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对汉语言文字发展具体影响的研究
2022-04-07王珍
王 珍
(运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运城 044000)
周泽雄在《谁在自铸新词》说:“仓颉造字,文人造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1]如今我们还有词可用,有话可说,是因为有词汇的创造者,使得语言始终在更新和创造的过程中造福后代。网络时代创造的大量美妙的语言,更能无愧于曾经铸词遗赠吾辈的先人。网络语言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出现的一种语言解构与重构的现象,依赖民间文化交流,戏谑性地嘲弄和颠覆传统、权威、精英文化,这也是网络语言产生的社会因由。它可以改造现有的语言材料并进行重组,从语音、词汇到语法,乃至文言、方言和外语,都成为网络语言改造的建筑材料。网络语言自由解构与重构传统汉语言的特点体现了其具有反规范、反传统,具有叛逆性特点,提供了汉语言不断裂变的永恒动能和无限可能。
一、后现代主义内涵的厘定
后现代主义思潮在20 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西方国家开始出现,涉及文学、艺术、语言等多个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至今仍处于多元化的发展状态。后现代主义批判第一人伊哈布·哈桑在《后现代转折》一书中对整个后现代主义从诞生到发展的过程进行了梳理,指出后现代主义具有不确定性和内在性的本质特征。他认为后现代主义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不仅是一场文学运动,也是一种社会现象,甚或西方人文主义的一次突变。法国的理论家福柯给出后现代的定义,认为后现代主义为一种标新立异,彻底反传统、反权威的思维方式。美国作家菲得勒认为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主义的一种否定、抛弃和超越,是新的艺术范式对旧的艺术范式的一种取代。德国文学家这样描述后现代主义:“它摧毁了现代艺术的常规,打破了其封闭的自满自足的美学形式,主张思维方式、表现方法、艺术体裁和语言游戏的彻底多元化。”[2]还有的学者指出后现代主义更新传统的思维方式,提供一种全新的认识角度,其批判精神值得我们借鉴。尽管后现代主义在不同语境中被赋予不同的解释,但是作为一种社会思潮,仍可以把握其内在特征。后现代主义表现为以大众名义对传统、权威和精英的戏谑性反抗,具有解构性、去中心性、差异性和个体性的特征。
二、网络语言的后现代主义特征
后现代主义思潮有着浓厚的革命色彩,在与否定和消解挂钩,有其一定的积极作用。后现代主义试图建立一种简约、自由、差异性的文化,这一切在网络这个非中心化、个性化与变动性的传播场所里表现出来。在网络世界,人们交流是靠语言文字,而非面对面交流。交流主体来自世界各地,世界各地的语言易混合搭配在一起,甚至用数字、字母、符号和谐音来传递汉字语言,为现代人简洁地表达思想提供现实的可能,是网络语言的后现代主义特征之一。“去中心”“去权威”是后现代主义倡导下必然带来的思维方式。网络语言的使用已不只局限中心交流媒体中,还被应用到多种场合,比如网络语言“高富帅”会出现在学校典礼的致辞中,让学生成为“高人品、高才学、帅行为”的“高富帅”。其次,网络语言具有后现代主义的个性追求的表征。个体服从定义真理和科学的普遍价值,使个体失去自由的时代已过去。在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下,每个个体都是自由的,无论是精英还是普通市民都有独立的话语权,任何个体的语言和说话方式都可能被广泛使用。尽管网络语言受到大众褒贬不一的评价,但是它已经从虚拟世界走入现实生活,深入到社会、生活等多个方面,对汉语言文字的影响也与日俱增。这正是后现代主义思潮下的一种意识形态体现,彰显着后现代主义的“去权威性、去中心性、差异性和个体性”的特征,是反传统、戏谑性的一种势不可挡的思想。它重构新的字、音、形、意,消解传统语言结构,构成异彩纷呈、妙趣横生的话语现象。
三、网络语言对汉语言文字的具体影响
基于网络语言具有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它不可避免地给汉语言文字带来一定的冲击与改变。汉语言文字历经千年的发展,所沉淀的文化和内涵美感不容忽视,而网络语言重构新的语言形式和内涵,消解传统常规,影响着汉字的发展。不置可否,网络成为汇集全民发挥思想和创新意识的语言平台,带有诙谐性的语言可以营造出一种轻松幽默的氛围,为受众所喜闻乐见,符合大众娱乐的审美意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网络语言具有一定的优势和魅力,也是顺应时代发展的产物。
(一)重构汉语言的“字”
作为信息时代人际交流的超级平台,网络联结了特定的人群,以汉字为主体的符号系统,在网络生活方式中扮演基本载体的角色。由汉字拆字而形成的汉字重构,可以有不同的形式,使得大量的汉语言文字加以合理地利用,回到大众视野。既加强汉语言使用频率,又扩大汉语言文字使用范围,让人们对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产生较浓的兴趣。比如“李广射石,弓虽强,石更硬;诸葛禳星,火一灭,心自息”[1],拆字而成的“弓虽”即强是比较常见的表达方式,并进一步衍生出“走召弓虽”(超强)的连缀格式。甚至还有生僻字由于历史原因,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在现代网络世界中被人频频使用,其拆字组字的精神大有古风。《三言》中用“木边之目、田下之心”[1]婉指“相思”,戏谑之趣可掬。当传统语言文字不足以表达人们的思想感情时,网络语言也就不断发展创新起来。当人们对文字较为熟悉,反而导致这些词汇能够表达东西十分有限,所以为了让语言本身更具有生命力和表现力,就采用一些新的形式和新的组合,创造新鲜的词汇和文字。
传统语言文字或词语都隐藏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对文字的消解和再创造的现象,有学者担心容易造成亵渎汉语言文字,让文字变得面目全非。但时代在不断地发展变化,我们也应该用新眼光看待汉语言文字被消解与重构的现象。现在几乎所有的文学家认为创造语言的使命已经终结,剩下的是如何运用已有的语言。实际上,文字应该始终在更新创造中。黑格尔曾说:“存在即是合理。”[2]从格律严谨的古典诗词,到经典文化的历史故事,到古今名人的隐史秘闻,网络语言在传统语言基础上创造或改编大量词汇,在一定程度上创造新的语言形式,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况且那些不符合时代和社会发展的网络语言会被历史长河淘汰,只有被大多数人认可的才有持久的生命力。
(二)重构汉语言的“音”
网络语言拓宽人们在语言选择上的自由度,也颠覆汉语言的规范性,符合后现代主义解构正统的文化精神。传统语言自春秋时代孔子开始,注重语言文字规范化的重要性。孔子强调“慎言”,不乱说,不说错话,也是正确使用语言的标准。这种规范性的传统由来已久,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与人们趋同除异的心理状态挂钩,即对循规蹈矩者大加赞赏,对标新立异者大加鞭挞。而网络语言却反其道而行之,打破汉语规范的局面。“何弃疗”“画美不看”“累觉不爱”[3]这些打破汉语言语法常规而组合在一起的词语,显然消解了汉语言文字规范性。有时网络语言会根据需要对固有的语言或言语成分灵活变动,使它们形式相近,内容迥异。“祝你身体健康,牙齿掉光”“书到用时方恨少,睡到中午还算早”[3]诸如此类语言,改编后的确增加幽默、戏谑的效果,带有强烈的个性特点,不拘语言规则的驾驭,更符合现代人审美需求。网络语言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汉语言的内涵,为汉语言注入了新的活力。比如,“如果你有鸭梨(压力),把它放冰箱里,它就会变成冻梨(动力)”“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3]这类网络语言,利用假借和形声,实现汉字的再创造。
诚然,网络语言解构汉语言的规范性给语言发展开创了新的道路。南京大学包忠文教授表示:“汉语言是我们语言宝库中的重要财富,这种恶搞既对不起古人,更对不起读者。”[3]这种观点停留在静止的层面,不能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网络语言。实际上网络语言解构汉语言字音的现象,在深层结构中体现当代人的感觉、意向等心理氛围。这种随意性和自由性正体现后现代主义倾向,符合现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尤其是深受广大受众青睐。
(三)重构汉语言的“形”
新时代背景下,网络语言成为沟通交流的主要语言表达方式。网络语言通常是没有声音,而是图像的实时交流,为了丰富汉语言文字的表达方式,各种形象符号应运而生,涵盖了表情包、特殊符号、中英文字母、图标等多种形式。这些形象符号不同的组合有不同的表达意义,优化原有语言习惯,汉语言表意的汉字特性逐渐被形象符号占据。现在的表情包已风靡一时,它主要是通过调动视觉器官来表达人们内心的情感。相形之下,语言文字传递信息的形象感略显不足。媒体文化学者尼尔波兹曼曾指出:“电子革命和图像革命二者结合起来,虽然看似互不协调,却对语言和识字能力有着强攻击力。”[4]人们使用文字的描述和修辞手法增强传播效果,但是由于传播者和受众在运用和理解汉语言文字水平上有高低,使得传播效果存在种种弊端。而形象符号仅需要调动视觉器官,通过多种元素的组合重构现实事物本身的稳定意义。由此可见,形象符号能以更直观、生动的形式反映社会生活和内心感情。除形象符号外,网络词语在重构汉语言文字形象性上也有卓越贡献。有把网民称为网虫,把长时间遨游在网络世界的人称为虫子在电脑上爬,初级网民称为爬虫,高级网民称为飞虫等词语比比皆是。形象符号不仅仅是简单的语言,还传递避讳或喜欢等无限的信息。人们在使用时把形象符号当成享受文化狂欢、反抗权威的驰骋的工具,重构人的主体性和情感性需求的非语言符号的文化特性。
(四)重构汉语言的“义”
网络语言是汉语言文字发展的变异符码,其嘲弄伪装的正经和庄严,重新为汉语言注入愉悦的生机,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人的精神愉悦和重构人们价值观,使得汉语言文字由严肃、庄重走向娱乐。一方面,网络语言以其诙谐幽默的戏谑性特点,使得汉语言文字“俗”向发展,这个“俗”不是粗俗,而是指约定俗成。“剩女”“面霸”这些网络语言把极严肃的对象通俗化,语义上巨大的反差,为语言平添滑稽调侃的色彩,给大众带来精神上的愉悦感,同时也成为汉语新词语,被广泛地传播和使用。对于愉悦的需要造就了一种超逸于人的身份、个性之外的“公共意志”,在这样放松状态中,实现文化认同。网络语言的个性化表达已经积累相当数量的语汇和文法,很多网络语言被收录到汉语词语中,乃至纳入汉语言文字体系。《人民日报》出现了使用网络语言的标题:《“雷”伤了群众信任》《我向省委书记“拍一砖”》[5]等,诸如“伊妹儿”“黄页”等网络词语已被《现代汉语大辞典》收录,还有“粉丝”“点赞”“牛市”“伊妹”等网络词语也被《新华字典》收录了。此种行为得到受众的一致好评,认为汉语言能够与时俱进,变得更贴近人们的生活。网络语言虽然以俗的姿态呈现在大众面前,但是那些充满活力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约定俗成的语言应该为人们所接受。从本体意义来看,网络语言和汉语言并不是对立的关系,不能把两者割裂开来。它们是统一体,两者若能互相学习和补充,才能实现共赢的效果。另一面,网络语言在旧有价值观自我消解之前,就已经构建了新的价值观念,而这也影响汉语言文字走向。“中国大妈”[6]作为风靡全球的网络语言,它重构了一个缺乏时尚品味具有讽刺意义的流行群体,彻底颠覆我们对中国妇女勤劳能干、朴素节俭庄重形象的认知。对于新的价值评判的形成,引人侧目行为的不满,改变人们固有的价值观,让词语承载着先重构后解构的特点。“你懂的”三个字反映对中国传统正义、担当的价值观的解构,折射出人们逃避和冷漠的心理,重构了“围观”和“事不关己”的价值观。
网络语言是否真实反映客观对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网络语言的夸饰消解汉语言文字的严肃性,重新构建语义,令人们从中找到生活的乐趣,可以说语言极大地满足了现代大众精神文化价值的追求。
四、结语
现阶段,网络语言是一定时期的历史产物,应审慎看待其对汉语言文字的影响,不能全盘加以否定。网络语言作为发展中的事物,对汉语言字、音、形、义的消解与重构,具有去权威性和去中心性的特征,展露出不可或缺的个性与价值取向,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要对其持以宽容的态度。我们的确需要净化网络空间,矫正网络语言发展方向,让网络语言往文明进步方向发展。然而,网络语言自身也有一定的净化功能,一直在不停地丰富和淘汰中发展着,那些经得起时间考验,约定俗成后应当为人们接受。因此,对待网络语言不要急于求成地进行人为规范。毕竟网络语言兴起时间尚短,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符合汉语言文字规范的词语会存留下来,而不符合规范的也会在约定俗成的文化中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