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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信仰民俗的精神特质与现实意义——读李琳《湖南地区信仰民俗的文化生态及保护研究》

2022-04-16李小青沈德康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湖湘民俗信仰

李小青 沈德康

湖南信仰民俗的精神特质与现实意义——读李琳《湖南地区信仰民俗的文化生态及保护研究》

李小青 沈德康

(湖南科技学院 文法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李琳《湖南地区信仰民俗的文化生态及保护研究》一书以丰富的案例、严谨的结构、深入的分析,诠释了湖南信仰民俗“多元共融”的精神基质、“和合共生”的生存理念以及“与时俱进”的革新使命。该书以湖南信仰民俗为例,深入阐发了信仰民俗调适个人心理、助力经济发展、强化中华文化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方面的现实意义。这是一部紧扣时代脉搏、关切现实问题、凝练价值共识的重要论著。

湖南;信仰民俗;精神特质;现实意义

初读李琳教授《湖南地区信仰民俗的文化生态及保护研究》一书,笔者就为此书丰富的案例、严谨的结构、深入的分析所折服。再读之下,笔者最有感触的则是书中所论无不渗透对现实的关切,尤其是对湖湘信仰民俗在社会治理、经济发展、文化传承等方面价值的探索,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整体而论,此书紧扣时代脉搏、关切现实问题、凝练价值共识,是一部将学术价值与现实关切结合得很好的不可多得的重要论著。

一 湖南信仰民俗的精神特质

信仰是人类围绕生存而建构的独属于人的信念体系,是人类生存经验、生活智慧的结晶。在全面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时代潮流中,民俗信仰是其中最值得挖掘、转化的一部分。

民俗信仰或信仰民俗绝非流俗观念中的“封建迷信”,而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的根基文化,如著者所言:“信仰民俗并不是清晰独立存在的,它融入到了民众的生产生活中”[1]127。事实上,民俗信仰主要通过“时令节庆”与“人生礼仪”这两个系统将各种巫术、仪式、崇拜、神话、禁忌整合为一,为生活提供了一套以节律性为特征的时间框架,为人生赋予了一抹以超越性为标志的价值底色,并最终通过实现各种社会功能为社会带来了秩序与活力。

湖南民俗信仰既具备信仰的一般特征,也有其独特之处。在书中对之做出了令人信服的分析与总结。

(一)“多元共融”的精神基质

独特的山水文化塑造了湖南信仰民俗“多元共融”的精神基质。学者钱穆认为:“各地文化精神不同,穷其根源,最先主要还是自然环境之分别,而影响其生活方式,再由生活方式影响到文化精神。”[2]2-3三面环山拥洞庭、四水逶迤入湖湘——湖南地区的自然生态环境深刻影响了湖南的社会、文化生态,故“湖湘文化具有典型的内陆山水文化印痕”[1]1。

在书中,著者从南岳圣帝、洞庭水神、汨罗江神等山水之神论及盘古、盘瓠、炎帝、舜帝等神灵或神性英雄,其间还涉及大量与渔猎耕稼、禳灾除疫、求子纳福相关的礼仪习俗,其中如汨罗龙舟节、道龙舟赛、九溪板龙灯以及土家族“摆手舞”“毛古斯”、侗族“咚咚推”“偷月亮菜”“偷瓜送子”,都是富有地方特色的民俗案例。美国学者罗伯特·莫菲认为:“对环境的不同调节导致了各式各样的习俗。”[3]4由此可知,湖南地形地貌与生产方式的多种多样为民俗文化的参差多态创造了条件。另外,湖南地区三面环山、四水归一的地形地势又具有一定封闭性,这有利于地方特色文化的形成。最终,上述诸端构成了湖南信仰民俗多元共融精神的基质。

(二)“和合共生”的生存理念

多民族和谐共处、区域经济互补以及中原优势文化具有的天然向心力使湖南信仰民俗内蕴“和合共生”的生存理念。湖南的主要少数民族包括苗族、土家族、瑶族以及侗族。尽管各个民族地殊俗异,但民族支系之间、各个民族之间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著者在书中所述:湘西酉水流域诸土家族支系祭“八部大王”;祀“飞山公”者由靖州苗族、新晃侗族扩展至黔桂鄂等地杨姓人群;苗族祖蚩尤,然蚩尤亦为华夏信仰中的英雄、战神;苗、瑶二族主要支系皆祖盘瓠;再如盘古、祝融、伏羲、女娲、炎帝、舜帝,皆为多个民族甚至整个中华民族崇奉的对象。此外,如南岳朝香、祭舜大典、汨罗龙舟节等礼仪、节俗,早已发展成全国性或国际性盛事。由此观之,多元的族群往往通过共同的信仰来表达其文化认同,而这是构建和谐族群关系的精神纽带。

历史上,湖南区域经济互补主要体现在以洞庭湖平原为主的稻作、渔业经济与山区旱作、狩猎经济互通有无。山区地瘠民贫,常赖平原鱼米、铁器及文化输入。平原地卑人众,偶有水患则死伤无数,以致瘟疫横行,山区、丘陵则成为平原灾民缓冲地。山原势异以致各地物产有丰欠之憾,但是兄弟民族互助互济,终全“和合共生”之义。

在书中,著者还论及儒、释、道、巫四系文化在湖湘地区共存、互渗。在文化交流、融合的层面,从虞舜南巡、熊绎封楚、屈原涉江、史迁浮沅湘等历史事件,再到李群玉、刘蜕、李郃等本土文人以及刘禹锡、柳宗元、王昌龄等流寓文人对底层民俗事象的书写、参与,这一切代表了湖湘民俗信仰与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原正统思想的融合。文人士大夫群体以中原正统“雅”文化改造巫风浓郁的南楚“俗”文化,这不仅促成了湖湘民俗信仰的自觉,也彰显了湖湘民俗信仰“和合共生”的生存理念。

(三)“与时俱进”的革新使命

在一定程度上,湖湘信仰民俗的雅化、儒化与现代化将其“与时俱进”的革新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诗大序》云:“雅者,正也。”而所谓“正”,即大人君子倡导的正统文化、官家文化。作为战国楚地最重要的文化精英,屈原摭拾山野祭歌、乡土神曲而为《九歌》之属,抑亵慢淫荒之调,扬崇敬忠爱之义,抑扬之间,乡野俚曲之杂芜尽失,一转而为庙堂雅音,此即南楚信仰民俗“雅化”之一例。

屈原途穷水死,乡人感念其为人峻洁、忠义,而将悼念屈原之意附于端午节俗,以龙舟竞渡为拯救沉江之屈原。对此,著者指出:“端午节的内涵由原始的祭祀水神、驱除瘟疫扩大到对忠义之士屈原的怀念与崇敬”[1]190。这样,在祭水、祀龙、除疫、和阳之外,端午节又因屈原而兼有尊贤重士、尽忠爱国之旨,此即古楚信仰民俗“儒化”之一例。

今天,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汨罗江畔端午节俗”实现了新的蜕变,尤其是岳阳国际龙舟赛、汨罗龙舟文化节等赛事、活动的举办,使原本影响力有限的民俗活动成为国际性赛事,这不仅巧妙地从民间“俗”文化层面展现了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更找到了将文化资本转化为经济资本并以此助力乡村振兴的有效途径。此外,屈子祠、屈子文化园、南岳大庙、盘古庙、盘王殿、舜帝陵、摆手堂、飞山庙的维护与新建,又为传承优秀民俗文化、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开辟了新空间。以上各个方面实为信仰民俗的“现代化”。对此,著者认为:“民众对信仰习俗重新解释,并不断调整它们,赋予它们新的时代内容,使其在适应现代社会的同时完成传统的再造”[1]200。的确,发展是永恒的主题,创新是时代的使命。正是在经济发展、文化创新的双重意义上,以端午节俗、南岳信仰、摆手舞等为代表的湖湘信仰民俗不仅以顽强的生命力长在乡野、活在当下,它们还有效地融入了现代社会,实现了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

二 湖南信仰民俗的现实意义

文化是人类围绕生存而构建的一切物质的、思想的工具的总和。英国学者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文化的每一部分、每一习俗与信仰都代表了某种价值,满足着某种社会功能。”[4]85-86信仰民俗作为文化的一部分,是由人积极建构的生存工具,旨在满足各种物质的、精神的需要,协调人际、群际以及自然与人之间的各类关系,并以此达成特定的社会功能。在书中,李琳教授针对湖南信仰民俗的现实意义问题,通过大量案例,作出了合理、深入的分析。

(一)信仰民俗的心理调适功能

信仰是人对通过自身来获致美好生活的信念的确认。一切真正的信仰都灌注着人们生存的勇气、洋溢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正是在此意义上,民俗信仰与原始宗教、儒教等弥散性宗教以及道教、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制度性宗教并无本质之别。实际上,信仰民俗所具有的强大的心理调适功能并不亚于佛教、基督教等制度性宗教。

著者对南岳庙会的调查与分析最能说明信仰民俗的心理调适作用。首先,如著者所言:“信仰民俗是大众的信念和仪式,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1]178。比如,据书中所述,2000年春节在南岳朝圣的香客就达20余万[1]56,这充分说明了信仰民俗对民众具有普遍而强大的感召力。其次,信仰民俗具有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对各种心理需要的满足,比如南岳香客朝圣的动机包括心灵寄托、健康、平安、家庭和谐、升学、升职、就业、发财、爱情等[1]67。最后,信仰民俗的心理调适作用还表现在活动参与者对效果的认可,比如,“绝大多数南岳女性香客认为神灵的精神能够安定自己”,带来信心、慰藉与鼓励的作用[1]68-69。由此可见,信仰民俗实为人们生活中用而不竭的精神力量源泉。

除南岳庙会之外,湘南盘瑶的“还盘王愿”、湘西苗族的“还傩愿”、湘西土家族的“毛古斯”都是具有祭祖还愿性质的信仰民俗活动。“祭祖”旨在通过强化集体感来整合社群,而“还愿”则通过酬神敬祖来表达对神灵、祖先的感恩之情。再如书中提及的“巫蛊”“喊魂”“落洞”“度戒”等信仰、习俗,能实现多方面的心理调节功能,如排遣负面情绪、克服死亡恐惧、提升战胜疾病的信心以及帮助年轻人实现精神或心理的蜕变。另外,洞庭湖一带形形色色的水神信仰、遍布各地的土地神崇拜以及以炎帝、舜帝等为代表的英雄崇拜、祖先崇拜,不仅消解了民众因自然灾害而生的忧虑与恐惧,更提升了底层民众追求美好生活的信心。

(二)信仰民俗助力经济发展

关于信仰民俗与地方经济发展的关系,著者的看法可以总结为两点:一是信仰民俗活动蕴含着极大的经济价值[1]58;二是片面、过度追求经济价值会导致信仰民俗的肤浅化、功利化[1]133-138。很明显,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矛盾。笔者对此则比较乐观,因为信仰民俗作为人类文化的一部分,是生存工具,其功能不仅是精神性的,也是物质性的。南岳圣帝、洞庭水神、九嶷舜帝固然是人们崇拜的对象,是信众的精神支柱,但若此种信仰活动还能促进当地经济发展,使老百姓获得经济收益,达到“南岳人不种田,赶个八月吃三年”的境地,这同样是信仰民俗的力量。因此,将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信仰民俗活动打造成能实现较高经济价值的文化旅游项目,其本质是葆有旺盛生命力的传统文化在新经济条件下的创造性转化与传承。由此可见,传统文化自有其强大的生命力,传统以新的形式活在当下,倘若真的存在某种需要“保护”的传统文化,那意味着它尚未找到嵌入现代生活的方法与途径。总之,文化是人的生存工具,生产方式的变迁必然需要与之相适应的新的信仰习俗,而在任何时代,这种新的习俗都需要与人的生存性保持紧密的联系。

另外,信仰民俗经济价值的实现也为信仰民俗的自觉创造了条件。学者万建中认为:“一旦民俗传统资本化,维系民俗传统便自然成为一种文化自觉。”[5]1著者在书中论及南岳庙会活动的市场化演变,随后介绍了南岳“寿文化节”的打造。实际上,从庙会到文化节,从“祈福”到“求寿”,从改造南岳传统信仰到赋予传统新的内涵,这都是南岳信仰民俗文化“自觉”的标志。

(三)信仰民俗与中华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指的是“个人对民族文化的归依、接纳与实践,涉及到民族情感、态度、知识和行为”[6]86。文化认同是民族认同的主要内容,而信仰民俗是构建文化认同最便捷、最有效的手段。因此,信仰民俗是强化中华文化认同、中华民族认同的重要文化资源。

关于洞庭湖区人群对二妃、屈原、柳毅的崇拜,著者对之做出了深入、系统的调查、分析。首先,著者指出,无论是二妃、屈原还是柳毅,最初都非水神。秦汉时,随着“舜崩苍梧”“二妃沉湘”等传说逐渐被荆楚乡人接受,虞舜、二妃才与作为本土自然神的湘水配偶神湘君、湘夫人建立起联系[1]79,这与周秦以来楚人对中原文化的仰慕、认同有密切的关系。

其次,屈原对华夏文物、精英的仰慕在其作品中展露无遗,他更以开新风的大诗人、坚贞的爱国主义者这双重身份沾溉后人、名垂罔极。汨罗屈子祠中的屈原由人杰而为水神,可见屈原不仅是华、楚文化交融的结晶,也是通过信仰民俗表达中华文化认同的绝佳人选。

最后,被奉为“洞庭王爷”的水神柳毅本是由民间故事或唐传奇中的仗义书生演化而来,这种演化体现了民间信仰对流行文化的吸纳与改造,但这种吸纳、改造同样离不开湖湘民众对中原优势文化的认同。

由前述三例可知,湖湘民众在构建地方性水神信仰时都以中原文化认同为前提,在更具普遍性且意义更为深远的文化认同中凸显出地方信仰习俗的特色。

历史上,以司马迁为代表的知识精英构建起以黄帝为共祖的信仰体系,确立了汉族与四裔的兄弟关系,为汉帝国对边缘族裔的有效治理创造了条件;近代以来,章太炎、梁启超等有识之士构建起“炎黄子孙”“中华民族”的国族观念,使国人团结一心,救国家于危亡之中。由此可见,以礼仪、习俗、神话、传说为载体的信仰是民族文化之魂,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另一民族的精神基因。在李琳教授的书中,炎帝、祝融、舜帝、屈原堪称湖湘信仰民俗中最具代表性的精神符号,是构建中华文化认同的桥梁。因此,发掘、利用湖湘民俗信仰中具有普遍影响力的文化要素,是强化中华文化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必由之路。

[1]李琳.湖南地区信仰民俗的文化生态及保护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

[2]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8.

[3][美]罗伯特·莫菲.文化和社会人类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88.

[4][美]斯特伦斯基.二十世纪的四种神话理论[M].北京:三联书店,2012.

[5]李琳.信仰民俗[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20.

[6]杨鹍飞.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的理论与实践[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16(1).

2022-01-08

2020年度湖南省社科基金基地项目“永州地区舜帝民间故事的搜集、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20JD033);2019年度湖南省教育厅项目“永州地区瑶族民间故事的搜集、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9B226)。

李小青(1987-),女,青海乐都人,硕士,研究方向为民间文学。沈德康(1985-),男,羌族,四川茂县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神话学。

I206

A

1673-2219(2022)02-0134-03

(责任编校:潘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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