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承压,新兴经济体如何找寻出路?
2022-04-13陈珂
陈珂
疫情延宕两年多来,世界经济遭遇严重冲击,随着全球疫苗接种率的提高,尽管复苏预期有所上升,但变数犹存。相较于发达经济体,新兴经济体底子弱,风险承受能力和政策缓冲空间有限,面对疫情冲击时更显脆弱。受访专家表示,新兴经济体的疫后复苏之路将受到多重因素挑战,经济复苏和增长的走向不仅在于如何进行自救,也依赖新兴市场之间的互联互通和国际组织作用的充分发挥。
疫情下的“急刹车”
新兴市场经济体通常指相较于发达市场而言具有进步、发展和活力特征的经济体。2010年举行的博鳌亚洲论坛首次提出“新兴经济体11国”概念,包含阿根廷、巴西、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韩国、墨西哥、俄罗斯、沙特阿拉伯、南非、土耳其、越南等国家。
记者注意到,在2021年12月举行的第六届新兴市场30国(E30)经济论坛上,北京师范大学新兴市场研究院提出用5个方面、10个指标重新定义新兴市场,从而从183个国家中遴选出30个新兴市场国家,其中亚洲13个、拉丁美洲9个、非洲5个、欧洲3个。根据世界银行统计,2020年这30个国家的GDP为29.08万亿美元,占世界GDP总量的34.33%。还有数据显示,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GDP占全球总量已经从1980年的24.3%增加至2020年的40.6%,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80%。
疫情迅速在全球蔓延迫使新兴经济体踩下“急刹车”。2020年,新兴市场中除中国唯一实现经济正增长外,其他国家均出现不同程度下滑,其中印度、巴西同比分别下降7.70%、5.40%。世界卫生组织网站3月24日更新的数据显示,全球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超4.7亿人,印度、巴西、俄罗斯、土耳其等新兴经济体位列全球确诊病例数排名前十,它们在面对公共卫生体系失控时表现出脆弱性。
2021年10月5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郊区的发马公司灌装工厂,工人包装本地灌装生产的中国科兴新冠疫苗。
“自救一直都有,各国都差不多。”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向《中国报道》记者以越南举例称,去年7月中旬,越南强制企业实行就地生产、就地用餐、就地住宿的“三就地”政策,但目前这一政策正逐渐流产。“有的国家是全面清零,有的是与疫情并存,主要看复工复产和防疫哪个优先。现在来看与疫情并存好像也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白明说。
去年10月,世界卫生组织启动全球新冠疫苗接种战略,希望到2021年底所有国家接种疫苗的人口比例至少达到40%,到2022年年中达到70%。有统计显示,截至去年年底,全球大多数国家都实现了第一阶段目标,非洲国家却几乎都未能实现,目前低收入国家也只有不到5%的人口完全接种疫苗。
在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曹远征看来,全球疫苗配置不均形成各国不同的“开放差”,导致世界经济复苏并不均衡,甚至出現“增速差”。“开放差”和“增速差”致使各国宏观经济政策的分化,带来一个更为差序的世界经济格局。1月25日,IMF下调了对中国、巴西、南非等多个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今年经济增速的预期,其中巴西下降幅度最大,为1.2个百分点。
疫苗接种进度不一叠加疫情进一步蔓延,停工停产、封锁边境等防控措施导致生产停滞,人员和物流受阻,甚至产业链供应链断裂。白明认为,新兴经济体当前面临的主要挑战是劳动力资源无法转换为生产力,企业无法开工,民生难以保障,导致其与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脱节。“时间长了产业链供应链必然会重组,离开容易回来难,这些企业再回到原来的站位就有难度了。”白明说。
尽管新兴经济体经济形势总体上不容乐观,但也表现出差异性。2021年前11个月,中国出口同比增长31.4%,较2019年同期增长13.8%,受访专家表示,这不仅表明亚太地区的新兴市场国家复苏动能强,也凸显出经济全球化仍具有韧性,疫情并不能改变全球产业链分工深化的大趋势,也不能改变发展中国家通过参与全球产业链实现发展的模式。
复苏面临新风险
北京时间3月17日凌晨,美联储决定将联邦基金利率上调25个基点。除了疫情给公共卫生系统和经济发展带来的冲击,美联储此举使新兴经济体面临的不确定性迅速放大。
光大银行金融市场部分析师周茂华向《中国报道》记者分析说,从历史经验看,美联储历次加息周期都伴随着部分新兴经济体的资本外流、本币贬值与资本市场波动,少数经济体甚至出现货币危机和市场动荡。这主要是因为美元仍在国际货币储备、投融资和市场交易中占主导地位,使得美联储政策调整具有很强的外溢效应。“如果一个国家财政和贸易都是赤字的,相当于要靠外源性的融资来维持,外资一旦撤退,经济基本面基本上就垮掉了。”他进一步解释说。
事实上,据《经济学人》智库(EIU)报告,自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危机开始以来,2020年3月中下旬投资者已从新兴市场撤出830亿美元投资,是有记录以来新兴市场最大规模的资本外流。在白明看来,资本外流要经历一段过程,“过去没加息时,美国经济比较好,有一些资金在犹豫。现在一边是美联储的加息,一边是新兴经济体受疫情严重冲击的现实,选择离开的资本接下来将会增加。”
根据周茂华的观察,非洲、南美洲以及部分亚洲新兴经济体正面临失业率上升、物价上涨、资产价格继续偏高,美联储收紧将会使它们跟随加息,继而带来经济进一步下滑、失业率进一步上升的恶性循环。白明认为,加息不足以构成资本外流的唯一推动力,根源在于一些新兴市场的发展潜力在减弱。“目前来看中国、越南、印度资本外流的问题不大,非洲、拉美等地区新兴市场的后发优势则很难持续。”白明说。
在美联储加息、全球流动性收紧的背景下,部分新兴经济体的结构性错配风险同样值得关注。周茂华告诉记者,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长一般依赖出口驱动,往往内外举债。2020年4月7日,阿根廷成为第一个受疫情冲击倒下的国家,当地政府宣布决定延迟偿还总额约100亿美元的公共债务。3月22日,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在线上讨论中称,大约60%的低收入国家处于或接近“债务困境”,是2015年IMF担心的数字的两倍。
对于俄乌冲突对全球经济可能造成的影响,IMF近日撰文指出,食品和能源等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将进一步推高通胀;与俄乌相鄰的经济体尤其将受到贸易、供应链和侨汇扰动的影响;企业信心下降和投资者不确定性增加,将对资产价格构成压力,导致融资环境趋紧,并可能刺激新兴市场的资本流出。
着眼长远开展自救
1月10日美联储尚未加息时,IMF发表《新兴经济体必须为美联储实施紧缩政策做好准备》的署名文章,指出为应对全球融资环境收紧,新兴经济体需要根据自身情况,或逐步收紧货币政策,或迅速而全面地采取行动。文章表示,这类行动可能会使新兴经济体在支持疲弱的国内经济与维护价格和外部稳定之间进行权衡,作出选择。
当地时间3 月18 日,土耳其科学家在位于安卡拉的一家光伏太阳能技术工厂生产太阳能电池板。该项生产节约了约3000 万美元的天然气进口开销。
在周茂华看来,局面并不是十分糟糕。他认为,近20年来,发达经济体每隔5年或者10年都会有一次或大或小的金融危机爆发,因此2008年以来新兴经济体加强了抗风险抗国际溢出效应的举措,主要表现为4个方面:一是有意识地增加外汇储备;二是实行经济改革,缓解金融结构失衡;三是新兴经济体之间的互助机制有所建立和完善;四是新兴经济体近10年的经济发展潜力和内需潜力有所激发,经济基本面得以夯实。
“当务之急是要加强抗疫,控制住疫情,使经济回暖,夯实经济基本面。”周茂华同时认为,新兴经济体当前面临的困难,恰恰折射出长远发展的瓶颈——受美联储缩减政策外溢效应影响的大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内部经济结构和金融结构的失衡程度。
“从中长期看,激发新兴经济体的内需尤为重要。它们原来处于产业链中低端,提供原材料的同时原材料价格还控制在发达经济体手里,大宗商品价格的波动会对经济需求构成影响。”周茂华表示,要通过深化改革,比如金融市场、资本市场和外汇制度改革,消除阻碍内需的障碍,激发创新活力。
考虑到中国防疫成果较好、金融体系稳健、国际收支平衡等因素,周茂华对中国的承压形势表示乐观。他建议继续夯实经济基本面,深化金融业改革开放和人民币国际化,提升跨境资本流动跟踪监测并对极端的流动现象做好预警和应对。
如果缺乏协调一致的全球行动,新兴市场的复苏之路将尤为漫长。周茂华强调稳定市场预期,建议新兴经济体加强与发达经济体在政策上的沟通协调。
“一方面,这种沟通给全球投资者释放出信号——大家都在往稳的方向走,新兴经济体应对危机的能力更强了。另一方面,在防疫可控的前提下,要推进新兴经济体之间的双边和多边贸易,投融资功能不紊乱、资源配置有效的情况下,就会推动经济活力的提升。”周茂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