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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乡村而城市:近代民间借贷研究的新趋向
——读冯剑著《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

2022-04-16熊亚平

河北开放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借贷信任天津

熊亚平

(天津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 天津 300191)

起步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华北区域史研究,在20世纪80年代,特别是21世纪以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作为众多学者深耕不辍的两个研究领域,华北区域乡村史和华北区域城市史既各自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又出现了互相渗透、相互融合的趋向:一些原先为乡村史研究者看重的内容(或现象),开始受到城市史研究者的注目;一些本应属于城市史的重要内容(或现象),也开始受到乡村史研究者的观照。青岛大学教授冯剑的新著《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以下简称冯著)①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是体现这一趋向的一部代表性著作。

一、冯著的主要内容

冯著选取天津作为社会区域,借鉴信任理论,从城市史的视角对原先属于乡村史重要内容的民间借贷进行了多方面的深入探讨。全书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即绪论,主要概述了本书的研究基础(即学术史回顾)、理论与视角、研究意义。在研究基础方面,主要从民间借贷的整体研究、高利贷、合会、典当业、钱业以及银行等方面对前期研究成果进行了梳理,总结了其成就与不足。在理论与视角方面,在介绍信任理论的基础上,一方面认为“通过运用信任理论,以城市借贷为窗口,可以更好地展示天津近代社会转型过程中经济社会以及文化的变迁”。另一方面指出“在具体的史料面前,应该尽量根据具体的情况来选取适当的理论和方法来解读史料”②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1页。。在研究意义方面,从近代天津城市史研究在近代中国城市史研究中的地位出发,在指出关于城市借贷研究的薄弱现状“与近代以来城市经济的发展、城市在近代区域经济以及政治文化中的重要地位都是不相称的”之后,强调了天津城市借贷研究的重要意义。①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2-23页。

第二部分为第一至三卷。第一卷包括第一章和第二章。其中,第一章分别考察了晚晴时期、北洋时期和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天津城市变迁与民间借贷的关系,认为近代天津民间借贷与近代天津城市的发展相伴相随,近代天津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导致民间借贷相应发展。第二章分别考察了清末时期、北洋时期和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天津政府对民间借贷的管理,认为不同时期政府对民间借贷的治理表明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异常复杂,双方既有难以割舍的利益关系,也存在互不信任、控制与反控制的关系。第二卷包括第三章至第五章。其中,第三章以近代天津的民间借贷关系为切入点,分别探讨了社会变迁中的家族与民间借贷,商业家族与民间借贷,家庭中兄弟、夫妻以及亲属与民间借贷等重要问题,认为民间借贷对近代天津家庭的小型化具有重要影响。第四章主要探讨了私人借贷中的借贷内容、借贷方式、利率分布、偿还问题等。第五章主要探讨了天津的高利贷及其治理。第三卷包括第六章至第十章。其中,第六章在概述老人会、寿缘会、攒钱会、存钱会、使钱会、标会等各种合会的基础上,着重探讨了丧葬类合会的蜕变兴衰。第七章分别考察了作为“穷人的后门”的近代天津典当业的类型与组织、营业方式、借贷资本以及典当业的衰落。第八章着重考察了天津的票号、钱庄等近代民间商业借贷机构与民间借贷。第九章考察了银行等近代新式金融机构与民间借贷。第十章从小本借贷处成立和借款中的官商博弈、小本借贷处的实际运作、绩效与不足等方面探讨了近代天津的官商合办小本借贷。

第三部分即结语,从三个方面对全书的内容进行了总结:一是指出近代天津社会经济与民间借贷的变迁具有阶段性。自开埠通商至庚子事变前为第一阶段,期间借贷成为必要的生活与经营的手段;庚子事变至辛亥革命为第二阶段;北洋时期为第三阶段,期间银号与中外新式银行成为近代天津工商业的三大金融支柱,典当业因北洋军阀注入新资而一度繁荣,传统合会组织也有发展空间;南京国民政府“二次”北伐成功至1937年为第四阶段,期间政府加强了对典当业和民间银钱机构的管理;日伪时期为第五阶段,期间多家典当行倒闭,小押等高利贷借贷形式盛行,许多日本人、朝鲜人加入开小押行列;抗战胜利至天津解放为第六阶段。二是总结了近代天津民间借贷诸形式的变迁。三是在总结和重申近代天津民间借贷与天津城市社会经济变迁的共生互动关系的基础上,一方面指出风险社会是转型时期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在近代天津历史转型时期,民间借贷充满了风险,社会中不信任增加,加大了交易成本。但是,风险对转型也有反作用,它也会成为推动更加合理和现代化的信用制度成长的契机”。另一方面从近期“裸贷”、网上借贷、高利贷等民间借贷行为所引发的社会关注这一问题出发,指出:“处在信息社会发达的今天,民间借贷问题在新的技术条件下,正在以新的面貌出现在当今社会中。信用裹挟着新技术得以无限扩张,而背后则昭示着社会信任的深刻危机,其中所包含的社会信任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其他社会问题绝不亚于转型中的近代城市。”②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400页。

二、冯著的主要进展

与同类其他论著多聚焦于乡村借贷不同,冯著将目光转向中国北方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天津,从近代天津城市变迁尤其是经济变迁与民间借贷的关系、天津政府对民间借贷的管理、城市家族与民间借贷、民间私人借贷、高利贷、民间借贷组织、典当业、民间商业借贷机构、新式金融机构与民间借贷、官商合办小本借贷等方面考察了1900—1949年间的天津民间借贷,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近代天津城市转型与民间借贷的关系。

通观冯著全文,其在研究视角与理论方法、研究内容与资料等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

1.学科交叉,研究视角与理论方法得当

一部论著能否做到推陈出新,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其对研究基础(学术史)的把握程度。冯著正是从全面梳理关于民间借贷的研究成果入手,找到了前进方向。其一,冯著注意到,无论是关于近代民间借贷的整体研究,还是关于高利贷诸问题的争论和关于合会这种历史悠久的民间金融组织的研究等,在区域选择上均偏重于乡村。其二,冯著也看到,已有一些论著对城市民间借贷有所涉及。其中,部分论著以天津、兰州等城市的典当业为研究对象。另一部分论著以天津、上海、汉口等城市的钱庄和银号为研究对象。其三,在比较了关于中国近代乡村民间借贷和城市民间借贷的研究成果之后,冯著认识到,关于民间借贷的研究虽然深入广泛,但“这些研究大多关注的是乡村中的民间借贷问题,而对近代城市中的民间借贷,则少有专门的研究”①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0-21页。,同时,“和乡村借贷一样,城市民间借贷也是反映城市社会经济变动和中国近代化进程的一个窗口”,而天津作为近代华北的经济中心和全国第二大城市,其发展和变迁“无疑是深入研究中国近代社会发展变迁的一个好的切入点,对天津城市借贷的研究则是观察近代天津城市经济社会文化变迁的一个很好的视角”②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2-23页。。有鉴于此,冯著决定选取天津作为社会区域,试图从城市史的视角将中国近代民间借贷的研究进一步推向深入。这样的研究取向使冯著具有了乡村史、城市史和金融史等学科交叉融合的特点。

冯著试图从城市史视角推进民间借贷研究的取向,促使其将民间借贷与城市社会变迁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视角。除在绪论中强调这是“一个很好的视角”外,冯著还在后文中进行反复申论。例如,在考察作为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组织的合会时,冯著一方面指出:“在近代城市社会急速转型时期,传统的民间公益性组织正在被谋利性组织所取代,适合于生人社会的普遍信任机制还没有建立……从近代天津丧葬类合会的兴衰中,可见近代中国社会转型时期‘道德逻辑’和‘市场逻辑’的内在矛盾。”③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25页。另一方面强调:“天津城市的发展导致了天津民间公益组织的日益发达。许多合会都由公益性的组织来举办。”④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25页。

由于“民间借贷对人们日常生活和民间工商业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但民间借贷中也有不少消极因素”,“给国家的治理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因此民间借贷“在近代成为天津城市管理者高度重视的问题”⑤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77-78页。,于是国家(政府)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冯著的另一个重要视角。例如,第二章专门探讨了清末时期、北洋时期和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天津政府对民间借贷的治理。第七章在考察官商合办小本借贷时指出:“从天津小本借贷处中官商博弈的过程,可见地方政府与地方社会精英的关系是既有合作,也有矛盾和对立。”⑥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89页。

冯著的绪论部分不仅明确了本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视角,而且概述了其所借鉴的最重要的理论工具——信任理论。“研究民间借贷的理论工具不是很多,本书力图以信任理论为主要视角对此进行尝试性研究。”⑦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4页。概言之,冯著关于信任理论及其应用问题的阐述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借鉴相关学者的研究成果阐述了信任的概念。二是概述了国外经济学、社会学等领域的学者对信任理论的研究。三是总结了部分中国运用和借鉴信任理论对中国信任问题的研究。在此基础上,冯著一方面指出“信任理论对民间借贷问题具有很强的解释力”;另一方面认为天津“既是研究近代城市借贷的一个典型的经济区域,也是研究信任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一个典型的社会地区”⑧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0-31页。,因此信任理论对近代天津城市民间借贷问题具有一定的解释力。

在后文的具体论述中,冯著较好地将信任理论融入其中。例如,在考察高利贷时指出,从信任的角度看,高利贷就是信任的成本,“高利贷也与社会信任度低有关。社会缺少信任,导致交易成本高,借贷风险大,成就了高利贷”。⑨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184-185页。在研究合会时指出,合会可以说是中国社会中信任关系中的一个比较高层次的信用组织,其信任基础也是传统的地缘亲缘关系基础上的人格信任,部分合会在近代的变迁则呈现出近代天津民间社会在转型期间的道德缺失和政府维护社会信任不力。“合会在近代的衰落体现出了传统金融组织的信用与信任基础在近代社会中的限度。”①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95页。

2.内容全面,突出“城市属性”

由于冯著的研究对象是“少有专门研究”的近代天津民间借贷,因此其主体内容既涉及原本属于乡村民间借贷研究重要内容的高利贷和合会,又涵盖了体现近代城市民间借贷发展的典当业、钱庄与银行等借贷机构,不仅多方面地呈现出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的基本面貌,而且力图揭示民间借贷与近代天津城市社会变迁之间的关系,从而增强了其主体内容的“城市属性”。

在冯著所涉及的借贷机构中,银行和小本借贷处颇能够凸显“城市属性”。其中,银行是近代城市中占据核心地位的金融机构。天津的银行最初为外国银行。1897年12月才创办了第一家中国银行。1908年,大清银行、交通银行、直隶银行和殖业银行等分别在天津设立分号或本部。1912—1927年,天津共有14家银行。这一时期,天津的银行业和产业关系不明显,封建性浓厚。1928年后,由于首都迁往南京,天津银行也一度南下,1934年开始曾一度繁荣。金城银行等也一度对民族工业进行投资。1937—1945年,天津银行业受到摧残。1945—1949年,天津银行业走向衰落。虽然银行一般注重向较大的有信用的工商企业放款,但由于近代天津以中小商业企业为主,因此一些金融人士与银行开始关注中小商业的资金问题。如1931年,天津大陆银行曾拟进行小额信用放款,以调剂小资本工商业、手工业及维持平民为宗旨。②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50页。

小本借贷处是20世纪30年代中期北平、天津、南京、汉口、上海、青岛等城市的一项新的市政工程。其中,天津市的小本借贷处成立于1935年年初,由天津市政府和银行界联合承办的、针对天津市小本农工商业者的借贷机构,也是当时天津市政府通过民间借贷,促进城市经济建设并树立政府威信的一个重要的举措。小本借贷处的借贷对象主要是天津市民中的小本工商业者,由于“未能普遍实施”,其范围和作用依然有限。

在冯著所涉及的借贷行业与借贷群体(借贷者)中,新兴产业工人和电话局、银行等行业的职员群体属于具有鲜明城市特征的群体,从而具有突出的“城市属性”。在近代新兴产业工人中,久大和永利两大工厂工人利用使钱会这种合会组织进行借贷的行为就是突出的例子。在电话局职员借贷方面,20世纪30年代,时任天津电话局局长张子奇鉴于员工生活负担过重,遇有婚丧大事时无力支持,因此决定为其职工举办借贷,与天津大陆、中南、盐业、金城四银行商洽优待电话局员工贷款办法。在银行中,金城银行曾于1935年7月1日拟定了职员子女教育费贷助办法。

城乡关系可以分别从乡村史和城市史的视角进行探讨。冯著的研究主要可以归为后者。例如,在考察民间商业借贷时,冯著指出毛皮等土产出口过程中,天津与多伦等重要城市之间存在大量的借贷关系;在日常商业小宗交往中,天津商人与外地商人也常常发生借贷纠纷。在考察典当业时,冯著一方面认为近代天津城市发展导致乡村对城市金融具有更大的依赖,另一方面指出近代天津早期典当业投资的一个重要来源是周边乡村的大地主投资。

3.资料丰富,彰显地方特色

正如朱英教授所言,“要充分开展对某个历史学课题的深入研究,首先要做的一项艰苦工作就是广泛搜集和整理各方面的相关史料文献。甚至历史学某些重要研究领域能否兴盛并持续发展,也取决于相关史料的挖掘、整理是否完备和充分。”③朱英:《史料与史学》,《光明日报》2020年3月23日。冯著对资料的重要性也有清醒的认识。“新资料是体现著作价值和意义的重要方面,运用新的资料解决新的问题是历史学科发展的不竭动力。”④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1页。通读全书,可以看到冯著挖掘利用了大量能够彰显天津地方特色的档案资料、报刊资料、调查资料和地方志书等文献资料。

在档案资料方面,冯著除了使用已经整理出版的档案资料外,还从天津档案馆挖掘了涵盖典当同业公会、银行、钱业、债务诉讼等多方面内容的档案资料。

在报刊资料方面,天津的《大公报》《益世报》曾与《申报》《民国日报》并称“四大报”。其中,《大公报》被视为“中国近—现代史的一个侧影”①方蒙:《前言》,方蒙主编:《〈大公报〉与现代中国——1926—1949大事记实录》,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第1页。。其中的经济版、体育版、津市新闻版等报道了大量关于天津经济、体育、文化、社会等方面的内容。《益世报》创刊于1915年10月,虽然也曾一度停刊,但前后长达30余年,其中关于天津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市政建设、交通运输、民风民俗、社会情状等的报道,仅被整理成册者即多达1 000万字。冯著对这些重要报刊中与民间借贷相关的部分,尤其是未得到有效利用的《广告》《声明》以及关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新闻报道等,给予了特别的重视。

在调查资料方面,冯著大量引用《天津娼妓调查》《塘沽工人调查》《天津的银号》,以及刊登于《大公报》《益世报》《工商半月刊》报刊上的调查资料等。

在地方志书方面,冯著主要利用了《天津府志》《天津县志》《天津通志》以及天津市政府主持编纂的《天津地方志》丛书和来新夏等主编《天津地方风土丛书》。其中引用较多的有《天津通志·审判志》《天津通志·金融志》等。

综上所述,仅就研究视角、理论方法、内容和资料等方面来看,冯著不失为一部具有一定特色的华北区域史和天津城市史著作。

三、冯著的主要不足

1.框架结构可进一步优化

如前所述,冯著的一个重要主旨是通过研究近代天津的民间借贷来观察近代天津城市经济社会文化的变迁,因此将民间借贷与城市社会变迁之间的关系、国家(政府)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作为两个重要视角。与之相应,其在框架结构上首先着眼于探讨“近代天津城市的发展变迁与民间借贷”和“近代国家对天津民间借贷的管理”两大问题。这样的安排虽然有助于突出本书的主旨和研究视角,但却无法使读者在第一时间了解近代天津民间借贷诸形式的变迁及其阶段性特征。毕竟,自1900年至1949年,时间长达半个世纪,天津民间借贷诸形式应当会发生一些阶段性的变迁。冯著显然也认识到这一点,于是做了多方面的补救工作。例如,在考察合会时辟有专节“合会概述”,在探讨近代银行与民间借贷时也辟有专目“近代天津银行概况”。又如,在具体论述中,将天津典当业的兴衰分为四个时期,将钱庄的发展分为六个时期,将银行的发展分为五个时期,在结语部分又辟专目探讨了近代天津民间借贷诸形式的变迁。但就总体而言,如此安排似乎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此外,冯著在一些具体章节的安排上,也有重叠之处,如第二章中的“北洋时期天津政府对民间借贷的治理”“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国家对民间借贷的治理”,与第五章中“近代天津娼妓业高利贷治理”,均论及国家(政府)对民间借贷的治理,似可做归并处理。

2.研究内容可进一步简化

由于以往学者对近代城市中的民间借贷“少有专门的研究”,因此冯著的研究内容具有一定的“开拓性”。在具体论述中,冯著不仅对天津民间借贷中“城市属性”比较突出的典当业、钱庄、银行、小本借贷处等着墨较多,而且在考察合会、高利贷等传统民间借贷时,也力图突出其“城市属性”。但由于民间借贷机构、借贷行业、借贷群体(借贷者)、借贷抵押物、借贷利率等内容涉及面颇广,因此难免会从一定程度上削弱甚至消解其“城市属性”。若能从中选取若干(一种或数种)最能凸显天津城市特色的借贷机构、借贷行业、借贷群体(借贷者)、借贷抵押物进行更为集中的探讨,使研究内容进一步简化,或更有利于突出冯著的“民间借贷与城市社会变迁”这一主旨和视角。

3.比较研究可进一步深化

由于冯著的目光是由乡村转移到城市的,因此城市与乡村的比较,就成为冯著的题中之义。例如,在考察合会时,冯著指出,合会在乡村的规模一般不是很大,但是在城市中有的合会发展成为很大的规模;城市中的合会与乡村中的合会的又一个不同是会员不一定是亲朋或熟人,“也许是由别人作保的生人,这样风险就增加了”。②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222页。又如,在结论部分,冯著强调:“与近代乡村借贷关系相比较,作为经济、金融中心的近代天津城市借贷形式更为多样,借贷额度尤其是商业借贷额度要更为巨大,在中西文明碰撞之下的城市空间更为开放,相较于乡村基于血缘与地缘的熟人社会,近代社会转型中的城市社会信任更为复杂。作为政治中心的城市,国家对民间借贷的控制和管理也与乡村不同,城市中国家对民间借贷的控制有着越来越深入的趋向,利用近代法律和现代组织管理民间借贷和乡村主要依靠惯习的借贷方式也有着不同。”①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97页。

与此同时,冯著中也有关于天津与其他城市或者其他学者研究结论的比较。例如,在考察近代天津典当业资本时,冯著比较了天津与济南、北平、青岛、上海、广州等城市银号的资本总额、钱业会员数等。在讨论小本借贷处时也将天津的小本借贷处与北平、上海等地的同类机构作了比较。在结论部分又指出:“从近代天津情况看,人们个人之间的信任不像韦伯说的那样不堪,而在商业上不论是大宗交易还是小买卖,都是具有诚信的……然而,随着近代天津城市社会的变迁,不论个人还是商业上的诚信都出现了问题。”②冯剑:《近代天津民间借贷研究(1900—194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399页。

但就总体而言,冯著的比较研究仍稍显薄弱,既缺乏关于天津城市民间借贷与同类型的乡村借贷的深入比较,也缺乏关于天津城市民间借贷与北平、上海、青岛等城市民间借贷的深入比较,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减损了冯著的“城市属性”和天津特色。

4.资料处理可进一步细化

由冯著的绪论可以看到,其所利用的文献资料涵盖了天津市档案馆的相关档案、《益世报》《大公报》《庸报》《直报》等报刊,《银行周报》《银钱月报》等杂志,《卞白眉日记》《冯氏家谱》等日记和家谱、调查资料、文史资料等数百种资料,可谓非常丰富且具有天津地方特色。但在某些资料的处理方面却不够精细。例如,在考察家庭中兄弟、夫妻以及亲属与民间借贷时,冯著罗列了大量史料,但似缺乏必要的分类、归纳与分析,从而使论述显得广度有余,而深度不够。

正如王先明教授在评论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现状时所言:“从总体上看,大量的经济史、社会史或文化史论题,实际上都融入乡村史或城市史两大体系中。”③王先明:《界域建构中的困境及其反思——立足于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的考察》,《近代史研究》,2022年第1期。从主体内容来看,冯著亦不例外,但其在突破乡村史和城市史藩篱方面的努力从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了民间借贷研究的新趋向,其得失对于进一步推动近代华北区域史,尤其是天津城市史、城乡关系史的研究,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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