并未马上回国,而是开始了一场马拉松式的欧洲巡演。在长达399天的时间里,文工团的足迹遍及德国、匈牙利、波兰、苏联、罗马尼亚、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亚、奥地利、阿尔巴尼亚等9个国家的152个城市,共举办各种形式的演出437场,观众达到242万人次。在20世纪50年代初那样一个特殊历史背景下,中国艺术家们用自己精湛的演出,与所到之处的各国民众建立起了深厚的理解和互信,为在国际上宣传新中国的形象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有一个插曲让韩中杰感慨颇深,在奥地利演出期间,当地负责演出接洽的经理因为对东方文化的无知,态度一直非常傲慢,但观看了中国艺术家们的表演之后,“那位高傲的经理马上来了个180度大转变,并邀请我们再演一场”。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如此大规模、长时间的世界巡演,在今天看来也是令人惊叹的创举。这无疑是中国当代音乐交流史上一个非常值得挖掘的课题。遗憾的是,相关成果并不多见。
(三)首位留学列宁格勒的学生
1956年,对于韩中杰来说可谓“三喜临门”。一是他参与筹备了四年的中央乐团正式成立,二是他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三是取得了去苏联留学的机会。在他之前,已有瞿维、吴祖强、杜鸣心、朱践耳、黄晓同、黄飞立、杨鸿年、曹鹏、盛中国、郭淑珍等音乐家先后赴苏留学,还有胡宝善、施鸿鄂、王秉锐、吴天球等赴保加利亚学习声乐。听取了大家的建议,韩中杰选择赴列宁格勒留学,拜入指挥家穆辛教授的门下。作为苏联“向西欧学习”的重镇,这里有着更为浓厚的西方色彩和现代文化气息。虽然年逾四十,在专业上已经颇有建树,但是除了指挥专业课,学校还是为他安排了系统的学习规划包括和声、配器、视唱练耳等课程,甚至还在导师的要求下上了形体课。时任中宣部副部长周扬在访问列宁格勒时,曾对留学生们讲到,我们来国外学习人家先进的东西是必要的,但要善于吸收借鉴,不能成为知识的奴隶。一席话让韩中杰颇受触动。他努力吸收着一切可以学习的知识,希望日后能为发展中国的交响乐事业派上用场。
留苏的几年间,韩中杰成长为一位具有扎实功底和国际视野的专业指挥家。日后,在跌宕起伏的中国交响乐发展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四)指挥了世界首次立体声现场直播
1978年,法国国家广播电台计划利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立体声技术,在北京举办一次面向欧洲的现场直播音乐会。这不仅在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是第一次,更是世界首次。韩中杰执棒中央乐团演奏了贝多芬《第三交响曲》、柏辽兹《罗马狂欢节》和陈培勋的交响诗《黄鹤楼》,刘诗昆担任钢琴独奏与乐队合作了李斯特《钢琴协奏曲》。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还有不少观众从欧洲打电话来,想证实是否真的现场直播。他们不敢相信这是一支中国乐团在演奏。当时,法国和英国的媒体都有大量报道。后来,他们给韩中杰寄来了100多份报纸,全都对这次演奏给予相当高的评价。英国指挥家普列文在听了音乐后,评价说:“这个乐队是世界水平的,指挥家对古典音乐非常熟悉。”
(五)登上美国的舞台
作为回访,1980年,小泽征尔邀请韩中杰赴波士顿乐团夏季的演出场地——著名的坦格伍德演出。这场历史性的音乐会上,两位指挥家联袂执棒,为美国乐迷演出了多首中外作品。其中,小泽征尔指挥了吴祖强的二胡与乐队《江河水》(姜建华二胡独奏)、琵琶与乐队《春江花月夜》(刘德海琵琶独奏),韩中杰与波士顿交响乐团合作了柴可夫斯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序曲》以及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事后,《纽约时报》发表评论认为,“这是在美国指挥具有世界一流水平乐团的第一位中国指挥家。韩中杰先生是一位具有很高职业素养的专业指挥家”。同样,中美建交刚刚一年之际,此次演出的政治意义与文化意义一样非同一般。
三、创造历史:关注中国交响乐的发展
早在1952年夏天,中国青年艺术团从欧洲载誉归来的时候,周巍峙便提出让韩中杰等上海来的同志留在北京,组建一支新的交响乐团。考虑到这将是北京组建的第一支国家级交响乐团,他毅然决定留下来。当初从上海调来参加“青年文工团”的成员,几乎都选择了留在北京,这些人与合唱队、天津(中央)音乐学院音工团一起组成了中央歌舞团管弦乐队,也就是中央乐团的雏形。这可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以此为发端,他渐渐完成了从一个演奏家,逐渐转型为一位掌管国字头乐团的指挥和管理者,再到一个为中国的交响乐事业谋划、思考的开拓者的蜕变。
(一)关注中国音乐事业的发展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音乐事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但通过与国外高水平指挥家、乐团的交流合作,韩中杰深切感受到自身的差距。尤其是,对比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的乐团,虽然成立时间比我们晚,乐手很多都是国内培养的,但一直处于正常的发展轨道上,少走了很多弯路,进步都非常快。韩中杰敏感地意识到,阻碍我国乐团提高有两个致命的弱点:合奏意识差和敬业精神不足。这些问题今天听起来似乎有些老生常谈,但确实切中了中国交响乐团的普遍性问题,号准了脉。
关于合奏意识差的问题,韩中杰指出,我们的演奏员个人技术都不错,一般比外国乐队演奏员也不差,可是在合奏方面就差很多。究其原因,是由于我们在教学环节出现了偏差,“在音乐学院时,老师和学生都定位在‘当独奏家’这个目标上。但社会不需要那么多独奏家,而是需要更多称职的演奏员。有人认为,掌握了高难度的独奏作品和技巧就能应付乐队合奏中的技术需要,这种观点是完全错误的。对整体性的要求,才是交响乐合奏的精华所在”。
如果说,合奏意识差指向的是每一位演奏员,那么敬业精神弱则是指向了乐团整体。为此,他始终发挥自己在业界的影响力,以中央乐团这个国家级团队为基地,努力让中国的交响乐事业跟上国际的步伐。直到晚年,他还不断为专业发展出谋划策、大声疾呼。
(二)提携后辈,培养人才
韩中杰一生光明磊落、胸襟坦荡。他不仅终身学习奋进不辍,成名后更是爱才、惜才,努力提携有才华的后学。20世纪40年代初,从上海国立音专毕业后,他便专门去跟德国犹太音乐家富兰克尔(Frankel)、白俄指挥家斯洛茨基(Sloutzky)进修指挥基础知识;在重庆期间,即使条件非常艰苦,他也会抽空学习外语。天道酬勤,厚积薄发。能够从一个长笛演奏家,成功转型成为一代指挥大师绝非偶然。这种可贵的品质,不仅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也为很多人提供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留苏回国后,韩中杰一方面重回中央乐团,在交响乐舞台上大展身手,一方面在刚刚成立的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任教,为国家培养青年一代指挥人才。从乐团到学校,需要换几趟公交,横跨半个北京城,他这一跑就是好多年。就这样,韩中杰与李德伦、黄飞立、严良堃和杨鸿年等同仁一起,白手起家,从选拔学生、制定教学大纲、编写教材做起,为中国指挥艺术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韩中杰先后培养了卞祖善、程寿昌、陈佐煌、胡咏言、叶聪和李心草等几代指挥家。当年,曾就读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的邵恩,因为喜欢上指挥,想转系学习,但遭到婉拒,原因是他的“形象不佳”。了解了邵恩对指挥艺术的热爱和出众的音乐才华后,韩中杰力排众议,决定亲自收他为徒,给予他悉心的指导。今天,绍恩已经成为蜚声国内外的指挥家,事实证明了韩先生的慧眼识才。邵恩曾亲自对笔者讲道,韩先生离世前不久,他去医院探望恩师,再次提及当年没有老师的坚持,就没有自己的今天。韩先生虽已经不能说话,但眼神中透出的欣慰,却令他没齿难忘。
1999年,79岁高龄的韩中杰再次受邀回到中央音乐学院任教,收了三个学生。与青年人在一起,耄耋之年的韩老也更有活力了。他开玩笑说:“三个人入学时的年龄总和才60,毕业时也没有超过我。”话语中透着对年轻人的关爱和对事业未来后继有人的欣喜。
(三)不遗余力推动中国音乐创作
韩中杰深知,想要打造世界一流的乐团,除了不断提升演奏水平进而形成乐团独特鲜明的风格特色,更要通过丰厚的曲目积淀去涵养一个乐团的文化品格。而作为一支中国的交响乐团,除了要熟稔不同时期、不同风格西方经典作品,更要透过自己的原创作品,服务本土的受众,在世界艺术之林独树一帜。为此,他始终不遗余力地推动中国原创交响乐作品的创作和传播。在年逾一个甲子的指挥生涯中,由他执棒完成首演的中国作曲家的新作可谓不胜枚举。其中有马思聪的管弦乐组曲《山林之歌》,刘铁山、茅沅的管弦乐《瑶族舞曲》,吴祖强改编、华彦钧的弦乐合奏《二泉映月》,陈培勋的交响诗《黄鹤楼》,辛沪光的交响乐《嘎达梅林》和王西麟的交响乐《云南音诗》等作品,也有当年刚刚崭露头角的谭盾、瞿小松、郭文景等“新潮作曲家”创作的现代派新作。1989年,韩中杰指挥福州乐团演出了陈茂宣的《第一交响曲》、许常惠的《嫦娥奔月》、马水龙的《梆笛协奏曲》、许博允的《琵琶协奏曲》等作品。这是祖国大陆第一次举办的台湾作品专场音乐会。
四、结语
韩中杰先生的一生充满了戏剧性,不仅见证了中国音乐事业从无到有的风雨历程,更是浓缩了一个世纪以来中国历史的跌宕起伏。
时间再次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2021年第七届中国交响乐之春。一个意味深长的画面是,4月8日的开幕演出正值武汉解封一周年纪念日。武汉爱乐乐团在邵恩的带领下,为广大观众演出了由关峡、邵恩、杨帆、黄凯然联合创作的“抗疫”交响作品《浴火重生》。在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里,17位中国指挥家,30余位知名演奏家、艺术家,与22支中国交响乐劲旅通力合作,联袂呈现了五十余部为中国原创交响乐作品,其中既有丁善德、马思聪、陈培勋、朱践耳等中国第一批作曲家的经典作品,也有鲍元恺、关峡、郭文景、张千一、郝维亚、唐建平、于阳、王丹红等当代作曲家的新作,堪称对中国交响乐发展的一次全面梳理。看到这样的成就,韩中杰先生在天国应该也感到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