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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纬53度,有我的家和边关

2022-04-20邱小平

派出所工作 2022年3期
关键词:老人

邱小平

黑龙江省漠河市北极镇洛古河村,中俄界江边的一个小村,全村有55栋木刻楞,是黑龙江省最后一个成片的木刻楞民居。龙源大街4号,洛古河村的一个普通的门牌号。这个砖瓦结构的平房,与全村一色的木刻楞民居迥然不同,蓝白相间的外墙上,写着“北极边境派出所洛古河夫妻警务室”几个大字。

12年来,这个警务室守护着全村木刻楞居民的安全,打造了大兴安岭深处的“世外桃源”。2022年1月10日,2021全国最美基层民警评选揭晓,黑龙江边检总站北极边境派出所洛古河夫妻警务室民警史先强光荣入选。日前,记者前往洛古河村,探访了解了“最美基层民警”史先强、辅警沈欣夫妇坚守的故事。

巡边

出发之前,史先强认真地整理了沈欣的一身“行头”:棉大衣和加厚栽绒帽是配发制式的,厚实、暖和,最主要的是栽绒帽能盖住耳朵,这一点非常重要。普通的皮鞋抵抗不了零下40多度的冰雪,他把自己在部队时候发的防寒靴里边塞进了2双毡垫,让沈欣穿上。手套要两层,里边一层是线手套,柔软、暖和,外边一层则是厚厚的棉手套,防风、抗冻。

看到沈欣被裹了个严严实实,他才从兜里掏出一个防寒面罩,边递过去边说:“这是防寒利器,边防连队发的,找连长要了个新的,除了鼻孔和嘴巴,其他地方都能遮住。”

拿上对讲机、背上执勤包,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出发!”随着史先强一声轻喝,史先强和沈欣出了洛古河夫妻警务室的大门。

沿着西边院墙往东走30米,就到江边。下江道的雪很深,一脚踩下去,小腿就没进去了。

“欣欣,你慢点走,这雪看着平整,下边还有一层冰呢。”史先强一边说一边捧起沈欣的手,搀着她小心翼翼地在冰雪上行走。

一路下坡走到底就是黑龙江。每年冬天下雪后,黑龙江就开始一层层结冰,雪又一场场落在冰上,整个江面冻得格外结实。江面中间插着红色的国旗标示国界,以南属于中国,以北属于俄罗斯。岸上有解放军的边防连队设立的阻断网,严禁非法越界。

经过2年的界江踏查,史先强对洛古河村44公里长的界江管段已经很熟悉了,江道上哪里藏着冰缝、哪里有清沟,都一清二楚。他指着不远处的雪地比画,“那个地方,雪下面有一大条冰缝子,三十厘米宽,半米多深。”

他记忆最深的一次巡江,是2021年11月30日。

那天,他、沈欣,还有护边员刘建、杜文龙一起巡江。那会儿,界江刚刚封冻不久,冰面还不结实。

“大家注意点脚下,冰层不厚,中间有空的,尽量别往江中间走。”史先强说。

话音未落,刘建一脚踩破了浮冰,接着半个身子掉进了江里,江水淹到了胸口。

身边的杜文龙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刘建的大衣。刘建也瞬间反应过来,拉住了杜文龙的手。史先强赶紧跑上前,两人使劲一拉,把刘建从江中拉了出来。

零下30多度的低温如同魔术师一般,刚走上江堤,刘建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铠甲”。史先强一边帮忙清理,一边让杜文龙送刘建回去,他则继续巡逻。

从江道下去,从村里回来,村子周围这一圈总共十公里,来回两个多小时。更长的边境线则是一片“无人区”,史先强不定期要和解放军官兵组成编队,一起去这些地方巡逻。那里没有居民,手机没有信号,还有熊出没。

2020年11月,史先强和解放军官兵一起去马扎尔河附近巡逻,车到河边就没法走了,他们下车后徒步前进,在树林里绕了二十多公里。那次,他们捣毁了三处地窨子,消灭了隐患。

走访

洛古河村从东到西,15分钟能走完。这条路,是洛古河夫妻警务室民警每天都要走的路。史先强和他的前任,两对夫妻,就这样走了12年。

吃过早餐,警务室收拾利索,沈欣牵着孩子史一凡,史先强拎着警务工作包,顺着村口写着“洛古河”的大石头开始了一天的走访。

入村第一户,是村里出纳朱艳萍家。

“这是跟我们最有缘的一家人,史一凡就爱在她们家玩。”史先强说,“她说沈欣和她外甥女长得特别像,就把史一凡当成自家人。基本上只要我们有工作,孩子就在这儿呆一整天,晚上我们才过来接。”

见到史一凡来,朱艳萍从炕上拿下玩具车,“来,史一凡,到姥姥这来。”

在玩具的“诱惑”下,史一凡兴冲冲地上了炕。史先强和沈欣转身出门,开始了一天的走访。

东北的冬天只有一个关键词——“猫冬”,大家聚在某一家,老人、妇女在炕头聊天,男人们在炕梢打牌。

这天,大家都聚在王英敏家的商店。看到史先强两口子进来,王英敏赶紧闪身让了个位置,“来,先强、欣欣,坐这儿。”

说到这两口子,王英敏有话说。

“去年夏秋的雨水特别大,黑龙江水都漫堤了。整个村子都是木刻楞房子,江水一泡,准塌。那些天,史先强领着护边员天天住在大坝上,昼夜查看水位。有一天,上级通知撤退,他媳妇沈欣挨家挨户通知村民往安全地点撤离。”

“去年受疫情影响,来村里旅游的人少,我家的收入就指着养的100多只小笨鸡,正产蛋呢,要是被淹了,啥收入都没了。我就寻思回去把小雞抓进笼子里运走,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沈欣使劲拉住我,说大嫂,水火无情啊,咱哪儿跑得过洪水呀,鸡没了咱再养,人没了可就啥都没了。我一寻思,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家的鸡呗,再说你们家又不指着养鸡过日子,谁损失谁肉疼,于是我坚持要回去。”

王大嫂接着说,村里雇的转运的车辆着急出发,我这边着急下车,沈欣一个劲地劝我别回去。这时,史先强过来说:“嫂子,你先走,你家小笨鸡如果少了,我赔。”

“半只的小鸡炖蘑菇就能卖200块,你能赔得起?”我跟他们两口子赌上气了,气冲冲地说。

史先强说:“我能赔起,如果少一只鸡我赔你400元,大家伙儿都在这做个证,决不食言。”

话都说到这个份了,我也不能置大家伙儿不顾啊,我说行,损失你赔。

我们先到了撤离点。等我看到史先强时,只见他满身泥水,手上还有血迹。他擦了把脸说:“嫂子,这里总共4个鸡笼,101只鸡,你快查查数,少了我賠。”

护边员杜文龙说:“嫂子,你那一句话可真是折腾人。史先强跑去你们家抓鸡,可他哪会抓啊,手上胳膊上被啄得都流血了。还是我们一起帮助抓,运到这来的。”

“看到史先强那憨样,我就感动得不行了,咱们自个家也没有这么拼命的。”王大嫂抹着眼泪讲到最后。

这样的走访,拉近了与村民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民警,让村民心里踏实。

在日复一日的走访中,矛盾纠纷化解于无形,谁家有个病有个灾,都能提前知晓。也正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走访,洛古河村连续12年保持了零发案零上访零越界的纪录。

融入

“沈欣,今天家里蒸包子,你带着孩子过来吃呀。”住在村西头的姚伟给沈欣打电话。

“好嘞,嫂子。”沈欣一口答应下来。她说,现在和村民已经完全打成一片了。

沈欣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洛古河村是2020年7月16日,那天是交接仪式,她和史先强从贾晨翔、王晓莲手中接过了洛古河夫妻警务室的钥匙。

当时天气很热。交接仪式结束后,史先强就带着她到村里转转。在一家门口,碰到林春生,沈欣礼节性地喊了声叔,没想到,林春生居然认识沈欣的爷爷和舅爷,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55岁的林春生是洛古河村里唯一的医生,他清楚地记得,袁老四家的闺女走失,是警务室前任贾晨翔带领村民帮他翻山越岭找回来的。那年的强降雪,李德柱家的4只羊也是贾晨翔帮忙找的,他说:“民警驻村就是好,办点啥事方便。”

“新来的民警小史人不错,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叫得那是一个甜。”曾经当过村支部书记的刘维方说,“沈欣这小孩也不错,北极村的。都是实在人,这两口子来了,我们喜欢。”

不到一个星期,全村群众都认识了这对新来的夫妻。驻村2年,村民有什么事,都愿意找他们解决。

2021年11月3日晚上11点多,史先强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我老伴说她不活了,你们快来救救她。”村民刘国义语无伦次地说。

问她老伴在哪儿,刘国义答不上来。史先强拉上沈欣就去找。

那天,夜晚很黑,村子很静,寂静的村庄只有狗吠的声音。沈欣拽紧了史先强的胳膊,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刚下过雪,路上还有冰,每走一步都怕滑倒。

路过村里的小商店时,看到屋里的人像刘国义,他们赶紧进去看看,结果发现刘国义和老伴何淑贤都在。两人询问报警是怎么回事。原来刘国义爱喝酒,老伴管不住他,气得没招,就说了狠话。沈欣劝说了何淑贤40分钟,终于让他们回了家。

“大家觉得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我觉得并不小。”沈欣说,“乡亲们能打电话给我们,这是对我们的信任。”

这两个冬天,史先强和沈欣两口子最开心的,就是吃杀猪菜。不管谁家杀猪,都会叫他们两口子去。用沈欣的话说:“村民对我们特别好,夏天种的瓜、蔬菜都给我们拿,冬天杀的鸡、猪肉也给我们送,杀猪菜从11月份一直吃到冬至。村民待我们像乡亲一样。”

如今,他们已经完全融入了洛古河,成了洛古河村的村民。

生活

洛古河夫妻警务室的东墙上是一整面墙画,上边写着一行字:“警务就是家务,工作就是生活。”每天早上,太阳从山头升起,洛古河村第一个被点亮的,就是这面墙。

史先强说,那句话就是他们真实的生活。

摸着警务室里烫手的暖气片,沈欣对刚来那阵的寒冷记忆犹新。

那个冬天很冷,沈欣刚生完孩子,就只能和孩子在屋里呆着。卧室后边是车库,躺在床上就感觉风呼呼的。她给孩子穿着棉袄戴着帽子睡觉,半夜一摸,孩子鼻子还是冰凉的。担心感冒,沈欣就整夜搂着孩子,穿着大衣盖着被子坐着。

第二天,史先强叫来乡亲,帮忙把床挪到南边屋子,才睡了个安稳觉。

一开春,史先强在车库里放了保温板,警务室里加装了2个暖气片。卧室总算暖和了,冬天才又搬回卧室。

每天早上,史先强给娘俩做好饭,就出去巡逻、走访、卡点执勤。白天,沈欣抱着孩子满屋溜达,看看窗外连队的士兵训练,看村民烧荒,看的最多的就是几头黄牛悠闲地在山上吃草。要么她就盯着监控,因为监控里有人,有人的地方才有烟火气。

“那时,孩子太小,不能出门,一天唯一的盼头就是抱着孩子等他回家。”沈欣说。

屋子里有张一米八的大床,堆满了孩子的纸尿裤。桌上有个老式台式电脑,没有网络,平时只能用来写写文档。没有WiFi,流量要省着点用。沈欣手机里仅存的几集电视剧是史先强在村委会下载好的。

厨房的凳子摆在过道上,晾满了洗过的衣服。水箱“咕咚咕咚”响着,做饭的水是从卧室的水井里引上来的。架子上摆满了西红柿、青椒、茄子和鸡蛋,加上冰箱里冷冻的肉,是家里半个月的食材。

村子里没有卖水果蔬菜的,北极边境派出所每半月送一次补给,一次不能带太多,容易坏。有段时间,沈欣说想吃草莓和樱桃,史先强就联系跑客车的司机帮忙在市区买了点捎回来。史先强说:“这里条件苦,但再苦也不能苦你们娘俩。”

这句话令沈欣特别感动,那个草莓吃起来也特别甜。

小村生活平静如水,春日迟迟,满山绿遍;夏夜清凉,明月大江;秋天多彩,五彩斑斓;特别是长达8个月的冬季,皑皑白雪,仙境美景,犹如童话世界,最低气温达零下50度,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目光。史先强和沈欣觉得能生活在这个小村,也是一种幸福。

但这种幸福感后面,也暗藏着一丝丝的忧伤。去年1月初的一个深夜,孩子突然咳嗽不止、高烧不退。沈欣用尽了所有的降温办法,还是没有奏效。无奈之下,史先强叫醒了一户有车的乡亲,130多公里的山道,跑了近3个小时才到漠河市人民医院。孩子在车上几次抽搐,沈欣吓得泣不成声,好在最终得到有效治疗。

孩子痊愈之后,沈欣狠了狠心,把孩子送到北极村娘家,让父母看管,自己和史先强安心守边。

这里是北纬53°,中国纬度最高的地方,游客眼里的“诗和远方”。史先强和沈欣说:“这里是我们的家,还有边关。守在这里,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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