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呼吸”在舞台艺术创作中的重要性
——以花儿剧《布塄沟的春天》灯光设计为例
2022-04-06缪伟
缪 伟
(兰州文理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花儿剧,也称“花儿歌剧”“花儿歌舞剧”,是一种集歌、舞、剧为一体的综合性舞台戏剧。主要流行于宁夏、青海、甘肃等地,其音乐主要来源于宁夏南部山区的回族民歌“花儿”而得名。同时甘肃临夏,又被誉为花儿之乡。花儿源远流长,闻名遐迩,蜚声中外。“花儿”为花儿剧的诞生,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它的诞生,为我国的戏剧百花苑增添了一朵娇艳醉人的艺术奇葩。同时,也把临夏花儿这一具有浓郁民族风格和地域特色的民间艺术推向了一个更高的艺术层面,达到了民间艺术与戏剧艺术的完美统一。
花儿剧《花海雪冤》是自1985 年12 月首演以来,第一次将花儿以大型戏剧形式搬上舞台,是“花儿”向新剧种挺进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花儿剧《花海雪冤》以浓郁的民族风格,优美的唱腔,动人的故事,别致的舞蹈,奇特的风情与习俗,幽默诙谐的语言,获得殊荣。也为之后更多花儿剧搬演到戏剧舞台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布楞沟,东乡语意为“悬崖边”,地处甘肃省东乡族自治县高山乡的布楞沟村,山大坡陡沟壑纵横。曾经一度因为吃水难、行路难、上学难、看病难、住房难、增收难被称为“六难村”,是全国较为典型的贫困村。
一、剧情简介
花儿剧《布椤沟的春天》是以习近平总书记2013 年视察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县高山乡布椤沟村为创作切入点,全剧紧紧围绕习总书记所嘱托的三句话“一定要把水引来,把路修通,把新农村建设好”而展开故事情节。
为了落实总书记对布椤沟村提出的几点要求,为了使百姓生活脱贫治富,为了使全村在2020 年与全国一道建成小康社会,双联干部舍小家为大家,长期住在村里与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不仅在老百姓的思想工作上进行彻底的引导,更在动植物养殖方面、电商网站、民族手工业等行业进行培训和商业担保贷款。最终为山里引来了水,修通了路,实现了与全国一道实现全面脱贫。
全剧围绕习总书记提出的“一定要把路修通,把水引来,把新农村建设好”作为主题展开。通过对海里麦、古拜两位典型的“等、靠、要”反面人物的教化、引导,以及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遇到的重重困难与落后思想观念的碰撞,体现双联干部对贫困地区脱贫治富的决心。宁愿自己受气、宁愿舍小家也要为布椤沟把路修通、把水引来、把新农村建设好的高尚品格,也体现了我党对打赢扶贫攻坚、精准扶贫,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硬仗充满信心,满怀期望。
二、导演阐述解读
作为导演,遇到此类现实题材作品,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其可看性的问题。如何让观众能够静下心来用两小时观看完整部戏?如何能让普通老百姓看得懂?看得有意义? 其次,是避免照本宣科,在舞台上宣读政策、宣读文件,把角色变为了宣读纲领文件的工具。如何用艺术的语言巧妙地说政策的事儿,是考验一名导演是否有智慧、有方法。最后,要解决的是艺术性的问题,如何将民族特色、风俗习惯融入戏剧情境之中,既合乎情理,又不显得生硬。
(一)挖掘其音乐性
在音乐曲调方面,此剧采用了以临夏回族自治州特有的民间“花儿”作为主线贯穿全剧,回族花儿,俗称山曲儿,最早流传于宁夏、甘肃、青海一带,后传入昌吉。经二百余年演变,已具有鲜明的本地特色。有一定格律,一般为4 句一节,偶可押韵。昌吉一带流行的曲令有“河州大令”“河州三令”“白牡丹令”“尕马儿令”“大眼睛令”等,旧时花儿多在民间传唱,内容大都为颂扬爱情忠贞、惩恶扬善、反映人民疾苦。花儿以山歌为主,集歌、舞、剧为一体的表演艺术,“花儿”在此剧中的运用,使剧的可听性、艺术性得到了提高。
(二)挖掘其文本特性
花儿剧的剧本唱词多以花儿的曲令为基调格式,并援引信天游、西北地方民歌、对仗、古典诗词的修辞方式等。花儿剧本的唱词大多采用比兴的修辞手法,并在段落中较多地运用叠字、叠句的手法,以及诸如“者”“嘛”“呀”“哈”“哎”等虚词来做衬字。花儿的原有旋律是花儿剧的主要基调,花儿在演唱中,大多是采用一问一答的方式来进行的对唱模式,其中第一、二句和第三、四句各分为相对应的两段,一般是“比”在前半段,后半段(第三、四句)为兴。在两段中的上句各多为三、三、三句式,而下句则为三、三、二句式;并且一般上句多用单音节词结尾,但下句一定要用双音节词结尾。河湟花儿的唱词通常是一种单音节和双音节相互交错、奇偶句式交相出现的格律诗歌。在念白上则使用六盘山地区的方言。
例如花儿剧《布塄沟的春天》中的几段唱词就引用了叠字、叠句的手法,此手法一旦出现,浓郁的回族风情便即刻凸显:
阿爷:(唱)东乡深处布楞沟,
历经了风雨(嘛)春秋。
春风吹来暖神州,
亲人们来到了山里头。
再如居中另一段伴唱:
干花儿歌声:新生(这)事物(者)要开展,
冲撞了多少年旧的观念。
苦守着山里老宅的乡亲啊,
把心里五味杂陈的瓶子(者)打翻……
(三)提升其观赏性
戏者,三军之偏也。一曰兵也。从戈䖒声。香义切。自古至今戏从其本义,或从其所衍生出的行当来说。首先其功能要有娱乐性,娱乐:使人欢快,精神得到愉悦。因此,我们能够确切地说,戏剧演出的观赏性,是能否吸引观众眼球的先决条件。有了观赏性,观众才能耐得住性子在剧场坐九十分钟。
此剧,在叙事过程中,村民们经过双联干部的引导,转变思想观念,去大城市参加各类技能培训班。编导人员巧妙地将许多少数民族地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作为表演的元素在舞台上进行展现,如民间刺绣(女子群舞来表现)、擀毡(男女三人舞、四人舞)、砖雕(男子群舞)等,此类表演一旦出现,观众看到了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生活行为,此刻在舞台上展现,引起了共鸣,同时为舞台演出增添了不少色彩和趣味。
(四)提升其趣味性
为了使戏更接地气,故事更真实,矛盾冲突更明显,使老百姓更容易接受,剧中使用了大量的地方语言及歇后语,还引用了一些日常生活中老百姓的生活对话,使观众能够在剧院里听到自己在生活中的对话,更容易产生共呜。剧中还刻意设置了几个反面角色,类似于戏曲中的丑角,由他们刚开始不配合政府工作,到后来的反醒,再发展到与大家一道共同致富奔小康,使观者在轻松的环境下,完整地观看了整部作品。
如剧作中,反面教材角色古拜与众人的对话:
古 拜:哎呀!你们当我傻呀!我们这里是贫困地区,政府扶贫救济的重点,只要有领导来,我们总能等到一些吃的用的东西,这次是中央的大领导来了,我想着,再不行,也能给我们家分头牛呢!
海里买:就是呀!
【 村民纷纷议论。
村 民:(讥笑地)努海呀,我说你真是个等、靠、要呀!(大家大笑)
古 拜:我是等靠要?我是等靠要?那你们是啥?
村 民:你就等着吧,村长刚说了,这次给你们家分两头骆驼呢。(众人再笑)。
海里买:啊?可是真的,(转向努海)两头骆驼呢!
古 拜:哎呀!这几天,我们家早上洋芋撒饭,晚上撒饭洋芋,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假装饥饿状)
村 民:(过来闻了闻努海)哎呀,我们怎么闻着你身上有一股手抓肉的味道呢!
【众人哄笑着……
三、舞台美术解读
整部剧的故事是发生在布塄沟村山沟里的事,环境是由开始非常荒凉的黄土层形成的山沟,(剧本提示:“这个能够摔死麻雀绊死蛇的大山沟。”可想现实生活环境的恶劣)。到发展、建设中的山沟,最后到未来郁郁葱葱美丽的大山沟。这样的环境描述给舞美提出了一个问题,在经济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怎样的舞美既能表现贫瘠的山沟,又能表现建设后郁郁葱葱的山沟。综合考虑后,舞美设计选择了偏中性的相对写实的方式呈现舞台美术视觉。舞台沿幕与平台都采用了类似远山的“形”的布景。前景配以一些环境所需的写实景片,如民宅大门、石桌石凳、茶壶等生活用具,使整个戏剧的发生所在,限定在一个抽象的山沟的“形”里。
在舞美景置的定调方面,舞美设计与灯光设计在制景前进行了充分的沟通,所用景物的色彩都偏向于中性的灰调,使将来在舞台上景物的色调可以根据剧情的发展随着灯光的变化而变化。
经过实地采风,包括对当地的乡土人情进行熟悉与了解,对一些贫困户进行了走访,了解到大部分人到现在还没有用上自来水,人和庄稼一样都是靠天吃饭,(剧本提示:“可怜啊,老阿爷七十多岁了,阿爷的这个红铜的茶壶里到现在还没有装过一壶干净的水呀。”)当创作团队到山沟时,所有主创人员被眼前从未见过的荒凉所震撼、所触动。几乎所有人都落了泪。在与老百姓交谈中,从他们的言谈里,我们体会到了山沟里的老百姓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对水的渴望,对路的渴望。
“渴望”这个词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对这个词应该如何提炼?灯光应该怎么去表现老百姓的“渴望”呢?
灯光将布椤沟村老百姓的这种“渴望”提炼为一种“调”性。这个“调”显性或者隐性地贯穿着全剧,“调”的依据来源于“渴望”。灯光以“绿”作为此剧的主调。之所以要以“绿”为主调,原因有四:
(1)“绿”可以代表布椤沟村人对致富奔小康的生活所怀揣的一种梦想的象征。如果“梦”有颜色,他一定是“绿”色的。
(2)“绿”是我们生活在村子以外的人对布椤沟发展的一种期望。是精神上的绿,这种期望也把他看作是“绿”色的。
(3)建设 “绿”色的布椤沟,是未来人们所期待的。这个“绿”是物质上的绿,即可以代表绿色的植被、绿色的田野等。
(4)人们常说,青山绿水,“绿”在这里指广义上的绿,被表现为水,布椤沟需要水,也就需要“绿”。有了绿,也就有了水,有了水,才能有绿。
四、呼吸的光
所谓舞台灯光的“呼吸”,正是舞台灯光特有的光影、造型、冷暖、明暗等这些构成元素所形成的“呼吸”。无论是静态的舞台画面,还是动态的光影变化,大到每一幕与幕之间的起承转合,小到一个画面一个镜头的切换,都与灯光的呼吸形成一种并列关系。
舞台灯光,随着剧情的展开,为舞台赋予了生命。这就又谈到灯光的明暗对比的问题。灯光设计以一种整体的思维,思考全剧的总体色调和层次,如下一场的调子是明快的,那这一场是否要考虑相对暗一些。下一场的调子是灰暗的,上一场的调子是否考虑更明快一些,以使舞台的观感有一个对比性,在视觉上避免产生视觉疲劳。就如同一场交响乐的演奏,指挥在下棒之前,总是要先抬起指挥棒,欲扬先抑,这就形成了一种“呼吸”。
(一)起光与收光
舞台灯光的起光、收光本身就构成一种呼吸,起光,随着剧情的开始、优美的音乐或某一句台词的提示,灯光徐徐打开。仅灯光的起光就可以分为好多种:突然起光、一口气起光、柔和的起光、有依据的慢起、特殊情况下的闪起等。收光也分为好多种:收光、切光、戛然而止的光等这些灯光的构成元素都在形成“呼吸”。
可以说舞台灯光的一亮一暗、一明一灭就如同“呼吸”一般,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变化都是有依据、有思考的。舞台灯光的明和灭,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如家用电器开关一般,打开关闭而已。我们从前文内容已经得知,舞台灯光的目的并非照明或照亮舞台那样简单。起光的时间节点、轻重缓急都与戏剧的发展、情境、节奏有着密切的联系,都是以戏剧的需要为出发点,并非独立存在。
万事万物有阴就有阳,舞台光有启光就有收光,否则就变成了长明灯。启光收光可以视为戏剧的“呼吸”,或幕与幕,场与场间暂时的段落停顿,他决定着戏剧的连贯性与起承转合的情绪接续。因此,优秀的灯光设计深谙“换景也是戏的道理”,舞台灯光启光、收光也是戏剧进行的一部分。
例如在《布椤沟的春天》序幕中村支书魏明的一段台词:今天这个高兴又激动的日子,我们不要忘了,总书记临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三句话:“一定要把路修通;把水引来;把新农村建设好!”正在这句台词说出的同时,舞台上的人物也聚拢在台前,目向远方。灯光也在这时将高光光线与焦点放在这群人与魏支书身上,随着音乐将序幕的情绪推向高潮。这时一首原生态花儿大令响彻山谷,灯光在1.5 秒内收光。整个过程在8.6 秒以内完成,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深吸一口气后马上呼出。这就是灯光“呼吸”的奥妙。
(二)色调转换
灯光的呼吸,不仅仅是发生在明暗之中。色彩的冷暖更替,色调的转换变幻都在为“呼吸”做进一步的阐释。例如一幕,清晨,测量队在天色朦胧时已经上路,为修建公路进行测量和勘探,此时的灯光随着公鸡打鸣声,营造出薄雾清晨的气氛。随着工作的一步步展开,天色也越来越亮,灯光的色调由起初的深蓝与橙结合而成的紫粉色,慢慢转变为中蓝色调,整个变化过程大地在呼吸一般。
(三)内心塑造
舞台灯光同戏剧一样,也是一门综合的艺术,优秀的灯光设计,不仅要在空间构成、色彩明暗、对比虚实上达到美学要求,更要在塑造人物性格与内心活动上下功夫。如二幕,优素在外出学习打工之前,与阿英舍在唐王川约见,二人依依惜别,难以割舍。编导在这段利用了舞蹈的语汇,用肢体动作来表现二人的内心世界,灯光也在情绪上为二人进行内心情感的刻画。二人初相见,舞台天幕处理以咖啡色调,以强调二人分离时内心世界的灰暗与悲痛。当双人舞蹈出现在后区,以舞蹈形式外化二人内心世界时,舞台以黑为主,将焦点放在优素与阿英舍二人身上,舞者用蓝色的剪影来表现此刻的情绪与氛围,很好地将主人公内心世界的丰富情感表现出来。
“呼吸”意味着生命的存在,能够“呼吸”的灯光为舞台赋予了生命和活力。一部具有生命的灯光设计,需要对文本的深入解读、对舞台动作的熟知、对导演理念的理解、对舞台美术的剖析等。加之,个人在文化素养与理论知识的学习,以及对生活的经历与体验,总结出的对情感、爱恨、喜悲的解读,进而将这些抽象的情感解构为具体的“光”的形象运用到灯光设计中来,使每一部舞台作品有了“生命的意义和体征”。
舞台上一切“物”象只有在“光”的作用下才能被视觉感知。戏剧界曾经这样来描述舞台灯光,光是“舞台的灵魂”,是“戏剧的血液”,是“心灵的钥匙”。这三句话从宏观到微观,可以说是戏剧对舞台灯光所寄予的一种厚望或期待,也是舞台灯光所要追求的目标与方向。舞台上若没有光,人物就没有活力,布景也就没有生气。与其说“光”是舞台的灵魂,不如说“光”已经成了舞台的空气和阳光,他赋予了舞台以生命。
光既是视觉艺术的基石,也是控制构图和叙事的关键。他是视觉艺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最常被忽略的部分。从日出到日落,当大自然带给我们无尽的色彩变幻时,其实物体并没有多大变化,而是“光”在发生着变化。我们生活的世界如果没有光,那将会变成普罗米修斯以前的黑暗世界,人类将无法生存。在我们生活的周围白天有太阳,夜晚有电灯,生活中的光就像空气和水一样重要。在舞台上灯光的重要性与我们生活中的光具有相等的价值。甚至在某些时候,剧作家的意图,导演的构思,许许多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之处,往往都要借助光来“表达”。(就像在有些场景里,音乐达到了高点,演员的动作已经到位,舞台各部门都配合到了最佳状态,但总是感觉缺点什么,这个时候就需要灯光这么一来……意思就到了……。)舞台灯光正如绘画中“画龙点睛”一般为戏剧增添了神采和意味。