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停止增长就会陷入“内卷”

卫哲

2022年，有些行业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中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每个企业的小环境、每个领导自身的领导力建设和组织力建设。

这在不确定的大环境下是一个可确定的事情，哪个企业能够生存下来，哪个企业能发展好，完全是由每个企业的领导力和组织力所决定的。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读中国的“四大名著”，所以围绕“四大名著”谈论领导力和组织力的提升，是特别有意义的一件事。我觉得中国文化的精髓，甚至很多管理的精髓在“四大名著”中都能够有所体现。

1.唐僧：从“领导权”到“领导力”的转变，我们先从《西游记》谈起。

中国的文字特别有意思，很多字听上去是一个字，本质上却是两个字。好比领导手上的“权力”，核心在后面的力，而不在前面的权。

《西游记》中，西天取经团队的领导是唐僧。但唐僧这个领导挺可怜的，西天取经这么难的任务，唐僧居然没有自己的组阁权：从孙悟空到沙和尚，乃至白龙马，都不是他自己物色来的，都是天庭的领导们身边犯了错误的人，安排甚至安插到他身边来的。

领导也很体谅唐僧，知道这样的团队很难管。而且最难管的是能力最强的孙悟空，所以观音菩萨给了唐僧一个紧箍咒，如果孙猴子不听唐僧的调遣，他一念咒孙猴子就会满地打滚，然后跟他走。

当唐僧对孙悟空要靠紧箍咒管理的时候，唐僧对孙悟空只有“领导权”，没有“领导力”。

大家在公司的管理上，可能也经常要靠念紧箍咒来管理。我相信各个公司都会有一套考核体系。考核就涉及到是否加薪、是否晋级，有一些公司是否该给股权，是否降级，甚至被开除、淘汰，是否股权会被回收，这些重要的公司奖惩就是紧箍咒。

如果一个公司只是靠这些在管理，这个领导也就是跟唐僧早年对孙悟空的管理一样，除了会念紧箍咒，没有形成真正的领导力。

所以，我们又可以发现一个现象，当唐僧对孙悟空的领导，不再靠念紧箍咒的时候，唐僧对孙悟空就转向领导力领导。

唐僧最后一次念紧箍咒时，就意味着从那一刻起，唐僧对孙悟空的领导力就起来了。最后一次念紧箍咒是真假美猴王，我觉得那次不是出于管理角度念紧箍咒，是为了识别真假孙悟空。再往前一次是三打白骨精，三打白骨精以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唐僧对孙悟空的领导才不靠紧箍咒来管理。

2.领导力的标志：坚持使命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我读《西游记》，觉得三打白骨精是改变孙悟空对唐僧认识的重要事件，而女儿国事件的发生是唐僧领导力改变的转折点。

在女儿国发生了什么？女儿国国王希望唐僧留下，放棄他的使命。唐僧的使命4个字：西天取经。女儿国能给唐僧带来的，是一个男生几乎所有的梦想。但孙悟空看到师父说：我不留下，我坚定不移地要坚持自己的使命，我要继续去西天取经。

西天取经中的九九八十一难很多都是威胁，唐僧面临生命危险，最后孙悟空都把他救出来了。但是女儿国不一样，这里不是威胁，是诱惑，九九八十一难中，诱惑也是一个难点。孙悟空发现师父还能经得起诱惑，坚持西天取经，看来师父是靠谱的。

所以，我的观点是，领导力和领导权很重要的临界点是，作为创始人也好，作为领导也好，能否在诱惑和威胁下坚持自己的使命。

团队都看着每个领导，如果领导台上都说得很好，但却经不起考验、经不起诱惑，团队一定不会认这个领导。此时的领导力，也一定建立不起来。

行业的很多变动可能是威胁，也可能是诱惑。所以，能不能坚持使命，是看团队领导人有没有领导力的关键性标志。

《水浒传》有1.0版本，有2.0版本，晁盖的梁山是1.0版本，宋江的梁山是2.0版本，区别是什么？

1.晁盖的梁山

宋江上梁山，没有改变梁山的商业模式。梁山的商业模式就是抢钱，宋江上梁山也没有说不抢钱了、不经商了、不种地了、不做贸易了……没有，还是要抢钱。

以前无论在阿里还是在其他公司，都会遇到讲价值观的时候，团队会说：使命、愿景、价值观不能当饭吃，可讲完还是要让大家做业绩。

有价值观地抢钱和没价值观地抢钱，区别在哪里？我觉得核心是什么钱抢，什么钱不抢的问题。

一个企业、一个领导，肯定要讲清楚什么钱可以挣，什么钱不可以挣。

晁盖时代的梁山1.0版本，每个上梁山的人必须交一个投名状。投名状是什么？跑到山下见到第一个人，无论是男女老少、贫贱富贵，一刀拿下，也就是无差别地赚所有能赚的钱。

那时候的梁山根本谈不上一个团队，也就是个流氓犯罪团伙。

2.宋江的梁山

宋江上山以后提出的使命叫“替天行道”，既然使命是替天行道，每个企业的价值观就得服务于自己的使命，价值观并不是一条很高的标准，它恰恰是底线，是对外做事的底线和对内团队合作的底线。

对外很重要的价值观就是什么钱挣，什么钱不挣。宋江上梁山以后取消了血淋淋的投名状。《水浒传》明确写道，宋江上梁山规定哪些人的钱不能抢。既然是替天行道，哪些钱可以抢？贪官的可以抢，恶霸的可以抢。

价值观不仅决定什么钱能挣，还有对内的原则。

宋江要明确抢来的钱怎么分，所以书中写道：第一，抢来的钱三分之一要开仓放粮，接济当地的贫民，按照今天的说法就是扶危济贫、回馈社会;第二，要作为山寨的储备，得留一些，以备山寨不时之需;第三，剩下的才是各位兄弟按照功劳大小和座次来分配。

所以宋江第一次把功劳大小放在座次之前，不是完全按照级别来分配的原则。

宋江的梁山得到发展，梁山迎来了2.0时代，是宋江围绕替天行道的使命列出了自己的价值观。

3.公司：价值观vs赚钱

很深的，阿里的“六大价值观”和我在世界500强的“五大价值观”，第一条都是客户第一。

很多公司都会把“客户第一”纳为价值观中的重要表现形式，我很少看到有公司价值观里面不提团队合作和诚信的。

我在就任阿里巴巴总裁第一个月时，对我的冲击非常大，因为裁员要报到总裁这儿，其中两个被开除的员工，令我印象深刻。

①客户第一一个来自于山东大区的优秀销售，就因为对客户做了过度承诺，赚了不该赚的钱，被开除了。

在阿里巴巴的“客户第一”的价值观中有一条：永远不对客户做虚假承诺，或者过度承诺。虽然这个客户并没有投诉，但山东大区总经理还是拿着钱给客户退回去了，并赔礼道歉。

这件事对我的冲击挺大，我扪心自问：同样以客户第一作为价值观，我在一个世界500强企业百安居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们会开除员工吗？好像不会，因为客户没有投诉，没有给公司带来财务或者声誉上的损失，甚至也没有给客户带来损失。

而同样一件事，在阿里巴巴价值观的指导下，处理的结果要远比一个世界500强企业严重和严肃得多。

②诚信是高压线另外一个被开除的员工是广东的销售，他的销售业绩很优秀，他在填写客户拜访记录的时候编了一段话，某某客户几月几号见的，帮他解决了什么问题。

阿里对团队是高度信任的，对这样的拜访只做万分之一的抽查。但恰恰抽到了这条，经核实后，了解到这位销售并没有去客户那里拜访，然后马上就上报人力资源经理和总裁，最后执行开除决策。这个员工违反了哪条规定？他没有违反客户第一，而是违反了诚信。

对于诚信这样的价值观要求，很多公司都会有，但会有这么严肃的处理吗？好像也不会。所以，很多企业的价值观只是写在了墙上，但没有付诸于行动。

4.价值观，是团队形成的做事共识我常说价值观是要共创的，不是创始人一个人定的，哪些对外的行为大家最不喜欢、最不应该，哪些团队之间合作的行为最不应该、最不喜欢，要列出来，共同遵守。这就是每个组织自己独特的价值观。

价值观是来解决什么问题的？

价值观平时真的看不到，但因为一些小事违背了价值观，比如前面的两个例子就是违反了“客户第一”、违反了诚信，任其发展就会慢慢地影响整个团队实现理想。

无论是山东的案例还是广东的案例，可能当事人出于追求个人梦想的初心去做事，但他和公司的价值观冲突了，就有可能影响了公司的价值观，进而就影响了所有的人去追求理想。

所以通过《水浒传》可以看出，价值观不是一个高线，而是一个底线，是由团队形成对内对外做事的共识，是在帮助每个个体实现梦想的时候，保证不要和团队的理想相冲突而起的作用。

为什么有共同的价值观？因为信任，所以简单;因为简单，所以高效。

只有三观一致的人比较容易获得信任，如果整个团队价值观非常一致，团队之间的信任非常好，不仅体现在企业的效率上，也体现在整个公司的氛围上。

1.诸葛亮VS刘备

我小时候看《三国演义》，特别崇拜诸葛亮。随着年纪大以后，再读《三国演义》，觉得诸葛亮不是好领导。

为什么说诸葛亮有问题？好的职业经理人，应该在创始人最为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从3件事看出来诸葛亮加入刘备团队以后，刘备的生命受到巨大威胁。

第一次是在长坂坡。曹操50万大军来追刘备不到1万的人马，刘备不抛弃老百姓，想带着几十万的难民一起走。诸葛亮给刘备出了小学三五年级的算术题：您先走3天，您带着几十万老百姓，每天只能走几十里地，曹操虽然后面来，但是他轻装，骑兵每天可以跑上百里地，你看几天能追上你。答案很简单，可能5天左右追上了。

刘备也不傻，但诸葛亮说，我到江下接应你。当时觉得挺对的，但仔细想想，刘备一定能活着到江边吗？如果到不了呢，诸葛亮接应谁？

过去一年，很多创业企业面临很多困难，CFO说：CEO您继续守着，我出去融资。这相当于诸葛亮去借兵，如果融资不成功呢？

我们看到去年很多企业第一个跑的就是CFO，因为他特别了解公司的财务状态，一看不好赶快走，说是去找别的路径去，实际上对创始人是抛弃了。

第二次是诸葛亮反对刘备去进攻四川，后来诸葛亮又说我不去了。

第三次还是诸葛亮劝刘备不要讨伐东吴，他说我帮您看家，帮您留守后方。无论职业经理人也好还是事业合伙人，创始人有不同意见很正常，你如果多次反对无效，我觉得应该是尽可能和创始人站在一起，哪怕通過你的执行力，通过你的智慧，减少这件事情对企业的伤害也是挺好的。

2.诸葛亮为什么不是一个好领导？

后来从其他的三国的故事中越看越觉得诸葛亮能力上有缺陷，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①缺乏人才梯队建设有句流传很广的成语，“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诸葛亮之前的时代，刘备身边可是人才济济，有自己培养的，也有空降的。怎么突然变成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因为诸葛亮不重视人才梯队建设。

这个问题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很早就定了所谓的接班人姜维，完全不看姜维到底立过多少功劳，很大程度上扼杀了别的团队的成长空间。

②不冒可控的风险诸葛亮一生多次北伐。北伐时他手下有一个大将叫魏延，多次和诸葛亮说：“给我三千精兵，出奇兵就能直取长安”。

诸葛亮认为这风险太大，宁可带着30万大军步步为营，用所谓稳健的战略来实施公司的扩张。诸葛亮留下一句名言：“诸葛一生唯谨慎”。

很多企业领导也一样，既有激进的，也有特别谨慎的。我的建议是，领导者要敢于去冒可衡量、可控的风险。如果不敢冒可控风险的领导，也不是一个好的领导，可衡量、可控的风险还是要做的。

③不懂得充分授权诸葛亮最后累倒在工作岗位上，病逝于五丈原。核心原因正如他的对手司马懿所指出的：诸葛亮几十万大军中，处罚犯错士兵的决定要亲自批准，这反应了诸葛亮没有很好的授权机制。

一个好的CEO，必须制定很好的授权机制，才能够让自己聚焦做大事，其实不懂得充分授权也会间接地影响人才梯队的建设。

作为一个好的领导，要重视自己的第二梯队、第三梯队干部培养，你手上有没有一张名单，是公司潜在的干部，甚至是能够超越你的人？

你要弯道超车，一定会冒一点风险。所以，无论是从培养团队也好还是把公司做大也好，一定要信任团队给予充分授权。

我也是CFO出身，我也很重视风控，风控分事前、事中、事后。事前不用批，事后有没有审计，有没有督察。

有的事不一定所有风险都在事前去防控，有些可以事中防控，有些可以事后防控，但本质上先要有一个决心，对团队要有充分的授权。

我对《红楼梦》里的王熙凤特别佩服，应该说《红楼梦》这么大的家族，王熙凤在精细化管理方面真的是面面俱到、调配自如。每次《红楼梦》书中描绘到的大场面，王熙凤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为什么真的是红楼一梦，最后什么都没留下？用当下流行的话就叫“内卷”。

我们今天提出反内卷，《红楼梦》里的大家族为什么会内卷？因为没有任何发展空间，只能表面上很精细化。

反内卷，最重要的就是一句话，“发展是硬道理”。当公司不成长，你很难不内卷的，所以发展是硬道理。

一个企业没有增长就会内卷，一个有增长的企业没有好的价值观，也会内卷。

1.好的领导力，有四个标准

这里通过“四大名著”来提炼一下领导力、组织力。

我自己在20岁、30岁的时候悟出：好的领导，4个标准，即4项基本原则。

好的领导应该：第一，承担下级无法承担的责任，第二，解决下级无法解决的问题，第三，想到下级无法想到的激励，第四，教授下级无法掌握的能力。

四项都做到当然是非常了不起，但作为企业领导，起码要做好一两条。

我曾经遇到过很多领导，有的领导真的不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还甩锅（作为员工，最无法接受的还不是平级部门的甩锅，而是领导的甩锅）;有的领导解决不了下属没法解决的问题，但是他会主动去背下属犯很多错误，最后还给下属远超期望的激励，他做好了一和三，下属也会死心塌地跟他走;也有领导真的能解决下属解决不了的问题。

做好任意的2条都能够赢得团队的尊重和喜欢，但如果你要形成好的领导力，是不是要把这4条都做好了才行？我们来看一看“四大名著”中这样的例子。

孙悟空犯了错误，菩萨派人来找他算帐，唐僧永远站出来说不要怪我的徒儿，肯定是为师的责任，他承担下级无法承担的责任，是一个好的领导。

宋江也好，刘备也好，为什么这么多空降兵，很多愿意跟着刘备、宋江干，因为他永远想到下级想不到的激励，尽管宋江和刘备基本上都没法解决下级解决不了的问题，下级解决不了，他们更解决不了，但他们都能做到下级无法想到的激励。

所以“四大名著”中好的领导，三个最无能的领导，唐僧、宋江和刘备，基本上第二点和第四点都做不到，不属于能力很强型，但是他们把第一点到第三点做到了极致。

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复一下盘（不是向上复盘），如果你有下级同事，就多问一下。我自己也越来越相信做到第一点和第三点是人人能做到的，做到第二点和第四点要看能力。随着年龄越大，大家越需要懂得靠团队怎么靠，如何成为团队尊重、愿意跟随的好领导。

2.企业要“西医诊断，中医治疗”

我认为，东方式管理和西方式管理，与中医治疗和西医治疗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我曾经在伦敦商学院读书，我们的老师第一堂课就讲了3句话：第一，你们不是来学管理的。第二，你们是来学如何去衡量一个企业，衡量一个人的。第三，如果你不能很好地衡量一个事物，衡量一个组织，你是无法实施管理的。

从这句话，我理解西方的商学院体系更重要的是如何建立一套衡量体系，比如KPI、OKR等，更多是衡量体系。而对比西医中的诊断体系，中医的诊断就比较简单的4个字：望闻问切，但只靠“望聞问切”来诊断，会很难传承。

中医又比西医强在哪？强在治疗。中医中没有一种病叫高血压，中医说有很多原因可以形成高血压，比如颈椎问题、心脏问题、高血脂等，高血压只是一个表现症状。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西医诊断，中医治疗”。

因此我说治疗要向中医学习治疗，不要简单地服降压药或者简单的搞一下促销，应该分析出病症的问题。

一个企业也一样，建立起评估体系，但是治疗的时候不要简单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大”公司不一定“伟大”，“伟大”的公司一定“大”。

大公司不伟大的原因就在于一个公司、一个人不断地长个子，但是没有灵魂，没有使命，没有愿景，没有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