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
2022-04-08杨越
杨 越
“唉,老了老了,我咋还干上跟踪盯梢这码事儿了?”隐在楼洞里的时候,丁哥懊恼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满心是说不出口的滋味。天阴阴的,风雨欲来,丁哥也烦躁得想号上一嗓子,可是想了想目前自己的处境,他只能薅着所剩无几的头发蹲在地上。
究竟差在哪儿呢?丁哥一直想不明白。
丁哥和丁嫂是初恋,那个时候丁哥一穷二白,丁嫂偏偏认准了他,说:“只要人好就行!”这几十年过去了,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也孝顺,没啥不如意的地方啊,这丁嫂咋就有了二心呢?
不过丁嫂有二心这事,可不是丁嫂自己说的,是丁哥猜的。
根据啥?那还用说吗?丁嫂化妆了。
按说女同志化妆也没什么,可丁嫂不一样,在丁哥的印象中,他只见过丁嫂化过两回妆,一次是他们结婚,一次是单位大合唱。
洞房的时候,丁哥借着酒劲捧着丁嫂的脸一个劲儿地说:“你捯饬起来也挺美的哈!”丁嫂一脚把丁哥窝进床里:“满嘴酒味,离我远点。”第二天丁哥酒醒了之后,再看丁嫂,又是清汤寡水的素面朝天,那装扮便成了丁哥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单位大合唱那次就不值一提了,带妆彩排时,丁嫂干脆一点儿妆没化,被领导狠狠地批了一顿,上纲上线到没有集体荣誉感。正式演出时,丁嫂才不情不愿地让单位小孩给描了几笔。坐在观众席上,丁哥看得是心潮澎湃。谁知一唱完,丁嫂立马躲进卫生间,把妆卸得干干净净,根本没考虑演出结束后谢幕合影那码事。
说起来,丁嫂最讨厌化妆了,看见谁小脸搽得刷白,就说:“看看,这脸搽得跟钻面口袋似的。”看见谁抹了红嘴唇,也嚷嚷道:“这嘴,活像吃了死孩子!”
丁哥听不得丁嫂这样的话,就和丁嫂分辩:“女为悦己者容,你也画个淡妆,这样自己和别人都舒服。”丁嫂转过头,一巴掌拍在丁哥背上:“女为悦己者容,咋的,我不化妆,你就不悦了?那你看着哪个小妖精高兴顺眼,你就和她过去,老娘还不伺候你们爷儿俩了!”说完,丁嫂又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将来我要是死在你头里,你可得记住,千万别让殡仪馆的人给我化妆,我该啥样就是啥样,记住没?”
这话言犹在耳。丁哥怎么也想不明白,转脸丁嫂也开始化妆了。
那天,丁嫂说要回娘家,走之前在卫生间磨磨蹭蹭半天才出来。丁哥瞥了一眼,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丁嫂好像精神了许多,又好像没什么变化,后来才反应过来,丁嫂似乎抹了红嘴唇。
说似乎,是因为丁哥实在不敢确定。于是,丁哥紧盯了几天,终于觉得丁嫂开窍了。
化妆是好事啊,用不着遮遮掩掩,可丁嫂化妆的频率实在有些古怪。丁哥发现,丁嫂上班不化妆,回家不化妆,买菜不化妆,偏偏只有回娘家才化妆。这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老丈人和丈母娘乐意看女儿化妆?不可能。要这样的话,早八百年丁嫂就学会化妆了。
这是咋回事呢?
丁哥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捋了一遍,又一一推翻。丁嫂不是能打扮给自己看的人,那她究竟是想打扮给谁看呢?
琢磨来琢磨去,丁哥忽然想起,丁嫂有位青梅竹马,就住在丁嫂娘家同一栋楼,丁嫂家在一单元,那位“竹马”住在三单元。莫非丁嫂回娘家的时候和他联系上了?
想到这儿,丁哥气得肝疼,这娘们儿,我让她化妆她不化,别人说话倒好使,她图的啥?
想不明白,丁哥真是想不明白。丁哥想弄个明白,就一路跟踪过来,隐在了丁嫂娘家对面的楼洞里。
这时,雨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丁哥蹲得脚麻,刚想直起腰来,一只黑布鞋停在了眼前。黑布鞋?丁哥倏然抬起头来,只见丁嫂叉着腰站在面前。
“你在这儿干啥呢?”丁嫂诧异地问道。
丁哥支支吾吾:“我……啊啊,我看着快下雨了,来给你送伞。”
“伞呢?”
“忘,忘带了……”丁哥一脑门子汗,抹着汗,丁哥忽然强硬起来,心想:“这勾三搭四的又不是我,我凭啥害怕?”
阴着脸,丁哥终于把那些猜测问出了口:“为啥化妆?还青梅竹马?”
“哈哈哈……”丁嫂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这个小心眼儿,想到哪儿去了?”
见丁嫂在雨中笑得直打跌,丁哥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可是毕竟心烦意乱,那手就犹犹豫豫地停在了半空中。
丁嫂一把拽住丁哥的手,就势钻到雨搭下面,就着雨水把脸上的妆一点点抹去,说道:“还真不习惯化这玩意儿,糊得难受,说出来你别不信,我化妆是给咱妈看的。”见丁哥一脸不解,丁嫂叹道:“咱妈岁数大了,眼神不好了,那次我回家,咱妈盯着我的脸问我最近是不是很累,这脸上都没光了,一个劲儿地说让我注意休息,其实我好好的呢,妈就是瞎担心。上回我连续加班,弄得灰头土脸的,回妈家时同事就给我抹了点口红,结果妈说看我气色好多了,所以,只要回妈家我就拾掇拾掇自己,就是不想让妈担心。”
丁哥盯着丁嫂看了好长时间,想到这些天的胡猜乱想、辗转反侧,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眼神也不好,我也爱担心,要不你也化给我看吧?”
“美得你!”丁嫂白了丁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