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当代新民歌的创作与发展研究
2022-04-13李成龙聂堂英
李成龙 聂堂英
民歌在中国浩瀚的音乐历史长河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的发展至今已有五千多年的历史。从反映人们原始狩猎生活的《弹歌》到巫风性的《九歌》,从“清商曲”到“燕乐歌舞大曲”,从“宋曲诸宫调”到“京剧”,从20世纪初期的“学堂乐歌”到改革开放以来具有浓厚“中国风”的歌曲,可以说民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占有一席之地,为我国民族声乐艺术体系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新民歌一词是相对于中国传统民歌而言的,它既产生于传统民歌又区别于传统民歌。随着时代的进步,大众对精神文明的追求也逐渐提高,为了更好适应大众的审美要求,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也是掀起了一股新民歌的音乐热潮,内地原创音乐似乎找到了一种更加酣畅淋漓的表现方式,从《我热恋的故乡》到《亚洲雄风》,从《篱笆墙的影子》到《我在贵州等你》,从《苗岭飞歌》到《青花瓷》,作曲家有意识地将传统中国文化元素通过歌词、音调、编曲、配器等方式融入到新民歌中,它以多元化的唱法、民族化的旋律以及直白忘情呼唤的内容,受到了一批中国民众的喜爱,使其音乐样式独具中国特色。
一、贵州新民歌的产生及发展
(一)新民歌的概念界定
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新民歌音乐发展较为迅猛,涌现出了一批新民歌歌手和作品,尤其是流行元素和民族元素的融合,都说明了新民歌多元化的发展和繁荣,学界对新民歌的概念研究也呈开放性。王思琦《中国当代城市流行音乐》一书中就对新民歌进行了界定,“所谓新民歌,是歌曲作者从民族传统民歌中汲取灵感与素材,又大量借鉴欧美创作技法。相对于流行音乐的情歌舞曲来说,新民歌,是传统音乐与流行音乐这两种具有不同文化属性的文化样式,在新的发展时期经过文化冲突后相互吸收、借鉴进而产生新的文艺样式”[1];还有陈东的论文《从音乐存在方式看“新民歌”》中也对新民歌进行了界定,“新民歌一词,在中国近现当代的音乐发展进程中曾多次被使用。如我国二三十年代,为宣传革命伴随社会革命活动,在各地涌现的革命民歌,称之为新民歌;大跃进时期的新民歌运动中为鼓励生产、开展集体政治活动,涌现的大量新民歌集;改革开放后80—90年代电声乐队伴奏的民歌新唱也称之为新民歌;直至发展21世纪,我国新一代作曲家创作的“具有民歌风格”的新民歌、“具有民歌精神”的新民歌作品,都统称为新民歌”[2];还有蒙国荣等人论著的《毛南族文学史》一书中也从文学的角度对新民歌概念进行了界定,等等。
从以上概念的界定不难发现,尽管众多学者对新民歌的概念界定有所不同,但是都存在一个共性化的特征,即新民歌的本质在于其鲜明的时代特征。因此,歌唱新时代的民歌是新民歌,采取新式光电及舞美技术进行表演的民歌是新民歌,大胆创意突破传统演唱风格和方法的民歌也是新民歌。新民歌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变迁不断演化,作品大都借助了人们熟悉的历史、传奇、神话故事、民生和原始民歌素材,运用现代的思维方式和作曲技法,使新民歌时时闪现着中国传统民歌韵致的同时,又让人们听来耳目一新。
(二)新民歌的发展及成因
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每个时期都有代表性的新民歌作品出现。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产生了一大批被人们所喜爱的影视音乐,如《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映山红》等都成为了当时乃至现在都较为经典的曲目。而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中国在经济、社会、人民的追求等各个方面取得了跨越式的发展,尤其是文化艺术领域的大发展更是空前的,大量新民歌作品涌现,如《黄土高坡》《辣妹子》《神奇的九寨》等,使民族音乐与流行音乐产生了更多的交融,表达着时代的心声。到了新世纪,随着全球化经济的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音乐作为一种文化产业越来越被人们所喜爱,出现了百花齐放的状态,而新民歌也很好地适应了时代发展,作品也是层出不穷,如《美丽中国》《好运来》《草原情歌》等,都很好得将民族元素与现代元素完美的融合,引领了新民歌的风尚。因此,随着社会、经济、政治的不断进步,科学技术水平的不断创新,新民歌作为社会的产物,具有强烈的时代性、民族性、流行性,不断用新的表现形式引起大众的共鸣与支持,随着社会的变迁而不断发生改变。
(三)贵州新民歌的现状
贵州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传统多样的民风民俗为贵州增添了些许神秘的色彩,而丰富的民族文化在带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也成为了宣传贵州的一张名片。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从侗族大歌开始,贵州的新民歌也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熟知。贵州新民歌的创作思维也从单一的原生态民族地方性元素观念中解放出来,改编式的创作、民族唱腔的使用、现代技法的运用、舞美灯光及服饰的结合等,使创作思想逐渐走向了开放性和更加多元化的道路。除此之外,在政策的大力引领和支持下,贵州新民歌发展迅速,涌现了一批贵州籍歌手和音乐作品,如龚琳娜、阿幼朵、阿鲁阿卓、张超等;新民歌音乐作品如《醉苗乡》《我在贵州等你》《山水贵客》《云上贵州》《爽爽的贵阳》等层出不穷,既体现了地方特色又彰显了新时代贵州精神面貌,传唱度较高,得到了大众的认可。
二、贵州新民歌的创作及风格特点
结合20世纪末以来现有的贵州新民歌作品进行分析,贵州新民歌的创作主要体现在两大类别:一类是直接在传统民歌的基础上进行改编再创作的新民歌,在歌曲中具体表现为重新编曲、改变伴奏的方式、调整歌曲原有的曲式结构、采用不同的唱腔和表演形式等,从而达到新民歌创作的目的;另一类则是运用传统或现代的作曲技法从音乐的本体出发在融入民族元素的基础上新创作的新民歌,在歌曲中具体表现为题材内容的不同、音乐形态和旋律音调方面的不同等。但无论是何种类别的新民歌,都必须通过一定的作曲技术手段来实现。
(一)编曲及伴奏方式的多样性
不同的乐器、多样的配器手法及电声乐队的应用在改变歌曲伴奏方式的同时,也会带来色彩的变化,音响效果也会随之而改变。比如《苗岭的早晨》,这首歌最初是白诚仁先生为乐器口笛而创作的曲目,之后又被陈钢先生创编成了小提琴曲,再后来又被白诚仁先生填词而改成了声乐曲。其曲调热烈明快,音域宽广,节奏自由舒展,往往是几个紧凑又密集的音符后突然放缓、音符时值的拉长,使快慢对比明显,表现苗族山寨春意盎然和人民欢乐幸福的生活情景。
本歌曲有不同的版本,歌唱家吴碧霞和阿幼朵都分别对其进行了演绎,而这两个版本在唱腔、旋律的音调及伴奏上也是出现了明显的不同。首先是伴奏方式的不同,前者是在室内音乐厅采用纯钢琴伴奏的方式演唱,人声与钢伴融为一体,音响色彩单纯;后者是在“民歌中国”的舞台上用电子音乐伴奏的方式演唱,编曲上运用管弦乐和打击乐以及现代配器手段,较好地衬托出人声的宛转悠扬,使民族元素与流行元素完美融合,韵律动感十足,音响色彩相对更加饱满。其次是演唱曲调版本的不同,前者所演唱的是白诚仁先生作曲的版本;而后者所演唱的是李小兵先生在白诚仁先生作曲的版本基础上进一步改编的版本。如谱例1《苗岭的早晨》引子部分:
前者用汉语演唱,严格按照曲谱上的音调及标记进行了处理,并且使用了花腔的唱法用来模仿鸟鸣,更加突出了节奏、速度上的对比,给人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感,很好地表达了苗岭早晨宁静祥和的景象;后者是用少数民族语言演唱,曲调稍作了调整,在唱法上也是更加偏向于原生态,句尾用较多的上滑音、下滑音及长音代替了花腔的唱法,但正是由于这种演唱方式及处理使歌曲本身更加具有贵州地方特色,也能体现层峦叠翠山岭中鸟儿清脆的鸣声和苗族人民的热情。总的来说,尽管两个版本在音调、伴奏及演唱风格处理上有所不同,但是都把握住了音乐的特征和表达的意境,抓住了乐曲核心的要素,尤其是音乐中“535”“b3”音和由角音开始的向上、向下的滑音,这种具有苗族飞歌的特性音调都被很好的保留了并做了细致处理,极具民族特色,也使这首歌曲成为了贵州新民歌的典型。
(二)音乐曲式结构调整引起的创编方式的不同
音乐曲式结构的调整也是新民歌改编的手法之一,而这种手法在音乐调式基本不变的情况下,常常伴有曲调、表演形式上的变化,使音乐在保留原有特色的基础上,形成格局更大、音响效果更加饱满的“新”的歌曲,《好花红》就是其中之一。《好花红》源于贵州惠水,由当地布依族群众集体创作而成,从王昌吉到杨光英再到龚琳娜演唱的版本,传唱至今也经历了多年,演唱形式也有独唱、重唱、合唱多种。如谱例2:
谱例2是杨光英演唱,曹玉凤、黄达武记录的版本,非常接近于最初的版本了,歌曲结构为乐段,单声部音乐,五声性旋律音阶进行、曲调优美、节奏抒缓,演唱起来琅琅上口,成为布依族民歌的代表。该民歌也被韩贵森改编成了四声部的混声合唱曲,从而带来了曲式结构上的变化,歌体由乐段扩大成了ABA再现三部性的结构,音乐速度呈现慢快慢的特点,使整首音乐的张力扩大,富有新意,增强了生命力,成为合唱中的经典。而在“走进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贵州龙里—音乐公开课”栏目中,由穆维平、韦忠秀、曹荔莎演唱的《好花红》,歌体由乐段变成了主副歌形式的对比结构,在编曲上也是融入了流行音乐元素,流水般的旋律及精彩的演绎,在不失地方特色的同时,又被大众所接受。
(三)题材内容的丰富性
贵州可以称得上是少数民族大省,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风俗习惯使其具有“多彩”的特点。贵州新民歌的歌词比较通俗易懂,具有很强的时代性,题材内容有赞美家乡、歌颂新时代的,也有表达亲情、爱情的。如玉镯儿作词、张超作曲的《我在贵州等你》,就是宣传贵州最好的歌曲之一。这首歌采取主副歌的结构,主歌部分主要描写风景及乡土人情,提到了贵州的蓝天、白云、山水及酒文化,富有诗意又比较浪漫;而副歌部分着重表达情感,有太多的景色和民族风情等待着客人来发现,描写贵州人民热情好客的一面,就像歌词中写的那样“我在贵州等你,等你和我相遇,等待如此美丽”,使这首歌曲集爱情、民俗风情、家乡风景于一身,成为了贵州新民歌的经典。再如苏拉作词、杨义作曲的《心上毛尖》,也是近年来宣传茶文化的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新民歌之一。“一片一片心上毛尖,一年一年岁月变迁,多少往事过眼云烟,对你的爱直到永远”,那极具地方性与诗韵美的歌词很好的表达了对毛尖茶的赞美,经过时光与岁月的磨合,都匀人民和毛尖茶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歌词中古典文学元素的融入与地方民族风情的结合,符合了当代人民的审美需求,为歌曲增添了一抹浪漫而又神秘的色彩。
(四)音乐曲调的民族性与流行性
还有一部分贵州新民歌,歌曲曲调以民族调式为基础,在旋律的创作上也是以五声性的旋律为主,结合流行音乐的表现手法,配合现代音乐的和声、节奏创作而成的新民歌作品。由陈涛作词、王备作曲、韩红演唱的《山水贵客》就是将民族性与流行性完美融合的典范之一,这首歌是专门为贵州省第十一届旅发大会“唱响多彩贵州”旅游文化展示活动而创作的。如谱例3:
这首歌采用了民族羽调式,音级的使用是“61235”纯五声性的旋律音调,尤其是“612”“356”旋律的进行,使歌曲充满着浓郁的中国特色。歌曲采用二段并列曲式结构,句式清晰,旋法上以级进为主,跳进为辅,运用了“迂回-环绕式”(63536,6126)的进行使旋律朗朗上口,同时用自由散板的苗族山歌作为过门,又给其深深刻上了民族地方性的烙印。在演唱风格上,使用了通俗性的唱法,情感表达层层递进,那天籁般的嗓音和民族性的旋律,在保留传统音乐韵味的同时,又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全新的音乐艺术形象。类似这样的歌曲还有《云上贵州》《爽爽的贵阳》等,这些新创作的歌曲,通过现代观念和技法的使用,符合时代的歌词内容及歌曲形式,从民族传统音乐中提取元素,用流行音乐或民族音乐唱腔,达到了既形象又生动的感人效果,引起广大听众的共鸣。
除了以上技法之外,新民歌还可以通过舞台效果、LED屏的画面、灯光技术以及民族服饰、舞蹈动作等手段来提升演出效果,给人以全新的视听盛宴。比如《苗族敬酒歌》,在“春节联欢晚会”和“民歌中国”等不同的舞台上都有演绎,绚丽的舞美灯效、多彩的民族服饰、清脆的嗓音再配合热情的旋律音调使歌曲锦上添花,就如同流行歌曲包装,全新的表演形式适应了时代和市场的需求,得到广大听众的青睐,提高了知名度和传唱度。
三、贵州新民歌的发展方向
(一)符合时代的审美特征
从历史发展来看,无论是20世纪30年代抗日战争时期的唤醒人们的爱国歌曲,还是改革开放以来的赞美家乡、歌颂祖国、表达情感的歌曲,亦或是新世纪以来的中国风、民族风浓郁的歌曲,要想达到广泛的普及性和传唱度,必须赋予歌曲时代意义。比如由蒋开儒、叶旭全作词,王佑贵作曲的《春天的故事》,每当旋律响起就会把我们带入20世纪90年代,就会让我们想起歌词中提到的那位老人邓小平,也会让我们想起改革开放以来深圳作为经济特区所取得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正是这首歌曲的创作背景,赋予了极强的时代特征和特殊的历史意义,使其经久不衰。再如由清风作词、孟庆云作曲的《贵州恋歌》,音乐响起,就会把人带入江南水乡的青山秀水画面中,奇风、异俗、笙歌、鼓舞,犹如梦幻般的地方使人充满了对贵州的向往,五声性的旋律音调结合民族偏流行的唱法,完美的诠释了当代人们对人文地理审美需求和美的向往,符合新时代美的特征,使其成为了非常经典的作品。
(二)民族音乐元素为发展前提
无论是改编的新民歌还是新创作的新民歌,民族风格元素都不容丢失。在当代社会、经济、文化飞速发展的新时代,丢失了民族元素便使歌曲无根无魂,很快便会陨落被人们所遗忘。而民族风格元素的精髓就是歌曲特有的民族性和地方性,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都是各不相同的,都体现着中华民族深远的传统和特有的人文情怀。在此基础上,结合现代的观念,在旋律、节奏节拍、调式等方面进一步压缩提炼,符合市场的发展方向和审美取向。比如由清风作词、徐沛东作曲的《多彩贵州》,音乐响起就会把人们带入歌的海洋、舞的故乡,一种热情、祥和的氛围,做到了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在民族与现代中体现着别样的美,使歌曲具备顽强的生命力。
(三)为社会人民需求服务
尽管新民歌的范畴很宽泛,但是它作为主旋律作品承载体,一直都有传承经典、讴歌时代、弘扬民族文化的作用,也是官方演出舞台必用的文化产品,特别是地方政府为了宣传推广旅游而大量举办的文化节、旅游节等,以及国企、地方事业机构举办的各种节庆活动,依然需要大量的新民歌演唱。
随着时代的进步,贵州新民歌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也受到了更为广泛的关注。从现有的作品分析来看,民族元素、音乐形态、歌词、创作观念及民族性的嗓音等方面的使用,为贵州新民歌的创作找到了一条较为实用的方法。因此,在新时代背景下,让更多的人们认识到贵州新民歌的独特魅力,继续开创和发展贵州新民歌,应该在音乐形态上继续深挖传统民族音乐素材,歌词中多运用中国古典文学的语言或者表现中国古典文学的意境,创作观念及技法上遵循现代化,使贵州新民歌及创作朝着多元化的道路发展。同时,在井喷式的新民歌局势下,我们也应该看到不足,目前新民歌的发行量很多,但是真真正正流行起来的与发行量未成正比,传唱度、普及度不高及新民歌与音乐教育的互相渗透不够的问题依然存在。只有进一步解决问题,在音乐创作中注重作品的内容、加强内涵,避免形式大于内容;在音乐教育中更大限度的融入新民歌,加强其传播性,才能使贵州新民歌在“快餐”文化背景下保持生命力,才能更好的培育少数民族音乐人才、推动少数民族音乐艺术的发展,而真正的做到润物细无声仍有很长的路要走,等待着进一步的探索和研究。
注释:
[1]王思琦.中国当代城市流行音乐[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188—193.
[2]陈 东.从音乐存在方式看“新民歌”[J].人民音乐,2006(08):4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