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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命源始到诗歌美学的另类重建
——成路诗集《新谣诗》解析

2022-04-15陈啊妮

星星·散文诗 2022年35期
关键词:意象诗人诗歌

陈啊妮

诗集《新谣诗》收录的是诗人成路,2016年5月至2021年3月创作的作品。以《新谣诗——献给陕甘红军、陕甘革命根据地的创造者以及他们的后代!》和描写中国工农红军一方面军赣南、黔地长征的《心祭》为主体,此外还有长诗《盐道短章》《七日,或次仁罗布》,大型组诗《二十一克红色》,短诗剧《窄巷》等。《新谣诗》恢宏劲健,诗人以波澜起伏的情感律动作为依托,一气灌注,在作品中形成一种思想情感的丰富性,整部诗集具有纵深感和幅度感,进而形成精神气场的巨大穿透力、恒久力。在作品里,生命的真谛,先觉者的精神雄姿,历史的回声,哲思的深度都和谐地融汇一体,恰到好处地体现了砥砺奋发和勇于献身的革命精神,让回归历史和展望未来成为一种诗歌精神的“对视”,是一部现实题材的诗集,是记录那个红色时代重要的诗之脚印。

诗歌的生命意味和声音

从《新谣诗》的语言形态考察,在整部诗集的文本构建中,诗人无疑是擅长造型性语境的,在突出庞杂的原始意象群互相干扰冲突中凝聚了诗人对于生命深度的理解。在整体美学拓展中,诗人始终坚持历史的“时间”与“空间”在场,以哲思审视的社会历史为宏观的大背景,借助观念、语言形态的创新技艺,原生态意象的借喻、象征的抒情和叙事的情感秩序内部搭建,完成了对于时代命运与历史融合交织的遣怀抒发,以及在此背景下自觉于个体的生活化意象,并混合了智性、悲悯、良知和血性的自由生命力。诗人对原始意象的天然信赖和探索,尽量排除修饰性语汇,并通过个性化的有机组合,形成了淳朴古直却极具尘世包容性的个性化语言风格。

作为红色历史滋养下的诗人,成路肩负着抒写时代诗歌的使命。他的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历史现场和精神在场的“目睹”,以诗立命和为诗而“战”,都是他必须上膛的词语弹药,或者个体诗歌精神的永远“未完成”。在《七日,或次仁罗布》的构建中,具有浓郁乃至如瀑布般清冽的思想情感的冲击和震撼。成路的语言散化抒情是纯粹而真挚的,而整个写作动机却是特定诗绪轨迹的自动化抒情体系,即诗歌主体的“我”已然与具象中的及人、及物、及事、及情完全融入,或者更直接地说在诗中的“去个人化”是循序渐进的,在词根中聚精会神地经营灵魂深处闪烁的崭新“自我”,这也是此诗的生命深厚意味。“我想知道,东边远山顶上飘过的像人的云,有无法号,有无法衣?”生命终归是一次回归之旅,语言就是皈依原初的生命。

在《七日,或次仁罗布》的思想行走中,诗人最大限度地剥离日常琐碎的缠绕,以个人内心经验打磨意象,仿若在静流的小溪中觅得象征的“倒影”,排除了“个我”的偶然性。成路给予文本现代诗语最大的言说自由和纯净的想象空间,极具排他性的语言系统中,“石头压着石头,痛苦而峭拔的雍布拉康,像约请公元前绀紫的农奴一样,让我清点去向吐蕃国的王宫道旁布满塔状的经幡,清点钙化的青稞麦粒和酥油茶”。原始意象的思想塑形,不断凸显和递进着旅途中的生命本体的自然处境,原汁原味的语言就如天空的沙尘,颗粒分明。诗人源源不断的语言再生能力,陌生化的异质感,以及对生命本真的深度挖掘,都淋漓尽致地体现着个人化语言的巨大魅力。

诗歌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是与灵魂息息相关的,它的精神力量永远始于现实生命意味和声音,是现代诗语对精神萧条词根的有力“回击”。“语言是无邪的/如同霾里的微粒子/如同元大都遗址的鸟不食/他们本应栖居在自己的疆域里/或者繁衍/或者凋零/而人们/时常调动把语言逆向排序的嘴/在自家的园子里泼洒砒霜/也泼洒剔透的冰毒丸粒”(《鸟不食》)。在成路的语言里,原发性的思想火焰是个人话语的利剑。从成路的构词方式中,我们可以领略到一种全新的语义观照,在诗歌日渐式微的当下,成路的诗歌让我们感知一种圣洁的生命答谢,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闪光和重返,这是有生命意味的诗歌声音,遥远而近在,浑阔而厚重。

个体生命话语或升阶书

成路说:“《新谣诗》,是一首以陕甘红军、陕甘革命根据地的创建为叙述线索的战争题材诗。今天写过往的战争,我以为不再是需要叙述打过什么战役、怎么打的、牺牲了谁、谁和谁如何拼搏,而是探寻这些英雄的灵魂安在,英雄的精神进程及繁衍、继承。”正因此,在他的“谣歌”系列里,对于宏大叙事的整体美学性呈现是极致缜密的,在抒情中的情感铺排是沉稳并投射厚重的精神力度,对于民族情结保持着高度的向上的精神,不断以高迈的情怀遣怀。最可贵的是在摒弃范式抒情的俗流中,成路开启了自我语言的本质性力量。

从《新谣诗》6首“谣歌”可窥,诗人塑造的“游击队长”“老艄公”“书匠”“人儿”等人物具有写实深意。以小剧场的视角打量历史横断面,颇具艺术审美精义,在陕北民间歌曲、劳动号子、方言叙述、民谣等语言的节奏中,借用比兴和口传的气韵,在有韵脚的语境中尝试一种特色的地域性语言探索。一方面,是激越的精神传颂;另一方面,是昂奋的思想托举。在泥沙俱下的时代背景下,民族性的英雄情态是蓬勃的,在层层推进的故事性“谣歌”里,诗人深植了一种民族传统美德:坚强、勇敢、良知和觉醒。

“生命册页赓续新页码”,人民永远是诗歌精神的最终主场,当诗人把自身前置于人类的生活中,这发自生命底部的“谣歌”就自带鲜活的泥土气息、烟火味,就有了巨大的能动性。如《梦》《自己的影子》等作品,诗人都用词根摸索前行,在“地狱”中心,为了澄明个体生命的真相,诗人置放了语言的“军火”意象。作为一位生活在红色陕甘地区的诗人,创作为民众牺牲的先烈的革命精神的诗歌,或许就是用诗歌语言进行沉思和缅怀,才是对生命的全新审视和警醒。

《新谣诗》具有粗犷而温情的思想空间形式,是精神的亦是肉体的,在人类对现实的抗争中不断凸显生命的力感,与地域性的现代气息相伴。诗集在写作过程中,诗人通过不断确立历史与时代的终极使命,致力于在文本中书写出具有生命深意的“长诗”。作品在句式的排列,语言的通悟和情感的厚重下构筑了建筑美学的稳定性原则,使其在思想上,历史、自然和生命中被一一指认。文本的透气性就是灵魂的轻盈度,个体生命的沉重在诗歌体系中形成了温情、悲悯和包容的思想情感。诗歌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与灵魂息息相关的,其思想力量始于现实生命意味。在不断攀升的谣曲中回望历史的苦难与希望,成路个体生命的话语得到了升华。

向文字索要内在和独特的精神秩序,获得的是情感和美感。在成路的诗歌里,诗人将人类命运的共情实践于语言的超越,在字里行间,诗人将自然的苍茫感与人类生命的力感、原始感以神秘的词根进行黏合,一种精神的气势由此形成。诗人原始意象的帝国打造,从辽远的传统文化中汲取人类的精神形象,构成了诗歌文本宏阔的思想背景,以及强有力的雄性文学意识。

在对抗艰难的语言努力中,诗人成路坚持的是诗歌里的智性、悲悯、包容和良善,这是人类的终极目标。从生命源始到诗歌美学的另类重建,诗人成路通过语言的原始意象,让他的日常生命现场持续迸发光芒,并不断使其语言烙印上个体精神雄浑的苍劲。诗歌的旌幡是其审美和文学性。无疑成路是诗歌的宠儿,是成长在黄土地上的大地之子,他对语言的敏感接近神性的纯净,情感的韧性使他成为一名成熟的诗人。在成路以生命意味置身于语言的美学王国中,他正不断放射出恒久、旷达和超逾的诗歌美学力量。以对原始意象和传统文化的深入把握,对现代汉语诗歌做出的贡献,中国诗坛一定会更加观注成路的诗歌美学。

[附]成路的诗两首

颂词(一)

幕合。晨启。

我看见,长者沐手焚香,孩童点燃炮仗。

我听见,坐落在荒野的楼宇里,异乡人叙述家的担子。

我请药师,开出罂粟的处方单,治病或者下毒。

我请巫师,念咒语,为尘埃里的善言平茬或者使其分蘖。

我借他口,和当空的影子辩论,他有夜晚背面的谶语。

我借他口,道出思想的沉疴,他的手旁是镶嵌着亲人口头语的尺子。

庚子终。辛丑始。

颂词(二)

数羊。不,是在数牛。

九十九循环至一,几轮了,数目在口里从不出错。

每个数目的尾音,撮口

犹如她和他说阳台上的樱桃花儿开了时,发“花”的口型。

口呀,合,开:一至九十九的撮口连接

犹如一座桥木,在左岸和右岸之间,右岸不会知晓。

明晨,二月十四日,一个友人的生日

他猜想,数目循环的撮口溢满樱桃花瓣,天下将如何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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