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拉祜族特色村寨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的内在矛盾及对策选择
——以澜沧县老达保寨为例
2022-04-08杨云燕
杨云燕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民族文化研究中心,云南 临沧 677099)
酒井乡勐根村老达保寨是云南省拉祜族特色村寨之一,位于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的东南部,国土面积7.14 平方千米,东、南、西、北分别与惠民镇、酒井乡岩因村、糯福乡洛勐村、酒井乡酒井村接壤,距离澜沧至西双版纳214国道10千米,距澜沧县城42千米,距离酒井乡28千米,海拔为930米,年平均气温23℃,年均降水量为1800毫米,森林总面积为1041.27 公顷,森林覆盖率为75%,四周重峦叠嶂、山岭陡峭,地处横断山脉怒山山系南段,为山区地貌。老达保寨属南亚热带山地季风湿润气候,介于大陆和海洋性气候之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老达保寨风景秀丽,地形北高南低,背山面水,背靠群山,逶迤连绵,古木葱茏;面向南糯河,河水清澈甘洌,沿寨子脚潺潺流过,一路欢歌。其他三面为梯田,错落有致,极富层次感,周边的几片茶园,阡陌交错。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土地肥沃,生态环境好,依节令不同,各种应季的农作物形成特色鲜明的自然风光。干季的清晨,茫茫云海笼罩着整片山林,如梦幻仙境的山岳自然景观,为靠近山谷的老达保寨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老达保寨是典型的拉祜族村寨,全寨120户共500 人,村民均是拉祜族。寨内拉祜族群众能歌善舞,80%以上的村民擅长吉他弹唱、芦笙舞、摆舞、无伴奏和声演唱,常年开展拉祜族民间文化艺术传承、演出活动。房屋为拉祜族传统干栏式建筑。老达保寨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牡帕密帕》和摆舞的传承基地之一,也是拉祜族经典歌曲《快乐拉祜》唱响的地方。村寨有民间文艺表演队1个,群众历来能歌善舞,擅长吉他弹唱、芦笙舞、摆舞、无伴奏和声演唱,常年开展拉祜族民间文化艺术传承、演出活动,多次参加央视、国家大剧院及全国性大型演出。这里自然风景秀丽,拉祜族民居特色建筑突出,是拉祜族原始文化保留较为完整、文化底蕴十分丰富的村寨。老达保寨先后被评为“云南省廉政文化示范点”、全国“十佳魅力新农村”等。2012年8月,老达保村民小组荣获第四届新农村电视艺术节“魅力新农村”十佳乡村奖。
目前,凭借独具特色的拉祜族文化发展乡村旅游是老达保寨借势发力、加快经济转型的突破口,是传承拉祜族传统文化、推动发展方式转变的着力点,是乡村经济发展的增长标尺和必然选择。村寨依托文化优势发展乡村旅游,为村寨带来改善环境和经济发展急需的资金,有助于保护自然和文化遗产,为村民创造新的就业机会,也为村寨疲弱的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毋庸置疑,处于旅游探索阶段的老达保寨,其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内在矛盾,这些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老达保寨文化优势的边际效益,不利于村寨的可持续发展。
一、拉祜族特色村寨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的内在矛盾
(一)文化乡土性与现代性的内在矛盾
2011年,中国共产党十七届六中全会进一步提出:“加快发展文化产业、推动文化产业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2012 年,《国家“十二五”时期文化改革发展规划纲要》中指出:“……以文化提升旅游,以旅游传播文化”。2015—2021 年,中央1 号文件均提到要积极开发农业多种功能,挖掘乡村生态休闲、旅游观光、文化教育价值,大力发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强化多种方式扶持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业发展。以上系列文件为民族地区发展文化产业提供了政策遵循。基于国家的顶层设计,澜沧拉祜族自治县及酒井乡等地方政府积极创造条件,引导支持老达保寨利用独具特色的拉祜族文化发展旅游,大力倡导拉祜族文化保护性传承和创新性发展。澜沧县政府依托老达保寨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丰富的拉祜族文化资源与优美迷人的边地风光,确立以“听《牡帕密帕》、跳芦笙恋歌”为旅游的主体内容,将拉祜文化风情作为旅游发展的特色,全面开发包括迁徙历史、民俗节庆、民间歌舞表演等在内的拉祜族文化旅游。老达保寨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牡帕密帕》和摆舞的传承基地之一,村民都会跳芦笙舞、摆舞、多声部合唱,75%的村民会弹吉他,有葫芦节、扩塔节、新米节、圣诞节等传统节日。
拉祜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是拉祜族的一部活的百科全书,2006年入选中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是拉祜族传统文化的代表性作品,也是老达保寨进行旅游推介宣传的一张名片。《牡帕密帕》全诗共17 个篇章,2300行,内容叙述造天地日月、造万物和人类以及人类初始阶段的生存状况等,全为拉祜语,尽管史诗格律优美、讲究押韵,朗朗上口,终因内容庞杂且多古语词、四音格词,令人望而却步,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传统拉祜族家庭的服饰均是自织自缝,布料为棉布,用当地产的蓝靛进行染布,人工裁剪,手工缝制,但存在式样单一、色彩单调、做工粗糙、耗时费力等缺陷。现在老达保寨村民的服饰已经不用手工缝制,全部外购,布料为黑色平绒或黑棉布,色带或色布色彩鲜艳,整个服饰鲜亮华丽。偶有自家缝制,也仅限于买来材料用缝纫机缝制背带、香包等小物件。以前成年女性必备的拉祜族服饰制作技艺仅仅只有少数老人、妇女掌握,且制作出来的衣服年轻人也不太愿意穿。在调查中得知,老达保寨村民除了在舞台上表演外,日常生活中很少穿拉祜族民族服饰。有的村民说,不方便做农活,也有的说漂亮的民族服饰一套几百块,留着过节和表演时穿,平时舍不得穿。老达保寨仍保留拉祜族传统的干栏式木掌楼风格,住房多古朴陈旧,且一楼圈养牲畜、堆放杂柴火,二楼进门处堆放杂物,火塘既是做饭、烤火的地方,也是家中重要的会客空间。家中没有卫生间,没有固定的厨房,甚至因常年烟熏导致木掌楼到处都是黑黢黢的。这种原生态的木掌楼在洁净、舒适、安全方面自然无法满足现代人的生活要求。
近些年,随着文化旅游的开展,老达保寨村民越来越重视拉祜族文化,文化自信心和传承的积极性大幅提高。在文化旅游的驱动下,老达保寨重视对村落建筑和微景观的拉祜族标志性符号如葫芦、水车、犬牙图案等的彰显,村民面对游客时也注重穿戴民族服饰、展示民族饮食文化、表演民族歌舞等,在讲拉祜语的同时也注重对汉语普通话的学习和运用。大多数来自城里的游客进入村寨旅游之前,主要是通过电视、媒体等观看了拉祜族村民的吉他伴奏多声部合唱《快乐拉祜》,对拉祜族中西合璧的乡村音乐形式耳目一新,旨在欣赏自然风景、享受生态美食,感受异域风情,欣赏民族文化,至于拉祜族传统文化的深层内涵等游客关注较少,甚至无心了解。村寨里的拉祜村民,也更多的是希望独具特色的拉祜族文化资源能成为当地致富创收的优势,不少村民和小孩子积极学习和参与表演是源于经济利益的驱使和激励。
(二)文化原真性与产品商品化的矛盾
我国国家政策和各级政府均大力支持民族地区运用市场和产业的手段对具有市场潜力的传统文化资源进行保护、传承和发展,更是将文化旅游作为帮助经济致富及振兴发展的一项重要产业。老达保演艺公司成员均为本寨村民,其乡村演艺产品都离不开村民的创作,具有一定的乡土性和在地性,较真实地体现了当地拉祜族民众的日常生活和文化内涵。尽管不少游客在来老达保寨实地旅游之前,通过电视以及自媒体平台观看了一些表演,但还是愿意千里迢迢慕名而来。说明相较于商品化的演艺产品,现场体验的文化产品由于受村寨浓郁的拉祜韵味的场域精神的影响,更加凸显文化产品的原真性。很多学者都强调保持文化原真性的重要性,认为民族文化的原真性和民族文化商品化是一对矛盾。如美国麦康纳认为,对“原真性”的追求是现代旅游业的主要动机,而民族旅游中的商品化进程会导致旅游目的地的传统文化失去其原生的含义。芦笙舞和摆舞是拉祜族重要的传统娱乐形式,传统舞蹈具有娱神娱人的双重功能,且芦笙舞有更多的禁忌和讲究。芦笙舞的演奏乐器芦笙被认为是拉祜族的通天神器,按照传统习俗,拉祜族只有谷物丰收到扩塔节(即年节)结束之前这段时间才可以吹奏芦笙,平时是绝对禁止的,特别是原来有严格时间和固定仪式的芦笙舞为了满足游客要求四季均可表演。为了迎合游客,达到更好的观赏和互动效果,对一些传统舞蹈动作进行简化或编排。商品化的演艺产品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传统文化的形式,却忽略了传统文化的真正内涵。因此,格林伍德针对文化商品化现象曾发出感慨“文化商品只需要几分钟,而几百年的历史却毁于一旦。”
民族地区的旅游目的地依靠原生态歌舞和民俗文化为卖点吸引游客,“原汁原味”是他们宣传推介的金字招牌。政府打造大型实景演出《牡帕密帕》,促使拉祜文化商品化,通过节目编排和舞台设计直接决定传统文化《牡帕密帕》的旅游表达。文化商品是对文化的艺术再创造,在尊重文化原真性的基础上,通过对文化要素进行置换和重组,筛选和取舍那些他们认为更能满足旅游者需求的文化要素。只要是能让游客开心满意,愿意掏钱消费的那些文化要素就是原真的、值得大力推广的。站在游客的角度,所谓的“原汁原味”的文化产品是否就是其所真正追求的?以拉祜族传统的狩猎文化来说,按照时代的发展和当下法律的限制,狩猎、射弩已经不可能进行原汁原味地还原,只能通过《打猎歌》、射弩表演进行简单展示。再如套路繁多的《芦笙舞》中,表现农耕环节的舞蹈芟草舞、烧地舞、挖地舞、撒种舞、薅草舞、割谷舞、打谷子舞、扬谷子舞、簸谷子舞、舂米舞等都是简单模仿农耕时的动作,单从舞台表现来说,动作简单重复,可观赏性不强。游客更多的是关注旅游节目的娱乐性和吸引力,不太关心文化表象蕴含的文化内涵。如果舞台上仅仅纯粹地展示“原汁原味”的芦笙舞,可能游客会很失望,甚至发牢骚,觉得“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作为拉祜族文化真正的主体——村民,对民族文化旅游开发将拉祜文化营销成旅游资源与文化原真性保持之间的矛盾问题深有感触。对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牡帕密帕》传承人的李石开来说,一方面他对民族旅游促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小孩子愿意学习《牡帕密帕》和芦笙舞感到很欣慰,终于不必再担心后继无人了,这些拉祜族传统文化可以传承下去了;另一方面,面对为了迎合游客的需求导致传统文化商业化、村民不太关心文化内涵更看重经济收益的现象,他内心也充满了隐忧和无奈。如何保持文化原真性和产品商品化的平衡,实现二者的双赢的确是摆在当地政府、文化精英面前的现实问题。
(三)精英俘获与平均赋权之间的矛盾
老达保寨的文化旅游蒸蒸日上,除了普洱市、澜沧县等各级政府的积极引导和大力推动外,李石开、李娜倮等地方文化精英的努力也功不可没。调查中我们得知,李石开是老达保寨第一把吉他的主人,也是教授村民跳芦笙舞的三大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一,更是教授和影响其女儿李娜倮及很多村民弹吉他和多声部合唱的人。近些年,他还不断探索,在芦笙舞原有套路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对原有歌舞进行艺术再创造,打造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相结合的文化产品。李娜倮作为拉祜族原生态歌手,能自编自弹自唱,其编创的《快乐拉祜》《真心爱人》《实在舍不得》等歌曲深受大众的喜爱,传唱度很高。在政府的引导和支持下,老达保寨组建“雅厄艺术团”,由时任澜沧县文化馆馆长李剑锋任团长,李石开、李娜倮父女分别任副团长、文艺队长。2013年,在该艺术团基础上,又成立“老达保快乐拉祜演艺公司”,村主任张扎啊任董事长,李娜倮任副董事长。尽管该演艺公司是以村民自发组织创办的社区文化组织为基础,充分发挥本土拉祜族村民的文化潜能,尽可能让大多数村民都能得到相应的经济利益为初衷,实现平均赋权的美好愿景,但不可否认的是,村主任张扎啊、地方文化领军人物李石开、李娜倮等地方精英在演艺公司规划及管理运作中享有更多的话语权和较大的利益空间,形成一定的村庄权力结构,即所谓的基层治理的“精英俘获”。据调查,寨里像李娜倮这样的家庭,在村寨开发文化旅游以来获得的经济效益就会较明显,除了每场寨内的表演都会参加外,作为公司的副董事长,公司经营的餐厅也有她的股份。此外,她还经营着自己的家庭餐厅。因其父李石开和她自己都是文化名人,家中生意红红火火。张扎啊作为演艺公司的董事长,除了演出,还经营着一家拉祜客栈,节庆期间收入也较可观。目前,这几家的经济条件是村寨里最好的,与其他村民已经形成一定的分层。同时,这些地方精英还可凭借手中掌握的资源为自家的亲戚获取经济收益,如吸收到公司的餐厅或参加村寨相关工作获得相应收入,形成小范围的利益集团。当下,寨内除了在文化旅游演出中获益的大多数中层村民,还有少数收益少甚至无收益的家庭,他们属于家中无合适的人能参加舞台演出,又没有能力参与其他服务业等活动,基本处于与整个文化旅游产业相脱节的困境。在过去的老达保寨,拉祜族村民的关系圈子仅局限于既定的地缘和血缘关系,村民相互之间模糊的经济状态维系着熟人社会的生产生活互助。随着老达保寨文化旅游市场的不断繁荣,旅游相关的经济收益要依赖外部市场来实现,熟人社会中的关系在面对市场经济时其先天的局限性便凸显出来,随之引起的经济收益不均衡及社会分层的出现,将导致原有熟人社会关系的折断,逐渐形成利大于情的村寨氛围。
(四)经济发展与文化保护之间的矛盾
文化旅游以其“资源消耗低,带动系数大,就业机会多,综合效益好”的特质,受到我国很多地区特别是经济发展落后的民族地区各级地方政府的追捧,成为脱贫致富和乡村发展的主要抓手。拉祜族文化是老达保寨发展乡村旅游的重要载体,更是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的灵魂。经济利益是民族地区地方政府发展文化旅游最重要的驱动力,拉祜族文化则是老达保寨发展乡村旅游的主要特色。为此,澜沧县政府很重视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2006 年,《牡帕密帕》被国务院列入中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07年,李扎戈、李扎倮2 人被评为拉祜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2011年,老达保寨成为澜沧县新建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牡帕密帕》保护传承基地之一。2012年,澜沧县颁布了《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保护条例》。同年,老达保寨列入第一批国家级传统村落名录。2013年,老达保快乐拉祜风情实景剧首次公开演出。2016年,澜沧民族文化工作队创作的歌舞诗《牡帕密帕》首次亮相。2017年,老达保拉祜族传统文化生态保护区入选云南省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单。2018年,李石开也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名录。接着,澜沧县政府对老达保拉祜族传统文化生态保护区进行规划,积极开展文化保护工作。2020年,由普洱市文联、普洱市文化和旅游局、普洱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共同组织选送的拉祜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选段)节目荣获展演活动一等奖。毫无疑问,经济利益是驱动旅游企业投身民族旅游的内驱力,文化旅游为地方带来一定的财政收入,有助于村寨走上脱贫致富之路。同时,文化旅游能增加村寨公共财富的积累,为挖掘整理、传承保护及文化设施建设等提供经济支持。老达保寨文化旅游的兴起让村民尝到拉祜文化的经济价值的甜头,激发学习芦笙舞等传统文化的积极性和自觉性。尽管其出发点更多的是追求经济利益,但客观上有助于传承拉祜族传统文化。
作为乡村文化旅游的受众,游客最关心的是自己对当地少数民族文化的旅游感受,并且这种消费体验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民族文化的保护问题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列。游客追求异域文化的原汁原味,表现出对民族文化“原始性”强烈的好奇心。为了吸引游客,有的学者认为只有保持少数民族传统生活的原貌,才能展示“原真性的文化”。但是,社会发展带来整体生活水平的提高,少数民族也同样需要改善生活条件。一味要求“保持原状”,势必无法满足民众的生活需求。于是,有的地方将原来的村寨改为仅供游客参观的博物馆,成为文化展演的“前台”,而文化主体的村民外迁,另建新寨,处于较隐秘的“后台”。这种操作的弊端是人为割裂了文化及其主体的联系,削弱了文化的活力。不可否认,民族文化旅游资源是一种相对比较脆弱的旅游资源,在开发经营中容易跌入“重利用,轻保护”的粗放型发展陷阱。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任何一种民族文化都不可能一成不变,那种脱离日常生活的文化展示只能算得上是“文化表演”。民族文化旅游资源开发必须坚持在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下对原有的文化资源进行“再生产”,也就是“本土文化的重构和表达”。只有开发与文化主体的生活实践相结合的文化产品,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保护与传承。
二、拉祜族特色村寨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协调发展的理性选择
(一)加强政府宏观引导
大力发展旅游业是我国政府的一项重要决策,民族地区各级政府特别重视挖掘本地丰富独特的文化资源来发展旅游,并作为拓宽财政收入的重要举措。从老达保寨“雅厄艺术团”到快乐拉祜文化演艺公司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出,无论是最早的引导、动员,还是后期具体的规划、投资、培训,普洱市、澜沧县至酒井乡各级政府均直接引导并积极推动当地发展文化旅游,特别是十分重视对地方民族文化团体的管理和控制。如雅厄艺术团的团长由时任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的文化馆馆长担任,后来村民自发成立的老达保演艺公司也由村主任张扎啊出任董事长。这些措施有助于保证文化演艺节目坚持正确的政治导向,坚持正确的文化价值观,避免出现“低俗化”等失控状态。随着老达保寨名气越来越大,对外宣传演出的舞台也越来越大,前来参观的游客也越来越多,各级政府更要加强对文化旅游的宏观引导,优化顶层设计,加强景区规划,积极招商引资,积极组织文化人才创作高质量的文化节目,对文化旅游产品进行把关,有助于提升文化旅游产品的质量和影响力。各级政府要努力为文化旅游的发展提供监督机制,引导他们向更科学的布局、更合理的构成方向发展,还要健全文化保护与开发的法律机制,强化对文化发展工作的监管。更重要的是,要着重培养既有宽广人文视野,又有精深产业理念的复合型高素质经营管理人才,促进文化产业的发展。
(二)传承与创新并重
民族地区多经济贫困、交通闭塞,处于社会发展的边缘地带,但凭借丰富独特的民族文化,在文化旅游开发中处于优势地位。在追求文化多元化的当今,民族文化的意义和价值尤为凸显。拉祜族文化的原真性是老达保寨文化旅游的核心基础和生命力,因此一定要保护和传承好芦笙舞、摆舞、《牡帕密帕》等歌舞及传统手工艺等文化,丰富拉祜族传统文化的内涵,夯实传统文化的根基。诚然,当下民族地区大力挖掘和开发文化旅游产品的直接目的是发展经济,但经济条件的改善也是民族文化全面发展的物质基础。我们应清楚地看到:如果人类一直过分依赖某些特定的文化设施或文化内容,最后也可能造成整个文化的僵化,而丧失了演化上的优势。①参见马翀炜,陈庆德:《民族文化资本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13页。老达保拉祜族文化旅游活动中,游客是观众,村民是演员。演员的“舞台表演”自然要考虑和迎合“观众”的审美需求和观赏喜好,并结合原真性文化进行激活、创新。拉祜族传统文化由原来的娱神、自娱自乐到文化符号的展示产生经济价值的功能性转换也显示出原有的拉祜族地方性文化的权利伸张。民族传统文化向商品化的转型又何尝不是文化融合碰撞下对“传统”“原生态”文化的一种延续。目前,如何适应主流文化的文化价值标准和经济运行规则,使拉祜族文化在新的空间实现更大的价值和可持续发展是摆在老达保人面前的时代性问题。
(三)重视民众的赋权
民族地区文化旅游要凭借当地丰富的文化资源,更要依赖创造民族文化的当地民众。依照“背景、活动、建设”三位一体理论,旅游目的地的文化展演一旦脱离民众鲜活的文化实践,就失去了文化的根和魂,只剩下一个空的外壳,注定不会有持久的生命力。为了更好地实现民族文化的资本化,发挥其在地方发展中的积极效应,老达保寨的演艺公司管理层应理性审视拉祜文化旅游的前景,并科学规划,激发民众的主人翁责任感,重视民众在文化旅游开发中的获益,提高民众在旅游开发中的获得感、幸福感和成就感。在旅游开发中,一些有能力的文化精英、地方权力者及公司管理层在付出巨大辛苦的同时也拥有着更多的资源,能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其他一些村民因拥有文化技艺而获得更多的表演机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不能忽视那些因个人能力有限,在公司利益分配中处于边缘化的家庭,公司应做好统筹,尽可能地改善他们当下的弱势处境。如加强文化才艺及烹饪、民宿等技能培训,让其获得一技之长,提高参与旅游展演的能力,使其掌握的知识技能成为谋取利益的工具,从而实现人力资本的价值。同时,随着文化旅游的繁荣,老达保演艺公司要重视民众赋权,努力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并灵活设置适合不同群体的岗位,资金支配更具人性化,让所有家庭都能在村寨旅游开发中获得较好的收益,助力推进村民共同富裕。正如舒尔茨所说:“一个人的经济能力不是生来就有的……其中很多能力是通过具有投资属性的活动培养起来的。”②[美]西奥多·W·舒尔茨:《人力资本投资:教育和研究的作用》,蒋斌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13页。
(四)追求经济与文化双赢
文化产业是全球公认的潜力无限的朝阳产业,是增强国家和地区综合竞争力的战略制高点和核心要素。经济发展与文化传承是民族发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人类历史一开始,经济就成为文化得以延续的重要依托,人们能够开发文化商品进行交换和用于消费是因为依靠他们的文化传统形成的民族经济不可能游离于民族文化而独立。民族经济同民族文化是“嵌合”在一起的。①参见马翀炜:《民族文化的资本化运用》,《民族研究》2001年第1期。加快发展老达保寨文化旅游项目,是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有力举措,打好“文化牌”对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可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赢。民族文化的资本化运作,在使本土群众获得经济实惠的同时,也能有效唤起文化自信,重新审视传统文化的价值。当下也有一些学者认为文化旅游开发中存在的不可避免的盲目性会给民族群众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导致民族文化的恢复成为不可能。②参见李杉:《试论民族地区经济发展与文化保护的关系》,《昆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第3期。老达保寨的芦笙舞、吉他弹唱、多声部合唱等让人耳目一新,具有文化独特性,是文化旅游发展的优势。要秉承文化保护与旅游经济发展并重的原则,在继承和弘扬拉祜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顺应新型城镇化发展趋势,不断创新平台和载体,合理利用和开发文化旅游资源,让传统的拉祜族文化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同时,要加强对拉祜族文化旅游资源的保护,坚决杜绝以牺牲文化资源为代价的、不可持续的旅游经济发展方式。③参见吴芳梅,郑建峰:《新型城镇化背景下民族文化保护与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研究》,《贵州民族研究》2016年第11期。只有实现文化资源综合开发利用,促进文化产业共享共荣、协调发展,才能以文化积淀蓄积发展力量,以产业融合推动经济发展,真正形成文化与经济互促共赢的良好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