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幽忆与温情以待:《昆明的雨》重读发见
2022-04-07汤汝昭
汤汝昭
《昆明的雨》是汪曾祺先生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所作的一篇关于“第二故乡——昆明”的回忆性散文,文章借昆明雨季中的景、物、人、事将作者四十多年前的生活记忆付诸纸上,信笔所至,无拘无束。全文读来美感丛生,气氛和谐生动,情感质朴温馨,无处不能觅见汪曾祺先生热爱生活、感恩生活的人生理趣。
目前学界对这篇文章的解读颇多,但观点各异。有些文章认为《昆明的雨》是写景状物和写人叙事的,主要是表达作者对昆明的喜爱与怀念之情。而有些文章则认为《昆明的雨》主要就是“怀人”,不是“思乡”。“怀人”就是在写作者青年时期的友情与爱情。笔者认为这些研究分歧暂可搁置不论。就纯粹的文本解读学来看,文学作品的解读能否直接绕开“文本世界”与“历史语境”的逻辑关系问题?正确回答这个问题,才是文本解读的关键。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从理论上来说,对一切对象的研究的最起码要求就是把它放到历史环境里去。不管什么样的作品,要做出深刻的分析,光是从今天的眼光去观察是不行的,必须放到产生这些作品的时代(历史)背景中去,还原到产生它的那种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和艺术的气候中去。”[1]这样的文本解读才能深入透彻,令人信服。
因此,研究《昆明的雨》就不能抛开汪曾祺先生当时所处的生活环境、社会环境以及时代环境,必须要回归并还原到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去。“历史首先不在文本以外,而是在文本以内,在具体的意象、话语之中”[2],文本解读者需站在历史的废墟之中,冷静客观地审察文本世界,通过具体分析文本来揭示作者隐含其中的人生旨趣。经过重读细品此文,笔者认为《昆明的雨》是汪曾祺先生用其睿智且温和的“遮蔽式”手法创作的一篇回忆苦难、思考苦难、理解苦难和接受苦难的文学佳作,文中汪老以其隐晦的笔法祛除了人生苦难的底色,努力在读者面前呈现出一个“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和美图景,这既是文学苦难叙事范式的一大创新,也是汪老在体认苦难且走出个体思想困境后的一种坦然与达观。
苦难忆写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之一,它是作家借助文学艺术形式表现个体理想、探索生命意义、反映生活本质的一个重要途径。哲学家叔本华曾说:“人生在整个根性上便已经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人生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形态繁多的痛苦。”[3]这说明苦难是生活的常态,它对于任何人的人生来说都是无法规避的。而文学的根本意义并不在于对苦难形式的客观呈现,它更加注重个体对苦难经历的理解、接受与体察,以及提供面对苦难和实现救赎的有效方式。换句话说,苦难忆写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强调“人生是苦难的”这个根本命题,而是“试图对苦难进行释义与转化,让苦难变得有意义和有必要,从而在人的精神上实现超越”[4]。汪曾祺先生即是做到了这一点,他在《昆明的雨》中对苦难记忆进行大规模的温情美化与诗意改造,让读者在字里行间丝毫察觉不到激荡岁月里的苦难气息,只能看到一派祥和温情的昆明景象。笔者结合相关资料探究,认为汪曾祺先生在《昆明的雨》中对三种苦难形态进行了隐晦式的忆述。
一、政治苦难:“那张画是写实的”
这还得从《昆明的雨》开头的“宁坤索画”和“几行题字”论起。巫宁坤是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读书时的同学加挚友,二人的人生经历有诸多相似之处,同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分子”,“经历了这次政治的沉浮,汪曾祺充分感受到在荒谬的政治运动面前,个人的孤独和痛苦。”[5]二人还在动荡危乱的“文革”期间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政治苦难,正是因为共同经历了这些政治风波以后,劫后余幸的两位好友才更加彼此怜惜,感恩生活和人间温情的美好。正如汪曾祺自己所说:“说老实话,不是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惨痛教训……我是不会产生人道主义的追求,不会用充满温情的眼睛看人,去发掘普通人身上的美和诗意。”[6]1980 年,二人再度在北京相逢,这才有了“宁坤索画”的故事背景:
后来,我和曾祺都中了“阳谋”,更是从此天各一方,一别就是“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1980 年再度北京重逢,彼此都到了花甲之年,开始体味“见一次少一次”的道理,便想方设法见见面,喝上两杯,天南地北神聊上半天,但毕竟还是离多会少,无可奈何。于是,我要曾祺给我画一张画,挂在家徒四壁的屋里,这样就可以每天见画如见人了。
曾祺在文中又说:“我的那张画是写实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过倒挂着还能开花的仙人掌。”我不禁纳闷儿,他为何要如此表白?“文革”浩劫已经过去多年,难道他还心有余悸,怕好事者说他不是写实,而是别有用心吗?又隔了几年,在《自得其乐》一文中写道:画中国画还有一种乐趣,是可以在画上题诗,可寄一时意兴,抒感慨,也可以发一点牢骚。原来如此!那么,这幅画固然是“写实的”,是否同时也“抒感慨”呢?是否也是为久经倒悬之苦而犹能存活开花的一代人的写照呢?[7]
故巫宁坤的这种狐疑不是无中生有的,只有真正经历过政治苦难的人仿佛才会有这样的思维警觉,正如他自己曾经评价汪曾祺说:“曾祺对政治并无兴趣,却一再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政治的旋涡。”所以笔者认为汪曾祺在《昆明的雨》中于开头有意交代这么一段“可有可无”的文字是别有深意的,或许这段文字只有巫宁坤本人才能真正读懂。尤其是那句“我的那张画是写实的”,文中根本无需强制交代,汪老偏偏于此谨慎地提及一笔,足以窥见其经受政治苦难后的心理防御机制之敏感。
二、生存苦难:“菌子、房东和苗族女孩”
生存苦难是无需任何经验即能体验的一种苦难形式,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从哲学角度来看,“人的活着”就是最基本的生存苦难,“怎样活下去”是人在苦难面前选择反抗与挣脱的可能方式,这也是促使人探寻生活意义的一个过程。汪曾祺先生在《昆明的雨》中对战乱年代底层女性以及普通知识分子的生存苦难略有所述。
这里的底层女性指的是“卖杨梅的苗族女孩”和若园巷二号的“寡妇房东和她的养女”。先来看看“卖杨梅的苗族女孩”,文中最亮眼的地方是她的外貌描写和她那不时一声的“吆喝”,但极少有人关注文中她卖花的地点,即“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文本解读忽视了这个重要信息,就很难读到汪曾祺先生书写苗族女孩的真实意图。笔者认为“不时吆喝”和“阶石一角”二词从活动空间和声音频率角度基本限定了苗族女孩的大致形象特征,我们据此不难猜想出,她是一位羞涩中略带惊怕、清纯中略显稚拙,或许与实际年龄不符并且不太熟悉日常叫卖的苗族女孩,这与汪曾祺先生于1982 年重写的小说《职业》中的“卖椒盐饼子西洋糕的孩子”的人物形象构造有异曲同工之处。战乱岁月里生存的压力迫使这个苗族女孩过早职业化,那一声声不时的“吆喝”叫卖“把山里的夏天和初秋带到了昆明的街头了”。同时也让苗族女孩被沉重不堪的生活苦难彻底异化。你以为汪老是在写这类职业“吆喝”声音的柔美?其实不然。他“是由声音写人、写人的生活。这些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几乎只能维持勉强的温饱”[8]。细品此处,就会发现温和文字的背面隐藏着生活的诸多辛酸与苦涩,当然这背后亦藏匿着汪老的一颗悲悯之心。再看卖缅桂花的房东,文中没有具体交代她的详细信息,仅以括号内容补充交代,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另外还有一个养女。中年寡妇带着养女生活,身处兵燹乱世之中,命运凄惨哀怜,必是天涯苦命人,没有任何依靠,凭借出租房屋收取微薄的租金生活,卖点缅桂花补贴家用,这些细节之处不难窥见底层百姓民众在抗战时期后方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汪曾祺先生关注这类浸泡在苦难中的底层女性,目的是想言明:她们即使身陷生活苦难的深谷,但从未向苦难低头折服,而是通过艰辛的努力与奋斗向宿命反抗,这是获得生命意义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她们战胜自我、超越苦难和证明存在价值的必由之路。
而这里的普通知识分子指的则是抗战时期像汪曾祺一样的西南联大流亡学生,汪曾祺只是这个受难群体中的一个典型缩影,他们平时过着极为清苦的生活,经常食不果腹,逐渐在贫困和饥饿中殆尽了人生的希望与意志。研究者们曾经反复探讨过一个问题:为何汪曾祺先生在“昆明菌子”上花费如此浓厚的笔墨?大多研究者认为这是一段生动的美食风俗描写,笔者认为这是不了解汪曾祺当时生存环境而得出的一种偏论。当时“因无钱吃饭而导致的饥饿,几乎可以说是汪曾祺西南联大学生生活的常态,也是绝大多数西南联大学生的日常。为了填饱肚子,汪和他的同学们想过一切办法,挖过野菜,买不起面粉,只能配上油盐炒着疗饥。为了解饿,他们甚至还吃过一种当地称为‘豆壳虫’的昆虫”[9]。另外,汪曾祺于1944年4 月18 日写给友人朱奎元的信中说:“‘固穷’之苦,良非易忍。”“睡眠不足,营养不良,时亦无烟抽,思酒不得一醉,生果为何事乎?”[10]1944 年5 月22 日写信给朱奎元又说,“我还是穷。重庆那笔钱已经接洽好,我已经接到家里信,说已送了去,可是那边一直不汇来!不过不要紧,我已经穷出骨头来,这点时候还怕等吗”[11]。1944 年 6 月 9 日写信给朱奎元再说 :“最近的战争也让我不大安定,这个不说。……我穷得更厉害。”[12]种种迹象均可表明,战时身居昆明的汪曾祺,其生活状况是困苦不堪的,用穷困潦倒形容亦不为过。巫宁坤也在《花开正满枝——忆汪曾祺》一文中提及过此事,汪曾祺曾告诉他说:
我在民强巷的生活真落拓到了极点,一贫如洗……没有床,我就睡在一个高高的条几上,这条几也就是一尺多宽。被窝的里面都已去向不明,只剩下一条棉絮。我无论冬夏,都是拥絮而眠。有时没钱吃饭,就坚卧不起……[13]
综合这些资料,再结合昆明当地的气候条件,加上战乱导致的物资紧张,当时最易采食并能直接解决饥饿的唯有昆明遍地可见的各类菌子,故菌子在汪曾祺的心里必然留下了诸多挥之不去的美好印记,所以他多年后再次回忆当年昆明的生活时,仍能把记忆中的菌子写得那么真实诱人而充满人间温情,这是因为往往只有真实经历过饥饿的人才能将曾经的充饥果腹之物描绘得如此亲切、细腻且充满魅力。因此,笔者以为汪曾祺先生对昆明菌子的生动描摹必然与早年的某些受难经历有着不可割舍的联系。
当然,汪老如此坦诚地面对过去,真诚地书写过去,悄无声息地将菌子背后的生存苦难刻意隐去,其目的也是想告诉读者:苦难的意义其实就是“在那么长期的、痛苦的、卑微的生活中寻找一种生活的快乐;在没有意义的生活中感觉出生活的意义”。这或许才是对苦难最好的注脚。
三、情感苦难:“李商隐、陈圆圆与那杯浊酒”
汪曾祺在《昆明的雨》的文末写道:“四十年后,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多数研究者解读这里的“情味”仅限于同学朋友之间的友情,其实这是抛开了文末那首小诗所作出的片面之论。“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这两句诗既是在直接写实景,也是在间接抒幽情。
我们细想:为何当时汪曾祺先生的心情会如此不兴,甚至还略显压抑呢?如果不清楚朱德熙和汪曾祺在雨中酒店小酌的故事背景及缘由,的确很难察知这其中的隐情。其实当年汪曾祺午后酒店久坐的具体原因是遭受了年轻爱情的折磨,精神上备受打击稍显颓败,情感苦难让青年时期的汪曾祺一蹶不振,好友朱德熙请他喝酒主要是为了安抚他刚受创伤的失恋心情。朱德熙夫人何孔敬在《那个女人没眼力》中曾记述了这件小事的原委:
同学中,德熙最欣赏曾祺,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曾祺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作家。”曾祺有过一次失恋,睡在房里两天两夜不起床。房东王老伯吓坏了,以为曾祺失恋想不开了。正在发愁时,德熙来了,王老伯高兴地对女儿说:“朱先生来了,曾祺就没事了。”德熙卖了自己的一本物理书,换了钱,把曾祺请到一家小饭馆吃饭,还给曾祺要了酒。曾祺喝了酒,浇了愁,没事了。后来德熙对我说:“那个女人没眼力。”[14]
另外,汪曾祺在写雨中小酌这件事时,为何还要写“李商隐《夜雨寄北》”和“陈圆圆与吴三桂”这类无关紧要的情节,这些情节在本质上与《昆明的雨》关联性不强,其实可以直接略去。可是文中偏是提及一笔,这是汪老的无心之笔,还是有意而为之呢?我们知道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是表达丈夫对妻子的思念之情,而陈圆圆与吴三桂演绎的则是男女爱情,这两个细节皆是在表现男女相恋情愫。汪老这种极为隐秘且含蓄的表现手法如果不仔细揣摩,是很难研判藏匿其中的奥义的。所以笔者认为,汪老在《昆明的雨》的文末想要表达的就是对自己青年时期遭受情感苦难的一种追忆和怀念,这种追忆是纯美的,怀念则是温情的。据此来看,汪老对青年时期的那次情感受挫还是较为重视的,最起码在情感上,这成为他多年以后难以释怀却又终身难忘的美好念想。
四、余论:苦难的遮蔽与消解
在汪曾祺的散文《昆明的雨》中似乎读不到“苦难”的叙事痕迹,可恰恰是这样的阅读效果,才不得不让我们狐疑: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马拉默德说过:“不管获得多大的幸福和成功,人都不可能摆脱早期的生活经历,它会一直跟随着你。”[15]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受此影响来解释、记录社会与世界。
汪老的昆明生活经历和其睿智、细腻的性格铸就了他的人生价值观和文学创作观,作为动荡年代的作家,特殊的时代遭遇、集体苦难和生活困厄都使得汪曾祺在回忆往事和经历时陷入沉思;个人在昆明学习和生活的七年所经历和发见的生存磨难、社会激荡、身边底层百姓的各种艰辛和苦痛都在他的思想意识中沉淀积累,这些独特的生命体验激发着他去思考人类受难的根源与解决的路径。“隐秘式”的苦难忆写成为他对过去生活体验的一种艺术应对和理性回望,既是利用片段的生活记忆来解释曾经的历史存在,也是在自觉回望中寻找自我拯救的精神家园,这在某种意义上起到一定的心灵治愈的效果,从而达成回忆型散文的审美追求和现实价值。
无论是创作小说还是散文,“汪曾祺不愿意毫不留情地表现人生的痛苦,毫不掩饰地展示人生的创伤,而更愿意用各种方式去缓和、遮掩、弥合人生的苦难与困境”[16]。他往往习惯对回忆的情节进行特殊的温情美化和诗性改造,让人生的苦难尽量表现得相对隐秘和平淡,并尽最大的可能让读者能够从中感受到人间温情的存在,在心灵上给予人们基本的慰藉,启发人们深刻理解苦难的真正意义。
总的来说,在《昆明的雨》中,汪曾祺尝试通过三种方式来实现对苦难的遮蔽与消解:其一是诙谐幽默的语言和轻松质朴的文风,其二是信笔所至、无拘无束的回忆叙事理路,其三则是对地域民俗画的尽情描绘。这三种方式的有效组合,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文学表现效果。《昆明的雨》乍一读,或许会让人觉得它只是汪曾祺昆明生活的日常书写,段落之间充满着生活的烟火气和人性的温善。可细品之后才猛然发觉,这是汪老对于自身所遭受过的苦难经历的文学书写与内心和解。尤其是这种无拘无束的回忆书写模式,拉开了作家与往昔、现实生活的历史距离,不仅使得苦难的意蕴逐渐淡化,还有效模糊了生活苦难的视线,使我们读到了隐匿在岁月背后的那份温馨与静好。这样的艺术处理,实际上是汪曾祺先生作为人道主义者在体悟苦难的真正意义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一种超脱与成熟,其对苦难的这种通透、豁达的接受与理解以及所坚持的“世界以苦难对我,我却以温情待之”的人生态度值得后人学习与敬仰。
注释:
[1][2]孙绍振、孙彦君:《文学文本解读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年,第 375 页,第 375 页。
[3][德]阿图尔·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石冲白译,商务印书馆,1982 年,第443 页。
[4]张宏:《新时期小说中的苦难叙事》,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 年,第1页。
[5][6]翟文铖:《文化视阈中的汪曾祺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年,第98 页,第99页。
[7]巫宁坤:《往事回思如细雨——纪念汪曾祺逝世七周年》,《文汇读书周报》,2004 年7月19 日。
[8]张永杰:《悲悯与幽默:从〈职业〉看汪曾祺》,《名作欣赏》,2007 年第3期,第56 页。
[9]李夏恩:《面对困难,随遇而安不是一种好心态》,《新京报·书评周刊》,2020 年3 月5日。
[10][11][12]徐强:《汪曾祺致朱奎元书信之本事索解及系年推求》,《现代中文学刊》,2017年第 5期,第105 页,第108 页,第 109 页。
[13]梁由之主编:《百年曾祺:1920—2020》,天津人民出版社,2020 年,第130 页。
[14]何孔敬:《长相思:朱德熙其人》,中华书局,2007 年,第 67 页。
[15]Kakutani Michiko:“Malamud Still Seeks Balance and Solitude”,New York Times,1980 年第7期,第4页。
[16]余娟娟:《论四十年代汪曾祺创作的悲剧意蕴》,2013 年南京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杨洪承,第2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