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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伦理学中敬畏的价值

2022-04-16凯蒂麦克肖恩杨孟珂

关键词:环保主义者自然界敬畏

[美] 凯蒂·麦克肖恩 著 杨孟珂 译

(1.科罗拉多州立大学 哲学系;2.郑州大学 哲学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敬畏虽然在传统上被归类为一种审美态度,但它也被认为是心理学中一种“积极的道德情感”。最近,心理学家们对敬畏的兴趣再度升温,他们开始研究敬畏对体验者的影响。敬畏也引起了其他学科的关注,如在环境伦理学中,敬畏被认为是我们对自然界道德取向的一个关键甚至是基本的方面。然而,虽然美学、心理学和环境伦理学通常将敬畏视为一件好事,但令人担忧的是,在这些领域中,敬畏可能是一种操纵工具、一种回避思考过程的方式和一种破坏民主与平等的力量,这就给想把大自然激发敬畏的能力视为其价值依据的环境伦理学家们带来了一个问题——自然界令人敬畏的特征是环保主义价值观的合法基础,还是阻碍了对环保主义价值观的理性探讨?

一、什么是敬畏?

我对敬畏的理解是,它是一种有意的状态,它需要一个对象,人们一般对那些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为伟大的事物采取这种态度。许多不同种类的伟大都可能引起敬畏,如空间或时间上的浩瀚、复杂、力量、美德、才能、有限性、无限性等。人们对许多与众不同的特殊事物保持敬畏态度,如山脉和峡谷、飓风和蘑菇云、非凡的人或能力、宇宙的大小或年龄、宏伟的建筑、孩子的出生、音乐的美丽或力量、被认为是神圣的实体等。敬畏不仅是对那些可以通过视觉或者任何其他感官体验到的事物的感受,也可以是对那些仅仅是想象到的事物的感受。

敬畏通常包括对对象的不知所措和无法掌握,还包括对对象的惊讶或惊奇,可能还伴随着喜悦、惊恐或两者兼而有之。敬畏的体验往往是强烈的、直接的和非自愿的,对对象的认识和看法往往是强加在人身上、不由自主和无法控制的。在敬畏中,人的注意力离开自身,完全被敬畏的对象占据。有些人把这描述为一种“自我超越”[1](P223-226)。

敬畏在体验者身上产生一种谦逊或相对渺小、无能为力或无足轻重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往往在敬畏的经历结束后仍然存在。玛莎·努斯鲍姆(Martha Nussbaum)对敬畏与惊奇进行了区分,她说:“感到惊奇时我想跳跃或奔跑,而在敬畏中我想跪下。”[2](P53-54)跪下既表示尊敬又表示服从,同时也是对某事的不作为或被动。那些经历过敬畏的人经常说,它让他们对世界有了更好的看法。

按照我的理解,敬畏不一定是单纯的愉悦,还可能伴随着恐惧(想象一下即将到来的飓风或蘑菇云)。敬畏也不一定是对被视为神秘的事物的感受,一个人可能对隐约可见的群山十分了解,但仍然会对它们感到敬畏。

敬畏与崇高有着许多共同的特征——两者通常都被描述为对某种被认为是伟大的事物的强烈感受,在某种程度上都会让人感到不知所措和谦卑。然而,敬畏缺少一些至少是被理论家们归结为崇高的特征——它不需要涉及恐惧的感觉,或对我们自己理性能力的愉悦,或对神秘的体验,或任何超越感知所必需的形而上学预设。它是一个比桑德拉·沙普莎(Sandra Shapshay)和艾米莉·布雷迪(Emily Brady)以不同形式论证的环境崇高更朴素的体验概念。

二、最近进展:敬畏是一种“积极的情感”

在心理学中,敬畏几乎被普遍认为是一种积极的道德情感。它也被描述为一种“巅峰体验”,并被认为是灵长类动物的基本情感之一 。在精神分析学中,敬畏被视为一种“强烈的、原始的情感”[3](P444),这是我们“原始动物心理遗产”的一部分[3](P448)。最近,人们对敬畏对体验者的影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些影响被认为是有意义的,它们往往会使人们更加快乐和善良。尽管确切的持续时间还不清楚,但这些影响已经被证明比敬畏的体验更持久。

以下是我所看到的一些关于敬畏的影响:如表现出改善的情绪,更关心他人。享乐主义思想减少,有与他人合而为一的感觉。体验到自我规模感的减弱,更容易融入社会集体。感到拥有更多的可支配时间,不那么急躁,更愿意花时间帮助他人。不那么物质主义,感受到更高的生活满意度。更加慷慨(即使和那些富有同情心的人相比),做出更合乎伦理的决策,树立更大的亲社会价值观,表现出更多的帮助行为和降低的特权感。表现出对经验更加开放,经历同情性退缩(战斗或逃跑反应减少),表现出独特的面部表情 。

关于敬畏的功能,心理学中的说法是,它是在巨大的、势不可挡的、强大的他者面前产生的一种反应,抑制我们的战斗或逃跑,并使我们认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利益不那么重要。它激励我们直面周围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去忽略或抵制它。它还以我们最初感到不安的方式挑战我们的认知,但最终会使我们的观念与之相适应。在最近的研究中,敬畏被认为是一件好事,它使体验者受益,并让他们以利他的方式行事。

敬畏的这些相当显著的效果引起了许多领域对它的兴趣,如临床心理学中有基于敬畏的治疗方法。特别是对自然的敬畏,生态心理学家将其列为生态健康的一个方面。商业管理领域的人们对促进包含敬畏他人的领导风格特别感兴趣,尽管有人表示这样的领导风格似乎会使下属产生沉默心理。旅游业的人们认识到敬畏对有意义的经历的作用,开始重视如何能够让人们在旅程中感受到更多的敬畏。

三、环保主义的敬畏

敬畏的态度也引起了环保主义者、自然作家和环境伦理学家的兴趣,比如在美国,环境保护主义者经常将地点、事物或事件描述为令人敬畏的,以表明它们值得保存或保护。许多环保主义者还将自己生活中与自然界的重要接触描述为敬畏。约翰·缪尔描述了他第一次看到默赛德山谷时的情景:“我心怀敬畏地凝望着眼前的壮丽景色,恨不得用我的一切来与之交换。”[4](P14)尽管这似乎是由于缪尔对敬畏特别敏感,但就连经常被认为与缪尔的看法相左的吉福·平肖在描述看到大峡谷时也说:“肃然起敬,沉默不语,我努力地把握它的浩瀚和美丽。”[5](P42)

许多环境伦理学家认为敬畏是我们对自然界道德取向的一个重要方面,有些人甚至认为敬畏应该是环境伦理学的中心概念。如彼得·里德(Peter Reed)声称:“这里有比人性更重要的东西,它们的永恒、冷静和对我们的漠不关心让我们敬畏和震惊。遇到它们……我们认识到它们有着巨大的、非人类的伟大和价值,这些价值是我们不该危及的……面对这样的价值,恰当的人类美德是自我克制、犹豫不决、对世界神秘性的尊敬以及愿意让它保持下去。”[6](P65)奇科·李(Keekok Lee)也说:“环境伦理学家在阐述我们对自然的态度时,经常援引爱的语言,但地球不一定是一个适合人类爱和珍惜的客体,而是一个我们应该谦卑和敬畏的存在。”[7](P95)

人们可能会认为,自然界令人敬畏的特征和令人敬畏的体验应当在当代环境保护主义中占重要地位,因为敬畏的经历使人们更少地以自我为中心,更谦逊和更亲近社会,这些美德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关注环境的重要动机。它们还改变了我们对自然界的工具主义态度,使我们更倾向于支持环境保护。事实上,敬畏——至少在对自然界产生敬畏时——似乎完全符合环保主义者的需求。这种态度可以很好地控制人类的狂妄自大,中和我们的物质主义,总体上使我们成为更合格的生态公民。

四、对哲学和伦理学中敬畏的担忧

然而敬畏并非没有批评者,尤其是当它被视为塑造人们观点的工具时。这些批评一方面来自哲学和伦理学,另一方面来自某些强调敬畏的环保主义形式。哲学和伦理学中对敬畏的担忧主要集中于敬畏对人的影响,它们往往涉及人们对其他人感到敬畏的情况,如玛莎·努斯鲍姆所说的“在敬畏中我想跪下”就被理解为表示对客体的顺从、尊敬和被动态度,这让一些理论家感到困扰。马克斯·韦伯将激发敬畏描述为一种获得对他人的“魅力权威”的手段[8](P1112)。在他看来,魅力型领导者是通过敬畏来吸引追随者的人,他们的权威是通过“向非凡的和前所未闻的事物投降”来实现的,这就导致了对领导者的“完全的个人忠诚”[8](P1115)。以这种方式,“‘魅力领袖’不会通过选举从其追随者的意愿中获得他的‘权威’主张,相反,他们有责任承认他的魅力”[8](P1113)。韦伯声称“魅力统治不知道抽象的法律和法规,也不知道正式的裁决”。它“改变了所有的价值观,打破了所有的传统和理性规范”“从‘内部’彻底地改变了人们”[8](P1115-1116)。

在韦伯那里,我们看到魅力型领导者通过规避理性规范使人屈服于自身的权威。他们不是通过提出论点或要求选举来获得追随者的个人忠诚,而是通过让人们“向非凡的事物投降”,在他们身上产生一种必须承认其权威的信念。在当代心理学中,达切尔·凯尔特纳(Dacher Keltner)和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指出,敬畏可以产生“被动性和对强者的高度关注”,以及“尊敬、奉献,并倾向于服从强势领导者的利益和目标”[9](P306-307)。这种获得权威的方式可能会让人联想到准强制性虔诚团体的领袖获得并保持对其追随者控制的一些描述,其中,通过宣称拥有非凡的力量或能力,在追随者中产生敬畏感是获得和保持对他们控制的关键因素。如果敬畏能像其支持者所声称的那样引起尊敬、顺从和被动,那么我们就不能总是认为在人们身上促成这些反应是一件好事。

艾米尔·杜克海姆(Emile Durkheim)也认为敬畏在引起服从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不是对特定的领导人,而是对旨在确保社会利益而非个人私利的行为规范。他断言,如果没有敬畏,社会上就根本不会有道德义务感和尽职尽责的服从感,敬畏促使我们为了更大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10](P219-238)。这一说法与当代心理学家的观察结果有相似之处,即敬畏往往会使我们摆脱自我,忘记自身,并激励我们更加利他地行事。敬畏通过削弱人们对自身重要性的认识,关闭他们的战斗或逃跑反应,使他们在行为上更加顺从,心理上更加适应。在很多情况下,这似乎是一件好事(艾米尔·杜克海姆想象我们在没有敬畏的情况下生活,这当然对那些自私的人更有好处),但达切尔·凯尔特纳和乔纳森·海特指出,通过这种方式“敬畏证明并强化了社会等级制度的合理性……抵消了颠覆社会等级制度的利己企图”和“重新规划了人民,让他们承担起英勇和自我牺牲的使命”[9](P307-308)。在这种背景下,一种使人们忘记自身利益以便更彻底地服从旨在促进群体利益的规则的力量可能更令人不安。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思考韦伯和艾米尔·杜克海姆关于敬畏的见解所引起的普遍担忧。一方面是就敬畏的后果而言,虽然让人们变得更加谦逊、顺从和利他通常是件好事(因为人们通常过于傲慢、任性和自私),但似乎在某些情况下这样做并不好。另一方面则是敬畏对我们的作用方式——它不是通过给我们一些理由,我们可以根据其优点进行反思、接受或拒绝,而是先发制人——绕过理性而不是通过它。很少会有人接受从“某人是强大而有力的”到“某人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或从“某人能创造奇迹”到“某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推论,然而人们确实会对力量、权力和奇迹般的展示做出轻信和顺从的反应。敬畏产生顺从或改变我们行为的方式并不是给我们这样做的理由,而是经常以我们无法控制甚至没有注意到的方式改变我们的感受和认知。

这种操作模式听起来很像伦理学家所形容的操纵。敬畏的体验以回避思考的方式使我们同意原本不会同意的观点,做出原本不会做出的举动。操纵通常被理解为涉及对理性决策的干扰。然而,什么算是干扰,特别是由强烈情绪引起的干扰,却很难定义,因为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强烈情绪在决策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而这几乎是一个没有共识的问题。为了避免这个问题,托马斯·希尔(Thomas Hill)将操纵定义为“通过积极地推动人们以理性人不愿做出决策的方式做出决策,从而有目的地促使或鼓舞人们做出自己想要他们做出的决定”[11](P33)。在托马斯·希尔看来,干扰无异于以理性决策者不会认可的方式做出决策。显然,韦伯和杜克海姆所描述的那种敬畏可以算作这种干扰。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问题就来了,通过带领人们到令人敬畏的山脉旅行来获得对环境保护的支持,也可能被视为操纵。

五、对环保主义中敬畏的担忧

我们对敬畏在环保主义中所扮演的角色有着不同的担忧。这里的讨论将以美国的环保主义和环境伦理学为例,因为它们都特别关注自然界令人敬畏的方面。然而,注重保护自然界中令人敬畏的那一部分的环保主义者往往会忽视自然界中更平凡的方面,较不富裕人群的利益往往与这些平凡的方面密切相关。因此,人们担心以敬畏为重点的环境保护主义会既狭隘又精英化。

为了理解这种批评,应反思敬畏在美国环境保护主义中所起的作用。美国的环境保护主义似乎对自然界中激发敬畏的那一部分特别感兴趣。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相比,一些著名的环保作品的特点是起初强调特定地点的独特性和神奇性,随后强调特定物种的独特性和神奇性。在美国,不仅许多最著名的自然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强调敬畏,而且公共政策和公众偏好也经常表露出对体验敬畏的重视。国家公园系统可以说是美国环保运动的第一项重大成就,它围绕美国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自然景观而建立,目的就是为了促进这种体验。特别是儿童早期教育中的环境教育,其明确的目标是提供激发儿童敬畏和惊奇的自然体验。环保组织有一个悠久的传统,即带领城市中的学童进行自然之旅,这至少是故意设计来让他们产生敬畏之情。

人们可能会想,这种关注是否有文化上的解释,是不是美国文化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人们可能会愿意原谅美国人对奇观的文化亲和力以及对超大型事物的热爱。然而,对以敬畏为中心的环保主义的批评并不仅仅是从美学的角度来批判的,而主要是从奇观的角度来思考自然界的代价。

回顾缪尔游览塞拉斯山脉的报道,几乎完全将风景介绍为令人敬畏的奇观。需要注意的是,敬畏往往会带来某些特定的社会规范——令人敬畏的东西应该被观看、见证和爱慕,而不是被利用、工作和谋生。我们应该以保存伟大艺术作品的方式保存那些让我们感到敬畏的东西,使其保持原貌。关于将自然界主要视为一种令人敬畏的奇观,梭罗有过精辟的总结:“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奇妙的世界,与其说是便利的,不如说是美好的;与其说是有益的,不如说是美丽的;它更值得欣赏和享受,而不是被使用。”[12](P9)这似乎也是缪尔的观点。他的自然保护主义以及对荒野的关注(这一直是美国环境保护主义的一个标志),都是为了保护自然,使我们能够赞美和欣赏它。

在考虑美国环境保护主义如何以这种观点收场时,美国历史的两个方面值得一提:殖民主义(及其伴随的种族主义)和宗教的影响 。从欧洲殖民者的角度来看,美洲大陆充满了奇异的、陌生的和迷人的景观,这就是所谓的新世界。新世界的发现让他们感到震惊、茫然和迷惑,而他们对故土欧洲的态度则是无聊且人口过多。敬畏的特征之一就是它倾向于将对象体验为非凡的。当某一事物事实上超出你的日常经验时,你更容易将其体验为非凡的。那么,基于敬畏的环保主义的一种途径就是将其视为一种让我们充满敬畏和惊奇的自然,而不是一种我们较为熟悉的普通家园的自然。

在美国,殖民者对美洲大陆的体验与马克·斯托尔(Mark Stoll)所说的“加尔文主义美学”很好地吻合,这种美学出自19世纪及以前统治美国中上层阶级的宗教观点,以及19世纪的浪漫主义。浪漫主义把对自然界的审美和情感敏感性刻画成一种需要培养的美德。公理会和长老会的宗教传统形成了许多环保主义者的思想,他们将自然界视为上帝荣耀的表现。两者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观点,即对自然的审美欣赏相当于一种宗教信仰。缪尔是一位长老会牧师的儿子,他描述当自己站在约塞米蒂的北穹顶上时,“我强烈地感受到雪峰向我发出的邀请!我真的能靠近它们么?我愿日夜祈祷达成心愿,但却不敢奢望美梦成真。真正的贤德之人必定能去到那里,完成神圣的使命,而我情愿成为这圣洁大自然谦卑的奴仆,在这让人心生爱意的群山间流连忘返”[4](P132)。他对自然的敬畏就是对上帝的敬畏 。这些加尔文主义传统还强调了人类固有的罪恶性(环保主义者认为这表现在我们肮脏的城市和城市中不健康的、悲惨的生活中),这与上帝的伟大形成了对比(环保主义者认为这体现在尚未被人类腐化的地方,如荒野)。缪尔将沙漠、丘陵和小树林称为“教堂”和“神殿”,因为它们是上帝的直接创造物,没有被罪恶的人类之手玷污或腐化,它们比实际的教堂和神殿更纯粹地显示了上帝的荣耀。加尔文主义宗教传统也强调谦虚、谦逊和朴素的美德,这与傲慢和贪婪的恶习形成对比。环境保护主义者看到了他们被自然界的敬畏经历所鼓舞的谦逊和朴素的美德,同时也看到了人们傲慢和贪婪的恶习,他们认为正是这些恶习主宰了城市生活并刺激了以营利为目的的土地采掘,这些恶习将被在大自然中的敬畏经历所挫败。

这段历史可以帮助我们了解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活动家和学者们对以敬畏为特征的美国环境保护主义提出的批评是什么。这些批评植根于早期美国环保组织对娱乐性事务的关注。缪尔创立了塞拉俱乐部,这是美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环保组织,但他对体验自然奇观的重视影响了它的发展。塞拉俱乐部最初是一个远足俱乐部,旨在迎合富裕的城市居民的休闲爱好。美国许多其他主要的环保组织最初也是致力于休闲娱乐的团体,国家野生动物联盟最初是猎人和垂钓者的宣传团体,即奥杜邦观鸟协会。

正如罗伯特·布拉德(Robert Bullard)所言,这段历史对美国环保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从三个方面将其描述为精英主义的:一是在构成上,环保主义者来自特权阶层;二是在意识形态上,他们的目标和目的是满足已经处于优势地位的人的利益,而且往往与那些处于弱势地位的人的利益相反;三是从作用上看,社会精英对环保主义运动的影响是最大的。对娱乐的关注显然支持和加强了基于敬畏的环境保护主义。如果自然是休闲的地方,那么激发敬畏的能力似乎是它的一个非常核心的特征。然而正如罗伯特·布拉德和威廉·克罗农(William Cronon)等人所认为的,这种自然景象与注重保护人们免受无管制的工业废物或减少农业碳足迹的环境保护论不太相符。

从激发敬畏的能力的角度来思考自然界,也会鼓励采取保护主义的保护策略,旨在预防人们与环境的互动,除非这种互动是出于审美和欣赏的目的。基于敬畏的环保主义认为,保护自然意味着使其免受人类的影响——保持它的纯粹神圣,而不是被人类玷污。这种看法的受害者包括了原住民,他们要么被赶出早期环保主义者试图保护的土地,要么被视为景观中自然动物群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们不完全是人类。

总之,这里讨论的是,基于敬畏的环保主义更适合那些主要以休闲者而不是以土地劳动者的身份与自然界互动的人。它更适合于那些希望保护自然环境不受人类干扰的环境政策,而不是那些人类不能或不希望“不留痕迹”地与环境互动的政策。

六、环境伦理学中敬畏的地位

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些对敬畏的批评呢?首先,需要注意的是上述批评的范围是有限的,比如对魅力型领导者的担忧只适用于以下情况——人们敬畏谋求领导者角色的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它也只是可能,但不一定会产生坏的后果,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领导者是谁,以及他们想用手中的权力做些什么。我们可能会担心自己的个人利益受到轻视,但与过分追求个人利益而牺牲社会利益相比,牺牲部分个人利益以换取更多的社会利益可能是一件好事。其次,敬畏他人可能是一种操纵,但即便如此,这也取决于我们是否会反思它在决策中的作用。有时我们可能不会反思,甚至可能会非常乐意让敬畏的体验影响我们的决定。此外,如今的心理学研究似乎表明,许多情绪状态都以敬畏的方式“规避理性”,我们的思考很少会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起作用。至于强化环保精英主义,我们应该注意到产生这些不良后果的不仅仅是敬畏,而是敬畏无法融入更广泛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例如在一个社会中休闲者往往是精英,而非从事农业的人。

尽管如此,但我认为评论家是对的,我们不应该把敬畏视为一种无条件的善。我认为,我们最好将其视为一种有用的纠正措施,而不是其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菲利帕·富特(Philippa Foot)将美德描述为“纠正性”性格,其作用是抵制人类最容易陷入的恶习。虽然本文的目的并不是要证明敬畏是一种美德(或一种恶习),但我建议我们应该采纳菲利帕·富特对美德的理解。毕竟我们许多人最容易陷入的恶习就是自我陶醉、物质主义、傲慢和贪婪,这正是环保主义者对现代工业化国家生活的批评。然而,即使如此,我们也需要对产生这些恶习的范围保持谨慎,环境正义运动的众多教训之一是这些主张并不同样适用于所有个体或社会群体。就敬畏而言,由于我们倾向于自我陶醉、物质主义、傲慢和贪婪,因此,获得一剂敬畏对我们是有益的,这将增加我们的谦逊感、慷慨感和团体精神。但现实可能是那些拥有最大社会权力的人会出于傲慢而做出糟糕的环境决策,这样那些遭受糟糕环境决策影响的人就可能需要少一些谦逊,而不是更多。正如南希·斯诺(Nancy Snow)所言,谦逊不一定是每个人的美德,因为傲慢不是每个人都容易陷入的恶习。她认为,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不太可能需要谦逊,而更可能需要自我效能感。当然,我们也应该注意区分不同的个体或社会群体所处的社会等级,而这最终是一个经验性的问题。

无论如何,这并不是说我们应该无视敬畏。当与快乐混合在一起时,敬畏的体验往往是深刻和有意义的。即使与恐怖交织在一起,它有时也能让人走上正轨。但是,如果心理学家对敬畏的作用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不应该认为敬畏是一种无条件的善。敬畏是否是一个好东西取决于它在特定环境中的作用,而在某些环境中,它的影响不会是好的。因此,敬畏不应该是环境伦理学或环境保护主义的核心组织特征。敬畏是人们感受某部分自然界产生的有益情感之一,而且有些人可能需要相当多的敬畏。但对于那些没有敬畏可以纠正的恶习的人来说,同情、感激、爱、依恋等可能会更好地影响他们对自然界的态度。如果从情感和情绪的作用来看,并将其视为对常见错误的纠正,我们可能会认为广泛的、多元化的环境伦理是正确的。在这个范围内,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对环境敏感的方法,进而决定向哪些人推荐哪些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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